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当初自己那些滑稽的猜疑,不禁笑说:“你说呢?”
冯梅笑说:“本人向来是名自信女孩。老实说,是不是把我当成你弟弟的女朋友了?”
我张口就说;“我倒以为是弟弟给我介绍的女朋友呢!”话一出口,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冯梅笑说:“哦,这么说我可就得有所表示了!杀手还有点可怕,不过带准情人消极消极享受一下初级待遇总还可以吧!也不枉你错恋一场!走,请你吃包子去!”
她把我带到足球场边一处垃圾搭建的矮棚,并强调说:“中级抽红塔山喝红牛,准中级喝啤酒吃泡面,大初级享受大饼夹草莓,我们这些小初级大家长也得啃个包子好歹保持一下身份地位万不可损了加盟连锁的门面啊!”
我也找趣说:“那我们呢?”
冯梅笑说:“至于广大的新老朋友及大小实习业务员们,鉴于北海的经济尚处于发展中阶段的行情,待离开了先享受起来的准情人后,还是赶紧煲电话粥喝去吧!”
曲扎正独坐里面啃包子喝茶看电视,与我不无尴尬地相视一笑。他昨晚在电话里把他的一个兄弟说哭了,但仍只咬定了不来,最后才说了句春节前来“照顾”他的那朋友回去了。
没有糖的,我就要了个肉包子,冯梅要了小笼包。
正常的早点时间早过了,这是加盟连锁的黄金时段。在这加盟连锁的风水宝地,那些来来往往的家长初级,彼此都不相招呼,至多不过默契地尴尬地相视一笑。
藤川花子也带着小辣椒的表哥陈斌来了。
谁也想不到,陈斌竟然点响了我们家春节后的第一炮。
如果说陈斌的到来仅对我而言算是个奇迹,但他的加单就是给所有人的一个意外了。不说他曾被传销害得多惨,也不说藤川花子这“女朋友”如何当众给他戴绿帽,连小辣椒的死亡也不去提了,就说广告牌下那中年男子的叫骂就已足够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加盟连锁的魅力还是魔力。——然而,说到底,这又有何区别呢!
填单的时候,牛德仁很不可一世地要陈斌在介绍人那栏下填王明,一时把个王明感动得要喊他父亲的样子。但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藤川花子看也不看二人一眼,只叫陈斌填上了小辣椒的大名。很显然,她还想使爱徒起死回生。但是我们都没能想到,牛德仁这一招究竟有多狠,他就这么一句话,竟使王明和为他不惜“螃蟹”及其它一切的恩师祖结成了到死也解不开的仇怨。无疑也正因此,陈斌那两个原本走势良好的新朋友才会死得那么惨,不然藤川花子此刻应是带着他们去他处庆贺而不是携了他来此消极。
矮棚里闷热得令人浑身难受,真不敢想象主人一家是如何住过来又将怎样住下去。感觉都快把电视这玩意儿遗忘了,还以为自己会有多饥渴,却没看几分钟又腻烦了。我不禁就悲哀了起来。正如当初我要推开加盟连锁这道门,如今我又想走出这屋子,可一探头就发现屋外的世界依旧不过如此,——甚至是更加糟糕了。
这包子实在是叫我不敢恭维,真不知她们是如何消受这“待遇”的。能把它吃完,真是给足冯梅面子了。尽管我这久总是盯着一切可吃的东西,简直已馋得要命。——我敢肯定,这种地方,除了加盟连锁也不会有人来——这就更使我悲哀了。
这加盟连锁不也正和这包子一样,不止毫无内容甚至更有些倒胃。
4
明媚的阳光终于驱逐了那些悬浮的“尘埃”,北海的健壮踢醒了沉睡的足球场,加盟连锁的“踢手”也带着她们无知的“球”成为了那些垃圾球赛的可怜观者,迎来了足球场的积极时光。
冯梅指着两男一女问我说:“认识吗?好像就是你们县的!”
我说:“不认识!”我在撒谎。其中一个男的就是弟弟的初中同学。
他们刚从别的会场搬过来,当时就惊得弟弟差点跳了起来。同一个县的已经发现好几伙了,可如此相关近切的还是不得不叫人有所震动。对方自然也很快就发现了我们,但彼此都装出互不相识的样子,有意地躲避着。
表面上互不相识,其实暗地里却都死死盯紧了,生怕对方抢了自己的市场,都在担心怀疑对方影响破坏了自己的市场,最终搞得哪怕是串网也尽力避免着不敢到同一家,倘若不慎撞上了哪怕仅是个其实毫不相干的对方的家庭成员也得担当起被监视的负担。
我突然想乘机问一问冯梅我们县的那个中级叫什么名字,但终又没问。我不敢问。我总是有种奇异的感觉(特别是弟弟的这名同学出现之后),那名中级似乎与我们很近,与我更是有种无法解脱的纠缠。——而且,总有一天他会出现在我面前……
冯梅突然又说:“你们家二郎神倒是挺优秀的啊!又要去接谁了?”
我看了一眼正经过足球场要去市里接车的施红军,说:“堂哥!”
冯梅说:“堂哥?性情如何?暴不暴躁?”
我说:“你问这干嘛?”
冯梅笑说:“还不是为了你这准情人!要是脾气火爆,你这做师弟的是不是应该赶快回去将你们家那些刀啊棍啊的藏一藏?一个表哥已给你大师兄添只眼睛变个二郎神了,你就不怕堂哥再一出手将你大师兄变个没了名目的怪物?”
听她这么一说,我仿佛又看到了已背我们而去的施红军那油光贼亮的第三只天眼。他堂哥施建平我们是从小玩大的,绝非毕辉那种货色,可遇上了加盟连锁这混帐东西,鬼知道他又将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反应!
5
返回会场的路上,我们遇上了会场四大美女之首的“沉鱼”。
和沉鱼分别后,冯梅就笑问说:“心动了吧!人家可是演员出身,已经开始给刘德华配戏了!马上就要接任杨娜姐的玉女之位了!今后要学着多去和人家拉拉关系,她们家可是人才济济。昨晚见识了吧,六十五岁的老头儿,就是我们沉鱼姐那娇滴滴的玉足踢进去的!唉,还记得我们家那个昭通的大洋芋吗?家里只剩他和失明的母亲了!昨晚又打电话来,说他家那地和房子五千元没人要,可他实在是等不及要卖了!可我还是不敢答应!你说……唉——这就是距离啊!”
自从冯梅将我介绍给沉鱼之后,我们便开始慢慢熟识了起来,但一直没什么大的进展,直到那天的复制课后才有所突破。
那天是星期六,讲一学就会、一用就错的复制,讲师就是沉鱼。原本我是可以躲过的——自从上次被中级检查到受了批评之后我就不再画在笔记本上,而是另外夹了纸进去画——却只因她太富于艺术魅力了,以至于使我非明感觉到有人来到身后仍还是无法自制不画完最后一笔不能停手。
沉鱼的那画像到也不算什么,真正惹祸的却是那首粗俗不堪的打油诗:
左邻美女抠鼻孔,右舍帅哥掏龅齿。
台上姐姐搞复制,座下小弟我呕吐!
准中级在上面念不打紧,上百双眼睛“唰”地转来偏又赶上了那左邻的美女掏牙齿右舍的帅哥挖耳屎,一时惹得哄堂大笑直如山洪爆发。那美女即使当众哭出来到底也危险不大,可帅哥那砂锅大的拳头着实令我不安了一段时日。
准中级迅速收敛住那忍俊不禁的笑,不动声色地问我是哪家的加单多久了有没有业务员的我的指导老师是谁有没有来,突然提声厉骂我不尊重讲师不尊重事业伙伴不尊重自己更不尊重将血汗钱和希望一并寄托于我的父母。
准中级借题训骂,让我们好好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北海?因为我们都是穷人,因为社会上已经没有了我们的立足之地已经没有了我们的饭碗。他说他想不到会有这么多的人来听复制课,问我们坐着会不会心慌。他说这是一年之中最好的高峰期,如果连现在也发展不了那以后就更成问题了。为什么别人会有朋友带,而有的人朋友来了却带不出来,为什么我至今还是个大欧?说他们曾经是怎样地串网学习,我们现在又是如何,叫我们有空到他家去看看他的那些笔记本,说是不是真中级掀开屁股就知道了。他知道我们热我们累,可讲师更热更累,我们这会场是全北海条件最好的一个,而现在北海的气温也是最适宜的,如果连这点苦也吃不了那就趁早打包走人回家算了。要我们好好想一想自己的父母现在在干着什么……
准中级骂得天昏地暗,一旁的沉鱼却只对着自己的肖像窃喜,不动声色地将画占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