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郑婉仪明明有意刁难，您何苦亲手为她烹制《岁寒三友》？”莺语不满意地嘟着嘴：“皇上都夸您心思别致，倒好像是为她准备的。”
“你还记得郑婉仪昨儿吃了什么吗？”苏湘手执银筷，一边目不斜视细心拌匀梅条，一边有意无意地对莺语训话：“进宫这么久了，你也该学着在小事上长心。后宫之事，怕只怕认真二字，昨晚她吃了许多，你总该留意得到。”
“娘子说的是……”莺语侧着头想了半晌，忽然激动地一拍手：“梅条！娘子，奴说的对也不对？昨儿郑婉仪娘娘似是吃了许多梅条，连皇上都曾说起呢。”
“嘘！”苏湘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埋怨道：“想起便想起，何苦嚷得满院子都知道？你这毛躁性子再不改，早晚惹出事。”
莺语低头称诺，苏湘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有几分不忍心，换上轻松的语气：“既然你想起了，不妨再猜一猜，她为什么喜欢吃梅条？”
莺语虽然性子鲁莽憨直，却也是个伶俐的侍婢，眼波一转，惊讶得便要跳起来。幸而想起苏湘适才的嘱咐，勉力压下，低声问道：“奴曾听人说，酸儿辣女，有身孕的女子害喜，头一两月总是爱吃酸的。莫非郑婉仪她……”
苏湘赞许地点点头，神色凝重：“你说的不错，皇后昨晚神色不善，想必原因在此。否则区区一个刘美人罢了，依她的气度修养，必不至动怒至此。”长叹一口气，暗自思忖张怡露的皇嗣还未有着落，郑明瑶又雪上加霜，皇后的心只怕更乱了。”
沉思间楚榭引着苑竹来到厨房，恭恭敬敬向苏湘施了一礼：“蔡美人，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坤宁殿，向您讨教《岁寒三友》的做法。”
苏湘知是托词，皇后找她必与接二连三来到的皇嗣有关。她不戳破，盥一盥手，对苑竹笑道：“皇后娘娘客气，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便是，哪里需要亲自讨要做法。正好我这里有道现成的，一并带了去请娘娘品尝，也算一份心意了。”
“妹妹来得刚好。”皇后笑容满面挽起苏湘的手，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张修仪身子不适，我正想让妹妹过去看看。你们上次生了误会，正该借机消弭。”
苏湘微怔，福了福身：“臣妾须得送菜肴给郑婉仪，恐不能陪娘娘前往汉舒宫。”
“新生小菜何足挂齿，就要上桌的好菜才值得一尝，妹妹说不是么？”皇后似笑非笑望着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妹妹不随本宫前去，如何能为菜里加作料？”
苏湘深深望了皇后一眼，神色坚定：“好菜将成，无须臣妾锦上添花。”
皇后一愣之下拂袖而怒：“蔡美人的意思，是不打算出手了？张怡露如何待你，你真要为保住她的孩子与我作对？”她立在坤宁殿中，清冷的风吹起衣裾，如她的神情一般寒凉决绝。
苏湘深深伏下身：“臣妾从未想过背叛娘娘，只是不忍加害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臣妾定当竭尽全力卫护皇长子，求娘娘放过四皇子。”
一席话无比动情，苑竹听着亦是不忍，插口劝道：“娘娘知蔡美人为人，太过良善而已，绝非有意不遵娘娘号令。娘娘看在往日种种情分和蔡大人的面上，不如原谅蔡美人一次。”她压低声音：“郑婉仪昨夜心口不顺，早起恶心，娘娘可记得？”
苑竹跟在皇后身边多时，话语精准，字字击在皇后最担心之处，态度不自觉软了下来。蔡京是目前赵佶最信任的臣子，眼见便要封相。而她母家已衰败多时，不过空顶着国舅的头衔罢了。莫说苏湘并未与她决裂，即使她有意如此，也非得弥补关系不可。
话已出口，总不好转变太快。皇后使了个眼色，示意苑竹扶起苏湘，深深叹息：“妹妹所说之理我何尝不明白？我亦有儿女绕膝，岂是蛇蝎毒妇？不过一份爱子之心，冲昏了头脑罢了。”
皇后独自坐在坤宁殿窗边，夕阳拖着她的身影，斜斜抹出一道残红。“苑竹，你多派人手看着端凝宫，一旦诊出郑婉仪身怀有孕，立即召冯太医进宫。”她一只手托着腮，疲态尽显：“蔡美人那里也不能放松。”
苑竹应了一声，提醒道：“王才人今日又来请安，被奴挡了回去，说是明天再来，娘娘见也不见？奴瞧着王才人似乎真心想依附娘娘，娘娘何不给她个机会？”
“不急，蔡美人的恩她还没来得及报，姑且再搁几日。本宫最瞧不上朝秦暮楚之人，且冷着她。”皇后用指节敲敲太阳穴，猛然坐直身子，倨傲清冷勾唇一笑：“倒是张修仪那里，网布了这些时日，是时候该收一收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