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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进谏讲方法(1)

697年,狄仁杰任政治局常委(鸾台侍郎)、副总理(同平章事);698年,狄仁杰成为官吏考核办主任(检校纳言);700年,狄仁杰成为发改委主任(内史)。三年间,狄仁杰的职位几乎是一年一迁,在这一时期的宰相班子中,狄仁杰是升迁最快的一位。同朝的一班同事,与之比起来,光环黯淡得始终不成样子。

越没野心越升官

晚年的武则天身体状况很不好,经常与病魔为伴,几次都走到了死亡的悬崖边上。年老多病的武则天对自己的身子骨还是很珍惜的,在科技不发达的年代,她也希望能找到长生不老药,让自己永葆“青春”,永保富禄。

在这种心理作用下,武则天命令西域和尚为她炼制长生不老药。西域和尚花了三年时间,在用掉了国家无数财产后,宣布长生不老药炼成。武则天吃完以后,觉得效果还不错,更加刺激了她追求长生的信心,干脆把年号也改了,以前叫圣历,现在叫久视,即她能长久地君临天下。

人到老年最怕寂寞,武则天的应对之策是天天在宫内请武氏子弟和“二张”吃饭,席间搞些诗文活动,等等。总之,武则天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满足自己在生活上的需求,以此来打发她晚年的日子。

此时,武则天的侧重点已不再是国事,但国事必须有人打理,狄仁杰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武则天在狄仁杰身上看不到丝毫野心,把国事交给狄仁杰,她放心。

“祸莫大于贪欲,福莫大于知足”,这是古代许多先贤圣哲教给大家的一种处世哲学。“知足者常乐”这话同样适用于官场。既然贪权揽势是致祸的缘由,知足知止就成了避祸的法门。不该伸手时不要伸手,应当驻足时就要懂得驻足,这样外可以少树敌招怨,内可以减怒保肝,既可平安于官场,亦可快意于人生,实在是养生保命的法宝。

狄仁杰对这一法宝了然于胸,不管在哪个岗位上,他都一副很满足、很陶醉的样子,从来不会为了升官发财去干见不得人的事。巴结权贵,走后门得来的官很可能只是暂时的,只有不表现野心而让君王赏识,这样得来的官才是稳妥的,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狄仁杰也确实升得很快,697年,狄仁杰任政治局常委(鸾台侍郎)、副总理(同平章事);698年,狄仁杰成为官吏考核办主任(检校纳言);700年,狄仁杰成为发改委主任(内史)。三年间,狄仁杰的职位几乎是一年一迁,在这一时期的宰相班子中,狄仁杰是升迁最快的一位。

武则天信任并倚重狄仁杰,常呼之为“国老”,古往今来有很多人被称作国老,但在整个二十四史中,最有分量、最有名望的国老,就是狄仁杰了。

按照武周的制度,宰相班子是要轮流在办公室值班的,武则天考虑到狄仁杰年事已高,特别强调他可以不用值班,由其他人代劳。她还告诫其他宰相,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都不要去打扰狄仁杰。

狄仁杰入宫见武则天时,武则天也要他不要下拜,她说:“看到你下拜,我就会感觉到腰疼。”有次狄仁杰陪着武则天出游,狄仁杰的坐骑忽然受惊,武则天马上让太子跑上前去,抓住缰绳,让狄仁杰平安下马。这些都可以看出,武则天对狄仁杰的信任与关照。

给女人当差不容易,在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女皇帝手下为臣,更是艰难,谁不畏惧则天皇帝的严刑峻法、铁腕无情?她可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能下手诛杀的啊。但是狄仁杰做到了,不得不承认,“没有野心”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历史上,还有个“越没越野心越升官”的典型例子。

隋文帝杨坚朝中的大臣韦世康,性格沉稳、谦和,在吏部干了十几年,隋朝险恶的政坛风波一概与他没有沾上关系。要问他为官的诀窍,很简单,就是知足和没有野心。他经常对家中的子弟说:“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意思就是说,钱财功名不要以为越多越好,挣得差不多了就收手吧;不要等到做不动了的年纪再说,只要有点病就该辞了。

在官场上,韦世康曾一再要求辞职,但杨坚就是不答应,反而一再提拔,最后将他升到荆州总管这样的要职。要知道,隋朝的天下一共才只有四个总管,其他三个总管的担任者都是杨坚的儿子,只有韦世康一个外人,可见杨坚对他的宠信有多深。

有一位要人曾经说过,他一开始并没想到会当上那么大的官,后来却不期而然地当上了。有的人拼命追求,最后却身败名裂。其实在官场上,知足者不只常乐,还会常得,得到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得到的东西。

只谈国事,不及其他

事实上,狄仁杰擅长的,不是调和功夫,而是出了名的好斗。

武则天对狄仁杰信任有加,狄仁杰自然有必要投桃报李,国事上他不会像苏味道一样走模棱两可路线,而是开始该谏的就谏,直陈事弊。

在武则天的《授狄仁杰内史制》中,武则天将狄仁杰比喻为当代的管仲、乐毅,说他有致君尧舜的愿望,对朝政能“深陈可否”,对君主敢于“显言得失”,这些话不是武则天故意美化狄仁杰的,而是实事求是的说法。

和宰相班子的其他人相比,狄仁杰在这方面无人能及。武则天最喜欢调整内阁,从万岁通天二年到圣历二年的3年中,武则天一共任用了21位宰相,大部分都是刚提上来又按了下去,这里面比较有名望的有娄师德、魏元忠、陆元方、姚崇和王及善等人。

娄师德死得有点早,圣历二年(699年)就死在了边境上。娄师德这个人,其实也是个权谋大师,虽然光芒比之狄仁杰要黯淡了许多。长期的官场生活让娄师德养成了事事谨慎的作风,决不干冒险的事,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前面曾讲过,张德因为吃肉的事让武则天问得诚惶诚恐。鉴于张德的教训,娄师德做得非常高明,他当时也是很久不知道肉味,去陕州(今河南陕县)办事的时候,有厨子给他端上一盘羊肉,娄师德直流口水,但还是装作不高兴的样子问:“朝廷不是禁止屠宰吗,为什么还有肉呢?”厨子脑子一转,说这是豺咬死的。

娄师德很高兴:“真是个懂事的豺。”然后大吃起来。接着厨子又端来一盘鱼,娄师德问:“这又是怎么来的?”厨子还是回答是豺咬死的,娄师德马上纠正说:“你糊涂啊,应该说是獭咬死的鱼。”厨子马上改口,娄师德这才又放心大胆地吃起来。

在官场上混,娄师德从来不会给人抓住把柄,给人落下口实。正因为如此,娄师德才最终安然度过了一生,身处高位而人不嫉,手握重兵而主不疑。

相比于娄师德,魏元忠就差了许多。他先是一身正气,结果屡屡被人陷害,弄得九死一生,结果胆子磨没了,遇见事情也不敢谏诤,只希望用妥协来换取一时的平安。殊不知就是这一点,他也做不到,若干年后他仍被贬黜流放,死于非命。

陆元方本来清正谨慎,因为好心,怕武则天年事已高,处理事情不利索,在一次上朝时对武则天说:“我们这些当宰相的,有大事不敢不奏,一些琐琐碎碎的小事就不用麻烦您老人家了。”这话说得很不中听,武则天当即将陆元方免职了。

王及善虽然清正、有气节,但太死板,在宰相任上也拿不出多大主意,命出的唯一的一条规定是朝中官员不准骑驴上班。为了贯彻落实这规定,他还派人终日驱驴,有时还亲自参与,人送绰号“驱驴宰相”。王及善这人死得也挺早,也在圣历二年(699年)离开人世。

宰相班子中的其他人,姚崇很懂事,但资历还较浅。其他像苏味道等人更不用说。

这么一个宰相班子,狄仁杰自不会同流合污。武则天用人,虽然不愿意看到忤逆她旨意的事,但从本职上来说她还是希望宰相能出些成绩的。而这里面,只有狄仁杰摸透了她的心思,数年间干得一直不赖。在重大问题上狄仁杰往往能坚持己见,并非完全没有原则地屈从武则天。前后奏对凡数万言,可惜的是这些史料大部分已经失传了。

天授二年(691年),狄仁杰当宰相以来第一次向武则天进谏。进谏的起因是一位太学生要请假,请假条直接递到了武则天手里。狄仁杰觉得这种小事武则天就不要事无巨细地过问了,天子是应该掌管生杀予夺这类大事的。

学生请假这样的事,秘书、县丞这类芝麻官就能办理,何必要劳烦高高在上的女皇?如果大小事情都让武则天来处理,先不论武则天会忙成啥样子,就是大小敕令也得耗费不少纸张公文。狄仁杰因此要求审明办事流程,规范行为,以后别再发生这样的事了。狄仁杰的进谏得到了武则天的许可。

狄仁杰进谏的艺术是能抓住问题的本质,小处见大,不就事论事,总能引申开去,让领导知道这样做是不行的。这个特点在重大国事上的决策过程中特别明显。

不过,狄仁杰虽敢于进谏,甚至与武则天当廷争论,但他却始终把握着一个度,那就是只谈国事,不及其他,尤其是武则天的私生活,他从不干涉。在唐朝的内阁班子里,可以看到很多官员都涉及了此类问题,但是狄仁杰从来不会。私生活你该干吗干吗去,跟情人怎么混我当没看见。

有人说,在武则天立接班人的事情上,狄仁杰表现得可是相当积极。其实这个问题不能说是武则天的私事,而应属于国事的职责范畴,关系到国家的未来发展,所以狄仁杰不得不站出来,力主将李显定为太子。

进谏说白了就是向君主提出合理化建议,使国君贤明,使国家强大,使百姓生活富足。但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行为,因为他们虽然本着为国、为君、为民的初衷,勇敢地提出自己认为正确的意见,但是君王的威严也是不容侵犯的,所以这是一项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工作。如果不掌握方式、方法,那你最好别在谏场里混。武则天很反感别人说她感情泛滥,不少同事陷进了这个坑,狄仁杰自不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狄仁杰此举赢得了武则天相当程度的尊重。有件事很能说明问题。《集异记》载,某次,南海郡给武则天进献了一件集翠裘,华丽异常。正好武则天美貌的面首张昌宗在旁边侍奉,武则天顺手把这衣服赏给了张昌宗,让他晚上陪自己玩双陆游戏。

双陆在魏晋时期传入中国,到唐朝时已经相当流行,不少朝廷阁老都是双陆爱好者。双陆其实就是一种棋盘游戏,通过掷骰子的点数来决定棋子的移动,最先把所有棋子移出棋盘的玩家获得胜利。虽然这游戏包含很大的运气成分,但游戏的策略也很重要。每次掷骰子,玩家都要从多种选择中选出最佳的走法。

武则天刚跟张昌宗说完,狄仁杰便入宫奏事,武则天兴趣一来,就让狄仁杰与张昌宗一起赌双陆。狄仁杰就局后,武则天说道:“你俩赌什么东西?”狄仁杰瞅了瞅张昌宗身上的集翠裘,答:“就赌张昌宗身上这件裘衣。”武则天问:“那你拿什么下注呢?”狄仁杰指指自己身上的紫袍:“这个。”

武则天笑了:“你还不知道吧,这件集翠裘价值千金,你这件没那件名贵,不能对等啊。”进谏的时机来了,狄仁杰站起来说:“臣穿的这袍,是大臣上班奏对的衣服;张昌宗穿的,不过是一时受宠得的赏赐。从精神价值上来看,我还有点不甘心呢。”武则天没办法,由他下注。

狄仁杰先声夺人,张昌宗魂为之散,哪还能集中精力于赌博上,对局中自然连连败北。接着,狄仁杰当着武则天的面剥了张昌宗的裘衣,辞谢而出。走到光范门,他将集翠裘交给一个家奴穿上,很潇洒地打马而去。

两人赌赛的时候,武则天就躺在龙床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男人。原本她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美貌的张昌宗,现在却一遍又一遍地凝视着狄仁杰。刚才狄仁杰的那几句铿锵有力的话,在她心里激起千层涟漪,让她久久无语。直到狄仁杰向她告辞,她才如梦初醒,目送狄仁杰出门后,仍旧痴痴地不发一言。

武则天霎时间明白了,老天爷给她一个狄仁杰,是整肃朝纲的,再棘手的事到他手里也会迎刃而解。她只觉得,每次送他风尘仆仆出京,便能将某处使她焦头烂额的版图从疼痛的脑海中暂时抹去,安稳地睡几天好觉。她相信狄仁杰所到之处,野火会化成祥云,洪水会散作甘霖,荒漠会生出绿荫。

出将入相的狄仁杰,就像一块巨大的磐石,稳稳镇住了武周天下。

直到宦者向她禀报狄仁杰把那件名贵的裘衣披到奴才身上,武则天才回过神来,扭头转向张昌宗,入目却是一张如蔫了的茄子似的红脸,青筋暴起,满头大汗,一脸的尴尬沮丧,全然失去了平日的潇洒,甚至很有些猥琐。

张昌宗不过是一玩偶而已,狄仁杰才是社稷重臣啊。现在是,他有生之年都是,因为武则天知道,在后面的日子里,她和狄仁杰的对手戏还有很多。

则天大帝爱上佛

晚年狄仁杰与武则天争得最多的,是对佛的态度问题。

武则天信佛的历史很长。

武则天的母亲杨氏一生都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武则天当上皇后以后,武家有钱了,杨氏不是拿这些钱买田买房子,而是多数用在了弘扬佛法上,既重建了汉朝的太平寺,又在嵩山的少林寺中建了塔,间接为游客们增加了一些旅游景点。

在杨氏的影响下,武则天的佛教味道也挺浓,显庆元年(656年),李弘病重,武则天不是大力找太医,在民间寻偏方,而是和唐高宗一起跪在如来大佛面前,请求佛祖显灵,保佑李弘平平安安。虽然最终佛祖有意无意地帮了忙,但此后李弘还是没平安下去,而是毁在了这个给他祈福的母亲手里。

同年,武则天生第三个儿子时难产,武则天与唐高宗招在西域混了几十年的唐僧玄奘进宫,向他许愿说如果佛祖能保佑这次武则天平安产子,而且生下的是个男孩的话,就让他跟着玄奘出家。

佛祖看来比较关注帝王家,很快武则天如愿生产,而且还真是男丁,他就是后来的中宗李显。后来李显真做了一段时间玄奘的弟子,玄奘给他起名为“佛光王”。不过皇室在佛祖面前许的诺是作不得数的,佛祖经常被忽悠,李显当然没去当一辈子和尚,跟青灯古佛打交道。李旦出生时,武则天照例搞了这一套,在蓬莱宫的含凉殿内大搞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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