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未远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微微凝眉。
“顾云微,放手吧。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恨,有多无奈,所以,我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即使许太太的称呼,也只是暂时放在你那里,总有一天我会收回,交给那个最名副其实的女子。她,永远不会是你!”
许未远走了。干净利落地一如他往常的行事风格。
房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似乎就连空中的灰尘都静止了下来。顾云微紧紧捏着那本红得刺眼的结婚证,指骨微微发白。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上蹿下跳表演着拙劣的戏码,自以为精彩纷呈地可以影响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可在他人眼里,那就好像是动物园里关着的猴子,让人笑过之后忍不住厌烦。
蓦地,她将手中的结婚证狠狠掷了出去。
一道流畅的弧线在空中划过,然后无声无息地落在不远处的沙发垫子上。安静地,似乎在嘲讽她对许未远做了一切,却仍旧无功而返一样。
一瞬间,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她的身体慢慢地瘫软下去。捂了脸,她开始像个小孩子一样,嘤嘤地哭泣。
许震松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叹气。
“微微。”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你知道阿远妈妈的死是他心里永远的刺。给他点时间,一切会好的。”
会吗?
顾云微怔楞。自己已经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可偏偏抵不上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乔静楠!凭什么?
不由得,她心里升起一丝怨恨,对许未远,也对乔静楠。
顾云微狠狠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站起来望着许震松一字一顿道:“爸,许未远是我的,谁都别想把他夺走!除非我死,或者,他死!”
乔静楠回到M市后,对发生在山城的一切只字未提。就连安诺旁敲侧击了好几回,她都哼哼哈哈地敷衍了过去。
她曾以为她会将许未远跟她在一起的消息大肆宣扬大张旗鼓地弄得人尽皆知。可是,一想到他要放弃安逸的生活,去哪个高原上偏远的镇子停留一年多的时间,并且还是为了她所有的希望与未来,静楠心里就如同长了一簇蒺藜般,扎得她生生的疼。
那个风一样清朗的男子,那个云一样俊逸的男子,凭什么,要为了她,舍弃到手的一切然后开始白手起家?她又怎么能负担地起他这么重的将来?可是,一想到他的付出,心里竟会有一丝丝浅浅的甜蜜,像极了吹化冰雪的春风,一点一点,席卷了她所有的忐忑与愧疚。
其实,他用情,并不浅于她。
临行之前,许未远用他私密的号码给静楠发了简讯,短短四个字,却仿佛要用尽一生的气力。
等我回来。他如是说。
好。她如是说。
仿佛携手一生的人那般,不需要赘余的言语,只要一个表情,甚至只有一个标点,都可以读懂对方最真的心。信任与依赖,其实早已在彼此体内生根发芽。
静楠将他们那番简短的对话打印了出来,镶了镜框挂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她把它看成许未远赐予的第一个最绵长深重的承诺。然后,经年累月的等待,似乎顺理成章。
之后的每一天,他们就像所有分隔两地的情人一样,在固定的时间通过简讯和电话,倾听彼此的呼吸,满满地,都是浓厚的想念。
无一例外,静楠发现自己手机上显示的,统统都是许未远那个私密的号码。
他告诉她,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之外,知道这个号码的,只有他已经去世的母亲,还有她,乔静楠。
他说,她们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因此需要温柔的相待。
静楠动容。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
她听着电话那边许未远悠长的呼吸,忽然间,眼泪湿了眼眶。她拉开阳台的窗户,看到寥寥几颗星辰挂在墨染般浓重的苍穹上,随手拍了一帧照片便给许未远发了过去。
“我所期待的,就是跟你一起欣赏遇见的风景。”
很快,许未远给她回了一张更明亮的星空图,那是他所在高原上的那个小镇头顶的风情。他说,正如所愿,一如吾心。
正如所愿,一如吾心。
她默默地呢喃着这两句并不绵长的句子,忽然间,好似看到了许未远的脸,掩藏在浩瀚的星河下,露出刀锋般熠熠的光芒。
乔静楠承认,她心里的思念已经长成了藤蔓的模样,缠缠绵绵在灵魂上绑了一个爱的形状。
一年半。十八个月。五百四十六天。一万三千一百零四个小时。七十八万六千二百四十分钟。四千七百一十七万四千四百秒。这么漫长的光阴,她想他,比过去十年累积的念念不忘还要浓郁,还要多更多。
似乎,这便是她一直企盼的生活。
一生,一世,一双人。
然后幸福,仅此而已。
随着医疗队不断深入高原的内部,周围群山的阻隔使得手机信号时断时续。
许未远握着失去一切功用的手机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已经连续一周没有给静楠发出任何信息,他发疯似的想要听她嚅嚅软软的声音。可是每次拨号后听筒里刺耳的噪声一闪而过,让他不禁心如死灰。又一次的,他对自己做的决定萌生了悔意。
同行的队友难得见他如此,又隐隐得知他已步入“围城”,竟大了胆子纷纷凑过来打趣。
“哎?我们的许医生是不是放不下家里的娇妻?要不要申请用卫星电话给家里去个信儿?”
“不用了。”许未远勉强笑笑,然后摇摇头将手机装进上衣口袋里,淡淡地走到另一边望着广袤的天地微微出神。
由于海拔高,空气稀薄而清冽,阳光明媚而夺目。云朵被风推着急速掠过;偶有山鹰在头顶盘旋,然后叫着向更高的地方飞翔。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许未远渐渐感到胸口有些闷疼,太阳穴也突突地跳个不停,嗡嗡作响地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他暗叫“不好”,然后慢慢俯身蹲了下去,一张脸开始褪去血色,唇色也开始慢慢发紫……似乎是很严重的高原反应。
他颤抖着手努力掏着自己的口袋。
他记得前些天队友高反时吃剩下的红景天胶囊还有一些。果然,许未远摸出银色的药板,扣下两粒胶囊塞进口中,然后抓过一旁的水壶猛地将药灌了下去。
空气混着冰冷的水狠狠冲击着胸腔。他下意识地抚着胸口,不由苦笑。
队伍已经在高原上呆了有些日子。
从最初的海拔两千多米,到三千多,再到现在几近四千五百米的高度,队友一个接一个的发生高原反应,他却一直没有什么不适。正在暗自庆幸自己的适应能力时,上天却好似跟他开了个玩笑……在他们就要抵达又一个目的地时,严重的高原反应来势汹汹的袭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