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的时候曾和外婆同住。外婆家住四楼,家里养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大兔子。养兔子最担心它拉肚子。有些人甚至认为兔子一喝水就会拉肚子,于是从来不让兔子喝水,给它喂菜叶子还要晒干,最后把兔子活活渴死。其实兔子拉肚子主要是因为病菌,注意卫生就没有大碍。外婆性格强硬,觉得话要说破,怕什么就要说什么,于是干脆给兔子起名叫拉肚子。兔子果然很给面子,从到我们家来开始到悲惨的死去为止,拉得都是晶莹剔透的小屎球,可以当弹珠打,结实无比。
拉肚子非常聪明。当时家里点的是煤炉。一到冬天,每烧几个小时就要换上几块崭新的蜂窝煤,每过几天就要到楼下煤店去运大批量的煤块进家门。我喜欢从正上方俯视煤炉的中央,金黄与通红的炉火从漆黑的煤块中翻涌而出,腾起阵阵热浪,感觉就像直通地狱的大门。煤炉对小动物来说非常危险,下方是进气孔,聚集着一阵阵不完全燃烧的热量和一氧化碳。如果小型动物贪图温暖在煤炉底部睡个长觉,它就再也醒不来了。但是拉肚子从来不靠近煤炉。只有当有人坐在炉子边烤手指时,它才去蹭蹭人的大腿,然后一跃而起来到人的怀里取暖。外婆家还有老鼠,所以外婆还准备了老鼠药。外婆用的是一种黑色糖稀状的药品,倒在白色的纸上,就像一贴巨大的膏药。家里的床底、角落摆满了香甜的老鼠药。我吃过一次,吃完后告诉我妈,被她扣着嗓子吐了一阵,非常痛苦。但我仍记得老鼠药的甜美。拉肚子同样爱吃甜食,最喜欢用它代言的大白兔奶糖磨牙。但是它从来没有尝试过鼠药。我外婆说,这个兔子成精了,是月亮上下来的,捣过仙丹,吃过仙桃。
后来这只成精的兔子从阳台四楼跳下,自尽而死。拉肚子养的肥胖,阳台的栏杆缝隙比它的身子窄了一半,家里人都不能理解在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它先把自己挤死再把自己摔死。我外婆则坚持认为这是嫦娥要收它回广寒宫,所以留下了它的身体,带走了它的灵魂。我则一遍又一遍的想象这只毛茸茸的聪明兔子来到了阳台,看见了天上的蓝天白云,远处的庭院楼阁,闻到了空气里的泥土青草,雨水露珠,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风的赞颂。于是它坚定了一个信念,向曾经不愁吃穿的家作了道别,然后用柔软的手臂拨开坚韧的栏杆,头也不回的向阳台外爬去。最后它终于脱出了囚笼,任四肢在阳光和风中伸展,在掉下四楼,摔成肉酱之前,得到了两秒钟绝绝对对的自由。
追求是这样一种可怕的东西,可以让一只聪明的兔子义无反顾的去死。那段时间我对炮桐的追求如此迫切,如此剧烈,让我每每想起拉肚子的下场,就感到非常的恐惧。我想了结这件事情,结束我魂牵梦绕的向往,消除我随时可能把自己摔死的危险。
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拿炮桐怎么办。我喜欢拉肚子,我只要把它抱在怀里,一起在炉边烤热身体,只要用我光滑的脸贴上它毛茸茸的脸,就很满足。我喜欢艾斯奥特曼,只要把它的模型买下来,摆成我喜欢的造型,想象着他在发射斯派修母光线,就很满足。我喜欢沈平平,只要她能接受我的贺卡,在我的同学录上写下她的号码,只要能和刘浪在望风台上看见她在夕阳里身影,就很满足。可是这一次对炮桐的追求没有那么简单。我知道即使我每天都能看见她的笑容,时刻都能把她捧在手心,感受她的温度,我狂躁的欲望也不会得到平复。我要的是她百分之一百属于我,她的身体属于我的身体,她的心属于我的心。我必须让她爱上我,成为我的女人,陪我度过一生。可是这么庞大的计划,该怎么执行第一步?和她说笑,听她倾诉,逗她开心,吃她豆腐,轻轻的把手伸进她的长发,滑过她的发稍,轻轻的把手搁在她的腰际,揽住她的肚腩。这些我都做过了。向她示爱,给她写情书,准备一个无比华丽的表白,或强行把她按在墙上,用舌头撬开她的嘴唇。这些我都不擅长。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奥特曼,和一个美艳动人的怪兽酣战了许久,击打,脚踹,飞身踢下,过肩摔全部都试过了一遍,胸前的彩色计时器已经逼丢逼丢的响了大半天。我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奥特曼,我有保卫宇宙的雄心,却并未学会牛逼的斯派修母光线。我开始了这场精彩的闹剧,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