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爱好文学的女孩。
那个不再单纯却拥抱单纯的女孩。
那个有过迷惘的女孩。
那个有着黑色的眼睛,却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女孩。
1998年的冬天,四川的天气出奇的暖和。12月初的时候,我还穿着薄薄的毛衣和薄薄的呢裙,头发垂在肩上,我有时候喜欢用一根蓝色的发带把它束起来。每天早晨拿上几本书早早地出门,又晚晚地回家。每天出门前匆匆忙忙地在镜子前掠掠头发,又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去时,看见自己模模糊糊的背影,我总会涌起模模糊糊的感动与骄傲;我为自己的青春而感动,又为青春的自己而骄傲——成长的快乐,成长的烦恼,真的是只有“人生十六七”时才能拥有的。我想,我的青春很完美。尽管,十六岁的我不见得很快乐;尽管,我一直都浮浮沉沉糊糊涂涂。可是,我还是要说:我的青春是完整而完美的。
那天下午,接到章老师的电话,让我谈谈自己的心旅。一个晚上,我都在发呆。窗外,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夜。直到天亮,我才疲倦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醒来时,我已经迟到了。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我也还是不紧不慢地走在路上。在冰凉冰凉的雨丝下,我忽然想起《两个女生》中的一句歌词:你说/孩子/别怕/黑暗中别哭泣/别怕面对将来过去。
学校六十周年校庆时曾出过一本校刊,我用已生疏的笔写下了一篇很不起眼的小散文。没多久,初中部的几个女生拿着书找到了我家里,我们就文学这个话题谈了许久。送她们出去的时候,我很羡慕又很感激地望着她们小小的背影在黑夜里渐渐消失。初中时真好,还有时间去顾及这种纯精神的奢侈享受,还会那么容易地被自己和别人的文字所感动。
初中时还不曾把学习放在心上,感谢那松松散散的三年,感谢三年中曾牵肠挂肚的一切:文学、体育、音乐、服饰、甚至江波。是它们让我的天空变得明亮纯净。初三上半学期时,年级把前五十名聚到一个大教室里上晚自习。那时我是第一名,应该坐第一排的第一个。我却总是和朋友一起坐在最后面。看看读读、涂涂抹抹,完成了最初的“作品”。那大都是一些情诗、歌词、言情小说,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写过武侠,可惜自己中金庸、古龙的毒太深,觉得实在差距太大,写下的只有一些片段(武侠小说是我喜欢的文学载体,以后我一定会重新做一些尝试),倒是那时年级里有个女孩子以班里的同学为原型,写过一部很长的武侠小说,在我们中间流传很广。就和那个每天写下一章、第二天拿给同学看的女孩一样,我写,只是因为大家喜欢看,从未考虑过什么文学高度——就是今天,我写作的最大动力依然是因为我相识或不相识的朋友喜欢。
初三下半学期,学习与生活终于忙乱了起来。那个在年级里连载了几个月的武侠故事草草收了场,晚自习时,我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在那段单调的岁月里,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说认识对我很不公平,因为我至今没有见过他。我对他一无所知,他却熟悉着我的一切。每天晚上,他总会从窗户外递进来一枝红玫瑰和一首张学友的歌词,放在窗户旁的书架上。那枝玫瑰总是带着露水,那首歌词总是抄写得很整齐——他的字不好,可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得很认真。我总能感觉到他一定会在外面站很久,然后才离去。有时候有个声音在外面吹口哨,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出去看看他,最终还是没有去——我后来很为自己当时的心态而羞愧。我想,那个男孩子一定想得很简单,他一定只是尊重了自己的感觉;可是我,却想得很脏。就这样,相同的剧情上演了大概两个月,我最终还是无法面对抽屉里越来越多的干花和心里越来越重的压力。有一天,我隔着窗户轻轻地说:“请你别来了。”但那天晚上,我出去了一次,看见一个男孩还是站在我的窗前,我没有看太清楚,只是觉得他很高。那天以后,他就真的没有再来,只有那年我生日,回家时看见门口放着一个很大很大的毛毛熊和一盒张学友的歌带。我知道,那是他送给我的;第二年我生日时,我依然收到了礼物,是一个很漂亮的音乐盒,里面有一张纸条,祝我生日快乐又让我注意保护眼睛。我曾经告诉过父母这个故事,我想他们一定觉得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可我却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不出去看看他,问问他的名字,问问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的喜欢红色玫瑰,喜欢听张学友的情歌;如果我那样做了,是不是就是说我不是一个好女孩呢?我不知道。在那年夏天,没有来得及过多地想文学,想那些朦朦胧胧的心事,我面临了人生的第一个黑色七月——中考。然后,我进了高中。
整个高一的上半学期我都在拼命学习,好寻找到自己在班上的位置;在寒假中,疲惫之至的我干了两件事,一是没日没夜地睡觉,二是看《十七岁不哭》流眼泪。记得以前看《十六岁花季》的我好小好小,喜欢里面的韩小乐,不明白一个那么可爱的男生怎么会有那么重的自卑感;喜欢里面的袁野和陈非儿,总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现在自己十六岁了,看着雷蒙会知道他的悲哀,看着雨凌和简宁会知道他们多么渴望温情的关怀又是多么无奈。
高二分科后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前一天,我和理科班的几个女孩相约着去了公园。我们偷偷地从后门进去,又偷偷地溜进了儿童乐园。那天晚上,我们荡了许久未荡的秋千,又坐在转椅上唱着“旋转木马”。大家都说了自己的秘密,她们说了自己第一次的心跳,我也说了在十六岁的那个夏天里喜欢上的一个男孩。
那天回家后,我早早地睡了,躺在床上乱七八糟地想着,却没有去想第二天的考试。我想,我总要面对一下真实的自己:
那个爱好文学的女孩。
那个不再单纯却拥抱单纯的女孩。
那个有过迷惘的女孩。
那个有着黑色的眼睛,却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女孩。
她最喜欢殷健灵的一句话:我是一只歌唱的鸟,只为永不腐朽的真情与良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