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和琼芝愣在那儿,眼泪哗哗流,半天不说话。
青莲问琼芝:“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这样对待咱们姐妹呢?你们不是……”
琼芝说:“姐姐,他哪是喜欢我啊,他是喜欢……”
青莲急迫地问:“他喜欢谁?”
琼芝哇的一声又哭起来。
的确是青莲误会了。
琼芝和武正当在亲戚那儿坐了一会儿,借口有事就走了,可出得门却不往旅店走,说要逛逛街,买点东西。武正当不愿意和她逛街,可不好推辞,要是她一个人单独行动出了事,自己岂不是有责任?便跟在她后面。琼芝走了一会儿,说是累了歇一歇,一看不远处就是河边,正好有一排垂柳,就说去柳树下坐坐。武正当还能说啥,就陪她坐。
琼芝有一句没一句跟武正当说话,可武正当就是爱理不理,还不断催着她回去,自然招来琼芝厌恶,就没好气地说:“要走你走,我走不动。”武正当无可奈何,只好嘿嘿笑。
琼芝眼下虽说离开了皇上,成了一个空答应,但也是有身份的人,长得也很漂亮,之所以放下身段喜欢武正当,的确是因为爱,甚至可以说是生平第一次真爱。而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武正当在宫里的时候追求过她,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放肆。可自从出了宫,情况变了,武正当不再跟在她背后跑了,一有机会就和张家常在一起,不知道发啥疯。想借今天这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可偏偏遇到这一出。
琼芝的这些话自然不好对青莲明说,但这么一哭,等于告诉青莲自己有苦难言,青莲就不多问了,联想到自己的心事,心里一酸,也跟着哭起来。
武正当在宫里养成了极强的责任心,并没有跑远,就在附近看着她们,见她们慢慢走上来,就跟上去。她们瞧见了也不跟他搭话,各走各的。
我一见他们三人回来,一颗悬起的心才落了地,高兴地问他们这样那样,见他们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好多问,就叫他们休息。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哄闹声,武正当已走到门边,我就问他:“正当,啥事啊?谁来了?”武正当急忙走出几步细看,大声又急促地说:“戚师傅,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一听声音不对,忙起身往外走,又问:“他们是谁啊?来找谁?”
还没等武正当回答,来人的大嗓门就喊开了:“请问北京来的客人住哪儿啊?请问北京来的客人住哪儿啊?”
我一想这不是喊我们吗?有谁知道我们从北京来的?忙说:“正当,这是谁啊?”边说边走了出去,一看,嘿,院里站了七八个人。那大嗓门还要喊,我忙招呼说:“别喊了,别喊了,你们找谁啊?”那汉子冲我嘿嘿笑,说:“就找你,就找你。”又掉头对他那伙人说:“他就是北京来的客人。”
我走近一看,那人好面熟,可又记不起是啥人,便拱拱手问他们有啥事。那汉子走过来说:“你不认识我啦?”另一个汉子也说:“你不认识我们啦?”
这时张家常和陈设也都围上来了。张家常小声跟我说:“师傅,这不就是田家老店的老板吗?”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大嗓门是田老二,另一汉子是田老大。我不由心里一惊,他们来做什么?难道来找我们算账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原来是你们啊,有啥事?我们也没多说你们扒鸡的事啊,还要我们怎样?”
田老大和田老二说:“没事,没事,是俺娘想见见你。”说着扭身指指身后不远处一位大娘,又对那大娘说:“娘,这就是你想见的戚师傅。”那大娘就朝我走来,边走边说:“是戚师傅啊,俺田家有事求您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怎么成有事求我了呢?
我忙迎上去说:“大娘,您这是……”大娘颤颤巍巍走过来,双手甩开帮扶,一下子跪在我面前,说:“戚师傅救救俺们!戚师傅救救俺们!”我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忙伸手扶她老人家起来,说:“大娘,这、这是干啥啊?快起来,快起来。”这时,田老大和田老二,还有来的那帮人,一下子都跪在地上。大娘说:“戚师傅,您不答应,俺们田家三十口老少就没命啦!您救救俺们吧!”
我不知道他们要我帮什么,我再三问他们也不说,非要我答应帮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用眼光征求御厨张和两位娘娘的意见。御厨张朝我努努嘴。两位娘娘叫我赶快答应,我就答应了下来。
大家坐下来一说,才明白了。
刚才我们在田家老店吃扒鸡,嫌他们做得不好,和田老大、田老二争吵起来,正在这时,有人从田家后场跑出来,边跑边惊叫:“大哥二哥,不得了啦!娘喝盐卤了!快救娘啊!”这喊话的人就是田老三,这娘就是眼前这位大娘。
当时,大娘和田老三正在后场发愁,愁的正是田家老店扒鸡的事,正在高一句矮一句地埋怨田老大、田老二,说这两兄弟不团结,不讲信誉,为了钱六亲不认,把一个家搞得乌烟瘴气。
正在这时,有人跑进来说,田老大和田老二又在外面店子欺负客人,提起菜刀要砍要杀。大娘气得直跺脚,叫老三去看看。老三说:“俺去有啥用,他们连你的话都不听,要是爹在就好了。”大娘一听这话就哭:“死老头子啊,你怎么不把俺拉住一起死啊,留下俺受这两个报应儿的气啊!俺还活起做啥啊!老头子你等等俺啊,俺这就跟你来了啊!”
田家老爹死了这一年多,大娘死去活来的也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也就是发泄而已,哭过闹过,还是照样吃饭,哭饿了还要多吃半碗。上了岁数的人是这样,大家也就劝劝,也没很在意。这回也是这样,老三和他媳妇,还有大媳妇、二媳妇,有一句没一句地劝几句,也就各忙各的。哪知大娘哭着哭着没了声音,大家这才起了疑心,跑过去看,我的妈,大娘口吐白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再一细看,盐卤罐子歪倒在大娘身边,这不是喝了盐卤自杀吗?这才杀猪般一阵号叫,喊老三快去喊那两个砍脑壳的进来。
我听田老三这么一说,再看看大娘,好生生的啊。便问:“大娘您不是喝了盐卤吗?怎么这会儿就没事了?”
大娘说:“还不是怪死老头子,说俺阳寿未到,一把将俺推回阳间来了。”
田老三说:“还笑呢?娘,您知不知道,吓死人了!要不是抢救及时,您倒是升天了,俺们怎么办?”
田大嫂说:“那还不是?幸亏俺当家的背起娘就跑,吃了郎中的药就吐,肠肠肚肚都吐出来了,才算救下娘这条命。”
田二嫂说:“那还不是咋的?俺当家的跑去医馆,背起郎中就跑,在半路上给娘摸的脉,要不然俺们就要喊天了。”
大娘说:“去,就你们嘴甜会说,就是这老大、老二害死人!不是因为你们,俺活得好好的,死啥?老大、老二,你们要真心救娘,就给戚师傅跪下求情,不然俺还要死给你们看!”
田老大、田老二忙给我跪下求情,求我帮助他们,否则娘死了他们也不活了。我赶紧拉他们起来说:“你们这是干啥啊?究竟要我帮你们干啥?”
田老大说:“戚师傅,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要帮帮俺们啊!”
田老二说:“戚师傅,刚才都是俺的错,给你赔礼道歉了,请你一定看在俺娘寻死的分上救救俺们!”
我不知道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说:“我再说一遍,你们不说帮什么,我决不答应。”
张家常和陈设也帮我说话,要他们说明白,究竟需要什么帮助,还告诉他们:“我们师傅不是神仙,不是什么事都做得了,你们就是说明白了,还要看师傅帮不帮得了,要是帮不了呢,你们再跪再哭也没用。”
他们这才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我至今还在为田家老店这个故事感慨,因为一罐百年老汤,既可成就一方美食,造福千万百姓,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一方美食,导致家破人亡,而这生死攸关的钥匙就掌握在我们厨师手里,千万别小看厨师。
事情得从康熙南巡说起。
康熙年间,德州盛行扒鸡,运河两岸鸡铺林立,生意兴旺,南来北往的客商都爱买来品尝,或是馈赠亲友,越发扩大了德州扒鸡的名声。其中,最有名的是韩家鸡铺和田家鸡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