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过多久我就了解到了这些难处,那就是他去开发新客户新市场的时候。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我们去市上跟一家刚开的酒楼谈合作,在酒店的包间里。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人是多么的虚伪,每一个人所带的面具是多么的丑陋。尽管爸爸那天晚上喝了几乎两斤的白酒,说了那么多奉承的话,可是那笔生意还是没有谈成。第二天酒醒之后我问爸爸是否难过,他只是风淡云轻的说了一句,没事,生意就是这样,不可能一帆风顺,你大点就会明白。从此我对爸爸产生了更多的敬仰之情。
最后的最后,我终于知道了爸爸的生意到底有多大,爸爸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成功的男人,而这些爸爸却从来没有对我讲过,一切都是从黄师傅那里得知。
原来,爸爸的渔场几乎垄断了这座县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水产供给,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座县城里任何一家酒楼,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的餐桌上的鱼或者虾都出自爸爸的渔场。爸爸每一年给国家上缴的税款都能使这座小县的财政上升好几个百分点,他还被评为市里的“年度杰出青年”、“创业先锋”等荣誉称号。而他最大的贡献就应当属于解除了我们村青壮年劳动力的就业问题,充分饯行了国家关于社会主义建设当中的先富带动后富的原则。
在忙碌的日子里有所期待总归不是一件坏事,所以等待成绩出来,等待考取哪所中学也不再使人变得焦急。
终于,成绩出来了,在我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用尽了平时最大的力气去蹬自行车的脚踏板,几乎以180迈的速度冲到了学校,挤到了人潮涌动的发榜处。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中录取名单前列的我和晓暮的名字,我的心里顿时产生一种喜悦之情,用乐开了花来形容一点不错,嘴角上扬的弧度充分显示出了内心的兴奋。
在这么甜蜜幸福的时刻,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晓暮,我觉得我一定要和她分享这份快乐,可是我抬起头,仰起脖子在人潮中寻找却没有发现晓暮的身影,高兴的心情顿时感觉如泼了一盆冷水。
回到家时又被妈妈当头给了一棒,虽然李婆婆的去世跟我扯不上丝毫的关系。我甚至认为这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一种解脱,可那句,关我什么事的话还是使我一直耿耿于怀自己当时的冷漠。苍天给了这位老人太多的不幸,她生前没有得到过多的幸福,死后应当受到所有人的尊敬,而我作为晚辈更应该尊重这位已经离开人世的老人,妈妈的哽咽也使我以后对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
我下午的时候就去了晓暮家里,晓暮虽然没有沉浸在李婆婆去世的悲伤当中,但另一件事情却使他完全没有高兴起来的心情。在我兴奋地告诉晓暮,我们俩都被县里的一中,全县唯一的重点高中录取时,晓暮只是很淡定的说了句,我早知道了。然后她就用一种很低沉的声音对我说,我们家过几天要搬到县上去住了,我爸在那里买了一套房子。我不能说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简直如晴天霹雳,但也算得上震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涌了上来,鼻子变得酸酸的。
我更不能像言情剧当中的角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拽住晓暮的手然后说,你不要去我们不能分开,我离不开你,我只是冷笑了一下强作镇静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噢,是吗?那好啊!你们以后也是城里人了,真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
可是我分明看到了晓暮眼中闪烁的泪花,我十分害怕她会为这件事又像小时候一样在我面前哭个不停,在说了反正以后也要在县上读书了,咱们依然离的很近之后,我赶紧起身告别了。
可就是在踏出晓暮家门的一霎那,一股巨大的悲伤就整个的席卷了我的身体,胸腔就感觉如填充了一块岩石般僵硬,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不敢回头,我怕我一回头眼泪就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奔涌下来,我几乎以一种逃遁的方式迅速离开了。
我不知道晓暮全家搬到县上去住到底意味着什么,好像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可能晓暮的爸爸觉得在农村不好,又可能是晓暮爸爸发展事业的需要,但我能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晓暮的主意。
无论如何晓暮是要离开我了,虽不至于从我的世界当中永久的消失,但这种距离上的隔阂还是会让人感觉到难受,我在猜想是否我们的关系会一点点的生疏,到最后发展成为见面只是寒暄几声,或者再严重点见面点个头微笑一下。我特别怕我们最后变成两个陌生的路人,在街头的偶遇也只是擦肩而过,即使磨破了肩膀也不会像佛祖说的那样,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与你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今生我又要回首多少次我才能换来与你来世的长相厮守呢?
我这样想象着我们的未来,一种不寒而栗的冷气嗖的一下子从我的身体里贯穿而过,整个人在夏季最热的天气里冷的发抖。
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当时过早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的心态。可是我还是害怕至极,晓暮也没再来找我谈过什么。或许可能都太了解内心的想法了,将那层透明的窗户纸捅破还不如心照不宣的好。我们总是这样,彼此就像对方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一样清楚各自的想法,可这两条蛔虫就是不愿意爬出来在阳光下敞开心扉的聊聊。
两天之后我的人生又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吴晓阴差阳错的闯进了我的生活,或者说我阴差阳错的闯进了吴晓的生活。爸爸在决定出钱给李婆婆举办葬礼的时候突然发现手头的钱不够了。于是让我去县里的银行提点款,而那天下午我到了银行取完钱后,心想自己身上揣着那么多钱,必须谨慎为好。所以我自作聪明的选了一条去汽车站的小路穿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做了一件人生当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就是我救下了可能被打成残废的吴晓,或者说把别人打成残废而自己去坐牢的吴晓。
命运总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你完全不可能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而明天的事情却好似被安排好了一样渐次上演。
在我回家告诉爸爸我用取的钱救了一个人以后,爸爸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怀疑的提问都没有就去忙安葬李婆婆的事情了。而莫名其妙的是,在我想都没有想吴晓会还钱的时候,他居然第二天很意外的出现在了李婆婆的葬礼上对着所有哭得惊天动地的人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找你,你出来一下。然后更为莫名其妙的是,大家终于在一片哭声中发现了那个滥竽充数没掉一滴眼泪的我。顿时我的形象就在众人眼中大大的打了一个折扣,并且所有人以一种更加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视着我离开葬礼的现场。
他带我到一个安静的听不见哭声的地方,从兜里取出一个一看就装了一沓钱的信封说,你就是海浪吧,昨天的事谢谢你啊……给,这是三千块钱,还给你!对于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真的想都没有想到,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终于可以把拿爸爸的三千块钱给补上了,我不会挨爸爸的批评了,心里暗自窃喜起来,最害怕的事情没想到还没发生。我当然不能说,你不用还了,拿着用就行了。就我跟吴晓当时的关系我根本不肯能送他那么多钱,至于后来关系发展到不能用金钱来衡量,那只能说是缘分到了,我们成了生死哥们。
在我接过那些钱,并且心还在一直扑通扑通的跳时,很自然的我问了他们为什么打吴晓的原因,吴晓没有过多性的阐述,只是象征性的解释了一下。可是很令我当时疑惑不解的是,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并且知道我家住哪里?
我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我自己一直以为我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其实我是一个非常著名的人。因为我是这座县城里的唯一一个堪称百万富翁的人的儿子,所以我的名声不胫而走,再加上我傲人的成绩,端正的品行,更是被传的沸沸扬扬,我简直成了一个明星。而这些也全都是我跟吴晓熟识了之后,吴晓告诉我的,以至于后来吴晓给我介绍新的朋友,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大叫的喊起来,原来你就是海浪啊!久仰大名!或者用更富夸张的表情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您的大名简直是如雷贯耳啊!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
那天吴晓给我还了钱道了谢之后就走了。而我第二次见到他竟然会是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他一下子就从人流当中认出了我,并且很大声的喊我的名字,使我根本分不清那个声音从哪里传出来,在喊了几声之后我才循声找到了他的身影或者说他们的身影,吴晓当时身处一帮一看就是街头混混的人群当中,斜倚在人行道旁边的栏杆上,以一种很不屑的眼神看着所有人。而那天特别不巧的是我跟晓暮刚好在一起,并且我一直觉得晓暮跟吴晓的关系不好,完全是第一次见面时彼此建立的第一印象不好,吴晓误以为晓暮是我的女朋友而用调侃的口吻说了句,弟妹长的不赖啊!
而晓暮对见到吴晓的第一印象肯定是觉得这完全就是一个坏蛋头子,所以针锋相对的来了一句,那是,比起你们这些人他肯定运气要好。
本来应该由我很礼貌性的给他们做一个引荐,最后差点演变成吵起来。以至于晓暮不止一次的在我的面前说让我离吴晓远点,有时甚至拿出你要是再和这个坏蛋来往的话,我就跟你绝交的威逼来迫使我和吴晓断绝交往。
可是没有人知道,在众人眼中的坏孩子吴晓,其实根本就不是大家所想象的那个样子,在我看来吴晓就是一个正直勇敢并且义薄云天的人。
也就是那个时候晓暮一家搬到县上来住了,所以我也就有了更多的和吴晓接触的机会,通常是我上午在晓暮家待一上午,下午又去吴晓家做客,我那时候几乎天天往县城跑,一大早就出门又在晚上的时候赶最后一班车回来,我觉得我不能孤单的生活在家里,我不能没有朋友,那样的话我会疯掉的。
最令我开心的是,吴晓的妈妈在县上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而餐馆里的菜都非常的好吃,并且在吴晓妈妈得知我就是传说当中那个海浪之后,开心的神情溢于言表,每天都要留我吃完晚饭再回家。对我的款待足以称得上盛情,搞的吴晓每次都会狠命的翻白眼,酸溜溜的说上一句,妈,我才是你的儿子!
当然每次都看见那块熠熠生辉的光荣牌匾之后,我还是没有抑制住心中的疑惑问了关于吴晓爸爸的事,而吴晓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就像你看到的,十年前抛下我和我妈做烈士去了。我是后来和吴晓的交往当中才一点点的知道关于吴晓爸爸的事情的。
吴晓的爸爸是我们县刑警队的副队长,为人正直勇敢,破获各类刑侦案件不计其数,堪称真正的英雄。十年前在追捕一群盗墓贼时不幸遇难,被连捅数刀倒在血泊之中,死时仍紧紧抱着歹徒不放,充分展现了一个人民警察的英雄气魄。
这件事对于十岁的小吴晓相当的打击。吴晓告诉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他的性情变了,完全不像是以前那么乖巧听话,他变得十分暴戾,一察觉到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气息就像狮子一样警觉的将鬃毛立起来准备和别人战斗,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变得冲动易怒动不动就跟别人打架,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到最后完全丧失了兴趣。
吴晓的妈妈因为丈夫的离去本来脆弱的心就不堪遭受如此巨大的打击,再加上儿子巨大的变化,完全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可是她没有跨。我现在根本不能想象当年吴晓妈妈在经历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以怎样的一种决心与毅力来决定用政府的抚恤金来开这家餐馆以保证娘俩有足够的勇气生活下去,妈妈就是一根柱子,在家庭最危难的时候撑起半边天,而吴晓的妈妈撑起的是一整片天。
我认识吴晓的时候,吴晓也刚刚经历了中考,只不过他是复读生,而即使已经学过一次,他那年的成绩仍是十分不在吴晓妈妈的理想之列。离我们县上的这所重点高中想去甚远。吴晓妈妈不惜托人拉关系花费重金才使吴晓勉强上了这所学校的高费,在得知我也考上了这所重点中学之后简直就好像抓住了拯救儿子的救命稻草,不只一次的在我面前说起。
哎呀!海浪,你以后可要多照顾照顾我们家吴晓,在学习上多多帮助他,就算阿姨麻烦你了。
在被如此的盛情款待之下我是根被不可能拒绝的,所以每次都是一边吃一边笑眯眯的回答,阿姨,您放心吧!我肯定会的。吴晓妈妈又是很热情的往我碗里夹菜。那阿姨就太谢谢你了,来,这个好吃,多吃点!
可是就好像所有的人的命运被上帝安排好了一样。我的命运与吴晓的命运完全被设计成两种不同的形态,我没有办法将我的命运强加于吴晓之上,吴晓也不可能复制我的命运。我们只不过是两条直线相交时的点,然后朝着各自的方向无限延伸而去。我曾今试图将我的学习方法倾囊相授,吴晓也竭尽全力的向前迈进,而结果往往是收效甚微,有时候甚至适得其反,我们越努力吴晓的成绩就越差,在经历了这样的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吴晓完全证明并且坚信了自己根本不是块学习的料,而我所做的去改变别人命运的傻事也最终无疾而终。
我在那个暑假天天往县上跑的时候,县上正好开了一家影院,经营这家影院的人又正好是我爸爸的一个朋友,并且在开影院时我爸爸给帮忙疏通了不少关系,所以这个影院完全对我免费开放。我记得我和晓暮经常出出进进,看了不少影片。
有一次在放映夜场的时候我和晓暮去看,刚好碰到放映一部恐怖惊悚外加悬疑的影片。坐在电影院的我俩下意识的紧靠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我下意识的抓住了晓暮的手还是晓暮下意识的抓住了我的手。在影片结束放映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一种冲出鬼屋的速度朝门口狂奔,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人流冲破了我和晓暮紧紧抓在一起的手,我当时下意识的想要是晓暮被弄伤那我就完了,可是人流依然推着我向门口挪动,等冲出放映厅的时候我的心紧张的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我站在一路狂奔的人流当中不停的喊,晓暮,晓暮,你在哪?我全身的汗毛全立了起来,整个人害怕到极点,我不能失去晓暮的念头在脑海中不停的闪现,我近乎疯狂的抓住每一个女孩的背来检查是否是晓暮,再看了一个又一个我仍找不到晓暮时,心想这下完了。我还是把晓暮丢了,我知道晓暮不可能像小时候捉迷藏一样故意躲起来故意让我找不到。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我的肩膀,我回头就看见一脸坏笑的晓暮,然后又下意识的来了一句,你刚刚跑哪里去了,不害怕怪物把你抓走吗?晓暮只是一脸坏笑的说,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你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