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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窃贼

周六上午,雷亚峰赶往北京,调查那个多次与董砚生通话的电话号码主人,顺便了解董砚生书画生意的情况。

星期一早晨一上班,高队长就招呼富莉到他办公室去。富莉走上楼,看见高队长的对面坐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神色黯然。高队长告诉富莉,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李容容,今天来刑警队反映她朋友董砚生的情况。

几天来,关于李容容和董砚生的事听到了许多,富莉自己还假冒董砚生的同事,打过李容容的电话,现在李容容本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让富莉多少感到有点意外。李容容身穿墨绿色的无袖衬衣,白色裙子,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露出饱满圆润的额头,两只好看的耳朵上戴着小巧的猫头鹰耳钉,粉色的图案上勾勒着两条纤细的金线,风格甜美。

富莉立刻想起在青海路89号见过的那枚粉色的蝴蝶别针,金线与粉色主体相结合的设计,与猫头鹰耳钉一样的风格,应该是一起购买的。

富莉到桌边坐下,开始记录李容容的个人情况:二十五岁,目前在本市经营一家美容店,名为芳菲美容店,位置在黄山路72号。全部记好之后,富莉告诉高队长可以开始了。

高队长清一清嗓子,在椅子里扭动身子,皮革的椅面发出一阵吱吱的响声,“好吧,李容容,你想反映什么情况?”

李容容却扭过头来,上下打量富莉,黑黑的圆眼睛透出一种精明,看人的眼神异常专注,“你的声音好熟悉,你不是董砚生的同事吧?你好像打过我的电话。”

富莉说:“我是刑警,前几天确实和你通过电话,因为我们正在寻找董砚生。”

“你为什么找他?他出什么事了?”

高队长在一旁把话揽过去,“有人发现董砚生的汽车被遗弃在海滩上,车上没有人。”

李容容的脸色难看起来,眼中立刻泛起泪光,“难怪,这几天我就觉得他出事了!”

高队长让她从头讲起,慢一点,讲清楚她与董砚生的关系。李容容说,董砚生是她很好、很亲密的朋友,他们已经认识两年了。董砚生早已经结婚,但夫妻关系非常冷淡,他的家庭名存实亡,很多时间他都陪伴在李容容身边,黄山路上的芳菲美容店就是他帮助李容容盘下的。李容容很爱他,只等着他处理好与妻子的关系,他们便会结婚。

最近董砚生打算出售几幅藏画,准备六月二十三号带着画去北京。二十二号的晚上,李容容到他在青海路89号的住处,董砚生陪她在海边走到很晚,当天夜里她就住在他那里。周四上午,董砚生开车送她回到美容店,在那里两人一起吃了早饭,大概十点钟左右,董砚生回家取画,从那以后,李容容再没有见过他。

李容容说话时语速很快,却会在随便什么地方突然停下来,好像她需要喘一口气,片刻之后,又是一连串的话语。中间那种不规则的停顿帮助了富莉,让她可以完整地记下李容容的话。

高队长问:“从董砚生的通话记录上看,周四那一天,你们之间有过两次通话。你在电话里和董砚生讲了什么?当时你在哪里?”

李容容回忆道:“那天我一直在美容店里。下午一点多钟,董砚生打电话过来。我和他之间有一个约定,就是每次他回钢管厂那个家之后,都要跟我说清楚,他在家里做了什么,和安玉真说了什么。那天也是一样。他说他带了一包狗粮回家,先喂了乔乔--乔乔是我送给他的一条小狗,然后他到书房里取画,当时安玉真在午睡,他们根本没有说话,随后他就离开了。”

“董砚生在电话里有没有提到卖画的事?”

“他只说他已经拿到了画,在那以前,他一直拿不定这次带几张画去北京。”

“后来确定了?要带几张?”

“好像三四张吧。我忘记了。”

“具体是哪几张画?”

“他没说,说了我也不懂。”

“他经常和你谈收藏的事?”

“对,经常谈。”

“你懂美术?或者你做过收藏?”

“不懂。其实董砚生收藏了什么画,收藏了多少,我全都不清楚。那些东西都放在他家里,我没看过。可我知道我们结婚需要多少钱。上个月他答应替我买一套房子,我们出去看了几套,差不多的一套房子价格都要四五十万块,再加上装修,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董砚生知道用哪些画可以换回来这么多钱。”

“他在电话里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会坐当天晚上的火车,他下午准备到海边转一转,让我这几天不要打他的电话,等他方便的时候他会打给我的。”

“你们通话的时候,董砚生在哪?”

“我没问。听上去他好像是在开车,当时我正给一个老顾客做服务,那个人很挑剔,最讨厌别人不专心对待她,我不敢多讲,董砚生在电话里还说过什么,我记得并不太清楚。”

“当时有谁和他在一起?”

“不知道。如果身边有熟人的话,他一般不会打电话给我。”

“说一说你们晚上那次通话。”

李容容的脸色阴沉下来,“那次通话很古怪。晚上七点多钟,我正在美容店里吃饭,他的电话又打过来,我问他这么快就到北京了吗,他不吱声。我问他现在在哪,他没有回答,于是我问他是不是不方便说话,他还是没回答,然后我就问他不方便说话为什么还要打过来,他一直不回答,电话那边静得出奇,听不到一点动静。我走到外面去,大声嚷,问他能不能听到我说话,怎么不回答,出什么事了吗,可他就是不理我,然后就挂掉了电话。我立刻打回去,他却关机。那天夜里我不停地打他的电话,一直打到天亮,以后的几天也一样,可他再没有开机。”

“七点多钟的这个电话,会不会是董砚生与你开玩笑,打通以后,故意一声不吭?”

“不会。他的年纪比我大许多,平时对我百般呵护,从来不和我开那样的玩笑。”说话时,李容容的眼睛里浮起一片泪光,“其实我觉得,下午的电话是董砚生打给我的最后一个电话,晚上那一次,打电话的根本不是他。”

“那会是什么人?”

李容容说:“我不是警察,我只觉得,董砚生的死肯定与晚上打电话的那个人有关系!”

高队长警觉起来,“董砚生的死?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到目前为止,董砚生只能算是失踪,你为什么认定他死了?”

李容容说:“他这么多天没来找我,也不打电话,一定是出了大事,他死了!”

李容容的双手紧紧捂住脸,俯低身子,开始无声地痛哭。她纤柔的脊背微微地颤动,这是情人为自己死去的爱人在悲哭,是深爱着他的女子才会有的深痛,发自内心,无法假扮。富莉坐在一边,竟然被李容容的哀伤感染,心中一阵酸楚。那个不见踪影的董砚生,对眼前这个年轻女子来说,是一个可以倚赖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办理这个案件以来,富莉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受,在此之前,她只是把董砚生看做一个普通案件中的主角,一个可能的受害者。

等李容容平静下来,高队长问:“按照你的感觉,打电话的那个人可能害了董砚生。既然那个人用董砚生的电话打给你,应该很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对吗?”

李容容点头。高队长问:“知道你和董砚生关系的,都有什么人?”

“这不是秘密,认识他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事,包括他的妻子。”

“我问的是你周围的亲友,他们了解你们的真实关系吗?”

李容容点头,高队长问:“你有男朋友?”

“有过……但认识董砚生之后,已经分手了。”

“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好像不是这样,这方面的事情,请你详细谈一谈,不要隐瞒。”

“有一个同乡,当初完全是因为他我才来到这个城市,他一直对我很好,前年我们订了婚,打算年底结婚。后来我认识了董砚生,感觉他才是自己真正爱的人,就和以前的男朋友提出分手。可他不肯,他说董砚生和我年龄相差太大,董砚生风流成性,对我只是逢场作戏,是在玩弄女性,玩弄感情,根本靠不住,只有他才是真心爱我的人。”

按照李容容的说法,她以前的那位男朋友名叫范志斌,在本市一家电器公司的技术部门工作,他们恋爱三年,范志斌深爱着她,对她很好。前年春末,范志斌到南方某地为客户安装空调设备,两个月后才回来。这时候李容容已经疯狂地爱上董砚生,不想再嫁给范志斌了。

“可是,范志斌始终没有放弃,一直还在追求你,对吗?”

“对,他不肯承认现实,我告诉过他,一切都结束了。他说我太天真,他要等着看董砚生娶我,到那时候他才会离开。他这样纠缠很惹人讨厌,而且毫无意义。”

“范志斌见过董砚生?”

“见过。”

“什么时候?”

“时间我忘记了。”

“他们之间发生过正面冲突?”

“没有。起码我没见到。”

“有人曾经听到范志斌威胁董砚生,你知道吗?”

“范志斌这个人性子很急,生气的时候总爱说一些不着边儿的狠话,实际上他是一个很软弱的人,不会伤害董砚生的。”

“他知道董砚生最近要去北京?”

“不清楚,董砚生的事我从来不对他讲。分手之后,他经常给我打电话,我很少接,也不想再见到他。”

“二十三号以后,你见过范志斌吗?”

“没有,那段时间范志斌出差了。”

高队长停下来,等着富莉整理好记录,然后对李容容说:“今天先到这里,最近不要出远门,我们可能随时找你了解情况。”

李容容答应了,富莉和她一起离开队长办公室。李容容步履轻盈,举手投足之间,活力四射。她的肌肤虽然有些黑,却润滑而有光泽,和她走在一起,身为同性的富莉都能感觉到她的周身洋溢着一种女性的青春魅力。富莉想起寄往青海路89号的那件黄色真丝连衣裙,从身材和年龄来看,裙子的主人肯定是李容容。显然,董砚生不但是一个鉴赏画作的行家,挑选女子也颇有眼力。

下午雷亚峰从北京回来。他了解到董砚生在北京的联系人姓魏,在北京琉璃厂附近开了一家小型画廊。魏先生告诉雷亚峰,董砚生经常来北京买卖书画,近几年通过魏先生的画廊做成过几笔书画交易,大家的合作一直很愉快。

前些日子,有人到魏先生的画廊,要找几幅当代画家的水墨花卉画,准备拿去给老首长送礼。要求画幅的大小适中,画意吉祥,色彩悦目,笔法上要有新意,而且画家在社会上要有一定的知名度。简单一句话--要够档次。

魏先生想起董砚生手中有一些不错的水墨花卉画,应该能满足买家的要求,立刻打电话与他联系。正好董砚生最近想卖几张画,听说后马上给魏先生发过来一些照片。买画者看过之后,相中了其中的两幅画,就是《荷花雨意图》和《水墨菊花图》。因为那两幅画的尺寸相当,属于同一类风格的作品,而且已经装裱过,买过来之后马上就能派上用场。

买画者不愿意现身交易,后面的事情全部委托给魏先生出面操办,让他保证画作是画家的真迹,两幅画的成交总价不能超过八十万元,节省下来的差额部分,魏先生可以提取四成的谢金。

魏先生打电话告诉董砚生,这种买家买画的目的是为了送礼,与那些为了个人收藏、等待升值的买家相比,出价更高、更爽快一些,机会不可错过,催促董砚生赶快带画过来,免得夜长梦多。周一晚上两个人在电话上谈妥了一切,魏先生因为临时有事,让董砚生先把画准备好,随时等他的电话。

魏先生一直忙到周三,打电话告诉董砚生可以过来了。董砚生说他第二天晚上动身,搭乘火车去北京,周五到魏先生的画廊交易。周四那天上午魏先生还打电话给董砚生,确认一下,当时董砚生说第二天上午肯定会赶到画廊见面。

到了周五,魏先生在画廊里等了董砚生一天,始终不见他的影子。其间几次打他的电话,对方却一直关机。随后几天仍然联系不上他。买主那边等得着急,很不高兴,抱怨魏先生办事不靠谱,耽误了他的大事。害得魏先生给人家赔了许多的不是,还赶快介绍他到别处去看画。

雷亚峰给魏先生看自己带来的四张照片,问是不是他们约好的四幅画。魏先生认真核对,确认自己让董砚生带来北京的,就是这几幅画。魏先生对雷亚峰实话实说:北京的买家其实只看到了那两幅花卉画,魏先生在与董砚生约定的时候,额外又要了另外的两幅画,尺寸小,画家的名气也不大。因为魏先生估计,董砚生在价格上不会做出太多的让步,魏先生到时候准备劝他把这两幅画做添头,如果成交的话,等于自己从中白捡了这两幅画。

魏先生回忆,董砚生在电话里讲过,他最近想买一套房子,但办理贷款的手续太复杂,急需要一大笔现钱。如果魏先生买的画多,价格可以稍做通融,但如果只能成交二三十万元,还是不够他的急用,他不想再跑北京一次。

雷亚峰见识过董砚生的收藏,让魏先生估计一下那些画的价值。魏先生说,董砚生收藏的都是中青年画家的画作,质量上乘,从最近几年的行情来看,一直在快速升值。其中某些画家的知名度越来越高,所以董砚生的收藏价值难以估计。

在返程的火车上,雷亚峰梳理了他们这些天得到的材料,把董砚生可能的下落分别列举出来,算是整理一下办案的思路:

A主动藏匿(原因不详)。

B被绑架(绑架目的为谋财或者其他原因,但至今没有任何佐证)。

C遭遇意外(至今没有任何证据)。

D死亡(a:自杀。b:他杀)。

在“他杀”下面,雷亚峰画了几道粗线,进一步列举可能的杀人凶手和杀人动机:

1谋财(凶手无特定身份)。

2情杀(可能的凶手包括李容容、李容容的朋友或者情人、安玉真、可能与安玉真有关系的男子、未知的男人或者女人)。

3其他(原因不详,凶手无特定身份)。

从眼下的情况看,董砚生躲藏起来的可能性不大,也找不到他这样做的动机和证据;他消失这么久,却仍未有人联系索要赎金,被劫持绑架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至于自杀,目前也没有发现他会这么做的理由。

参照以上种种,可以设定董砚生已经死亡。未来调查的方向,就是要寻找那四张消失的国画,调查与董砚生存在情感纠葛的人,由此入手,最终找到董砚生本人。

富莉看了雷亚峰的分析,同意他的想法,又把上午询问李容容的笔录拿给他看,“我认为李容容的男朋友范志斌值得注意。俞小炎那天说,曾经看到一个青年人找到青海路89号,骂董砚生勾引他的未婚妻李容容,还砸了董砚生的车窗玻璃,那个人应该就是范志斌。假如董砚生已经被害,范志斌的嫌疑很大。”

雷亚峰说:“按照这个思路,安玉真方面的情感生活同样要调查,搞清楚她是否有不正当交往的异性。”

富莉说:“从我的经验看,安玉真在这方面肯定是清白的,一个恋爱中的女人不会像她那样,让自己整天一副颓废的模样。”

雷亚峰颇有深意地点头,笑道:“要经过多少的历练,才能换回来你这样的自信?”

富莉挥手,“得,你倒真会钻空子。你现在真应该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笑得多猥琐。”

雷亚峰摸一摸自己的脸,真的扭头去看窗玻璃。富莉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李容容上午在这里说,她相信董砚生出事了,口气很肯定,哭得特别伤心。我相信她的感觉,董砚生凶多吉少。”

“可能她只是在演戏,在咱们查到她头上之前,主动出来撇清自己。”

“看起来,她不像那么复杂的一个人。”

“是啊,我在想咱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也许事情非常简单,董砚生不过是肇事逃逸。”

“那样的话,董砚生不应该把汽车抛下不管,那上面可能留有大量的痕迹和证据。”

雷亚峰突然提高了声音,“感觉咱们面对着一起奇怪的案子,大家都认为失踪者已经死了,这是一起所谓的‘命案’。可咱们忙了这么多天,却一直找不到被害者的尸体,找不到作案现场,自然就没有现场物证,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寻找目击证人,不知道作案的凶器是什么,凶手是男是女,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他妈的真有那么一个凶手吗?”

富莉做出一个害怕的表情,“你这算什么,牢骚话吗?还是压力之下的自我调节?”

雷亚峰泄气地说:“我们跑东跑西,找到一个又一个人做交互询问,想要发现哪一个人与董砚生的死有关系,想要找到凶手。问题是,那个该死的董砚生真的死了吗?他可能只是暂时躲藏起来,躲开生活中的烦恼,眼下正在某个地方观赏风景,一边舒舒服服地喝着生啤酒。”

“你可真能想,到现在还说这种话。”

“说不定哪一天,那家伙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一根毫毛都不缺。到时候他会跑到刑警队来,牛气十足地把自己的皇冠车开走,还会抱怨咱们不爱惜他的爱车,把它糟蹋得不像样子。弄不好,那个浑蛋还会向咱们提出赔偿要求。”

“好吧,就算结果是你猜想的这样,可是,董砚生为什么要玩这一套把戏?”

“可能他是厌倦了吧,要一个人逃避现实。”

“厌倦什么?”

“他的生活可能与别人想象的不同,并不是那么滋润。实际上,婚姻之外的三角恋情很累人。”

“婚姻之外的三角恋情很累人?这话算是你的经验之谈吗?要经过多少历练,才能换回来你这样的结论?”

雷亚峰一下子笑了,“你的报复来得可真快。刚才我突然对整个案子感觉厌烦,现在好了--六月二十三号那天的事,咱们假定李容容讲的全部是实话,基本可以确定董砚生当天没有离开本市。他的通话记录中,信号转接的基站都在本市之内,也能验证这一点。关键的几个问题是:董砚生中午离开钢管厂宿舍之后,曾经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他的汽车为什么会被丢弃在海滩上?他本人又在哪里?说到底,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董砚生在二十三号下午的行踪,搞清楚了他的行踪,这些问题就找到了答案。”

按照李容容的说法,二十三号上午与董砚生分开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他。那么,董砚生中午离开家之后,最可能去的去处便是青海路89号。下一步应当从青海路89号着手,查找附近的监视器录像记录,寻找目击证人,确定董砚生的活动轨迹。

那可是一个大工程,雷亚峰去找高队长,请求安排更多的人手。正好知宝斋的马老板打电话过来,急匆匆告诉雷亚峰说,刚才他的店里来了一个卖画的中年人,拿出的一幅画正是前些天在路上见过的那张《水墨菊花图》。马老板已经把卖画人稳在店中,让雷亚峰快点过去。

现在造假的东西太多,雷亚峰问马老板能不能确定那幅画就是董砚生的那一幅。马老板说:“肯定不会错!几年前董砚生拿《荷花雨意图》给我看过,那可不是一张普通的画,所以它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这张菊花图的笔法和荷花图完全是一个风格。你们赶快过来吧,时间拖得太长,给他察觉了,会溜掉的。”

富莉不在楼下,雷亚峰来不及换穿警服就冲下楼去,他叫上李卫,开车直奔知宝斋。两个人把汽车停在另一条街上,下车步行转过街角,走到知宝斋门前。李卫留在门外,雷亚峰一个人走进去。

马老板不在店里,年轻的女店员守在橱窗边,斜眼看着那边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嘴里气呼呼地嘟囔着什么。中年人身穿黑色T恤和绿色长裤,一脸的油汗,手里拿着一沓报纸,坐在椅子里使劲扇风。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瘦女人,头发蓬松,穿了一件粉色吊带衫,下配牛仔短裤和凉鞋,把她那一双细溜溜的长腿最大限度地裸露出来。

胖子探头看了看走进来的雷亚峰,失望地哼了一声,顺手到长腿女人的大腿上狠狠捏了几把。女人疼得皱眉,站着不动,低头愤怒地盯着那张汗湿的胖脸,没有吭声。马上会有一大笔钱到手,这样的预期通常会让一个男人变得豪迈霸道,也会让他身边的女人变得温顺。

那笔即将兑现的钱财此刻就摆放在胖子面前的桌面上,是一卷画轴。雷亚峰走到桌前,“你这是什么画?真的假的?”

胖子不理雷亚峰,撩起衣衫,露出圆鼓鼓、油光光的黑肚皮,只顾拿报纸使劲扇风。雷亚峰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画轴,胖子的反应奇快,粗胳膊一下子横了过来,挡住雷亚峰的手,“哎哎哎,别乱动,别乱动!弄坏了你赔不起。”

雷亚峰说:“那就麻烦你替我打开,看看到底是一张什么画。”

胖子护住自己的画,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雷亚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胖子,“我找这张画找了很长时间,你见过吗?”

胖子瞄一眼照片,大感诧异,拿过画轴,在桌子上展开。雷亚峰上前帮他。当初,董砚生是把《水墨菊花图》挂在墙上拍摄的,尽管看不出细节,但照片上的画面颜色、布局和装裱,和眼前这一幅画完全一样。雷亚峰再翻看画轴的包首,上面清楚标记着画家的名字和作画的时间,与照片后面的记录一致。看上去,包首上的字也是董砚生的笔迹,毫无疑问,这确实是董砚生的藏画。

胖子见雷亚峰看得如此认真,把他当成了真正的买家,端正坐姿,在心里快速盘算,准备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买家谈出一个好价钱。雷亚峰问:“前几年,我在文化馆的董砚生那里见过这一张《水墨菊花图》,现在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胖子说:“我也是从别人手里买到的。这种东西总要倒来倒去的,玩收藏嘛,总要倒一倒,大伙儿都能赚几个钱。”

“你上面的卖家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这种东西他手里还有许多,你们真想买,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胖子突然闭嘴,从雷亚峰手里夺回画轴,几下子卷好了。

雷亚峰说:“我提到的那位董砚生已经失踪好多天,他带在身边的几张画也不见了。最近几天,刑警大队正在四处查找董砚生和画的下落。”

胖子打量雷亚峰,一旁的长腿女子偷偷推一下他,示意他看看门外。胖子扭头,这才看到台阶上站着的李卫,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真是遇到了警察。

“警察又怎么样?我的画不是抢的偷的,爱卖给谁就卖给谁,警察管不着。”

“如果这张画是和抢劫案、谋杀案有关系,警察就管得着。你可要想明白,别稀里糊涂做了别人的替罪羊。”

胖子从雷亚峰的神色中看出利害,一急一气,忍不住脱口骂道:“小豁牙个王八蛋,要把我害死!我就知道他这些东西不是正路来的!”

长腿女子的火气更大,伸手朝胖子的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不是你爹留下来的吗?不是你家祖传的吗?我就说嘛,你那个穷爹一脸寒酸相,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一件值钱货!骗我白跑一趟,跟你沾上这一身的贼腥气!”

女人一边骂一边走向门外,李卫在门边拦住她。雷亚峰把画卷仔细展开,刚才胖子卷画的动作十分粗鲁,留下一些褶皱,汗水也沾到画面上。如果董砚生看见自己心爱的藏画被人如此对待,必定会心痛万分。雷亚峰重新把画卷好,然后让胖子交代它的来历。

胖子揉着脸,沮丧地说:“这画是我从小豁牙那里拿的。”

“小豁牙是什么人?”

“西边一个养鲍鱼的。”

看来事情很复杂,雷亚峰把画收拾好,李卫带着长腿女子一起从知宝斋里出来,驱车回刑警队。在车上,雷亚峰让胖子进一步说清楚画的来历。胖子老实交代道:“前几年小豁牙跟一伙儿东北人赌博,输掉二十多万,结果没钱买鲍鱼苗,就跟我借了八千块钱,讲好了每年二分利。到现在快三年了,小豁牙一分钱都没还给我。前几天我去找他要钱,他说今年的鲍鱼长得不好,没钱还。我告诉他,今年拿不到钱,他的鲍鱼池可要归我了。小豁牙说他肯定还钱,他最近搞到几张好画,很值钱,等出手以后立刻还钱,连本带利。我不信他的鬼话,他就拿出两张画给我看。我当时就要把画拿走抵账,他死活不肯,说那些画都是名画,只要找到合适的买家,一张画就能卖上几百万,让我回家等着。我等了他几天,没等来钱,今天早上过去催小豁牙,他正好不在屋里,我就从他的床下翻出他的画,挑了一张最好的,想自己拿到文物店里去换钱。”

雷亚峰问胖子,小豁牙一共有多少画,胖子说:“我也没细看,那些画装在一个纸盒子里,好像有三四张吧,我打开盒子,挑了一张最像样的。”

既然画在小豁牙手里,他很可能知道董砚生的下落,或者他就是谋害董砚生的主犯。雷亚峰不敢大意,又带上七八个人,由胖子指路,去找小豁牙。

警车一路向西,沿着海滨公路驶向郊外,然后拐到一条简易的沙土路上。这一带的海滩集中养殖鲍鱼、扇贝,海边零星建着一些养殖户的小屋。胖子指着路边的两间简易房,说小豁牙就住在那里。

汽车在远处停下,雷亚峰布置大家分三路包抄过去,小屋里的人一个不许跑掉。同时要防备嫌疑人做出危险举动,但尽量不要开枪。

众人悄悄向小屋靠近,一个穿拖鞋的瘦男子开门走出来,个子高高的,戴着一副墨镜,手里捏着几根油条,一边吃一边慢慢向海边走。胖子悄悄告诉雷亚峰,那个人就是小豁牙。众人一起扑过去,小豁牙扭头看见,来不及把嘴里嚼着的一口油条咽下去,撒腿狂奔。雷亚峰紧跑几步,伸手揪住他的后衣襟,猛力向前的小豁牙突然被他拽住,不由自主地兜转身子,被雷亚峰死死按到地上。小豁牙抬起头,大喊大叫,正好看见胖子从屋后走出来,顿时气得大骂:“死胖子,欠你几千块钱,你找警察帮你要账!”

胖子不语,退到一边。小豁牙的声调更高,“头一回听说,警察出面帮人要账,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

一句话没嚷完,雷亚峰把他提起来,几个警察从房后拥出来,守到门边。小豁牙面色大变,立刻安静下来,不敢再挣扎。雷亚峰把他交给别人,自己走进小屋查看。屋里一片凌乱,没有人。他从小豁牙的床下找出一只扁长的方纸盒,盒子周围原本用黄色的胶带封住。胶带已经被剪开,雷亚峰打开纸盒,里面装着两幅画,都没有装裱过,只是简单地把画卷起来,外面用宣纸包裹,再分别装进一只圆纸筒里。雷亚峰把两幅画展开,基本可以确认,都是董砚生离家时带在身边的画。

小豁牙交代,这三张画都是他偷的。上个星期四,吃过晚饭之后他闲着无事,沿着海边闲逛,快走到海滨浴场的时候,在海滩上看到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当时刚刚下过雨,天色昏暗。小豁牙在附近转悠半天,发现那辆汽车还停在沙滩上。最初他以为车里有人,一直等到天黑,车子那边还没有一点动静。

这种车子里,随便找到一点什么,都能换钱。这样想着,小豁牙走下海滩,径直到车边,伸手拍打窗玻璃。如果车门突然打开,冒出一个人来,他会提醒那个人不要把车停在这里,夜里恐怕会涨潮,海水容易淹了汽车。但汽车里全无声息,小豁牙放心了,那时候海滩上一片昏暗,就算有人从附近走过,也看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小豁牙拣起一块石头,使劲砸碎了车窗玻璃,然后伸手进去开了车门,用打火机照明。车里空空的,小豁牙坐进去,打开杂物箱,只找到两包烟,一副墨镜和一些光盘,后面的座椅上扔着几本书和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小豁牙拖过纸盒子,感觉分量很轻,他非常失望,用力晃了晃,纸盒里面发出物体碰撞的轻响。小豁牙想:只要不是空的就好,不管里面的东西值钱不值钱,先拿回去再说。

小豁牙不敢停留太久,迅速下车,提着纸盒离开海滩。这个轻飘飘的纸盒子没有让他失望,里面竟然装了三张国画。小豁牙不懂字画,但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一定很值钱,他快要发财了。

北京的魏先生说过,他与董砚生约定的一共有四幅画,除了眼前的三幅,应该还有一幅《荷花雨意图》,却不在纸盒当中,会不会已经被小豁牙他们卖了?雷亚峰警告小豁牙说:“汽车和国画的主人名叫董砚生,他离家的时候带走的是什么画,我们清清楚楚,也有相关的证人,你最好老实交代,别想蒙混过去。”

小豁牙哭丧着脸,辩称自己讲的句句都是实话,他从车里确实只拿了这个纸盒子,还有脸上戴的这副墨镜和两包香烟,烟已经抽光了,画一直放在盒子里,绝对没有半点隐瞒。雷亚峰把墨镜从小豁牙脸上摘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问:“董砚生明明带着四张画,这里怎么只有三张?”

“本来就是三张!”小豁牙喊起来,“我从车里拿走纸盒,当时根本没有打开,连盒子里装的什么都不知道。回来以后开了看,就见有三张画,还塞着两团卫生纸。”

雷亚峰检查纸盒周围的胶带,不是撕开的,像是用利器划开的,割开的胶带处沾着一些尘土。小豁牙在一旁说:“我拿到的时候,胶带就这样了,不是我打开的。”

雷亚峰让李卫把小豁牙和胖子押送到车上,自己又在两间小屋彻底搜寻了一遍,没有更多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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