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苍女子,最善蛊虫。她们生长于那般艰辛的环境,却大多数出落得娇妍美丽,寿数极短,一生如烛如蚕,只为一人怀揣心思,直到埋进坟墓里。但世间的男儿,常有负心,于是便衍生出情蛊。情蛊里,有一种小虫儿名叫三途,唯一不伤人性命,它常用作情人间的传信,能记人言,飞速极快,并且可以耐受各种困境。
用作传信的三途全是初生的幼虫,长至三龄便会逐一死去,最终只留下一只,作为母虫。纵使之间相隔千山万水,幼小的三途都会回到自己母虫的身边,把那些它们存放在腹中,根本不能明白的话全数吐出。
当日,央言之自缚于菩提树前,便曾释放了一只三途幼虫。那只小小的金色虫儿最终飞入宫廷,落在黍离房里的一个蓝色锦盒上。房中静坐的紫衣女子曲起手指将它捏住,它细薄的鳞翅在黍离掌心抖动着,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死去。
“极渊危殆,皇城可攻,千万小心”
黍离微微一笑,打开那个蓝色的锦盒,把这只三途也放了进去,她站起身,稍整了衣裳便往夏则杳的书房里走去。空旷的书房里,黑衣的皇子正倚窗闲读,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卷泛黄的《国祚》,似是有意无意的一挑飞扬的眉梢,端的是帝兴风流。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夏则杳看着推门而入的女子问。
“因为极渊来消息了。”
“时机到了吗?”夏则杳闻言,目光陡然亮起,入炬如电,透人骨髓。
黍离见状,只微低下眼眸,红了双颊,轻声道:“是。”
“呵……”夏则杳笑着牵过女子的手,不经意般拉着她往卧房行去,“走,我们也准备准备,待会儿还要拯救皇城呢!”
帝都之战,在那日近午时分打响。
这场战役参与的人并不多,但却集百家之长,术法源流于一处,配合无间,甚是难缠。他们原本的目的并不在于攻破皇城,因为毕竟此时的夏则远仍被龙脉所护,只要龙脉尚在,天靖皇城便固如金汤,难以撼动。但皇城有难,帝王必有感应,不得已回转救援之时,便得以解极渊一时之危。
夏则杳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是一个重情重义,与士同袍的皇子。他欲得这天下,定要先揽人心,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共历生死、同经战事。夏则杳虽然野心极大,手段极端,但不同于他的父亲,夏则杳知道在帝王这条路上,什么是可以并且值得放弃的,什么却是宁可身败名裂也要珍惜的。他痛恨那个为了如今帝位弑妻杀女的父亲,所以发誓竭尽此生,绝不如他!
夏则杳的能力其实很强,超乎大部分人想象的强。平日里,他习惯于将所有的光华和锋芒都收敛着,如朱玉蒙尘,虽是晦暗不明,但一旦拂开,却是灼人眼目的风采。他此刻御着马,在一众皇亲国戚藏于府邸深处瑟瑟发抖,惜命至珍时,着了一身戎装,率三千兵马立于乱军之中,手上长剑短匕沾满鲜血,早已掩去秋水华光。其实,他看着虽是宛若修罗,杀戮无数,但手底下却耍了个手段,不曾真正毁去一人性命。夏则杳深谙兵法,却也略通医理,他尽可能的于自己身上留下许多伤口,血流的虽多,但全是皮外伤,并不致命,只是这样一来,无数的将领士兵,将他奉为自己的信仰,便是性命,都可为他舍去。
皇城,对于那些外来的妖族术士而言,大的有些过分,加之天靖军大多有巡防全城的经验,对整个皇城的建构与道路了若指掌,白日里还好,但凭超人的目力和反应力尚能一战,入了夜,就只好退入城外森林中掩护起来,等来日再作打算。
待到敌人退去,天靖军也休整起来。虽然驻守皇城的多是精英,但到底只是肉身凡胎,便是学得法术,也难与汉苍,妖,爻这些承天命而存的种族相提并论。并且,为讨伐极渊,夏则远已抽调出大半兵力,剩下的人数,不足三千,这一战,打的甚是惊险侥幸。
夏则杳任黍离将他一身的伤口都缠上厚厚的纱布,他不曾回皇子宫,而是与军士们住至一处,一边处理着伤口,一边还与同样遍体鳞伤的副官说着笑,虽是发带溅血略有些狼狈,但这一身的雍然气度,却是再也不用收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