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特曼成功的变身去打小怪兽之前,赵主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号码,发现是自己的老板,没有法子,只好赶紧去洗手间里接电话。他对张夕夕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叫他在这里等他回来。可惜小张姑娘驽钝,愣是没能理解清楚他那抽象的手势代表的具体含义。她吃干净了几十颗松子,喝完了一杯茶水,上了一趟厕所,调整好了自己的相机,然后忧伤地发现这个房间里头依然只有她一个人。百无聊赖之下,张夕夕甚至翻看了采访大纲,咦,真八卦,领导的专业不是财经吗?居然问的这样八卦兮兮,人家初恋关你喵事。
大理石走廊里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张夕夕心想,额的神嗳,领导,你终于煲完电话粥了?不晓得的人还以为你是在煲老母鸡汤呢。她连忙从沙发上跳起来,欢快地奔到门口去探头望:“我终于等到你了!”
一瞬间,像是有明亮的闪电劈开了漆黑的夜空。张夕夕脑子里头响起了罗家英哥哥经典的台词:打雷了,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了。白色的闪电照亮了幽暗的走廊,过分强烈的光芒让所有人的脸的轮廓都被冲淡了,变得模糊不清。唯独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例外,他因为逆光,所以整个轮廓边缘都变得模糊起来。张夕夕想,这光的多少还真是个大问题,待会儿自己拍照的时候一定要掌控好,免得挨领导骂。
穿西装的男人终于先开口打破空气的岑寂:“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夕夕呆愣愣地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窗户:“下雨了。”
的确下雨了,夏日的暴雨倾盆而下,天像是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仅仅是瞬间,原本白的发亮的天空就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众神的咆哮。黑云压城城欲摧,仿佛巨人一般的大厦,在这样的气压之下,也显得瑟缩起来。张夕夕悲催地想,太过分了,2012怎么能说提前就提前呢?她来没有来得及攒足钱买一张诺亚方舟的船票啊!
“对,是下雨了。”男人笑了,带着安抚和清朗的眼神,“我知道。”
他走进了一些,站在了接待室的灯光可以波及到的区域。男人的个子很高,张夕夕觉得他可能比栾曦还要高一些。他的身形偏瘦,穿着西装看不出来肌肉的轮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张夕夕就是认定他身上的肌肉块一定很漂亮。他面部的轮廓要比一般的东方男人要深刻些,大约是因为有混血血统,不过异域的风味已经冲的很淡了,整张脸看起来非常优雅英俊。张夕夕在心里头想,主编大人没说错,果然是美男。啧啧,真是难得从领导口里听到具有可信度的话。
“你的眉毛比眼睛长,这是福相。”张夕夕脱口而出,而后咬舌头,抑制住自己自我介绍的冲动,帅哥,我叫张夕夕,今年二十一,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吗?她努力回想,她遥远的大二时代选修的形象礼仪课老师是怎样教导他们的,要怎样吸引帅哥的注意力。怨恨啊,书到用时方恨少,看见金龟婿时尚怪自己上课谁懒觉。
男人再一次笑了,他笑起来的模样特别舒展,仿佛清风吹散,满天的阴霾,那柔和的笑容与他硬朗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样的笑容底下,人的整个身子都变得懒洋洋软绒绒起来。他声音低沉而温和:“谢谢你,你的赞美,就是我无上的荣誉。”
张夕夕亢奋地想,她要不要伸出手去?这要是按照欧洲贵族的规矩,是不是该行吻手礼了。下意识地瞄了瞄自己的五短小猪爪,她忧伤地想,不行,我要藏拙,不能毁了帅哥对我的第一印象。于是她以不变应万变,异常娇羞地垂下了脑袋,心里头想,死主编,臭主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今日有年轻英俊有钱潇洒未婚大金龟一只,那昨儿晚上逛街时,她就咬咬牙一跺脚买下那条标价399的裙子了,总比今天的T恤牛仔裤来的有感觉一点。
“你等了多久了?”
张夕夕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非常老实地回答问题:“还好,四十五分钟。”
“坐着吧,傻站着干什么。”男人走进接待室里头,微笑着招呼张夕夕坐下,看她手里还拿着相机,随口道,“怎么用这个?”
张夕夕尴尬地看了眼自己的单镜头反光数码照相机,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以蚊子哼的声音表示:“那个,我只能扛得动这个。”
“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啊?”张夕夕茫然地抬起头,脑子急速地打转,要怎么回答,啊啊啊啊?干一行爱一行,还是说不想当将军士兵不是好士兵?要命啊!岗前培训里面明明没有这一条的。他想干嘛?挖角色?天啊天,张夕夕激动了,这这这,这公司叫啥名?干嘛的,月基本工资多少,有没有奖金,加班补助怎么算,有没有带薪假期,交不交五险一金,她有没有机会成长为杜拉拉。呃呃呃,这些问题适不适合现在提出来问?嗯,要淡定,不能激动。就跟买东西还价一样,要是自己表现的太喜欢,就容易挨宰。张夕夕调整好方针策略,便极其含蓄地回答:“还行,蛮有趣的。”
男人笑了:“你是记者?”
她很想学主编的样子地上一张名片,无奈她一个实习生没有名片。她焦急,该死的主编,就是老母鸡汤也该煲好了啊,一个男人这样煲电话粥,接着鄙视他。张夕夕不想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只好虚弱地笑了笑:“我只是看上去年龄小而已,我是某某杂志社的记者,严先生。”是姓严吧,张夕夕拼命地回想,眼睛不住地想要偷瞄沙发前茶几上的采访大纲,克制克制,要表现出一个成熟记者当有的风范。千万别跟她要记者证,她一个实习生变都变不出来记者证啊。
“那么你今天来干什么?”男人表现的非常有耐心,他的耐心令秘书很闹心,上帝啊,按照行程,他们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在前往机场的公路上吗?
张夕夕回想了一下,局促地挤出笑容:“采访你。”
“你都是这样盯着你的采访对象不停地傻笑的?”聪慧干练的秘书小姐终于忍无可忍,笑里藏刀地给了笑得脸都快抽筋的傻妞迎头一击。
张夕夕摊摊手:“拜托,姐姐,我就不相信你第一次见到严先生时还能保持淡定。那个,我是记者,同时我也是女人。正常女人看到严先生时的反应就是这样啊。姐姐你应当肯定我的理智的,我已经在很努力很努力地保持平静了。可是说实话,我的心跳估计已经超过每秒钟一百八了,太阳穴都要跳舞了。”
男人哈哈大笑,仿佛她的话语极度取悦了他,他随意坐到了桌子的一角上,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张夕夕。如果是旁人,这样的举动,大约会让人觉得绢狂浅薄而且相当的粗鲁。可是由他做出来,便是那般的惬意自然,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因为睫毛长眼睛也细长,他眯起眼看起来很阴森,但是因为带有笑意,优雅的弧度又冲淡了这种阴森的感觉。
“你打算如何采访我?”
张夕夕很想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来负责拍照片的。要采访你的人不知道还躲在哪个旮旯里头将手机打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可是既然是主编亲自出马,又号称是英俊潇洒年轻有为的钻石王老五,主编还丝毫不介意等这么长时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物吧,她怎么也不能拆主编大人的台啊。张夕夕咬咬牙一狠心,朝不怒自威的男人露出一口洁白晶莹的牙齿:“严先生希望我如何采访你啊?”
身形高大的男子笑了笑,转头扫了眼秘书,原本杵在房间里头的人全都退了出去,门也被合上了。他站起身,慢慢走近张夕夕,双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微微地笑:“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可以提供怎样的采访方式呢?”
张夕夕眼睁睁地看着房间的门被关上了,如果是漫画,那么一定会有个Q版的小人奔过去死死拉住门板,别关门别关门,一关门她就联想到单独一人到老师办公室里头去写试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悲伤往事啊。她眼泪汪汪地蹲在角落里头画圈圈,丫丫的,在老师眼皮底子下单人独考,啥指望都没有了啊,连炮制良久的小抄都没了用武之地。那扇通向光明的大门终于还是不顾小小的她的苦苦哀求,义无反顾地合上了,从此,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张夕夕瘪着小嘴,无可奈何地转过脸来,小心翼翼地建议:“那个,我问问题,你回答好吗?”诶诶,这位帅哥,能否麻烦你将头挪远一点,那个,你鼻子里头喷出的热气扑在我脸上,其实真的挺别扭的。张夕夕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往后面挪,可惜男人步步逼近,他跟她的距离一点儿也没拉长。张夕夕的脊背贴到沙发背上时,她忍不住心中泪奔,啊啊啊!这算不算职场骚扰啊?被这样的帅哥骚扰她投诉有没有人相信啊?!就在她整个人都僵了,脸上的笑完全挤不出来的时候,步步紧逼的男人终于像玩腻了老鼠的猫一样,放过了这个呆头呆脑没有任何闪光点可言的玩具,他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深邃的目光如探照灯一样直直地盯着张夕夕的眼睛:“那么,我亲爱的小姑娘,你想问我什么?”
张夕夕迄今为止只在QQ上做过采访,组过一回稿子。在校报工作时,采访的那些专家学者教授,基本上无需她说话,自己就迫不及待地竹筒子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完了。即使是不善言辞的人,也是和气的,不带任何恶意。张夕夕知道今天的采访十之八九会失败,她不敢再抱任何奢望,因为她事先没有做任何工作,对她的采访对象一无所知。她缺乏足够的知识、机变,惟有的胆量也是小女孩子似的狂妄无知。她想要采访的对象毫不掩饰自己流露出来的怜悯的意味,张夕夕不想看他的眼睛,因为那样的神色只会让她觉得更加沮丧跟失败,她既没有精心的准备,也没有出众的能力。可是站在考场上的时候,就仿佛站在悬崖的边缘,她退无可退,惟有孤勇地螳臂当车:“严先生,我想问的问题是所有女孩子都关心的话题。像您这样优秀的男人,心底的最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男人哑然失笑:“你是想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吗?”
张夕夕站起身来,抬起头,努力想要跟他平等地对视:“不止,如果严先生能够公布您的择偶标准,那么想必会让很多女孩子欣喜若狂。不过我比较贪心,我想要知道的还有如您一般的男子,是否拥有刻骨铭心的爱情?那样的爱情究竟又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深深地看着她:“对你而言,这难道算是问题吗?我看上去不像拥有过爱情啊吗?”
张夕夕微微地叹了口气,笑容舒展而略带点儿调皮的意味:“先生,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而言,爱是一件至极奢华的事。我们疲于奔命,挣扎在琐碎的柴盐油米酱醋茶之中。爱情对我们而言,往往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不要妄自菲薄,爱情始终都在,只是你是否相信它的存在而已。”男人移开了茶几,挪动了沙发的位置,坐到了张夕夕的对面,“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好吗?我喜欢的,不,我不曾喜欢过任何人,我只爱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