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则夕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所以父亲才冷冷淡淡的,甚至是笑容都不曾给过自己。所以她自小便十分要强,一副纤弱身子骨,硬是在剑术灵法方面胜过其他兄弟姐妹。
她这一生,所求的并不太多,连奢望都算上,也不过区区数条。她幼时丧母,曾于央拂雨处写下愿签,被焚毁在巫衍星盘上。
“我希望,皇姊的身体能够好起来。”
“我希望,皇兄别老是皱着眉头。”
“我希望,父皇能好好看看我。”
“我还希望,能够在皇兄和皇姊身边多呆上一段时日,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央拂雨读过那些小小的,幼童般的祈求,却终是摇头叹了口气,这世上,最苦不过生在帝王家,更何况,她的母亲只是为了一个预言,便牺牲了自己所有的幸福,赔上性命,赌一份谁都不能掌握的未来,所以,自她出生,便注定是要卷入这份虚妄的未来里了。
当日,天靖大巫央拂雨在平川上与爻族族长同归于尽的消息传入皇城时,夏则远正在练武场检视一帮皇子皇侄的课业,他的眼睛,在看到角落里红衣削瘦的女孩子时,明显的收缩了一下,他走到夏则夕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帝王龙气毫无收敛,如烈风急旋,风平浪静里却是危险的杀机。夏则夕立在这风暴的中心,紧咬着下唇半声不吭,纵使五脏受其重创,嘴角血流不断,仍是傲然倔强的抬头直视着帝王的眼睛。
终于,夏则远笑了,他收起周身屏障,命人将瘫软的夏则夕带下去好生照料,“这样都不死,往后,我定会用得着她。”
夏则夕肺腑里的伤,让她足足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这半个月里,夏则远总共来了两次。第一次,他坐在床头,亲手喂夏则夕服了药,让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一直呆到她睡去。第二次,夏则夕的伤已近乎痊愈,他拍着女孩子的头顶,轻声问她:“夕儿,你愿意为父皇,做一件事吗?”
“当然愿意!”夏则夕欣喜地涨红了脸,她狠狠得点了两下头,道,“无论父皇要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那好,若有一个人,心思深沉,谋算着你父皇的江山和性命,你该怎么办?”
“我……我……”夏则夕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她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最终无辜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可以埋伏到她身边,监视她的行动,随时向父皇报告,这样,父皇就不会叫人给害了。”
“嗯,好!”
那时的夏则夕并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也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经化作梦姈般的活死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思量着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帮助父亲。
再后来,她却习惯于央言之的承诺与温柔,她曾经痛恨过自己。既痛恨自己居然依赖上了父亲的敌人,又痛恨自己不得不欺瞒师尊,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自己的父亲。他们两个,一个是则夕的血亲,一个却将所有的关怀都给了她。
曾经单纯而容易满足的女孩子,在这样的挣扎里慢慢长大,独自一人舔舐着满身伤痕。她开始明白为何旁人看她的目光里总带着些怜悯;她开始明白为何自己这么久都不曾再见过姊姊;她开始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没有对错的,但这世上却有太多的选择,挑了哪一条路,就再也容不得你后悔。
因此,她虽放不下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尊,却更顾及那埋在骨血深处的亲情,她恨那个断情绝义的帝王,但她心疼那个总是孤零零的父亲,他的身边,缺少了太多的人。而夏则夕只望他能记得,无论遭受怎样的背叛与唾弃,至少他还有一个女儿一直在这里,给了他全部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