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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童年记忆(2)

祖母绿

文/杨逸飞

曾祖母死后,父亲把她生前所住的屋子做了储物室,窗子被紧紧封住。白天,屋子里光线昏暗,有时会听见老鼠的窸窣声,我害怕老鼠,因此怕走进那间屋子。

在某个夜晚,我心血来潮做手工需要一段钢丝,就推开了那个屋子的门。老鼠吱吱的声音在黑暗中四散开来,我故意加重了脚步,走两步,伸手摸到悬在我头顶的灯泡摁下了上面的开关,昏黄的光线弥漫整个房间。我的目光扫过了一堆旧的包装盒、空的鸡笼、带锈迹的镰刀、破了底的胶鞋、过年时挂腊肉的铁钩子,在钩子上看到了我要找的那捆铁丝。我踮起脚尖,伸出手吃力地把它拿下来,那些旧年积的灰尘在灯光下幽幽地飞舞,就像那些终将腐朽的旧事旧人,在安静地甚至无可奈何地腐化成尘后,却会在某一个时刻被某一个人蓦地想起。

曾祖母是爷爷的母亲。

爷爷是曾祖母的骄傲,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后来留在了外地教书。而爷爷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却因为赶到了那段特殊年代的尾声,最终没能上大学,高中毕业回到农村的家中当了农民。因为曾祖母不愿意离开家乡去外地和爷爷一起生活,于是爸爸担负起了照顾曾祖母的义务。父亲对曾祖母很是孝顺,村里的老人都很羡慕曾祖母,每当那些老人对曾祖母说她有个好孙子时,曾祖母的脸上便会绽开一朵花,只是没有人能看到那一道道叠起的皱纹里藏着什么。

听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曾祖母高兴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因为我是一个男孩,而在此之前母亲已生下四个女儿。她用干瘦的臂膀抱着我,不住地向前来贺喜的人称赞我的大眼睛,她早早地拿了我的生辰八字找人为我算命。她抱着我来回走着,神色逐渐显出失望。那一次,我的出生也没能让爷爷赶回来——学校里不放假,课又太多,总之,曾祖母没能盼到我的爷爷,那让她骄傲的儿子,和他一起分享她的喜悦。

几年后,曾祖父因为和村里的某个人吵架,太过生气而得了疯病。他每天躲在屋子里,关着门,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疑心每个人都会伤害他。家里人怕吓到我,把我送到了姥姥家。不久,母亲把我接回家,因为曾祖父死了。我回到了家,穿过送葬的人群,绕过一张张摆着菜肴招待亲戚的红色方桌,来到了曾祖母的屋里。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脸上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只是坐着。但她还是看见了我,伸手拉我坐在她身边,外边人声吵闹,我却伏在曾祖母的床上睡着了。醒来时看到母亲坐在我身边,我揉了揉眼,翻身在母亲的床上,继续睡了下去。

那以后,曾祖母的话变得很少,其实,曾祖父活着的时候,他们也很少讲话。曾祖母越来越喜欢晒太阳,她一个人坐在曾祖父生前亲手做的小小木凳上,倚着墙,眼微微眯着,有时候会有风把她的白头发吹乱,她也不整理,两只手揣进袖子里。这个时候,我就会也搬一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听她一遍遍重复她年轻时的事。她是童养媳,婆婆对她很坏,吃不饱饭,冬天只能睡在灶前,因为没有被子盖,脚都冻烂了。她让我看她的脚,裹过的小脚甚至还没有我的脚大。她一遍一遍断续地讲,讲一句话要重复好几遍,只是她讲的那些旧事里永远没有曾祖父。只有一次,她给我讲她的婆婆烙油饼,把她支出去捡柴火,曾祖父偷偷地从家里拿了一张油饼放在了她的肩上,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我想要问她曾祖父有没有挨骂或者那油饼好不好吃,扭过头却看到她已眯上了眼,响起了微微的鼾声。那些悲喜都被她锁进了那层层叠起的皱纹里。

曾祖母的年纪越来越大了,也就不太经常出去找那些年纪大的老人聊天,但是她每次出去都要在村里的一户人家门前坐坐,那家门前种着一大片竹子。我跟在曾祖母身后,拿着两只木凳,曾祖母坐下后有时与周围的人说一些话,有时什么也不说,只是眯着眼看那些竹子,我跑过去,摘下一片竹叶,坐在曾祖母身边开始与她争论竹叶是青色还是绿色的问题,曾祖母张开瘪了的嘴,告诉我那是绿色的,然后继续眯着眼看那一片竹子。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跟我说过她想在这片竹子前照一张相,以后办丧事的时候可以用。那个时候,农村里经常会有来照相的人,他们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帮人照好,下一次来的时候会把照片带来,然后再收钱。只是,曾祖母还没有等到那照相的人来,爷爷就回来了。

爷爷回来的主要目的是接曾祖母去外地住一段时间,曾祖母见到爷爷时的高兴使她的皱纹伸展了很多,但她听到爷爷的打算后,却表现出了一丝的失落,她转过身,什么也没说,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开始收拾衣服。第二天,她跟爷爷一起坐上了去外地的汽车。

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曾祖母回来了,同时,也带回来了两张照片,这是曾祖母在照相馆里照的。相片上曾祖母穿着藏青色的对襟褂子,背景是照相馆里浅红色的墙,家里人都说照得好看,我嘟囔着说没有在竹子前照得好看,却没有人听我说的话。而在此后,我和曾祖母一起晒太阳的时候,曾祖母也从不提起她在外地的那段生活以及那两张照片。

那一只白色的猫第一次被姑姑带来时,我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曾祖母也很开心地看着它笑。于是,母亲只好收起了脸上不情愿的表情养下了这只猫。在农村,猫就叫小猫,狗就叫小狗,我们家的人都这样叫这只猫。只有曾祖母轻声唤它“竹叶”。曾祖母发音不是很清楚,这只小猫从此有了新名字,叫做“猪”。“猪”初到我家时,很瘦很瘦,姑姑说它是别人家走失的猫,跑到了她家里便不愿再跑出去。曾祖母很喜欢它,晒太阳的时候把它抱在怀里,一口口喂它嚼过的馍。“猪”很安静地偎在曾祖母的腿上,眼睛眯着,在很多个午后,与曾祖母一起在阳光下打盹。它的身体很快变得胖起来,同时也越来越懒,甚至不愿意跑出去与其他的猫一起玩闹或者撕咬,它安静地陪着曾祖母,也安静地用它的温暖的长毛使我的手始终暖和。

猫是在一天早上开始不见的。一个上午不见它的踪影,曾祖母开始着急,催着家里的人去找,我来到了屋后,在那干涸的河沟下的草丛里发现了它的尸体。它白色的皮毛上沾满细小的草屑与灰尘,表情痛苦,嘴里还紧紧咬住一根木棍。它咬得那么紧,以至于我都无法把那根木棍拔出来。我抱着它一直哭,曾祖母坐在我的身边,慢慢地用手抚它的毛。父亲决定把它拿到集市上卖了,因为那里有人收购死的猫或狗,我哭着不让,父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便默不作声,曾祖母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父亲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家门。

曾祖母是在四月初开始得病的,后来病越来越重,爷爷也专程从外地赶回来照顾她,没到一个月,曾祖母就走了。那一天,爸爸把家里的小孩子叫到了门外,不许小孩子进屋,我听到屋子里的哭声响起来,想要跑进去,却被父亲阻止了,说怕吓到我。可是,那是我的曾祖母,我又怎么会害怕呢?总之,我没能见到曾祖母最后一面。第二天,我看到了挂在屋子中央的曾祖母的照片,我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心里很难过,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曾祖母下葬的那天,我戴上了白色的寿帽与孝带,跟在曾祖母的棺材与人群的后面,经过那片竹子时,我跑过去,折了一枝竹枝握在手里,继续跟在人群的后面,一直走到了曾祖父的墓前。曾祖父的墓已被挖开,棺材上的富贵花色已经变得模糊,按照当地的风俗,去世的父母要合葬在一个墓中。当曾祖母的棺材安然至于穴中,丁字镐铲起的土洒落在棺木上时,父亲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我看着泪如雨下的父亲,突然觉得很累,我把手中的竹枝斜斜地插在曾祖母墓前的地里,竹叶青翠,我在想,曾祖母一直说错了,竹叶真的是青色的。

曾祖母下葬的当天下起了一场大雨,院子里搭起宽宽的塑料遮雨布,院子里坐满来赴丧宴的人。我穿过红木桌子,经过那些散乱地摆放着碗碟的木盆,走进里屋,坐在墙角听聚在我家的人群谈论我的曾祖母。她是我们村寿命最长的老人,许多人夸她好福气,有出息的儿子和孝顺的孙子,生病的时候也没遭罪。外面的雨声哗哗地响,雨越下越大了,又有人说葬后下雨是吉兆,说曾祖母会保佑我家平安的。父亲听到这些话,笑着把一支支烟放到那些人手里,不久,烟雾开始在屋子里弥漫。我搬着那只曾祖母常坐的木凳,跑到了曾祖母的屋里,伏在床上开始小声地哭起来。

葬礼结束后,爷爷又要回到他工作的地方,这次是我和爷爷一起走的,因为爷爷要带我到外地念中学了。

第二年夏天,我回到了家,发现屋子中间摆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曾祖母的,另一张是曾祖父的。照片中曾祖父穿着黑色的棉袍,坐在那片竹林前,神情安详。那片竹林在照片中绿得那样纯粹,就像是父亲在漆门时用的绿色油漆。我想起曾祖母说竹叶是绿色的神情,想起曾祖母叫“竹叶”时的神情,想起曾祖母回忆曾祖父把油饼放在她肩上时的神情,转过身问父亲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找的。父亲告诉我说是看风水的先生告诉他要把曾祖父曾祖母的照片供奉起来,他特地找来这张曾祖父唯一的照片,放大后供在了那里。父亲还告诉我说,他还在曾祖父曾祖母的坟前种了两棵柏树,同时也看到了曾祖母坟前有棵细细小小的竹子,有着稀稀的几片叶子。

除夕前的傍晚,父亲带我到曾祖母坟前,那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了。父亲说那两棵柏树种下没多久就枯死了,他顺势也把那棵长势不好的竹子拔掉了。父亲扫开墓前的雪,燃了一些纸钱,我跪下去,对着曾祖父曾祖母磕了三个头。

又过了很久,我无意中在一本印刷精美的杂志上看到了一种宝石名为祖母绿。我呆呆地看着那名字,又看了那宝石,那一种纯粹无瑕的绿刺得我眼泪流了下来……

文/周苏婕

只是一本过时的相册

我一边翻箱倒柜地找数码相机的USB接口,一边没心没肺地骂自己丢三落四。在久置的陈物中,一本积满灰尘的巨大相册露出一角。我愣了愣,紧捏住一角把它抽出来。是上个世纪的相册,比一本笔记本的面积还来得大,封面上早已过时的玫瑰图案,俗气的花纹,放置在这屋的哪一处都那么格格不入,除了废旧的抽屉中。我翻开厚硬的封面,相册里的每一面都被分成六小格来放照片,那是属于黑白色彩的年代。这本相册是新的,翻了空白的几页,忽然从里面掉出一张小照片。我捡起一看,是外公外婆的第一张合影。

我猛然想起来,这本相册是搬家时外婆送给我的。

“这本相册你好好放着。”那不再是一把温润如水的嗓音,也不再是一张鲜嫩水灵的脸蛋,外婆就如这本相册一样。“那时候可贵了呢,扔了怪可惜的,你好好放着。”外婆干涩的眼睛闪着光亮,我故作自然地点点头,心里却想谁还用呢。

有了数码相机,拍多少照片也不怕浪费,只是那么轻轻地一按。照片也不必洗印出来,存放在电脑里随时可看。外婆外公却从来不会懂这些。

1965

轰隆隆的铁轨声中,外公在火车上结识了外婆的弟弟,聊天说地很合得来。外婆的弟弟忽然凑了过来,“你没结婚吧?我把我姐介绍给你。”外公还是愣头青的小伙子,捧着数学课本刚从浙大毕业,一丝涟漪划过他的内心,外公点了点头。

见面的第一天,外公便拉着外婆去照相馆拍合影。那是个一张照片便能定终生的年代,外公拿着照片,牵着外婆的手,将她一辈子的信任和幸福承担了下来。

往后的岁月弥漫开情书的味道,再接着是生活,家庭,晚年。

过往的依恋

依稀记得那天外公外婆搬家的场景。你无法想象他们是在纠结多少天,终于被迫拆迁住到新房中。其实早就可以搬,早就可以远离那条尘土飞扬的街,早就不用枕着挖土机的声音失眠,可他们却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拖延。

新家虽靠近我家,但当初买房欠考虑,面积偏小了些。他们家里摆满了陈年旧物,什么东西都舍不得扔,害怕新家放不下,所以一直不肯搬。另一个原因无非是拆迁的费用,守了一辈子,除了那些银行的存款便是这唯一的一套房子,总希望能多拆点钱。父亲望着外婆,直爽性急的他说:“无非是多个几万块,大不了我补给你。”外婆火了,“我们走了钱还不是留给你们的,我要自家人补干什么?”

世上很多事有说不出的矛盾,就如牙缝里的石子,清晰明确地存在着,你百般施法也无法剔除,只能忍受日益的别扭。

我一直以为外公外婆除了在乎实质的东西和钱外,这所房子对他们来说便只是消失即可放下的东西。只要一套房子能连附着菜场、超市、公共车,在哪里就能搬到哪里,不需要浪费过多的情感,他们只需要安度晚年的地方。

而事实上,那天搬家,“钉子户”终于要离开时,外婆的余光瞥过搬重物的父亲,回头望了望几十年的老房子,背后是废墟和走来走去的民工。外公轻轻地拍了拍外婆的肩,额头上的皱纹在朦胧中愈加模糊起来。

一切平淡得仿佛这看不见的细雨。

记忆是一场旧物的复苏

打开墨绿色的防盗大门,新房内随处都放着杂碎的生活用品。旧锅。旧碗。旧盆。旧勺。旧电视。旧书架。旧拖把。旧衣架。旧床。旧沙发。旧皮带。旧汗衫。旧袜子。旧拖鞋。旧书。旧水果罐子。旧梳妆台。旧菩萨。旧蜡烛。旧针线盒。旧塑料包。旧棉袄。旧凉席。旧布。旧月饼盒。旧相册。旧棋。旧缝纫机。旧游戏机。

就连我和弟弟小时候玩来玩去的游戏机都还有。

你永远都无法按照老年人的思维去生活。这些旧物早已失去了使用的价值,它们只是占据一个地方让你生存的空间愈来愈狭小,它们占满了时间的灰尘让你不得不费劲打扫,它们的出现让你感叹自己真的变老了,它们绊住了你的脚让朝前看的动作变得困难。

可只有外公外婆还不厌其烦地整理这些旧物。搬家使它们沉默的生命再次复苏。

外公迈着缓慢的步伐,在极窄的通道里放衣服。他已不再有当年照片上的风华正茂了,连做擅长的数学题也变得迟钝起来。我站在他身边,想帮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干不了。那些破旧的穿了几十年的衣服,早该扔垃圾桶,只有他还耐心细致地叠整齐。我莫名地不敢去碰,我不敢穿着隔三差五换的新衣服去碰,碰那些比我年龄还大的衣服。外公的退休金很高,却总爱早起去超市买便宜几毛钱的鸡蛋,衣柜里放的昂贵的棉袄不穿,说是要出席正式场合再穿,家里随便穿些,保暖就好。

外公热乎乎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想什么呢?这么多天不见,怎么又长高了?”

我苦涩地咧了咧嘴,“没吧,我早就不长了。”

长时间的忙碌中,他的头发早已乱糟糟。他又和蔼地笑着,转身继续放衣服。袖口的毛衣抽出一长段线头,我忽然意识到,不是我高了,是外公微缩变矮了。

不再站在过道里给他们造成麻烦,我坐在堆满麻袋的床上。外婆忽然拿着一双鞋走到我面前,“这双鞋我给你留着啊。”一双新的白色的高跟鞋,只是经过多少东西的挤压和岁月的浸染后,出现褶皱,泛上轻微的黄色。

“外婆,我穿不到。”

“怎么穿不到?将来你上台表演,‘女士们,先生们——’多有派头不是?”

看着外婆惟妙惟肖的表演,我憋着气差点没笑出声,殊不知这样的款式早已淘汰了多少代,只有外婆还把它当个宝。她连些旧布旧衣服也不肯放过,拆下来补做一块毯子或毛巾,边边角角也能做小装饰。可是,外婆当年在舞台上的风采是不能如衣服一样拆了又补的。

如果我只见过一次照片上的外婆,几十年再如今朝去看,是不是她已经面目全非了?

时间不能放过那些旧物,是不是也不能放过外婆的容颜?

我不能自制地颤了颤,木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原来,床,也老了。

不仅仅是一本相册

临走的时候,外婆长长地叫了我一声,费力地跑到门口,“还有一本相册,全新的呢,你拿着放放相片也好,送送人也好,别浪费了。里面还有我和你外公的第一次合影,好好藏着。”我已经习惯外婆的这种嗜好。所有的东西在她眼里都是这样重要,希望利用这些价值到极致。我不愿伤了她的心,只是掩饰起一切情感点点头。

谁还用呢?有了数码相机和电脑,照片、相册前都自觉地加上“电子”两个字。就像现代人谁还会用笔去写不辞辛劳地写一封封情书,只是点击电子邮件的“发送”。这早已不是一个一张照片就能定终生的年代。就连结婚证也能做假,嫁了人也能逃跑失踪。

后来不记得把相册塞在哪了,只是它突然出现的时候,一些情感忽然排山倒海地涌来。

“对了,搬家离你家近了,孩子,没饭吃就来,千万别饿着。”想起上次临走时外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鼻子忽然一酸,老人总忘不了吃饭这件事,总惦记着不能把孩子饿着。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意味着贫困和饥饿。在他们的心灵深处,是无法忘却为了生计而奔波到天昏地暗的日子。他们节约每一粒米,节省每一分钱,以最强大的内心去迎接生理和精神的挑战。我似乎忽然理解,为什么每次和老人去饭店,最后汤汤水水全都会被打包回家,以及那些补洞、那些永远扔不掉的旧物。

距离

“对了,搬家离你家近了。”

是,搬家更近了。可真的就意味着距离小了吗?去的次数多了吗?

自上次搬家以来,已经过了好几个礼拜,可我还未跨进外婆家一步。是学习太忙了吗?是工作太多了吗?还是忘记了?想起原来离外婆家远的时候,天凉的清晨总会接到外公的电话,“降温了,一定要多穿点衣服。如果太忙了,就不要回来看我们,我们过得很好。”

他们借口着说不要回去看,事实上,却总为子女的一个电话而坐立不安。每次开门看见我的时候,外公脚步的轻盈和脸上的喜悦是无法遮掩的。而外婆常常拿着一炷香,跪在观音菩萨面前,我在轻轻地笑着她迷信的时候,耳边却摩挲着外婆唠唠叨叨的祈祷,“愿一家平平安安……”

我抱起这相册,紧紧地抱着,那些尘埃浸透到我的心里,到我的大脑。

好想哭。

旧物的存在必定有旧事的存在,没什么惊天动地,但平平凡凡就足以让情感充盈至一生。看到旧的凉席,想起整个的夏天在吃西瓜吹电扇;看到旧的缝纫机,想起外婆戴着老花镜辛苦地做衣服;看到旧的书,想起第一次因为做数学不认真而被外公打的响亮的巴掌;看到旧的游戏机,想起和弟弟没日没夜地疯笑,想起那些琐碎的快乐。

这段回忆的曝光到底有什么意义,其实我也不清楚。或许只是通过旧,去寻找现实的支撑点。想要明确过去的存在,想要找一些证据,去为现在莫名的状态找一些立场。外公外婆不愿扔弃那些旧物,就是不愿忘记过去的岁月,那些刻下人生烙印的旧物。

数码相机电脑里的照片是那样容易删除,一旦删除便不复存在。而只有冲印出来的照片,哪怕黑白,只有纸质的情书,哪怕字迹拙劣,也是真实的存在。外公外婆始终不相信虚拟,只相信实物。

旧物记下了外公外婆的每一处,神态、动作、心情,经历、变化、过程,它们始终陪伴。

旧物是真正属于外公外婆的。

那么,外公外婆又是属于谁的?

是属于1965年那张黑白合影吗?是属于那份渐渐流逝的节俭朴素和善良无私吗?是属于这个社会的旧物吗?是属于时光吗?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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