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海啊，你送的瓷猪被我的男人砸碎了！
小晴闹了脾气，出去玩了一天，两个人开开心心回到店里时，却发现出了一点小意外。
和徒弟小张对账，昨天毛收入才二十，问小张隔壁几间生意怎样，他紧张地跑到门口望了望，才敢进来跟师傅细说：“昨天，三个人折腾我半天。先要剪西式头，又要染一撮红毛。按照他们要求一个个做好，他们又说，大西式头不好看，要剃光头。剃了一个，另两个跑了，没给钱。我好言相劝，要这一个先替他的朋友垫着理发的钱，他却扬言要打死我，还不准告诉师傅。没有收到一分钱，还招来了隔壁的笑话。”
小晴忙着叠毛巾围布，小张把镜台上的东西整理好，振山刚刚在条椅上坐下来，三个光头推推搡搡吵进店里来。
见振山坐着没动，一个光头先打招呼：“七三哥，昨天泡妞去了？”
振山站起来让座：“哪里哪里，陪老婆去市里玩一天，应该的。三个弟兄剃了光头，剃掉可惜，冬天冷嘛。”
三个人眨了一下眼，摸摸自己的光头。振山接着说：“要剃，明年夏天，我亲自帮你们刮个干干净净，好凉快。还是去买顶帽子戴起来，又时髦又保暖。”
小晴好担心，要是他们不走，继续吵闹，打烂了东西，影响做生意，可怎么好呢。她端出三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和颜悦色地说：“三位小弟，请喝杯茶暖和暖和吧。”
一个最小的光头说：“嫂子不把我当坏人，亲自端茶给我喝。以前，我在亲戚家里都讨不到茶来喝啊。”
振山拍拍他的肩膀，说：“以前，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们一样不懂事，到处溜达溜达，村里人说点闲话，听了也不舒服。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到店里来找我，我们来出出主意，怎样？”
目送他们离开，手心里还在捏着一把汗。振山说：“你看，做点生意就这样，除了这些混混，还要跟工商税务那些人打交道，还有同行之间的较劲。小晴啊，你真是个好助手啊！”
她点头微笑，就在这个时候，下了决心要好好爱自己的丈夫，要帮助他把生意做好，把日子过好。他还那么年轻，确实不容易啊，两个人的力量和智慧加起来就很可观了。所谓夫妻，就是要有共同目标，感情上一条心，生活上一条心，才能相亲相爱，过得长久啊。
刚刚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有个挑着箩筐的中年人朝店里张望了好久。见小张不理不睬还用手把他赶开，小晴想，乡下人也要理发呀，于是站起来招呼：“这位伯伯是要理发吗？”
那人紧张地说：“老板娘，我要我要，解个手，有厕所吗？”
小张说：“走开走开，不理发，没有厕所！”
那人叹了口气，急急地走了。小晴追了几步，说：“这位伯伯，不理发没关系，进来吧。”
晚上回家的路上，在单车后座上，她给振山讲了小时候在城里憋尿受惊吓的故事，一辈子只想在城里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厕所。所以，看见别人这样着急，心里才格外充满同情。
夜里，振山将一沓码得整整齐齐的五千块钱交给她。她警觉地问，哪来这么多的钱。
振山认真地说：“我做了这么久生意，还了本钱，全部存在村里农村基金会。最近一个在财政局工作的亲戚告诉我，农村基金会是不合法的临时经济组织，政府很快就要取消它，放在那里不稳妥，我取了出来，交你保管。我太想买一辆南方牌摩托车，到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这段时间生意好，攒足六千，我一定要买一辆，载着你来回跑，多么潇洒。我们很快会实现这个梦想！”
小晴前天新买了一个新皮箱，专门用来锁这样的体己东西的。她郑重地点了数，用橡皮筋扎好，放在箱子底层特制的钱袋里，拉紧拉链，两个锁还另加了密码锁。
两个人如释重负，坐在床头愉快地聊天，一边随意地翻阅上次买的《夫妻生活艺术》。振山忽然想起一件事，叫小晴打开箱子，要拿钱。
结婚不久，就让她当家，小晴很感动。她爽快地把钥匙递给他，叫他自己拿，又关心地问要钱做什么。振山不耐烦了：“女人就是小气，丈夫用点钱也要东问西问。我的师傅明天三十岁生日，要凑份子庆生，二十块还是三十块？”
小晴陪着笑说：“这样啊。那是要感谢师傅，你学到了手艺，现在自己也做师傅了，二十太少了。这样吧，你先放一百块钱在身上，到时看别人凑多少再决定。那是整钱，不动它，我自己还有点私房钱，也放在箱子里。明天早上，我拿给你，先休息吧。”
振山又笑起来：“好老婆！嘘！钱的事不要告诉娘和嫂子。”
小晴又披衣起身，想着家里放着这么多现金，刚才两个人说话别人可能会听见，况且，那个窗开得太矮，大人站在外面，把塑料纸一捅，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因此，她埋怨怎么不挂块窗帘，又忙着把自己一块丝巾用图钉钉在上面。
振山笑着说：“我们这后面不会有人的，要看，第一夜就看饱了，还怕什么羞！快来，快来！等一下我帮你弄好。”
小晴站在一条板凳上挂窗帘，冷得发抖，差点跌了下来。振山躺在暖暖的被窝里，欣赏那丰满的曲线。钉好后，小晴又站在地上看，一面小窗嵌进一堵大墙，只有巴掌大，现在巴掌上又遮了块手帕，她觉得滑稽可笑。振山听到笑，跳下去把她抱到被窝里。小晴贴在他耳朵说：“明天，箱子里的东西还是拿到城里工商银行存起来，密码就是——懂吗？”
“我懂！我懂，真是好老婆——”
这一次，比上次在娘家偷偷约会更好，香林说的没错，这种事和谐，才会感到婚姻的幸福甜蜜。想想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感觉好就这么两次。她无比满足地推推身边的人，恐怕他又要沉沉入睡，很想和他聊聊天：“你为什么要结婚？”
他已经半睡，胡乱在她胸前抓了一把，含糊其辞：“就为这个，睡觉——”
小晴被抓疼了，本来希望他说“因为我爱你”，没想却是为了睡觉！在哪里不可以睡觉，和谁不可以睡觉，还为什么和我结婚呢？忽然感到寂寞和不满：“你这个痞子！每次跟你讲正经事你就油嘴滑舌！”
“哎呦，假正经，你说你为了什么结婚？不结婚怎么知道什么叫舒服！”振山开着玩笑，真的清醒了。
“你这么小就结婚，而且，总是要得很频繁。书上也说，会影响身心健康，我哥哥在你这样的年纪，只想读书，现在都不想结婚。哪个像你，一天到晚，只想这样的事，真羞死人！”
“你说，你还要怎样，你不满意吗？”振山一谈到这样的问题就糊涂，恼火，不知道这个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以为结婚就是做这样的事，做这样的事就是结婚？动物也做，它们却不要结婚！”
“这是什么怪话？那你说，结婚要做什么，以后哪个再这样无理取闹，老子就不耐烦了！”
“不耐烦就不耐烦，离我远一点好清静！”
“又是什么怪话连篇！我有数，你和我睡，心里想着别人，是不是那个什么大学生，是不是总想着他的东西，你嫌弃我，好吧，你等着吧——”
振山跳下床，把录音机开得很响，衣服也不穿，在地上又唱又跳：“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的寂寞逃不过我的眼睛——”一首唱完又来一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小晴去拉他，把录音机关了。他一身冰冷，又跃到小晴身上，报仇似的发泄他的怨气。小晴痛得呻吟，他却来得更加凶猛。完事，倒头便睡。小晴忍住疼，想着是自己不对，激怒了他，本来是想趁着心情好聊聊天，怎么会想到变成这样！每次振山一提到“他”，就会发火。其实，在这张崭新的席梦思上，这个现实中的丈夫，一遍又一遍的“搞”了又“搞”，而“他”到底在哪里呢？不敢埋怨半句，替他盖好被子，关灯躺下。全身总是抖索，抓住被角和床单，还是发抖。她想去抱住他寻找依靠，又怕弄醒他。她轻轻地将被角摆好，往里面卷了卷，盖住他的肩膀，自己挪到另一头，穿好衣服，果然镇定多了。只是没有枕头，睡不安稳，又不敢翻身。
她梦见了若海！在一间很大很凉爽的的卧室，床头柜上有几本书，有经济学的，还有一本外国小说。垂着厚厚的密密的绿色天鹅绒窗帘。他们以一种最舒服的姿势拥抱在一起。小晴在梦里无比兴奋，醒来却发现身子还在疼。这时，振山也醒来，摸摸索索，又有动作。小晴冷淡地把他的手扔掉，把他的身体推开，没想这一反抗却让他更加撒野。
“你想强奸我！”
“又是什么怪话！结了婚也叫强奸，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可是，脑子是我的，身子是我的，感情是我的！你这个短命鬼！我本来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来害我！讨了老婆，怎么爱都不懂，就知道搞搞搞！你做什么男人，你这个——”小晴害怕了，没想到自己变得这么恶毒！振山本来从小晴身上滚了下来，双手抱头在一边思过，听到她骂“做什么男人”，又被激怒，跳了上去。
他的指甲很长，使劲往她身体里面一阵乱抓，抠得她痛，他的身体像发疯的野兽一样，撞得她骨头要碎了。她无力地呻吟着，她的心也流血了。
早上，振山一个人先起了床。见小晴睡着，自己开了箱子，把五千块钱包好，准备照她说的存到银行去；又找她的钱包，要拿一百块去给师傅做生日。东找西找，才找到，也没数剩下的，原样放好。就在他关箱子时，发现角落里露出一截红缎带，很悦目。他很想看看是什么玩意，女孩子总是有好玩的东西。把好玩的东西藏到箱子里干什么？
原来是一个精致的纸盒子，里面装着两个亲嘴的小泥猪。他哈哈笑起来，把夜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他从来不把一天的烦恼带到第二天。
小晴睁眼一看，他在玩她的瓷猪，难道还要清算她的“怪话”？她气愤地叫道：“给我放下，我私人的东西！”
“放下就放下，再玩一分钟就还给你，小气婆！”振山笑眯眯的，爱不释手。他把瓷猪举起来，屁股上还刻着字。左边刻着：若 1971-9-27，右边刻着：晴 1971-11-27。振山念出来，小晴才知，连一贯心细的她都从没发现，那里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小晴恶狠狠地叫道：“你不放下，叫你去——”因为清早，她理智的掐灭最后那个字，又惭愧自己最近也像村里那些女人一样，总是狠毒地诅咒自己的丈夫。
“哦，我明白啦。我不光是玩，还要砸烂你！”振山忽然妒火中烧，“哐啷”一声，将瓷猪狠狠地摔在地上，还去踢那些碎片。他指着小晴大骂：“你藏着他的东西，你做梦都在想他的东西！看我明天剥光你的衣服，亲自把你送到他床上去，看他怎么搞你！难怪我朋友讲，婆娘漂亮会偷人，你才跟我几天，这样待你还不过瘾，一心想偷人！”
这时，娘来到他们房间，看到两人骂架摔东西，责怪儿子，又安慰小晴：“你是读书人，懂道理，不要和他一个样。你们才结婚一个月，让着他，他不懂事，这男人要懂事，起码要二十二岁以后。他脾气不好，跟三个哥哥不一样，是我教得不好。人的一生，吵吵闹闹就过来啦。”
小晴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一幕一幕，听了家娘的安慰，却更加伤心大哭。要是听若海的话，学了电脑到长沙去找工作；要是听了伊美的劝阻，请她帮忙拿主意，在东莞继续干下去；要是听母亲的，不和他私奔结婚，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吗？
振山打来一盆热水，给小晴洗脸，站在床头，看她抽泣，柔弱的双肩一抖一抖，心也软了，叫娘先出去。他拧了毛巾给小晴擦了脸和手，又换了一盆水。看到她身上血迹斑斑，他无比后悔，也流了眼泪，想不到是他做丈夫的人干的！给她擦洗干净，盖好被子，服侍她躺下，又来收拾碎片。收拾干净，也坐到她身边，爱怜地抚弄她的发梢。
振山说：“我今天也不去店里，我犯了一个大错误，留下来照顾你，明天好了一起去。”
小晴也不明白，别人是床下不和床上和，而他们两个，恰恰相反。一说到去店里，她也平静下来，说：“你要去，做生意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再三催促，振山还是依依不舍地去了店里。她小晴不愿意像以前村里那些女人，闹离婚啦偷人啦或者自杀，她需要一个人到一个地方去好好想一想。去东莞？伊美还在，方先生还说欢迎她回去，但是，这样吵了架又回去，太不好意思了；那么，在盘古院子，还有她一间房一张床，还可以回去住几天吗？房门一关，睡一觉，什么事都未曾发生，多么好！这样肿着眼睛回去，就算父母心疼，邻居们会怎样笑话？那么，到哪里去呢？香林那里，上次去了都找不到，玉良那里，会影响她们学习。
对！到松松那里去，看孩子们开心地玩耍认真地读书，就不烦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