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和许忆宸分手了,听到的人都瞪大了眼珠子表示百思不得其解,我身边所有的人,我敢打包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认为许忆宸对我的爱那可是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我跟他分手,那纯属吃饱了撑的找刺激,事实上,我的神经还算正常,这样的刺激自然是不会找,先提出分手的其实是他不是我,我也是真心想着和他牵手天长地久的,只是,这江本不是长江,这水也非黄河水,我指望不上他陪我绵绵到白头了。
我坐在天桥旁边最粗壮的那棵大树底下买醉,我是个一瓶啤酒下肚就能胡言乱语的人,酷暑还没有消退,虽然夜幕已悄悄滑上来,但还是觉得燥热难耐。我抬起有些沉重的手,用已经不太利索的嘴对陪我的欧阳说:“给我一支烟。”
“我哪来的烟啊。”
“是朋友就给我去买!”我指着她的手重重的甩下来,砸在地上,咚的一声。
欧阳过来扶我,她说:“凌希,你振作点,咱们回去。”
振作?我他妈刚被人甩了我振作的了吗?
欧阳扶着颤颤巍巍的我往回走,她说,凌希,放心,时间会让你忘却所有痛苦,总有一天,你的心里会平静的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的语气很坚定,像个过来人,我的眼角有些微微的潮湿,我是在想,如若那样,那我们曾经说好的幸福和快乐,甚至说好的牵挂和惦念,不都统统不算数了吗?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愿相信欧阳的话,我怕,许忆宸他会忘了我。
回忆开始像一张旧碟片,在我的脑海里慢慢倒带,一帧一帧,那些幸福的、激昂的、酸涩的、悲凉的往事,便清晰呈现,又缓缓退却,一直一直,带我追朔到几年前的那个冬天,追溯到还没有认识许忆宸,还不懂得爱情的年华里。
我叫凌希,十九中学高二十一班学习委员,我是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进的十九中,在十九中学混了一年多,我的名气伴随着学习成绩的下降而大增,我把这个归罪于我有一个漂亮又聪明的同桌,她叫欧阳莎莎,我俩是发小,革命友谊坚不可摧。
寒冬已至,气温骤降,女生宿舍的暖气管子却突然断裂漏水了,学校为此停了课,让住校女生们收拾行李,从南区宿舍搬到北区去,整栋宿舍楼集体迁徙,这可是一项巨浩大的工程。
我家离学校远,所以我也是一住校生,虽说每晚都跟着欧阳一起走读,但宿舍有我的床位。我把东西从壁橱里倒蹬出来,将被褥、衣物全堆在床单上,再把床单四角一系,等待援兵。
“凌希,收拾完了没?大家已经往下搬了。”欧阳来了。
“完了,完了,可以搬了,嗳,怎么你一个人啊,周子桓呢?”周子桓是欧阳的追求者,跟我们同班,我的铁哥们。
“他随后就到,天啊,这就是你收拾的啊,这么一庞然大物,宿舍门出的去吗?”
我冲欧阳眨眼:“有周子桓在,肯定出的去。”
左等右等都不见周子桓上来,我们有些着急了,我气急败坏地从窗户伸出头去找他的身影,却看到楼下聚集了一群人。
“走,欧阳,下去看看,楼下有情况,周子桓估计在下面绊住了。”
宿舍楼下,两个女生正在拉扯一个男生,其中一个女生,是我们隔壁班的,因她爸爸身上纹着一条龙,人送外号“小龙女。”
小龙女冲着另一女生大喊:“我就是追许忆宸了,你能怎么着吧,许忆宸你告诉她,让她靠边站。”
有女生开始起哄。
被拉着的这个叫许忆宸的男生长的很是好看,他有些不耐烦了,想甩开,可又两面受阻,不好逃脱。
另一个女生也不示弱:“呵!许忆宸要能看上你,猪都能上树,你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说谁癞蛤蟆呢?”
“说你!”
“你才癞蛤蟆呢。”
“你是!”
两人吵着吵着,竟然动起手来,趁她们撕扯,男生趁机挣脱掉,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她们两个拉开,周子桓果然在人群里,看到我和欧阳之后他不好意思地过来。
“现场直播,呵呵,就是时间太短了。”他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宿舍只用了一节课就搬完了,我们班占用的还是一节阅读课,我们悻悻地回教室。
“凌希,新宿舍的环境真好,要不我也申请,咱俩一起住校吧,还省下来回跑。”欧阳说。
“那可不行,住校得遵循学校的作息时间按时上床睡觉,那个电视剧咱还没看完呢。”
晚自习后,我们三个飞奔在初冬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周子桓为了获得护送我们回家的机会,以便更好地获取欧阳的芳心,用抄一个月的笔记外加半年的零食收买了我。我又用我这张霹雳无敌巧嘴说服了欧阳。嘿嘿,其实,顺路是关键。
四周的店铺很多已经打样,柏油路被橙黄色的灯光照的锃亮,我们的影子随着前进不停地被缩短又拉长。
今天晚上我们讨论的主题是:今年学校元旦晚会新增的大型话剧,会选谁做剧中的女主角,来扮演天使。
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对于我们这所管理严格、严肃又严谨的高中来说,就如同一场宏大的音乐盛典。
“当然是校花姚玲了,学校的大型晚会,哪次不是她主角啊。”欧阳很自信地猜测。
“切,那多没创意,我猜是美女凌希啊,今年可是要演天使,她最像——天使(屎)。了”周子桓边抛出一个鬼脸,边腾出骑自行车的一只手,画了一个圈圈的形状。
“周子桓,你这坨大粪!”
我将电车加速追上他,狠狠地朝他的车后座踹了两脚。
我踹周子桓的车后座,然后我们三个笑作一团,这几乎是每天晚上都要上演的娱乐项目,我的生活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多么没心没肺,如果没有许忆宸的出现。
第二天,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我真被选入话剧女主角的候选名单。
音乐委员通知去试镜。
欧阳对我进行了绝对意义上的嘲讽,周子桓也过来开我的玩笑,连我自己都被这件事情搞的莫名其妙,我怀疑,音乐老师的脑子可能被驴踢过,而这只驴,还不是一只普通的驴,它一定是一只训练有素、踢人有方的驴。
音乐老师一看到我就说:“我看不用犹豫了,就定你了,凌希。”
没搞错吧。
我努力地把这新年所积累的所有的贬义词都拿出来形容自己,试图让音乐老师放弃我,可他始终认定了“说你行,你就行的硬道理”,并声称,我跟他选的男主角绝对是最佳搭档。
我差点当场就昏死过去了。
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啊,最终我还是投降了,我说:“老师,演砸了你全权负责吧。”
我被音乐老师带着去礼堂换衣服、化妆、试镜。
我就是在这一天,我真正认识的许忆宸。
跨进礼堂的大门,我看见一个清瘦的男生坐在窗户下面聚精会神地读着什么,即将落下山去的温暖而柔和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打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沐浴在这橘红色的晚霞里,色彩斑斓。
看到有人进来,他放下手中的书本,站起身向我走来,映入我眼帘的,是那张很好看的男生的脸,竟然会是他,搬宿舍那天,被两个女生拉扯的那个男生。
他的眼睛狭长而有神,眉毛浓密而坚毅,鼻梁挺拔,唇线圆润,他步伐轻盈又矫健,额前软软的斜刘海随着步伐微微颤动。
突然有一种感觉,就如同在春天沁人心脾的美景里有一片蒲公英被风吹起来,恰巧落在你心底的某一个地方,轻柔却又飘忽不定。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在校园里看到过他?这一周遇见他两次,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的?
正想着,他已经走到我面前站定,冲我露出了一个甜甜又坏坏的微笑。
“你好,凌希。我是理科二十四班许忆宸,你的搭档。”
二十四班,全级部学习成绩最烂的一个班,怪不得不认识,班级之间没有交集圈啊,咱成绩再下降,那也是重点班的一等生,学校大考小考的优秀颁奖中,还没少过咱呢。
“你认识我?”他能叫出我的名字,让我有些狐疑。
“当然,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呢,我经常在通报栏上看到的。”
真是个欠揍的男生!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还重点中学呢,怎么就教育出这种连基本常识都不懂的学生来。
话说我的名字,确实在通报栏出现的稍频繁了点,这是我和欧阳对枯燥不堪的高中生活的抗议所造成的后果,我俩偷拍男老师们的照片,把他们和女明星拼接在一起,我们用小树枝堵了负责卫生检查的教务老师办公室的锁,我俩以吃坏了肚子为理由请假去二十里以外吃超辣的四川菜,却被教务主任撞个正着……我和欧阳永远有搞不完的恶作剧,所以我们是教导处的常客,通报老师写我们的名字都顺了手,又一次竟不小心把别人犯的错误也加到了我身上。
“经常看到?不过,惹得两个女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自己又溜之大吉的男生,我可是第一次看到。”
哼!他不是不给面子吗,好,我也不会示弱。
老师安排我们从今天开始,晚自习后两节自习课,以及周六全天都要到礼堂排练。
于是,我和许忆宸的排练生涯就在这样不友好的见面里,拉开了序幕。
和许忆宸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作对,他很桀骜不驯、自命不凡,而追他的女孩子又实在太多,我最看不了的也是他对那些追求者们的鄙夷和不屑,作为一个女生,我会不自觉地站在同性的这一端来说话。
但是,不知道是我的错觉、幻觉还是先知先觉,我总觉的许忆宸对我有些不同,和其他的女生比起来,何止有些,是有很大的不同,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生像我一样对他这般么不待见吧,所以,他也就会在我面前呈现出另一个自己。
周四晚上排练,音乐老师没来,我挤在窗台旁边偷懒,眯着眼睛看许忆宸认真地练舞步,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一个男生,让我如此讨厌却又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许忆宸撇了一下慵懒的我说:“凌希,起来训练,老师在和不在都要一个样。”
“老师在和不在要能一个样,那还要老师干嘛呀。那不是多余吗?”
“瞧你那不求上进的懒散样。”
“我愿意,不像某些人,就会装模作样。”
许忆宸突然停下来,走到我身边,将胳膊杵在我面前的窗台上,目不转睛地看我。
“滚到你刚才训练的地方去,干嘛用这种眼神盯我。”
许忆宸斯哈吸了一口气,歪着头对我说:“凌希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有屁快放!”
“音乐老师为什么要选你当女主角啊?”
我瞪着他说:“因为没人愿意和你这种人搭档。”
许忆宸笑了,是那种落拓不羁的假笑,他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笑着说:“我是哪种人啊?凌希,我只是觉得纳闷,就你的脾气演柔弱的天使那得需要多高的演技啊。音乐老师这不是故意难为人吗?。”然后就由浅笑变成弯腰哈哈大笑。
竟敢嘲笑我!我恶狠狠地说:“好吧,明天我去跟音乐老师说,换你演女主角好了!”
我拽起书包气呼呼地往礼堂门外走,许忆宸上前扯住我的书包带,嬉皮笑脸的说:“别走嘛,道歉还不行吗?对不起啊对不起。”
“闪开。”我用力踹了一下他的腿。
“该死,凌希,玩笑都开不得啊。”
“活该!你以后再开我玩笑我就要你好看。”
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从礼堂跑出来,走向操场,别误会,我可没有在月光里漫步的闲情逸致,因为穿过操场就是车棚,我是过去等欧阳下课。
许忆宸从我身后追上来,远远的我就听见他冲我大声喊“喂!凌希,你等等我啊。”
听到他的声音我更加快了步伐。
“小气鬼,这点小事都生这么大气。”
我假装没有听到,我有那么多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试卷要做,还要排练节目,听老师训话,哪里拿得出时间来生他的气,总是那样自以为是。
他跑上来和我面对面,我往前走,他倒退着跟我走在一起,我一抬头,正好触上他那双狭长、干净又明亮的眼睛,然后,我又赶快低下头。
“凌希,我有话想和你谈。”他把身子跳转过来跟我肩并肩。
“我没心情和你这样的人谈话。”我故意地离他稍稍远了一点。
“今天要谈的话题正是这个,哦,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好走到操场的健身区,许忆宸拉住我停下来。
他把手撑在双杠上,轻轻挑起,坐在双杠的一根栏杆上,双手撑在另一根栏杆上,弯腰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扭过头去不看他。
“凌希,你为什么不像一个女孩子。”他抿着嘴笑着问我。
“我像不像女孩子关你屁事啊,许忆宸,如果哪天你能说出一句让我听着舒服点的话,做出一件让我看着舒服点的事来,我就承认我不像女孩子。”别惹我爆发,我可是不好惹的。
“我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啊,完全是你在跟我作对嘛。”
“无聊,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要去等欧阳了。”我抬腿要走。
许忆宸从双杠上跳下来,抓住我的胳膊,拽了一下我的小鞭子,说:“当然有事啦,今中午吃饭的时候,坐在你对面的那个男生是谁啊。”
中午坐在我对面吃饭的男生,是我们班班长袁锋,写给我的情书,已经有一沓了。
“我们班长,干嘛?你找他有事啊?”
“还是有官职的人呀,他在追你吧?”
我怕许忆宸又拿我开玩笑,所以连忙说:“瞎说!才没有呢。”
“切,你换了两张桌他都紧紧跟随,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你不想跟他好啊,那我帮你。”
“得了吧。”
“我真帮你,从明儿开始我正式追你,你做我女朋友,咱保证让他知难而退。”
许忆宸说完,竟伸手来拦我的肩。
我忙将他推开:“就知道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谁做你这种人的女朋友啊。”
要说许忆宸是哪种人,我真说不确切,他是个充满神秘感的男生,冲动、帅气、大胆又霸道,骨子里透着淡淡的忧郁,忧郁里又不失点点温暖,脑袋灵活,球技又超好,拥有一大群女生粉丝,像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这样的男生,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分析,都不会让人太过讨厌。
我以为许忆宸只是在说玩笑话,不料,他却真的行动起来了,从他说要追我的那天晚上开始,每晚排练完,许忆宸都强行送我去车棚,区区几百米的距离,能制造出很多事端的。
我说“许忆宸,你离我远点。”他不听。
我说“你再跟着我我就去找音乐老师去,话剧我不演了,我弃权。”他依旧不听,于是许许多多个关于许忆宸护送我的版本就在校园里流传。
不仅如此,就连我来例假的日子,他都会在礼堂的窗台上放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神秘兮兮的在我耳边说:“不能着凉,不能生气。”我可是一少女啊,知道男同学在你耳边说这种话题会是多么让人害羞吗?也不知道这么秘密的私人情报,他是怎么弄到手的。
我的生活就完全乱了章法,我成了众多女生抨击的对象,无数个杀人不见血的扣屎盆子、带高帽子、抓小鞭子统统向我袭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啊,我的声誉和名望因为许忆宸的追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我很苦恼!他追的越紧就越苦恼,我甚至在上课化学课的时候没有听到老师点我的名字。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讨厌许忆宸的,身边能有这样的男朋友是一件多么让人赏心悦目的事情,我是不敢接受他,这份感情太不确定了,我怕自己受到伤害。
我对许忆宸的态度稍稍有些缓和还是从我得那场小病开始的,那天是周三,天气晴朗但又天寒地冻,体育课上老师安排的是女生八百米的体能达标。这对于铅球扔不远,山羊跳不高,跑步没速度又缺乏耐力的我来说,那真是需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得以完成的高难度任务。
没办法,谁叫咱是个社会主义教育制度下高举德、体、智全面发展的新时代中学生呢。
于是,在老师的鼓励和男同学们的呐喊助威声中,女生们一拨又一拨的完成了达标,当然,我也很幸运的过关了,咱是个从不拖班级后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