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笼络知识分子。如阳曲(今山西太原)傅山,博通经史子集,受聘于三立书院讲学。明亡后出家为道,因身着红色道袍,自号“朱衣道人”,暗含对亡明的怀念。他暗中与抗清人士联系,被捕入狱,但因未招供一年后获释。为泯灭亡明遗老的反清意识,康熙于1678年正月诏令三品以上官员推荐“学行兼优、文词卓越之人”。当地官员举荐傅山,他推辞。官员将他强行推上桥子抬到北京,他割静脉,自杀未遂继续称病,拒绝入宫。康熙免他入场考试,直接授官“内阁中书”,七品待遇。返回后他继续避居乡间,至1684年去逝。
清朝鼓励人们读书做官。1733年正月诏令在各省建书院。1777年九月为安抚造反特别多的西南、西北地区民众,特许云南、贵州的举人进京会试,嘉峪关以外士子赴西安乡试及进京会试,一路赏给驿马骑坐。
应该说“康熙”们的策略很成功,越来越多读书人不再反清,皓首穷经,唯求早日入官。为此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由提着脑袋反清复明转变为削尖脑袋投清廷怀抱,考场舞弊成风。读书人作弊是很耻辱的事,真难以想象清朝怎么会有那么多科场弊案。选介几例:
1711年十月江南乡试:说扬州贡生程光奎、安徽歙县贡生吴泌以8000两银子买通副主考官赵晋等人,诸生数百人在玄妙观聚集,抬财神直入学宫,抗议科场不公。1713年正月结案,赵晋斩立决(但从狱中逃脱,借尸冒称自缢),协助作案的若干官员也被斩或绞监候或革职。
1744年八月顺天乡试:特遣官严密稽查,头场搜出夹带者21人,交白卷68人,不完卷329人,文不对题276人;二场搜出夹带者21人,点名时散去2800余人。因为每搜得一人奖银3两,搜役也作弊,有的诬陷取利,有的裸体亵慢,丑态百出。
1752年八月顺天乡试:举人曹咏祖在眼镜匣内藏纸片,另有内帘监试御史蔡时田做暗中关节,均立斩。
读书人都在挖空心思钻考场官场,自然没心思考国家民族大事,统治者也就放心了。钱穆说:“若说考试制度是一种愚民政策,清代是当之无愧的。”
其次,“康熙”们编了很多书,这里着重介绍一些著名的:
1.《康熙字典》
有个小老板,小学没读完,开店挣了钱,娶妻生子,想给孩子取个好名字,居然买了一本砖头样的《康熙字典》,说是翻了几天拿不定主意,请我给帮忙。我不禁大笑,如实说,《康熙字典》里头的字绝大多数我也不认得啊!但由此可见,《康熙字典》在民间仍然享有相当的知名度。
《康熙字典》1716年编成,全书12集,每集上、中、下三卷,收录汉字47035个。其优点一是收字相当丰富,在很长时期内是我国字数最多的字典(1915年《中华大字典》超过);二是以214个部首分类,并注有反切注音、出处、参考等,差不多把每一个字的不同音切和不同意义均列举出来;三是除僻字僻义外,差不多在每字每义下都举例,而又几乎全引始见的古书。缺点是全书反切和训释罗列现象,漫无标准,作者很少提出自己的见解,不利于初学者使用;疏漏和错误不少。
2.《四库全书》
《四库全书》比《康熙字典》厚重得多,其影响再过个千万年也挥之不去。
1772年鉴于《永乐大典》失散,乾隆诏令将所辑佚书与各省所采及武英殿所有官刻诸书汇编在一起。因为采用古代图书主要分类——经、史、子、集四库,又因为基本囊括古代所有图书,所以名为“四库全书”。
这是一项浩大的文化工程。第一步征集图书,历时七年。第二步整理图书,对各类图书进行审阅,提出应抄、应刻或应存意见。应抄之书是合格著作,抄入《四库全书》;应刻之书是最好的著作,不仅抄入《四库全书》还应另行刻印;应存之书是不合格著作,只能在《四库全书总目》中存名,三审之后送呈乾隆亲自确定。第三步抄写底本,先后选拔3826人从事这项工作。第四步校订,分校、复校、总裁等各司其职,将误笔差错减少到最低程度。历经十年。
《四库全书》共收书3460多种,经部分易、书、诗、礼、春秋等10类;史部分正史、编年、纪事本末等15类,子部分儒家、兵家、法家等14类;集部分楚辞、别集、总集等5类,总约10亿字。这部书客观上保存了大批重要典籍,开创了中国书目学,确立了汉学在社会文化中的主导地位,具有无与伦比的文献价值、史料价值、文物价值与版本价值。
欣喜之余,随着现代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专家学者认为《四库全书》其实是一部“四不全”的次品乃至废品,因为:一是焚毁,《四库全书》收录全文的图书虽然很多,可是编纂中明令禁焚的书籍也有3000多种,几乎与全文收录的相当,此外因诏令上缴违禁书籍,百姓偷偷焚毁的书籍恐怕不止万部,这实际上是一场文化大浩劫;二是删削,如将《明末纪事本末》中“吴三桂击走李自成”改为“清军击走李自成”;三是篡改,如岳飞《满江红》名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因为“胡虏”、“匈奴”在清代犯忌,于是被改为“壮志饥餐飞食肉,笑谈欲洒盈腔血”;四是错讹,因为“上虽喜校书,不过偶尔批阅,初非逐字雠校,且久而益厌。每样本进呈,并不开视,辄以朱笔大书校过无误,照本发印。司事者虽明知其讹误,亦不敢擅行改刊矣”。费正清揭露说:
通过这项庞大工程,清廷实际上进行了一次文字清查(文学上的“宗教裁判”)工作,其目的之一是取缔一切非议外来统治者的著作。编纂人在搜求珍本和全整文本以编入这一大文库时,也就能够查出那些应予取缔或销毁的一切异端著作。正如L.C.古德里奇所论证的,这是最大规模的思想统治。
人们说乾隆比焚书坑儒的秦始皇更“聪明”:编书不过是手段,禁毁才是他的目的。用当时的话说是“寓禁于编”,用现代话说是“建设性破坏”。经过文化专制之手,《四库全书》留在民族历史上的是一道莫大的耻辱!一道血淋淋的伤!一道永远的痛!
其他重要书籍还有:《佩文韵府》、《全唐诗》、《清文鉴》、《律历渊源》、《皇舆全鉴图》、《古今图书集成》、《九宫大成谱》、《日下旧闻考》等。
这时期官方组织编书有一个特点:只是收集、选编现成图书资料,而没有原创,没有思想性著作。
“康熙”们对文人学者能拉拢的尽量拉拢,对不能拉拢的,稍有不满就从肉体上彻底消灭,精神上百般摧残,连死了也要开棺辱尸。早在入主中原之初的1648年,他们就在全国各府学县学立一块卧碑,碑上刻着三条禁令:一是不得言事,二是不得立盟结社,三是不得刊刻文字,这三条正好针对近代西方所谓的言论自由、结社自由和出版自由。他们组织编书多,但制造的“文字狱”更多。文字狱不是他们发明的,但几乎可以作为他们的代名词。特别是“文人皇帝”乾隆,制造130多件文字狱,占整个清朝文字狱总数的80%,其中47案的人犯被处以死刑,欧洲人称之为“中国的中世纪”。在此选介若干:
1726年三月:江苏武进钱名世有“江左才子”美称,任翰林院编修、侍讲学士。因与年羹尧乡试同年,交情颇好。年羹尧平定青海叛乱时,钱名世赋诗八首赠他。没想到后来年羹尧案发被赐死,钱名世也被处以“谄媚奸恶”之罪。雍正免钱名世死罪,革职逐返,却创造性发明一招:亲书“名教罪人”匾额悬挂在他家大门上,要求常州知府、武进知县每月初一十五去检查该牌匾是否悬挂,又命385位文臣前往参观,并要求写诗著文声讨他的“劣迹罪行”。这些诗和文章经雍正亲自审核通过后,汇编成《名教罪人诗》一书,用上好的宣纸刻印,刊行全国,让大家接受教育。
同年九月:江西乡试正考官查嗣庭,拟考题“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百室盈止妇子宁止”,先有“正”字后有“止”字,出自《诗经》:“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却被人说成“维止”二字系雍正去头,便将他逮捕下狱,死于狱中还戮尸枭示,其子16岁以上判斩刑,15岁以下流放。
1729年五月:吕留良被称为明末清初杰出的学者、思想家、诗人和时文评论家、出版家,清初曾应试为诸生,后隐居,拒绝官府召聘,削发为僧,直至1683年去世。吕留良弟子及曾静等人崇奉留良学说,广为传播。后来曾静策动川陕总督岳钟琪反叛,被告发下狱,牵连吕留良两个学生,吕留良也被开棺戮尸,著作被焚毁。雍正在《大义觉迷录》中批道:“吕留良于我朝食德服畴,以有其身家,育其子孙者数十年,乃不知大一统之义!”子孙及门人等或戮尸,或斩首,或流徙为奴,罹难之酷烈,为清代文字狱之首。
1730年十月:翰林院庶吉士徐骏在奏章里将“陛”字错写成“狴”字,雍正马上把他革职查抄。抄家时从他诗集里发现“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之句,雍正认为他存心诽谤,立即处斩,焚毁诗集。
1777年十一月:江西王锡侯认为《康熙字典》有“穿贯之难”的缺点,便删改为《字贯》。乾隆大怒,将王锡侯及其子孙七人斩,原江西巡抚有包庇之嫌也斩,布政使等人革职,《字贯》销毁。
1778年十一月:发现已故江苏举人徐述夔诗中有“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大明天子重相见,且把壶儿搁半边”等句,命将徐述夔及其子(也已死)戮尸,其孙处斩,失察的江苏布政使等人斩监候,已故礼部尚书曾为其作传也毁御赐墓碑,并撤出乡贤祠。
文字狱滋味如何,傻子可以将自己嘴巴用透明胶封上半日一日体验一下。正常人体验方式可以更多,比如遇到美女不能两眼闪亮而要跟着朝廷怒斥为妖魔,比如看到儿子作业本上2+2=4不能表扬而要跟着朝廷纠正为2+2=5……所以在封建专制社会,越有知识越不糊涂的人越痛苦。从春秋乱世孔夫子立誓“朝闻道夕死可以”,到“康乾盛世”郑板桥感叹“难得糊涂”,中国人的精神退化得一塌糊涂!
不过,在《历史上的60年》一书中,我曾惊讶于1704年会有好几位文人学者寿终正寝,如唐甄,明末清初的思想家和政论家,对君主专制制度进行大胆的揭露和批判,指责皇帝是一切罪恶的根源:“自秦以来,凡帝王者皆贼也。”这样的人,居然没死于文字狱。思之再三,我认为当时文字狱刚兴,又侥幸于他身边告密的小人较少。现在我推测一个新的原因:是不是对于没有直接涉及他们统治嫌疑的,一般不开杀戒?
清统治者主要推行理学,以朱熹配享孔庙,甚至说“五伦之外无道,六经之外无文,四学之外无学”,实行赤裸裸的文化专制。但当时有些学者敢于公开抨击官学——理学,却也没受迫害。毛奇龄曾任翰林院检讨等职,辞职归隐,专心著述。他抨击朱熹的《四书集注》,撰《四书改错》;著《仲氏易》,将宋人的《易经》推倒;揭露周敦颐的《太极图》抄袭道佛。他逃脱文字狱的迫害,是否说明,当时尚留有一定的学术自由?
袁枚在给友人程晋芳的信中说:“我辈身逢盛世,非有大怪癖、大妄诞,当不受文人之厄。”这话让我读来觉得不太舒服。称颂当时为盛世,虽有拍马屁之嫌,但无可厚非,总不能鼓励人人去当烈士。问题是后面的话,说起倒霉文人——应该可以理解为包括惨遭文字狱之祸的人吧,竟然归咎于他们自己有“大怪癖、大妄诞”?这就不大厚道了!难怪他辞了县官还能八面玲珑,四处风光,拥着成群妻妾在随园里花天酒地到80岁!有文人遭厄运,自然会有人得鸿运,就跟一般商店一边裁员一边招工一个道理!
六、周边关系
“内蒙古”与“外蒙古”之分始于清朝。蒙古人自14世纪被逐出长城后,其血亲后裔在16世纪分为四部:察哈尔部、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喀尔喀部;另有两部:东北北部嫩江流域的科尔沁部、东北西部辽河流域的喀喇沁部。在六个部落中,喀尔喀部疆域最大,察哈尔部势力最强。满族人在入关之前,已征服除喀尔喀部之外的五部。他们将那五部称为“内蒙古”,喀尔喀部称为“外蒙古”。
在平定“三藩”、收复台湾之后,清政府对周边其他地区进行全面扩张。
1.俄国
中国在东北的领土原来只有“辽东”,即现在的辽东半岛,7万平方公里左右。后来满人征服那一带更多地方,达200万平方公里。入关时,这大片地方自然更是“嫁妆”。
当时俄国人也在向东扩张,但清政府忙于内部平“三藩”,无力相争。1685年正月康熙忙完内部战事,开始北伐,五月进攻雅克萨(今俄罗斯阿尔巴津)城,用大炮轰四天四夜,俄军不得不投降。清军允许他们撤退到尼布楚(今俄罗斯赤塔),焚毁雅克萨城后也撤回。俄军在撤退途中遇到尼布楚来的援军,重返雅克萨。
第二年二月康熙派兵再攻雅克萨,经几个月战斗,俄军伤亡惨重。这时,俄国派人到北京和谈。1689年七月中俄在尼布楚签定《尼布楚条约》,主要内容是:划定外兴安岭之南属中国,之北属俄国;额尔古纳河之东属中国,之西属俄国。
这是中国与西方正式签订的第一份条约,也是以国际条约的形式第一次将“中国”作为主权国家的专称。柏杨说这条约跟“澶渊之盟”一样重要,给中俄带来170年的和平。中国史界一般认为《尼布楚条约》是平等条约,俄罗斯史界一般认为后来的《瑷珲条约》和《北京条约》才是真正的平等条约。中国也有人认为这条约实际上是清政府作了让步。
2.“外蒙古”
“外蒙古”对清朝来说是“意外之财”。它包括三部分:一是车臣汗部,即“外蒙古”东部;二是土谢图汗部,即“外蒙古”中部,今哈尔和林;三是札萨克图汗部,即“外蒙古”西部,今贝格尔。虽然面积大,但人口不多,清政府不急于吞并。
1688年机会来了:准葛尔从西南部向“外蒙古”发起进攻,喀尔喀三部大败。这时他们如果不想被准葛尔灭亡,只有投靠北方的俄国或南方的中国。权衡一番,他们决定向清政府求援。康熙一面让他们三部撤到“内蒙古”,发给救济;另一面呼吁准葛尔停止进攻,退出“外蒙古”。准葛尔同意退兵,但要求交出“战犯”。康熙不答应,准葛尔便继续东进,直逼北京。康熙率军亲征,用大炮轰他们的“驼城”。骆驼当然不是火炮的对手,准葛尔败北而去。
1695年准葛尔与“内蒙古”的科尔沁部秘密结盟,再攻“外蒙古”。次年二月康熙再次亲征,准葛尔全军覆没。从此,“外蒙古”和准葛尔辖下的部分地区共180万平方公里并入中国。
3.西藏
蒙古帝国时期,吐蕃改名叫“土伯特”,其下四部分:一是藏(后藏,今西藏西部),二是卫(前藏,今西藏中部),三是喀木(简称“康”,今西藏东部及四川最西部),四是青海(青海湖及柴达木盆地,今青海省)。1682年达赖五世逝世,国王桑结秘不发丧,仍以达赖名义向中国请求封号,直到1697年才知他在搞阴谋。但因鞭长莫及,没予追究。
1716年十月准葛尔派大策零率8000人远征拉萨。柏杨说这是世界上最勇敢、最困难和时间最长的一次闪电突击,因为他们从伊犁到拉萨要翻越海拔6000米的天山,绕500公里纵深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攀登海拔7000米的昆仑山,最后在荒无人烟的冰天雪地里秘密行军1200公里,可他们仅用十个月时间就突然攻占拉萨,将西藏并入准葛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