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郭思思的尸体后，周珂整个人就变得浑浑噩噩。
印象里后面呼啦啦来了一堆人，警笛声吵醒了大半校园。被推上警车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尸体被人群团团围住，连根手指头都看不着，地上血蔓延开来，是黑色的。
审讯室内，点着一盏昏黄的灯，灯光打在周珂的脸上，对面是一位姓张的警官。
“你说……你是听到惨叫声，看见王嫣在窗边求救？”
“对。”
“那你跟我说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周珂摸着手铐，冰冷而且坚硬，硌得他手腕难受。
“我看到王嫣，她后面有一个黑影，不过没看清长相。后来当我跑到女寝楼下时，窗边已经没了人，刚上四楼就听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我跑进404寝室，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从窗边往下看，就瞧见郭思思她……死了。”
周珂回想起血泊中被割去双腿的女孩，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怎样的深仇大恨，会对一个花季少女，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张警官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接着问：“你最后一次见到王嫣是什么时候？”
“今天，不，是昨晚十点四十分左右，我们看完电影，我送她回寝室，她说要帮室友带水果，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你为什么没有陪她一起去？”张警官抓住了周珂逻辑上的漏洞。
“我……”周珂觉得嘴发干，他想去拿桌上的水，却被张警官早一步握在手里。
“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事情，就先回寝室了。”
周珂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话题似乎转到令他不利的方向，对方明显是在怀疑他。
张警官凝视了周珂许久：“你在撒谎。”
“你喜欢王嫣，昨天约她出来就是为了表白，这点我跟你的室友都核实过。恰巧，一位十一公寓的女同学看到了你们，王嫣本来是要回到寝室，但你叫住了她，你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才会神色慌乱的离开。至于说的什么……我想大家都是明白人，不是吗？”
张警官身体前倾，给人一种厚重的压迫感。
“可是……”
张警官打断他辩解的话，接着说：“况且王嫣昨晚根本就没有回寝室，按照学校的规定，寝室楼十点半开始封闭，十一点正式锁门，不允许学生进出。我们问过寝室管理员，她说昨晚根本就没有看到王嫣。”
“本不应该在寝室的王嫣，在半夜却向你求救，而声音就连隔壁寝室的女孩都没听到，你觉得事情说得通吗？”
张警官连番质问，将周珂逼到了死角，窒息感包围着他。
他低头望着手铐，绝望渐渐蔓延。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仿佛现实与认知出现差异，不论他如何诉说，都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认定我是凶手了，对吗？”
张警官把水杯推到周珂面前，语气放缓。他说：“目前还没有，但你的嫌疑是最大的。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罪犯，如果你真无辜的，就把知道的一切说出来，这样我才能帮你。”
周珂抬起头与他对视，张警官眼睛不大，眼角有细密的皱纹，眉心中间仿佛能夹起一枚硬币。看得出，他是一个好警察，他的确想要帮助周珂。
“该说的我都说了。”
周珂说完就闭起了眼，不再说一句话。张警官是好警察，但他帮不上周珂。现在这种局面，除非王嫣出现亲自为周珂作证，否则谁也证明不了他的清白。
一名年轻的警员走了进来，递给张警官一张皱巴巴的纸。看清纸上内容后，张警官沉默了，他瞪了眼周珂，骂了句晦气，一甩袖子气的走了出去。
纸上写的什么？
周珂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那张纸，回忆着，他脑海里炸响了一道惊雷！
那是他的病例报告单！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他患有精神疾病，警方如果把案子这么定性，他这辈子可就完了！
一想到今后就要在精神病院带着拘束度过，周珂就浑身打颤，他试图在混乱的思绪中，寻找证明自己清白的办法。
可越想他脑子里就越乱：寝室四个人，除了郭思思死了，剩下三个人在哪？郭思思被割断的双腿在哪？凶器呢？
思考除了得到更多的疑问，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进去吧。”
警察一把将他推进“单间”，作为凶杀案嫌疑人，没人会给他好脸色。
牢门在关上时发出了刺耳的吱吱声，门对面的墙顶上有一扇小窗，被铁条焊得死死，月光被切割成几份，勉强照亮不足五平米的空间。
牢门关上的刹那，幻觉再次出现，黑色火焰，漫天的怪物，以及胸口的刺痛感。他攥着拳头，嘶吼着，搏斗着。
清醒时，墙上满是血迹。
双手微微颤抖，因为疼痛？恐惧？又或者悲伤？
“我果然是疯了。”他扭头盯着头顶的监控，眼神就像一头濒死的野狗，“我真的疯了。”
硬邦邦的床，被褥里有一股阴冷而潮湿，令人恶心的霉味。
正适合疯子居住的环境，不是吗？
叹息声在囚室内回荡，背后忽然传来一句话。
“放弃了？”
周珂背后是冰冷墙壁。
“又是幻听？都这个时候了，能让我安静的待会儿吗！”
“你就不想回到正常的生活？难道看着真凶逍遥法外，看着无辜的女孩惨死，无所作为？”
声音愈发高亢，仿佛回响在群山之巅，周珂似乎又看到了推搡着王嫣的黑影，看到了血泊中惨死的郭思思。
“滚蛋！我要睡了。”
背后的声音沉默了许久，直到周珂以为它消失时，它才幽幽地说。
“所以，你这就认命了？”
“卧槽！没完了是吧！”周珂猛地从床上翻起来，扭过头指着墙壁骂道：“那我能怎么办？我不是柯南，更不是福尔摩斯，我只是一个疯子。疯子，你知道吗，就是能听你在这瞎哔哔的疯子！”
“然后呢？你不想改变吗？”
声音出现在周珂背后，他扭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幻听之后是幻视吗?”
面前另一个“周珂”身着笔挺的黑色双排扣礼服，手里是一根华丽的手杖，脸上带着一副单片镜，宛若维多利亚时期的绅士。
“呵，这打扮够骚包的啊。”周珂讥讽道。
对面的“周珂”耸了耸肩，“我是你内心的投影，我的形象就是你心底最认可、最完美的形象，如果真要说骚包，那也是觉得自己最完美的你。”说完“周珂”抚胸行礼，自我介绍说：“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里周珂、二号或者完美周珂。”
二号——周珂决定姑且先这么叫他——看起来彬彬有礼，一旦仔细盯着他的眼睛，就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漩涡，直通漆黑的地狱。
“你就是我分裂出来的另外一个人格？******人格？”周珂说。
二号笑了笑，没有作答。他掏出银色怀表：“时间已经不多了，本体，回答我的问题：你选择服从命运吗？”
“我不服从，又能怎么办？他们拿到了我的诊断书，很快，我是疯子的事情就会传开，然后我就会被送进精神病院，在捆绑和镇静剂中度过余生。”
周珂将脸深深地埋进手掌，绝望将他层层包围。
“我有一个游戏，叫选择的游戏。”二号凭空变出一把椅子，坐在周珂对面。“游戏中我会给你五个选择，如果五个选择你能正确的做完，并没有在半路死掉。那你就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中，感兴趣吗？”
“选择错误呢？”
“错误？”二号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不会想知道的。”
二号说着摊开左手，手掌里有一枚蓝色胶囊。
“第一个选择。”
二号说：“蓝色胶囊，吃了之后，你会忘记我，忘记四个遇害的女孩，凶手也会逍遥法外。”
“像个白痴一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周珂嗤之以鼻。
“没错，但你会回到之前平静的生活，不会再有警察来困扰你。做一个享受宁静的白痴。”二号又摊开右手，有一枚红色胶囊。“选择红色胶囊，表示你正式加入我的游戏，你会得到了解真实世界的机会，彻底改变目前悲惨的命运。”
“真实世界？”
二号没有回答周珂的问题，他耸了耸肩，示意话只能说到这儿。
周珂注视着两枚胶囊，荒诞的话语，却有一股令人信服的魔力。
“我真不记得当初有这么喜欢黑客帝国。”
“致敬经典嘛。”二号说：“哦，对了，另外提一句，红色胶囊的最优效果是十二小时，如果你想解决问题，要抓紧了。”
捏起号称改变命运的红色药丸，周珂打量了许久，二号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在外人看来，我是一个对着空气说话的疯子，我手里的药丸，也是一只死在某个角落里被我翻出来的蟑螂。”
“那你的选择呢？”
“选择？”周珂想着惨死的郭思思，想起生死未卜的王嫣。
“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事情发生了，人死了，喜欢的姑娘消失了，让我把头埋沙子堆里，我做不到。说白了，糟糕或者更糟糕，有什么可选择的。”
药丸入口即化，同时一股浓重的困意袭了上来，在合上眼的最后一刻，周珂看到二号脱帽行礼，蠕动的嘴唇似乎再说一句话——
祝你有个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