初夜的失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黯淡，赵佶明亮的眸子如寒夜的灯火，一点一点酝酿着苏湘心底的温暖。爱上一个人，他却不爱自己，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苏湘静心冥思，反而释然.孤单的异世，凄冷的宫墙，他是唯一的慰藉、仅存的美好，爱人陪在身边已是不可多得的幸福，何必苛求太多？
“娘娘，皇上请您一起去内府看新到的书画。”一个小宦官满面堆笑，躬身行礼：“郑婉仪娘娘已经到了，皇上特地派小的来请娘娘。”
“皇上刚刚才夸赞蔡美人才学广博，转眼就到了。”郑明瑶不阴不阳笑着，娇声唤道：“可见美人心中有皇上，这才心有灵犀。皇上一进内府就惦记着蔡美人妹妹，臣妾真是羡慕得紧。”
赵佶大笑着顺手搂过她：“你倒小气起来，难道朕还不够宠你吗？就算你什么都看不懂，朕还不是一样带在身边？”
苏湘瞥见郑明瑶尴尬又陪笑的表情，急忙背过身，强忍住笑意。她本想当着苏湘的面展示恩爱，不想赵佶说话直爽得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郑明瑶侍女出身本就自卑，偏偏被皇帝当着众人面提起，恐怕死的心都有了。
赵佶活得恣意随性，不把别人感受放在心上。郑明瑶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苏湘不禁对她生出几分同情，搭讪着转了个话题：“皇上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臣妾这几天闲着无趣，正巧皇上和郑姐姐也记挂着臣妾。”
郑明瑶听她不落井下石反替自己解围，不禁意外，口气也和缓起来：“蔡妹妹客气了，后宫姐妹本该相亲相爱。”
赵佶笑吟吟插话：“朕倒不知你们关系亲密。今日得了苏湘上次提的《花气熏人帖》，特叫你来瞧瞧，顺便观赏朕的内府。”忽然想起与她畅所欲言的惬意时光，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宝剑赠英雄，好书画也要和知己分享才有意趣。”
苏湘心头小鹿乱撞，阵阵眩晕，脸颊滚烫，忸怩不安，半晌方憋出一句话：“皇上和郑姐姐看帖吧，可巧这么快便得了。”
赵佶看着她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哈哈一笑：“花气熏人帖，还没见到花儿，你倒已经醉了。”示意侍从捧上书帖，得意洋洋地介绍：“黄鲁直被人弹劾，原本左迁琼州，朕已经批示了。上回听苏湘说起他的帖子，有些兴趣，昨日便下旨准他呈上书帖，换个舒适的去处。琼州荒凉，他正是求之不得，当天便呈了上来。”
苏湘一怔，像黄庭坚这样的重要官员贬谪乃是朝廷大事，岂能因一幅书法而随意改变？她只道赵佶生性风流不羁，不想连国家大事竟也视如儿戏。她不禁心下大悔，随口一提，谁知赵佶竟这般认真，但愿不要为国家惹出祸事才好。
郑明瑶亦觉得不妥，不好拂了赵佶的兴致，婉转建议：“既然已经定了下来，因为一幅字，皇上这般厚待与他，恐有不妥。万一文臣与您意见相左，上书直谏，岂不麻烦？不如皇上另行赏赐他一幅书画，算作交换，两全其美岂不好？”
建议中听而合情合理，郑明瑶机巧聪慧，又随侍多年了解皇帝个性，果非寻常妃嫔可比。苏湘不由佩服，她虽是宫婢出身，目光却不短浅，这样的主意，自己一时决计想不出来。
但赵佶丝毫不以为意，不耐烦地挥挥手：“左右都是贬，哪里不一样？文臣最是多事！换来换去麻烦得很，难道还要朕再变更一次圣旨不成？”转头笑着对苏湘说：“可惜苏子瞻去得早，朕倒想也用这法子把他的《寒食帖》弄来。听你赞得天花乱坠，朕实在心动啊！”
苏湘感到郑明瑶暗暗瞪了她一眼，想必是劝阻赵佶不成，便把调唆皇上的罪过怪到了她身上。不过这件事她确实脱不了干系，郑明瑶恼她也是情理之中，可惜刚刚建立的一点和谐气氛瞬间便冲刷得一干二净。
苏湘讷讷无语，更觉烦热难当，随手拿起一把折扇纳凉。赵佶斜了一眼，长叹一声：“这把扇子书法俊逸，朕早年万金购得，爱不释手，却始终不知乃何人所书，憾甚！”
赵佶艺术品位之高，当世罕见，能得他金口一赞，该是何样好书法？苏湘不免好奇，转过扇面一看，呆立当场，脱口而出：“这……这不是……”
赵佶一阵狂喜，右手扳住她的肩头，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是何人所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