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巨人公司虽然歇业,但人心并不像传媒上所讲的那样作鸟兽散。后来脑白金分公司的经理,半数是最初跟随史玉柱创业的人马,脑白金和征途的多数副总早在1992~1994年期间就已是巨人公司的员工。
史玉柱的“嫡系”队伍更是坚不可摧。陈国、费拥军、刘伟和程晨被称为史玉柱的“四个火枪手”,在他第二次创业初期,四人始终不离不弃。
刘伟对史玉柱的评价是“有情有义”、“当你绝望的时候他总能让你看到希望”。2002年,时任上海健特总经理的陈国遭遇车祸。正在兰州出差的史玉柱迅速飞回上海,然而陈国已不幸去世。刘伟后来回忆称:“这件事是仅次于巨人倒掉的打击,全公司把业务都停掉处理后事,那是一种痛失左右手的伤痛。”之后的每年清明,史玉柱团队都会去给陈国扫墓。
史玉柱用人的另一个原则是不用空降兵,只提拔巨人内部培养的人。他的理由是,内部人员毕竟对企业文化的理解和传承更到位,并且执行力相对更有保障。
从某种程度上讲,史玉柱是最具中国特色的企业家之一。他在曲折的创业史中的几个转折性表情,与中国商业变迁的几个关键时点完全吻合。遗憾的是,许多时候人们看史玉柱,都以定格的方式,给史玉柱贴上了或红或黑的标签,从而一叶障目,只看到了一个静态的史玉柱,而淡漠了他的动态蜕变。
与制度赛跑
史玉柱在2007年某次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说的一段话令人深思——
社会对我的要求比对陈天桥、丁磊的要求高。因为我曾经是一个失败者。中国人骨子里是“成者王败者寇”。我失败过,而且这种失败是刻骨铭心的,要是在美国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做了希望小学,我也不敢说,说了之后媒体会骂我。投资华夏银行我赚钱,也是我的错。找不出其他的毛病,就说我投机。
企业界、传媒界及普通民众从未间断过对“史玉柱现象”的讨论,其中质疑声不绝于耳。
2006年10月中旬,在一个绿色游戏评定会上,有专家测评出《征途》中一个玩家如果要打造一身顶级装备需要350多万元人民币,引起哗然。3个月后,《征途》把一身顶级装备的打造价格降到约27万元人民币。
2007年7月底,《中国企业家》杂志刊登了题为《史玉柱:黑暗“征途”》一文,文章引用一位业内人士的话称:“《征途》确实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它有一个‘黑暗’的商业模式,就像那些小煤窑矿主一样,唯一的目的就是逐利。当他挖尽矿藏走人,留下的只是被污染的村庄和什么也长不了的农田。”
不过文章又称,“实事求是地讲,史玉柱在《征途》中使用的很多使玩家上瘾的手法,他并非始作俑者。但当陈天桥和丁磊等业界大佬们在舆论压力下,主动配合有关部门的整改要求,并采取一些技术手段减少青少年‘沉迷’时,史玉柱的《征途》却在不断强化网游的刺激效果。”
一个多月后,《三联生活周刊》再次将史玉柱推进了人们的视线。一组题为《史玉柱在赚谁的钱》的报道,同样对《征途》背离现实社会道德的游戏内容表示了质疑。
如何看待这一现象?一位评论者称:“从制度层面来看,史玉柱似乎对制度的滞后性同样有着敏锐的眼光。他知道制度总是介于完美和最糟糕之间,并且制度总是永远跟不上社会环境的变化。但是,如果我们将目光放远,制度进步和逐渐完善的大趋势是可以确定的……我们应当学习商人史玉柱的经营才能,而作为企业家的标准衡量,现在看,史玉柱并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事实上,早在2005年,《中国企业家》在一篇关于史玉柱东山再起的文章中就称,从某种意义上说,“史玉柱”三个字已经成为中国处于原始阶段的企业家精神的一个符号。他的成败表明,中国不仅需要企业家精神,也需要一个理性健康的商业环境。
在我们看来,对史玉柱应当多一些包容。充当一个行业颠覆者从来都是他的“强项”,如果史玉柱在退休前还会转战其他行业,他的商业模式极有可能还会引发争议,频频拿道德大棒痛打史玉柱,似乎有所不妥。
李如成“不务正业”
又是一位浙江商人,又是一家引起广泛争议的企业,李如成与他执掌的雅戈尔集团,在2007年同时成为产业和金融市场的焦点。
李如成在“胡润百富榜”上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2007年是他第一次上榜,尽管第140位的排名(52亿元)并不靠前,但他同时登上了这一年的服装富豪榜和金融富豪榜,又将一个似乎永远热门的话题——多元化——推向了小高潮。
雅戈尔的三驾马车
李如成是1981年与服装业第一次接触的。这年他30岁,被招进一家名为“青春”的镇办服
装厂,做一位剪裁工。这是一家由40名知青共2万元的安置费办起的“三无服装厂”——无厂房、无设备、无商标,一帮小青年加上几把剪刀几台缝纫机,就算开工了,生产袖套和棉袄罩衫。两年后,青春服装厂陷入困境,崭露头角的李如成被推选为厂长以挽回颓势。他最后想出的办法是代工,那时候叫“横向联营”,即向上海知名的开开衬衫公司协议供货,这是李如成搭上财富顺风车的第一步。
1986年,青春服装厂有了定位于中低档的自有品牌“北仑港”衬衫,两年内做到了全国前三位,此时市场趋于饱和,外来品牌在高档品牌上鲜有本土竞争对手,李如成亮出第二把剑——中外合资。
1990年,取名“雅戈尔”、由青春服装厂与一家澳门公司合资的制衣公司挂牌成立。这便是17年后市值一度超过750亿元的服装巨头企业的雏形。
有必要提及的是,1990年合资成立雅戈尔前后,宁波当地政府给予了大力支持。“雅戈尔”一词的含义,从直观上讲,是“青春的”(young)一词英文翻译的谐音词;从情感上讲,李如成妻子名字中有一个“雅”字。
1993年的雅戈尔股份制改造非常值得一提。李如成担心在产权问题上与政府产生纠葛,聪明地猫下身子,做起了第二大股东。
事实上,李如成欲擒故纵,早已布下资本腾挪之局。1996年11月,雅戈尔股权锁定期一过,即发生重大股权变更,李如成走到前台。
期间雅戈尔发展势头迅猛,1994年入选“中国十大名牌衬衫”,这一年的4月,《光明日报》刊发文章,对李如成“誓作中国的皮尔.卡丹”的干劲大加赞赏。
多年之后,我们回头发现,江浙企业早期鼓励MBO(管理层收购)的土壤,催生了一批优秀企业家的诞生。2004年,雅戈尔(上市公司)第二次股权变更完成,《财经时报》在报道中称:“纵观雅戈尔两次MBO,都存在着一些难解之处,但雅戈尔管理层已用事实证明,那些难解之处是可以用业绩来补偿的。”
1999年是李如成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年。这一年,雅戈尔衬衫市场占有率已连续五年居首,遂萌生海外并购念头;雅戈尔置业在公司老厂房搬迁后的原址上盖起商品房,生意火暴,李如成大喜,于2002年将地产业务装进上市公司;同样在这一年,中信证券增资改制为股份公司,雅戈尔甩出32亿元,认购了2亿股,成为其第二大股东,这一“甩”,甩出了8年后140亿元的超级赢利。
这便是雅戈尔服装、房地产、股权投资“三驾马车”的雏形。2007年10月,李如成登上“胡润百富榜”时,主业的强劲不必多言,最强劲且让人叹为观止的莫过于雅戈尔的股权投资——彼时雅戈尔拥有中信证券、宁波银行、中国人寿、关铝股份、宜科科技、上实发展、广博股份、烟台万华、昆百大、京能热电10家上市公司股份,账面价值近200亿元。这些股票使雅戈尔在2007年前三季度的投资收益达到22亿美元,占整个公司赢利额的985%。
百富榜发布后不久,雅戈尔又甩出3亿元认购金马股份非公开发行股票,更大手笔则是一个月后,雅戈尔动用近36亿元认购1亿股海通证券定向增发股份。
有人说李如成“不务正业”、炒股炒疯了,李如成回应说,“炒股”这词不准确,我这是投资。有人则对李如成的举措赞扬不止,比如中国新闻社把他的“三驾马车”形容为“石头、剪刀、布”——石头代表房地产,剪刀代表股权投资,布代表主业服装,并引用英国某杂志的一段话称:“科学家研究发现,玩游戏时人们最常用的第一招是‘石头’,因此稍微精明一些的游戏者第一招通常出‘布’,而假如你出‘剪刀’,就可出奇不意获胜。”
皇帝没穿衣服之辩
批评李如成“不务正业”的不只是中国人。
2007年底,美国《商业周刊》在一篇文章中,批评雅戈尔这一类公司:“不要高估中国投资者的成熟度,需要有人指出皇帝没穿衣服。”
毫无疑问,雅戈尔的多元化彼时受到广泛的质疑。《商业周刊》写道:“除股票与地产投资业务外,该公司的其他业务都已变得无足轻重。”
一个月后,雅戈尔的业绩预告成为批评者的佐证——2007年度净利润同比预增210%,其中近七成的贡献来自股权投资收益。
雅戈尔的回应措辞依然是“长期投资”“更深的合作”等,一位高管称,参股金马股份,是由于对方有汽车配件和防盗门业务,“我们想和他们进行贸易和房地产方面的合作”。
值得注意两处细节。一是雅戈尔股权投资上的决策几乎全都来自李如成。其实雅戈尔“三驾马车”后面是三组人马——主业服装由雅戈尔的创业元老、李如成的胞弟李如刚负责,房地产业务则交由职业经理人蒋群,越来越凶猛的股权投资由李如成亲自掌舵,女儿担当助手。
二是自始至终,李如成不愿接纳外界对雅戈尔“三驾马车”的称谓,尽管他处事低调,但一有机会,都会强调服装仍是主业,虽然服装对雅戈尔的利润贡献度越来越小。
事实上,回过头来看,由于2007年A股市场的持续火暴,雅戈尔作为一个吸引眼球的“超级参股王”,自然容易被传媒爆炒。如此一来,外界对李如成的理解就会符号化,并且变得偏执。
《中国企业家》杂志主编牛文文曾与李如成有过两次亲密接触,他之后写的《两见李如成》这篇文章,作为一个近距离观察者描述出一个相对客观的李如成——
第一次,是在大牛市当中的2007年6月,李如成给我们最深刻的印象,不是他怎么做投资,而是他怎么做实业。在外界的(多元化)质疑和内部的压力下,他坚持把单一的服装加工业务,扩展到了布料生产及城市店面连锁零售,把产业的内涵做深了,链条做开了,他话语之中流露出对中国实业环境的深深忧虑……第二次,是2008年1月,他不再说“实业难做大”,更愿意谈实业而不怎么愿意谈投资。他一再强调,如何做股权投资,中国企业还没有找到规律性的模式,大家都还在探索如何把投资当做一个产业来做。
牛文文是我们的朋友,他的观察视角与我们的思考不谋而合。2007年我们在调研过程中,看到李如成在股权投资上赚钱大喊过瘾时,同样认为,与其轻率地给他扣上“不务正业”的帽子,不如认为这是一个老到的浙商在金融市场抓准时机的大手笔投资。
李如成股权投资之大手笔的发端,其实是“无心插柳柳成荫”。1997年4月,宁波商业银行成立时,宁波政府希望雅戈尔出资,李如成不便拒绝,便答应了,遂以每股1元多的价格认购179亿股。未曾料到10年后,宁波银行的上市备受热捧,4个月后股价甚至蹿上了32元!
市场和传媒往往关注的是一个企业当下的赢亏多寡,而不对事件本身正根溯源。行政推力下参股银行,其实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2007年4月,我们在浙江某企业调研时,这家企业的一位高管同样提及,浙商银行创立前,有政府部门来电,询问出资参股意愿,形式是含蓄了些,但意思不言而喻。
雅戈尔参股中信证券前后同样很有趣,甚至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