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径直走到天台边缘,将双手支在护栏之上,探出身体,俯视着下面的景象--模糊地可以看见很遥远的下方的地面--下方建筑的大门里透出些许光亮,黑色垃圾袋堆满了整个垃圾场,就像糊掉的黑暗料理被放弃在角落。
我将全身的力气放在双手上,支起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的身躯。
饶城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我看到他走到了我身边。
“刘垒,这里有点不同。”
我没有回答饶城的话,只是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和上次来的有所不同。血迹,是血迹!血迹不见了!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不知道什么回事,眼泪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张易说我是歹徒,说我是杀人狂,说我掳走了叶威。但我一直跟饶城在一起,怎么掳走叶威呢?
“刘垒,我还是不懂,”饶城看我喘过气来了,“时间错位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
“如果没猜错,是从11点到凌晨1点30分,因为1点30分开始断电,而我的手机有信号,但无法拨打出去。
“而当我回到六楼后我发现时间回到11点。”
“你真的认为凶手是我,也不要紧吗?”天台上空无一人。大概没想到说出这话的人是我吧,饶城面露痛苦状,像是毫不犹豫就会喷出一口老血似的。
“开什么玩笑。不要以为我不会打你啊?!你一直跟着我怎么可能是凶手呢!”
“那你觉得凶手是谁?我们一个宿舍一共就5个人,现在看到3具尸体了?难道像阿加莎婆婆的《无人生还》那样吗?凶手是已经死去的人?这也太滑稽了吧。” “什么嘛,无聊。”饶城无精打采地耸拉着脑袋,“你就别胡思乱想了,什么死去的人,不如干脆说有另一群人跟我们在玩猫鼠游戏更好吧?”
“说不定是这样哦。”
这声音太熟悉了。我俩不禁抬头望去。
叶威!
惨白的月光像为他打上柔光,脖子上的血痕看上去惊心动魄。
莫不成叶威变成丧尸了?
先是时空倒流,再是空间错位,接踵而来的是丧尸病毒爆发吗?!
“你们不认得我了吗?”声音从叶威那边传来。这样说来--这声音也不像是叶威的,但也让我们熟悉异常,还有这熟悉的语气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认识的人不是都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吗?
“愚蠢的人类。”叶威的样子变得邪恶又恐怖,张牙舞爪似的像要向我扑来。没想到叶威连步子也没迈开就径直向前扑去。隐藏在他身后的是。
我?!
“刘垒,不,我到底怎么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对方嬉笑着看着我,像是挑衅般挑了挑眉毛,手上是一把钝钝的消防斧。
“怎么。有两个刘垒?”饶城迷惘地看着我俩,但身体还是掩护着我。
“如果螺旋里有矛盾存在,那该有多好啊?”对方叹了口气,手中的消防斧倒映着月光的烂漫,“可惜那是不可能存在的答案,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你在说什么怪东西!!”
“你还不知道吗?”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我讨厌的“自己”的笑容,总觉得带着奚落一般,“立业园一号楼,也就是东宿舍一号楼是分东西两面的,东西二楼名义上虽互不干涉,但其实是一模一样的啊。不过只有1号宿舍楼这边是真实地住着人呢。”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1号宿舍楼的两条楼梯,是虫洞。相信我不用解释了吧,虫洞的定义你也清楚。”
虫洞(Wormhole),或译作蛀孔或蠹孔,又称爱因斯坦-罗森桥,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连接两个不同时空的狭窄隧道。这东西我们其实并不陌生,在美国英雄主义大片《雷神托尔》里就有类似的解释:在电影里,虫洞被称为“彩虹桥”。彩虹桥是艾斯卡王国的仙宫与外界联系的纽带,只有通过彩虹桥才能到达约顿海姆王国、地球及其他地方。彩虹桥这个故事来源于北欧神话(其实南方公园也有恶搞过),由奥丁王最忠诚的守卫海姆达尔看守,只有奥丁神的最高指令以及海姆达尔的允许才能通过彩虹桥到达其他世界,如果操作不当,彩虹桥的力量还有可能毁掉某个世界。
简单地说,“虫洞”就是连接宇宙遥远区域间的时空细管。暗物质维持着虫洞出口的敞开。虫洞可以把平行宇宙和婴儿宇宙连接起来,并提供时间旅行的可能性。虫洞也可能是连接黑洞和白洞的时空隧道,所以也叫“灰道”。
“灵长目不愧是目前动物界最高等的类群,到底是怎样的信念让这种群不断追求自然乃至世界所赋予其的种种能力的呢?”他的语气显得高傲无比,“其实无论是哺乳动物还是鸟类还是两栖动物甚至是单细胞生物,主要构成物质都是蛋白质。而作为控制人类蛋白质合成的,只不过是四种碱基。DNA听上去如此让人敬佩的信息表达,其实只是由四种碱基组成的螺旋结构罢了,但就是四种碱基所交错复合的单纯的螺旋,直至无法计量地交错复合,陷入了如此的矛盾之中。”
“你说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坠落在漂浮,空气的压强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真的是我吗?真的是跟我拥有同样的DNA所构成的生物体吗?”对面的刘垒A(为了便于称呼我将后期出现的“我”称为刘垒A)脸上掩饰不住的厌恶,“知道韩国的国旗吗?不知道?看过太极张三丰没啊?没学过太极也看过公园的老太太耍太极吧?”
太极图?是那个:圆形之中有像扭动的曲线把圆分成两半,一半为黑一半为白,而白中有黑黑中有白的那个图吗?那个不是简单粗暴地将圆形用线段分成半月形的、而是两个灵魂相互交错般的扭曲的半月? 刘垒A像是站累了,换了个比较舒服的站姿:“就是那个,太极图是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黑色的。并且无论哪一边都有着逆色的小洞穿过。白色的半月间有黑色的孔洞,黑色的半月间有白色的孔洞。这个图形是相互交缠的同时,也存在相克的--是黑与白的螺旋。” “相克的--螺旋?” 那种词汇,我以前似乎听说过。 “易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演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刘垒A看上去和我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二人,“任何事物的开端都是由阴阳组成。什么叫组成?就是交错交缠懂吗?就跟我们的基因一样,由螺旋所构成的啊。” “听上去像是二进制一样。”饶城忍不住插话了,我有点好奇,为啥我和饶城都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听那个刘垒A讲大道理啊。 “没错,就是二进制。其实我们人类跟电脑很像吧?电脑就是根据人类的思想制造出来的啊。二进制,也是万物生长的本源。”
“那么刘垒,”对方的声音变得像机械般冰冷,“永远不会改变的每一天,以及永远不会结束的每一天。这两者哪个能被称作为螺旋呢?”
“我、我不知道。”
我一直怀疑这栋宿舍在今晚充满了诡异,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甚至是别人催眠了。因为就算死了--例如叶威,到了11点会复活,开始新的轮回;例如张易郭培晋,就算死了,也能够在我的脚下的楼梯发出声音,一切都会重来。只要身在这个轮回里,按着这一切的规章行驶,螺旋就不会扭曲。
“但你知道你有多碍事吗?”刘垒A的消防斧晃动了月光,“是你,从外世界走进了这栋宿舍,成为了独立的存在,明明你在8点不进入这栋宿舍楼,这个宿舍里就只有我一人,那么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就像往常一般继续下去不会产生交错螺旋,而你的出现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矛盾瞬间产生,一个人,在一般来说,是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点的。是你,你的出现开动了虫洞,使得空间折叠,都是你的错你知道吗?!”
刘垒A的手明显开始发抖,饶城看上去像是惊呆了,只是站立原地久久不语。
“明明宿舍老头嘱咐你不要进来了吧?”
“明明我敲门警告了你了吧?”
“明明我将叶威丢到楼梯下告诉你了吧?”
“明明我故意掉下消防斧通知你了吧?”
“为什么。”刘垒A的眼睛因充血变得又红又涨,“为什么你不去死呢?你死了就好了不是吗?”
“我、我其实离开这个宿舍楼就好了不是吗?”我又惊又怕,毕竟水果刀v . s消防斧,胜算有多高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消防斧砸中我的头顶,我就小命不保了。
“所以啊,你干嘛不跳楼自杀啊?”刘垒A笑起来了,咯咯咯的笑声让人觉得不寒而栗,“只要跳下去就可以离开这里啊,你看叶威不就这样子离开了嘛?我也不就这么离开了嘛?”
“你?!”
“今晚这里的人都要死,这是命!”他不解释我的疑问,疯狂地挥舞着消防斧,“外祖母悖论就是这么说的!反正你们都得死!活下来的只有我!”
“什么外祖父悖论外祖母悖论?”话音刚落,对方手持消防斧向我冲了过来。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间。
“刘垒!!!”饶城冲上前去,挥舞着铁质晾衣叉和消防斧作武器,看上去就是个强而有力的MT一般。但我看到了饶城的脸在消防斧的扭曲倒影,看到了自己因为害怕而乱跑的脚步,看到了因为恐惧而仓皇逃跑的自己。
不是第一次了,这事过后我应该向饶城以谢歉意。他冲上前去,让我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我能感受到夜风的吹拂。如果不是胸口隐隐作痛在提醒着我,我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竟然不是梦境。
他,究竟是什么人?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尽管不是爱因斯坦那样的天才,但我还是试着运用我的全部脑细胞去分析他的话,但是太阳穴传来的一阵剧痛却让我感到窒息。
我没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让我生命都乱了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