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抄起两手，说得理直气壮的，女人趴在他肩膀上，轻轻地咬咬他的肩膀头：“你是条汉子，只是脑瓜子太耿直。我们烧了一间破房子，只是把谣言散出来，说是把鬼子的仓库烧了，你也就信了？所以我说你傻呢！”
“呵呵，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连鬼子的狼狗都不咬你，在路上，为咱们良民证都准备得好好的，鬼子抓住我也住杀，你们也真是费尽心机啊！”
“这都怪陈明狡猾狡猾的，如果他不把詹姆斯带跑，在老猎户家多留半个时辰，我们把就把你们一网打尽了，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
哼哼，算盘打得好啊，我一直错怪大烟袋了……江龙心里有气，将她的脑袋搬开，坐在床的另一边，靠着床架子，与她面对面，想让她竹筒倒豆子——把什么话都说出来。
于是又问他：“你说你，缠上我这个大老粗、穷光蛋，和我一起流浪，就是为了抓詹姆斯？受那么多苦，遭那么多罪，还把自己都交给我了，你不后悔吗？”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们日本人效忠天皇，倡导武士道精神，执行命令，说一不二。当初我接到的指示，就是要把影像文字搞到手，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我们那边的代价，还有我自己付出的代价……”
她说的代价，就是她身体交给我了是不是？还是觉得我配不上她啊？
看出他的情绪，女人马上补充：“不过，我自己付出的代价不亏，因为我找到了要爱的人了。我不交付给你，也要交付给别的男人……我们还有……许多女子……当慰安妇……她们生不如死，哪是人过的日子？”
中国女人从来不会说“爱”字，听到太肉麻，但是慰安妇他是听说过的，那些女子就是给许多男人当马骑的，将来连个后代都没有，日军怎么如此没人性啊？
江龙按捺着性子，稳住身子，盯住她不放：“你们这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你居然帮助我们国军通风报信，万家岭、洪岭、樟树林……中国歼灭你们的人那么多，你如何向你的主子交代啊。”
女人犹豫了：“江龙君，你行行好，以后，不要对人说起……我帮你们军队的事情，好不好？我跟你说，那一切，都是为了你呀……不知道你是不是相信？我是感激你……如果没有你，我遇到军统的那一帮子人，哪里能逃出他们的手心？看到你有难了，我是情不自禁要帮你——甚至出卖我们的人——”
两人面对面，脚抵脚，她的眼泪涌出眼睛，泪眼盈盈，妩媚动人，江龙心软了，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当然，我们得到你也是值得的……”
“所以，在木港，你的头巾是故意遗落的，你就是给他们通风报信，在武汉做好接应我们的准备是不是？”
恽大姐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破涕为笑：“你总算聪明了。给我们安排这么好的住处，我也梳妆打扮换了模样，就是为了笼络你呀。”
“所以，你知道他们没死是吗？你说的什么男医生女医生的，詹姆斯去看病什么的，都不是真的……”
“你不笨啊。”女人揶揄地说。
“那，以为他们被炸死了，你怎么当时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
“当初我是不知道他们没死。在公路上看到一个坑连着一个坑，看到吉普车被炸得稀烂，我是情不自禁嚎啕大哭的，我痛惜那个女医生，那么年轻漂亮，我也为自己计划落空难过……”女人说起来又几分伤感，“你说，我上千里路都走过来了，快到目的地却是一场空，就是事情终了，也不是我的功劳，我等于白费工，回来我怎么交代啊？”
江龙疑惑了：“我接詹姆斯到医院来的路上问了他，他说到武汉来，一直住在山洞里，根本没有找医院看病，你们怎么知道他没死？”
“还是我们的人厉害呀，情报工作做得尤其好。派人到现场一查看就知道了，炸死两个人与炸死五个人怎么会一样呢？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能看得出来。他们没有死，那肯定到武汉来了，大使馆撤离了，一定要找医院看病……这就是逻辑推理，编造一个谎言，那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况，武汉我们有许多据点，也有另外的信息证实了我们的推想……”
女人真以为丈夫与自己一条心了，滔滔不绝地开导他，江龙暗想，怪不得日军步步深入，他们的情报工作就是做得好。我们呢？为什么不能也像他们那样做？起码，我现在可以打入他们内部，像这女人混进我们中间一样，搜集点情报，也为陈明他们出点力……
他就说：“你给我说说，有些什么据点？以后也便于与他们联系是不是？否则，自家人打自家人了还不晓得。”
“最多的就是生意人啊……”说到这里，女人讨好地又坐到他这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该对你说谎的，其实，我父母就是生意人，他们不是为打仗到中国来的，是为了刺探情报来中国的……你要知道，日本地方小，灾难多，人口不少，中国这么大的地方，要是被我们所用，那该多好！”
“中国这块大肥肉，你们早就想吞了，是也不是？”
“所以，我父母也就被派到中国来。说起来是经商，其实是刺探情报——”
“被我们中国人发现了，就把他们处决了？”江龙问。
“不是的，他们也不想害人，有时候谎报军情，情报不准确，被我们国家派人来……把我父母处决了……我与哥哥成了孤儿，这才被中国人收养的……”说到这里，她热泪长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什么国家呀，对自己国家的人也这样心狠手辣……江龙欠身过去，伸出巴掌为她抹去眼泪，愤愤地说：“他们都杀了你们的父母，你还为他们效忠？”
女人马上止住了哭泣：“因为我们爱国，不像你们中国人，有很多对自己国家麻木不仁，我们飞机都丢炸弹了，你们还有人抬头仰望看稀奇；我们都占领你们领土了，你们还有富豪大吃大喝娶小老婆；更有一些人，为了金钱甘愿当汉奸，为我们所利用……”
江龙立即起身要下床：“得得得，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是不是？我为你利用，我不是为金钱……”
女人又把他拉住：“我不是说你，你不是为金钱，你是为我，为孩子……”
“我是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呀——”江龙有几分真情有几分假意，长途跋涉中患难与共，彼此几乎融合一起了，怎么能切割开来？不打仗多好，她不是日本人多好……
他心疼的感觉被女人发觉了，更对他坚定不移，依偎在他怀里，喃喃地说：“江龙，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是你的……”
“那还不给我说实话？！比方说，这附近有哪些据点有我们的人？”
“嘿，还真有的，就是隔一条街的牛记当铺的老板，外号叫牛大胖子。”
“他是日本人？”
“不，朝鲜人，但是早年在日本上过学，精通日语。他给我哥哥的情报，说他发现有人要卖一块美国金表，把工艺与标志一说，上面有他名字的缩写，与我们搜索到的詹姆斯的金表吻合……”
“詹姆斯的金表你们都知道？哎呀，就是在我们过平天湖的时候丢掉的……你们的情报真精准啊。”江龙的见识增加不少，说话也准确多了，“我们怀疑，就是被小孤山上的土匪头子王霸偷了，你们抓到他了吗？”
“没有，那家伙好狡猾。牛胖子本来对他说，只要告诉我们金表主人在什么地方，就给他双倍的价格。他明明打听到詹姆斯的住处，本来要去拿钱的，可能听到牛胖子的日本电话，就爬起来跑了……”
“这个土匪，还真是爱国的呀——”江龙对他的恨意全消了。
“就是从他那里，我们证实了詹姆斯不但没死，而且就住在武昌。他没有提供住处，你却带我去了，你说你是不是笨？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看她还说什么？江龙想到这里有几分得意，抚摸着女人光溜溜的手臂，说：“我才没上当呢！你把詹姆斯搞来也没用，罪证也不在他身上，也不在我身上，只要他不说，你还是找不到。”
“他不说你说了，你已经告诉我藏在哪里了。”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才不做那出卖朋友的事情哩！”他马上板起了脸。
“你已经说了啊，你虽然嘴巴没说，但你先把我带到华严寺，后带到山洞去了。”
江龙惊恐地问：“你就在我后面？好狡猾的女人，我还真是笨啊——”
见他痛苦地抱着头，女人笑嘻嘻地说：“你去找和尚问他们住在哪里的时候，和尚为什么没告诉你？就因为他看见我了。我跟在你后面去的，我没掩藏好，你没有看见，但和尚看见了。”
看着女人得意的笑脸，江龙的肠子悔成十八截，双手又捏成拳头，恨不得将这个鬼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人打成肉饼。可是，打她有用吗？还不如搞些情报有用哩。
“你怎么把乔子琴弄到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