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柏离开后,三人便搬入了城西的小院,在青蜂镇暂居下来。
开始的一段时间,碧桃还老是追问青柏出走的原因,林飞绿只是笑而不答,后来便也识趣不问了。
主仆三人失了经济来源,眼看生活捉襟见肘,三人饮食穿衣都要成问题。
无法,林飞绿也不再终日懒散度日,闲暇时,也描几幅丹青字画,让碧桃拿到集市上去卖,只要有人愿意买,便随别人开价,也不还口。于是,还算上乘的字画,这样也变成了地摊货,渐渐地甚少有人问津了。碧桃忍不住抱怨了好几次,可林飞绿就是要任着性子性子胡来。
日子日益困窘,院子先前聘的厨子也走掉了。林飞绿于是对厨房起了兴趣,终日在里面捣鼓,还非得拉两个丫头来当实验品。翠竹和碧桃苦不堪言,只得明令禁止林飞绿出入厨房,只让她安心作画。
碧桃有时会十分怀念青柏在的日子,这时方才醒悟到:原来自己能安安心心地伺候主人,两耳不闻窗外事,食指不占阳春水,是因为,有人早就默默地帮她们解决了后顾之忧。青柏,她为何肯做到这份上,又为何无故离去呢?
但她们已甚少提及她了,因为听到她的名字时,主人眉间会显出不经意的落寞。
碧桃在院里剥着花生,林飞绿在大树的阴影下斜躺着。
在这小镇,一呆就是一个月,主人没有要走的意思,每天傍晚在小镇的青石小路上走走,或是在杨柳依依的河边坐着发呆,日子倒也轻松惬意,也没有原来那么惧怕阳光了。
“主人,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哔剥”挤裂花生壳。
“你不喜欢这儿吗?”
“喜欢是喜欢,不过,”碧桃停下手中动作“红叶山庄,怎么办?”
林飞绿摘下覆在唇上的绿叶,轻轻吹开,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是要提醒我呢?真讨厌……”
碧桃一时无语。
“等来年开春吧,待外面那片青梅谢了,我便去寻一块风水宝地,重建红叶山庄。”林飞绿慵懒起身,向内室走去。
隆冬渐近,已至腊月。青柏好似已不会再回来,翠竹这样想着。有时候觉得,青柏跟自己与碧桃是不一样的。只是从前她一直淡化着自己的存在感,默默关心,照顾着她们,不,也许,她真正关心在意的,只有主人吧。
翠竹撑着伞伫立在门边,抖落上面积攒的雪花,面色有些焦急,今天是碧桃摆摊的最后一天,怎的天色都黑了,还没有回来?
林飞绿说今天过了就不必去摆摊了,开始准备过年了。按碧桃的性子,应是早就耐不住冷清的生意,早早便跑回来才是,今天格外寒冷,料她也不会野到哪里去了,可就是没见人影。
谁知一心盼望的青柏没有出现,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着碧桃皱着红扑扑的脸蛋,一脸委屈地看着翠竹道:“我真的努力想要甩掉他,可他跟了我一天,我实在是走不动了。”翠竹看向碧桃身后,落了满身白雪的孙书同,墨黑的发都几不可见,连眉毛都染上了霜白。
林飞绿随手把毛笔扔在了刚刚画好的咏菊图上,墨渍立时晕染开来,林飞绿毫不在意,轻哼了一句:“真没劲。”便懒洋洋地伏在桌上不动了。
“主人,有故人来访。”
“故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但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设想,披了大麾,走出了书房。
还没仔细辨认来人是谁,那人的身形便飞速掠过庭院,直直向她奔来,满是抑郁焦躁的情绪:“林大庄主,你可让我好找!”
林飞绿转了转眼珠,略微思考后答道:“我什么时候让你找我了?”
孙书同被噎住,愤然道:“林庄主难道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嗯,好像没有吧,你答应的酬劳不都付清了吗?”没有迟疑地答道。
孙书同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情绪变得激动:“林,飞,绿,你还跟我装傻?!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以为你被烧死了!那是我害的!”
“喂,我不是没死吗?我会傻到坐以待毙吗?”林飞绿有点想笑。“何况我们只是主顾关系,山庄被毁完全是我自己防范不周,你不必妄自菲薄。再说,我的死活与你何干啊?”
孙书同立时神色委顿,嘴角牵起自嘲的笑容:“是啊,主顾关系,那么,凭着这主顾关系,讨杯茶喝应不成问题吧?”孙书同已经恢复了他潇洒不羁的笑容。只是难掩他眼下两粒青芽。
林飞绿伸手接下几片雪花,笑容恬淡:“喝茶太过无趣,对不起这绝丽的雪景了,翠竹,你去把我先前酿的青梅酒取一坛来,我们月下对酌,可好?”
孙书同点头。
端起泛着芬芳梅香的酒液,仰头一饮而下,微微辛辣,微微酸涩,微微甜蜜。
林飞绿在一旁笑:“孙少侠,你这是牛饮。”
孙书同豪迈一笑:“管它牛饮驴饮,你这一坛佳酿,总归要入我腹中。”说着便拿晶亮的眸子盯着林飞绿不放。林飞绿不答话,径自轻抿一口,把目光投向皎皎明月。
“听说林庄主擅长书画,我有缘得一珍品,能烦请庄主帮我鉴赏一下吗?”
“哦?快拿出来与我看。”
拂开桌上的白雪,铺上锦缎,一张吴道子的《嘉陵江垂钓图》在石桌上铺展开来。林飞绿装模做样地让碧桃取来西洋镜,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的“鉴赏”起来。孙书同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过了半个时辰,林飞绿神情肃穆地放下西洋镜,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幅画,瞪大眼睛神经兮兮地对着孙书同小声道:“孙少侠,据我所察,这幅画是真迹,你是在哪里交了大运,怎么弄到手的啊?”说着还用手肘捅了捅他,形貌十分猥琐。
孙书同被她逗得大笑:“哈哈哈,我倒不知,能有幸与‘吴道子’大师对酌啊,来来来,干杯!”说着要与林飞绿碰杯。
林飞绿当做没听见似的,举杯与他相碰。
“如此绝世珍品,我必当视若珍宝,细心看护,绝不能让歹人染指了。”
林飞绿打了个哈欠,敷衍道:“那是,那是。”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寒暄着,一坛酒倒是很快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