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在八角亭里。虞雅和羽穹这两个第一次非正式见面,却已互看着十分顺眼的年青人,居然无话不说、相谈甚欢,彼此间各又增进了不少好感。羽穹见虞雅是个真正爱琴之人,便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分是吴国的太子。而在吴国的王宫中,收藏着一些非常珍贵的琴谱,那些琴谱演奏起来曲调非常优美,绝非俗世之乐可比。若和刚才虞雅所弹的古曲比较起来,到也十分动听算是各有千秋吧。然后羽穹又讲了他游历诸国十年的事情,他把自己在古陆各国行走之时所遇到的种种奇闻趣事,都一一讲给从未出过山谷的虞雅听。而虞雅听得两眼放光,对于外面那完全陌生的世界,不由生出十分好奇和向往来。
当日,虞雅领着羽穹去哥哥住处探望了行动不便的常二。
而伤势已经大好但手脚仍缠着绷带上着夹板的常二,正躺在病床上无聊休养。当他突然看到羽穹好端端的走进来,当真是喜出望外,眼泪都快忍不住掉下来。回想此番入雪山后所遭遇的种种凶险,来时六人,如今仅剩下二人还活着,主仆俩更是不免好一番唏嘘与感慨。
第二日,虞雅兄妹带羽穹前去拜访他们的父亲现任飞雪谷主虞辰。虞老爷子见到经过自家儿女救治,这当初命悬一线的年青人,眼下已经完全又恢复了健康,也不禁替羽穹开心。他倒也有几分喜欢这外来的年青人,见羽穹这年青人不仅仪表不凡,举手投足与谈吐间无不透露其良好的家世与修养。于是,老谷主高兴之下便吩咐设宴款待羽穹。一是为了祝其康复,二是给这远方来的客人补上一席接风宴。
羽穹想到自己重伤之下人事不醒,稀里糊涂连怎么入的谷都不知道。而且这一睡就是整整三个月,期间全靠虞雅兄妹全力救治。耗费了谷中大量珍稀药材不说,眼下这虞老爷子又对自己这般客气,他心里更是感激不已,一心只想着应当如何回报这善良的一家子才好。
虽然羽穹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但常二所受的外伤却恢复的比他要慢得多,而且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也急不得只能慢慢卧床休养。为了让常二伤势彻底愈合不留病根,主仆二人只得继续叨扰主人,又在飞雪谷中多住了月余。期间有虞雅兄妹作陪,羽穹到是跟着兄妹俩人把飞雪谷各处游了个遍,谷中美景看了个够,山珍野味也吃了个爽。
羽穹发现,其实这飞雪谷到当真算得上是得天独厚的一块宝地。它四面绝壁围绕,却又非绝地。山谷中处处清泉环绕,湖泊、沼泽、森林、绿地俱全。谷内各处房屋殿堂尽随地形布局,多数依山傍水而建,那些大大小小的建筑虽算不上十分华丽,但却胜在精致与奇巧。谷里这些美丽的景色加上那些精巧的建筑,可以说比起外面那些久负胜名的名胜古迹丝毫不差。而飞雪谷这块神奇的土地,经过虞氏一族数百年精心的管理和筑建之后,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封闭的小社会、独立的小王国,传说中的仙界乐土也不外如此了。
在羽穹主仆继续停留在飞雪的那段时间里,虞雅兄妹俩为了不让羽穹觉得烦闷,还特意陪他去谷中寻找了一些世间传闻中有价难求的珍兽和奇药。而这些宝贵的东西,在飞雪谷里虽非外界传闻中那样遍地都是,但比起有价无市的外界,在谷中却也算得上是有迹可寻。
就这样白日里游山戏水,夜月时与有虞陌作陪,两人伴着虞雅的琴声推杯把盏。几个年青人一同饮酒,听琴,赏景,好不快哉。
时间过得很快,快乐的时光也总是很短暂,转眼常二的伤势已然愈全。经过自称医术在飞雪谷排名第一的虞陌的精心治疗,甚至连常二那只曾被雪兽抓伤的左眼,也侥幸保住了。只是比起未受伤之前,他的左眼下边多了道明显的伤疤而已。想到这次因莽撞乱入大雪山,在遭遇一系列意外之后,幸得飞雪谷众人好心相救。尤其是虞陌兄妹二人在最初那几个月时间里,更是整日里衣不解带地精心救治与照料,两人不禁更加感激虞氏兄妹,对飞雪谷医术的神奇也是赞不绝口。
原本说好等到常二伤好主仆二人便辞行出谷。可待到即将分别之时,羽穹却发现心头非常难过,他对这山谷、对虞氏一家子,尤其是对虞雅感觉万分不舍。所以,离开山谷的前一日,在虞老爷子设的饯行宴上,羽穹终于按捺不住向老爷子提出恳求,能否让虞雅兄妹二人随他一同返回吴国宫中,他打算要好好报答虞氏族人的救命之恩。
这之前,在他伤好醒过来的头一天,羽穹因心中感激,就没对虞雅有过任何隐瞒,早就对虞氏一家道出了他的真实身分。在他看来感恩这件事,这本是自己应当做的。而他此时提出的这个建议也绝无半点恶意,他绝非是想以世俗之物质为谢,来玷污虞氏一家子的友善。
不料虞老爷子闻言却变了脸色,他冷着面孔回道:“羽公子,我等避世之人不求那些所谓的回报。救你,只因一点缘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明日自有谷中弟子护送你主仆二人下山,还是就此别过吧。如果你执意要回报我虞氏救你之情,日后还请保守飞雪谷之秘,切忌向他人提及,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当场就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
被拒之后羽穹好生尴尬,只好换过话题再不好提及邀约虞氏兄妹吴国一行之事。其实,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三个年青人彼此间都非常有好感。虞氏兄妹也有些了解羽穹的为人,知道他绝非那些喜欢炫耀自己身份地位的纨绔公子。长年在这山谷里隐居,时日久了之后,上了年纪的人还好。可年青人对外面的世界,要说一点也不好奇,那是假话。只不过谷中规矩如此,兄妹俩见父亲当场便拒绝了羽穹的提议,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失望。不过虞陌尚好没有表露出什么,而虞雅脸上那点隐隐的失望之色,却是一点不差全落到了羽穹的眼里。
当天夜里,羽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样都难以入睡。他一想到即将离开这个美丽的地方,离开虞雅这个打从第一眼见到就已印入眼里、爱到心里的女子。心头就禁不住开始万分纠结!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吴国的王位还在等着自己回去继承,父王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这些全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儿女情长和国家大事比起来只能算是小事情了。可是这虞雅,这世间难求的女子啊,一旦错过今生大概就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吧,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两全的法子啊……
正当羽穹万分纠结与苦恼,躺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之际,他耳边却突然又传来了琴声!静夜里,那琴声听上去隐含着几分惆怅、忧伤的味道!他一听就知道是虞雅在弹琴,细细一听琴曲中隐含着那些情感。羽穹顿时想道:难道虞雅也如我所想一样,不舍得分离吗?
羽穹闻声心头一阵狂喜,立马翻身跃起。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激动,再也顾不上去好什么面子讲什么礼仪了。羽穹出院落之后,控制着自己的脚步,提一口真气,径直甩开小轻功,急急往琴声方向掠去。
而虞雅当真就正独自怅坐望月亭里,有些烦闷地弹着琴。
月光下,羽穹脚尖快速轻点,一路急急掠过花树、廊桥,直到来到望月亭前。而此刻,他心中所念的那个女子就在眼前,却又不知道自己这样暗夜里贸然前来,等两个人面对面时,又应该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羽穹不由暗叹一口气,他有些犹豫地停下了脚步,轻轻在一棵花树梢落下。而那一刻,当羽穹静静地立在飞雪花树枝头时,夜风在他身畔缓缓吹拂,柔软的花枝在他脚下轻颤,琴声在暗夜里轻诉愁肠。而他心爱的女子,独自一人,在小亭中黯然忧伤着……。
此情此景,让羽穹的心乱掉了。他越发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到底该不该现身,他完全不知道当面对虞雅时,自己应怎样才好。求她跟自己走吗?怎样才能开得了这个口?之前他向虞陌试探提出自己可否向虞父求娶虞雅时,虞陌曾经很确定地答复,为了保住谷中秘密,飞雪谷的圣女是不可以和外族人通婚的,并告诫他不可再提及此事。
这边,羽穹默立枝头,一时间心乱如麻,脑子里瞬间转过万千念头。而亭子里弹琴的那位,大概也是心绪不宁、愁肠百结的缘故,她指下的琴声渐渐转为急切、快速,听上去是那么的不甘与焦虑!
当羽穹听出了虞雅心中真正所思所想,正当他暗叹一声,打算现身相见的时候。突听见“铮”的一声,那琴弦居然断了。羽穹略一犹豫,却见亭子里的虞雅将琴往前一推,轻叹一声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那一声原本几乎微不可辩的轻叹,在琴声消失之后,在突然变得安静起来的暗夜里,就那么突兀地传到羽穹的耳中。而那道小小的叹息声,听上去,竟然是那么的清晰可闻,是那么的怅然与无奈!
眼见虞雅就要转身离开了,内心纠结已久的羽穹,再不愿犹豫等待。于是,他轻轻唤了一声:“虞雅,等等!”便纵身向亭子里掠去。
因父亲拒绝了羽穹的提议,不同意让兄妹二人与羽穹一道去吴国,虞雅有些失望。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真的只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还是舍不得羽穹就这样离开?她说不清自己心中对羽穹那份依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虞雅从小在谷里长大,她十分清楚父亲的为人,他是一个非常注重传统与原则的人。一般情况下,他做出了决定的事情,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再去更改。所以,那天晚上,虞雅感觉心乱如麻。明明舍不得羽穹离开,却又找不到好办法将他挽留,甚至连想对他说些什么,好像也无法开口。于是,心头烦闷之下,虞雅睡不着便索性搬了她的琴,独自来到望月亭里,想弹上几曲消愁。
虞雅没想到,虽然已经坐在亭子里,弹奏起平素喜欢的那些曲子,可感觉心还是很乱完全静不下来。所以,到后面她便不再刻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索性带着几分发泄与焦虑,用力地挑抹勾打着指尖那些可怜的丝弦。终于,弦断了。虞雅无奈之下,便打算起身返回房里去休息,可耳边却突然听到了羽穹的声音。虞雅惊讶转过身来,而这个呼唤她名字的男子,此时已经来到了身前,一把就将她拥入怀里。
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已被羽穹紧紧拥入怀里的虞雅,一转眼便被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和他温暖身躯紧紧包裹起来。出于本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她挣扎了几下想要挣脱,偏偏却被那个人拥得更紧了。
紧紧抱住虞雅之后,羽穹一时没有开口,只轻拥着怀里柔软的身体。嗅着她的发香,感觉到虞雅有一丝紧张,她的身体在轻颤,在这宁静的暗夜里甚至可以听见俩人怦怦的心跳……他宁愿这一生这一世就停留在此时此刻,就这么一直紧紧相拥,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
“虞雅,跟我走吧!”羽穹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就是这一句。
虞雅从羽穹的怀里抬起头来望向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的眼在月光下闪烁,眼神是那样明亮,眼波是那样温柔,似有水光在隐隐闪烁。
“我舍不得离开你!跟我走吧!”羽穹注视着她,再次开口,认真地对她恳求道。说完之后,羽穹静等虞雅的答复,他感觉自己又紧张又担心,生怕虞雅她一开口,就会从嘴里蹦出拒绝的话来。于是,他便下意识的再加了些力度,拥紧怀里的女子,生怕她会突然离开。
“我,同样舍不得你。”虞雅垂下了眼帘,羞涩的轻声回答到。
待听清了虞雅回答自己的竟然是这句话,羽穹顿时心头掠过一阵狂喜。他不再犹豫,一低头便含住了虞雅那小巧的唇。怀里的人没有挣扎,只任羽穹那滚烫的唇,一遍一遍的落在她同样滚烫的脸庞上、吻在她湿润的嘴唇上。而她,只轻轻的一遍又一遍回应着他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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