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人派人传话，一切准备妥当，请娘子移步御花园。”楚榭言语间略带迟疑，顿了顿问道：“娘子真的有把握以此获宠？奴从未见过这样的布置。”
“皇上生性浪漫，若不出奇制胜，怎能压过郑婉仪、王昭仪多年的情分？”苏湘对镜更衣，青丝如瀑披散而下，不着一支金银发簪。拍拍楚榭肩头，笑道：“放心吧，蔡大人在一旁帮忙，必不会出岔。皇上就算不喜欢，也不会驳了蔡大人的面子。“
春日初晴，阳光均匀撒在御花园各处，微微腾起一层薄雾。紫宸殿不远的凉亭外，蔡京负手而立，唇角笑容若隐若现，眯起眼看着苏湘缓缓走近，立在亭下。
他点点头，笑道：“为父许久不见湘儿，听闻新近准备了一支歌舞，荣幸一观。”他拱拱手，坐在亭中，随手端过一杯清茶，抿了一口。“皇上在紫宸殿忙于国事，想必不能前来欣赏。待我看过湘儿的舞蹈，亦要赶着处理政事。”
这一番话乃是说给别有用心之人，御花园处处眼线密布，苏湘摆下阵势舞蹈，难免引得沸沸扬扬。蔡京明言赵佶不能前来一观，即是为了麻痹时时紧盯苏湘动向的郑明瑶、张怡露等人。
苏湘浅浅一笑，捞起水袖，向蔡京福了一福：“既是如此，望湘儿舞蹈不至辱没了伯父的眼目。”二人父女关系虽已挑破，仍是依着礼数相称。
荷塘与蔷薇中的空地上早已铺好一块五丈见方的白绢，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似用素线夹杂金线织成，纹理细密。苏湘一袭玄色衣衫，水袖曳地，只以银线镶边，与素绢相互映衬。她随意用一块白色素帕系住满头青色，盈盈立在素绢之上。
不知立了多久，蔡京轻轻击掌，身边乐师奏琴，曲调悠然，微有哀伤之意。苏湘纵身跃起，水袖卷地，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琴声婉转低沉，舞姿亦随之变化。忽而舒展似恣情无限，忽而团缩似哀难自矜，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似一湾墨汁在纸上游走。
蔡京拈须微笑，远远望去，依稀见一明黄色身影立在池边柳树之后。他神色愈喜，示意琴师提快节奏，乐音如玉珠滚落。苏湘长发散开，飞舞纵横，天地间唯余黑白两色，相互协调，相克相生，又美得令人心悸，令人目不暇接。
一曲将终，裂帛声大作，苏湘撕下两只水袖，零落纵横散乱于素绢之上，犹如白纸溅落许多墨点，苍白中更见激昂。她长长叹一口气，瘫倒在素绢上，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这般苦心安排，不知赵佶会做何样反应？是否能达到自己希望的效果？
啪啪啪，鼓掌之声越来越近，苏湘有意不回头，微笑平躺在素绢上。明媚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闭目平和，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浮在唇角。远远看去黑色衣衫如一笔狂草，突显在洁白之上，仿佛漂浮在空中的渺远钟声，意蕴悠长，使人浮想联翩。
“蔡美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在苏湘面前，指节柔软灵活，正像一位艺术家的手该有的样子。苏湘脸颊发烫，起身携起这只手，莺语呢喃：“臣妾为伯父献舞一支，不想惊扰了圣驾。望皇上恕罪，臣妾原以为皇上忙于政事，不想……”
“蔡美人舞姿唯美，正为朕消乏解困，何罪之有？”赵佶语调温柔，仰起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不知刚才那一支舞叫什么名字？”
“禀皇上，这支舞名墨韵。”苏湘言简意赅，为赵佶留下更多的想象空间。
“墨韵，墨韵。”赵佶眼中柔情无限，微微放光：“果然好名字！舞姿柔而不艳，娇而不媚，意态飘渺，回味无穷，如寒梅出谷、新莺初啼，正与怀素草书意境相仿。”他似是沉醉其中，良久方道：“朕说的是也不是？你是否想到了怀素？”
“舞蹈本乎天成，人人观而心有所感，不尽相同。”苏湘望着赵佶微微诧异的神色，浅浅一笑，话头顿转：“但臣妾心中所想确像皇上所言。此舞取自狂草笔法，黑衣素绢仿墨痕在纸上游走之态，极尽玄妙无常，恰似怀素书帖，兴之所至，无穷无尽。”
“说得好！”赵佶击节赞叹：“朕平日见惯了桃红柳绿的妩媚之舞，从未想到舞姿竟可与书法相结合。蔡美人匠心独运，更难得意趣高雅，果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
苏湘“呀”地惊呼一声，不胜娇羞：“皇上谬赞，臣妾……”来不及说话，已被赵佶拦腰抱起，向嘉薇宫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