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也是人,人难免都会有些嗜好,没嗜好的人是可怕的。纵观中国数千年历史,帝王爱好高雅的并不多,大都沉溺于女色,醉心于权术,甚至嗜杀。如北齐帝高洋的爱好居然是刽子手活儿!“职业杀手”已经让警方头疼不已,一个至高无上的帝王染此癖有多恐怖,令人难以想象。他在金銮殿备一口锅和一把锯,每逢喝醉酒必须杀人,而他从早到晚都在喝醉,也就必须从早到晚不停地杀人。宫女、宦官和近臣,每天都有人惨死在他手下。这不够,还要把死囚送到皇宫,以满足他的爱好。死囚也不够,只好把拘留所等待审讯的嫌疑犯拉来充数,称“供御囚”。他出巡得把“供御囚”像美女美酒一样带着,以备随时“享用”。他杀薛贵妃不算,还把她血淋淋的人头藏在怀里,带到酒宴上,当众抛出来。我在《历史上的60年》一书中写道:
美国作家欧文·通斯《凡高传》中有段对话挺有意思,著名画家鲁本斯在担任荷兰驻西班牙大使期间,经常把下午时光消磨在画架前。一天,有个从旁边经过的人说:“我发现外交官有时用绘画来消遣。”鲁本斯回答道:“不,应该说是画家有时要用外交事务来消遣才对!”一个画家拿外交官消遣不算什么,皇帝那么大的官儿,早就给中国人经常拿着玩了!比如宋徽宗赵佶对于书画的爱好及水平虽说比凡高和鲁本斯逊色,但绝不亚于皮森特之流。不务正业如果能够做到“不误正业”,应该无可厚非。何况任何人都不能没有业余生活,以书画、木匠活之类消遣,总比吃喝嫖赌更有益于社会吧!何况有些业余爱好与本职工作并不矛盾,而能相互促进。例如东汉章帝刘炟业余爱好书法,创造出业界著名的“章草”,本职工作也开创了“明章之治”,人民喜出望外。问题是,帝王往往像贪玩而又没有父母管教的野孩子,他们的业余爱好即使本身无害也往往误国,祸及百姓。
东汉被推崇为中国历史上“风化最美,儒学最盛”的时代,应该主要指这一时期。这应该与刘炟个人爱好的品位不无关系吧!
【去脉:娘舅政治】
刘庄严令后妃之家不得封侯参政,对外戚功臣也多加防范。如以挂画的方式隆重表彰28将,自己岳父马援却排除在外。刘庄在位时,他的舅舅们位不过九卿。馆陶公主想替儿子求个郎官,刘庄宁可送1000万钱也不送官。大臣阎章才学出众,政绩显著,只因为有两个妹妹是后宫嫔妃,刘庄硬不给提拔。阴丽华的弟弟阴就的儿子、附马阴丰杀了公主,刘庄不徇私情,将阴丰处死,逼得阴就夫妇也自杀。东汉12帝只有刘庄对外戚的限制最严,戚宦没有弄权的机会。
刘炟前期也对外戚实行压抑,最能说明问题的是窦宪。窦宪是刘炟的大舅子,仗势欺人,嚣张到连公主也敢欺负。他用低价强买沁水公主的园田,而公主畏其势焰不敢相争。83年的一天,刘炟偶然经过,指着那园田询问。窦宪不敢回答,并暗暗禁止身边的人吭声。后来刘炟了解到真相,怒火中烧,召来窦宪,狠狠批了一通:“你对公主都敢枉夺,何况对于百姓!”最后是窦皇后出面求情,并降低服式等级以示自责谢罪,刘炟这才饶他,但不再予以重用。
可惜,刘炟晚年对外戚过于宽容。他宠爱皇后窦氏,重新重用窦宪,又优待宦官,使外戚和宦官这两股恶势力同时登台,引起宫廷内部斗争。东汉的开明政治从此结束,转入腐败和黑暗,汉家天下也由盛世走向衰退。
88年二月刘炟逝世,太子刘肇即位,即汉和帝。糟糕的是刘肇当时才十岁,只好由养母窦太后执政。风水轮流转,两周时期美女多出姜家,两汉时期美女多出窦家。前有西汉窦太后,后有东汉窦皇后,再后来还有北魏武帝窦太后。且说刘炟这个窦皇后,不仅美貌,还是个才女,六岁能书写,且端庄优雅,深得刘炟宠爱。然而,这窦皇后可不是善人。她自己不会生孩子,收养刘肇。她诬太子刘庆的生母宋贵人“挟邪媚道”,逼得宋贵人自杀,废刘庆为清河王,改立刘肇,终于当上皇太后。
窦太后临朝后即大谋私利,尊母沘阳公主为长公主,封邑3000户,兄窦宪和弟窦笃、窦景都被提拔掌实权。有道是“举贤不避亲”,如果这些皇亲国戚德才兼备的话未尝不可,问题是他们以权谋私。再说窦宪,以前被刘炟压制,现在翻身,更加疯狂,好像要把前些年的忍气吞声补偿回来似的,愈发胆大妄为。窦宪的祖父窦穆和父窦勋均因枉法被杀,其中窦勋案是韩纡审的。现在窦宪报私仇,派人杀韩纡的儿子,拿人头到父亲坟前祭奠。都乡侯刘畅进京吊丧,经常进宫私会太后。窦宪担心刘畅对自己不利,也派人杀了他。太后下令调查,查出幕后主使是窦宪,而杀宗室是死罪。窦宪为免于一死,这才抓住朝廷对外用兵的机会自请出征匈奴赎罪。
窦宪在战争中立了大功,然而他老毛病又犯了,更加跋扈恣肆,竟然欲谋叛逆。幸好刘肇已初长成人。92年闰三月趁窦宪班师回京,年仅14岁的刘肇派大鸿胪持节到郊外迎接,然后亲临北宫,关闭城门,将窦宪的死党全都逮捕,下狱诛死。同时收回窦宪的大将军印绶,改封为冠军侯,要求他回封地。窦宪回封地后,被迫自杀。
97年窦太后崩,还没下葬就有几位大臣上书,要求贬太后尊号,不宜与先帝合葬,很多官员附和。刘肇亲手下诏说:“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恩不忍离,义不忍亏。案前世上官太后亦无降黜,其勿复议。”由此可见,窦氏一家多么不得人心!
刘肇亲政后,每天早起临朝,从不荒怠政事,曾4次专门下诏纳贤,多次下诏赈灾救难、减免赋税、安置流民。他主张刑律“务从宽恕”。特别是他在位时期科技、文化有很大发展,蔡伦改进造纸术,班固、班昭写出《汉书》,窦宪灭北匈奴在世界历史上也是一件大事,因此有“汉和盛世”(88—105)之誉。
然而,外戚政治并没有随窦氏的入葬而息,却似乎才开头。刘肇薄命,27岁就病死。继位的刘隆还没断奶,更少不了太后。要命的是,这种事好像成了常规。东汉14帝,平均每人在任仅13.9年。除一人不详外,刘秀、刘庄继位时30岁,其余11个继位年龄全在18岁以下,其中4个在10岁以下。14帝当中有7个不是前任的儿子,除刘秀、刘庄和刘炟当政之时外,全都有外戚势力。柏杨精辟地剖析道——
皇帝既然小,当母亲的皇太后自然成为权力中心。在儒家学派意识形态和多妻的宫廷制度下,皇后很少跟别的男人接触,仓促间掌握全国最高的权力,面临着她必须对十分陌生的政治行动,作最后决定,她的能力和心理状态,都无法适应。犹如赤身露体忽然被抛到街上一样,她恐慌而孤单,唯一可靠的人物不是朝中的大臣,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他们,而是她平日可以常常见到的家属,她没有选择,只有这些人她才相信能够帮助她解决问题。
柏杨还说,外戚们大多数不知道珍惜权力,而只知道滥用权力,只知道贪污暴虐,一味追求物质享受。
同时,刘肇还重用太监,史称“宦官用权自此始矣”。从此,东汉开始由外戚与宦官轮流执掌朝政。在与外戚或宦官的斗争中,不但士大夫会失败,皇帝也可能失败。汉质帝刘缵只因骂了梁冀一句“跋扈将军”就被毒死,就是生动一例。我觉得,如此政治能延续十几任,已经是很大奇迹!
【同期世界一瞥】
罗马继续外侵,58年攻占亚美尼亚,70年合并亚细亚省及叙利亚许多小国,73年从高卢、西班牙等地迁富户至罗马城。83年在不列颠的势力扩大到苏格兰。86年达西亚人渡过多瑙河,入侵西亚,打败罗马人。
罗马内乱仍然不断。59年皇帝尼禄杀生母。61年市政官被家奴杀死,元老院依旧法处死其所有家奴,引起居民骚动。不列颠伊森部女王起兵反抗罗马,被镇压。64年罗马城大火,全城被焚尽。尼禄为捕纵火犯,迫害基督教徒。贵族密谋杀尼禄失败,反而被杀。68年国内大乱,高卢、西班牙驻军起义,禁卫军也反叛,元老院宣布尼禄为公敌,尼禄自杀。因斯多噶派反专制,不少哲学家被放逐。
大月氏挤上世界舞台。公元前1世纪初叶,大月氏征服阿姆河南的大夏(中亚古国),后建立贵霜帝国。65年新王继位,国势强盛,辖中亚细亚和伊朗东部广大地区。78年又一新王继位,继续向印度扩张,迁都富楼沙(今巴基斯坦),国势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