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芷然看得出琳娜那痛苦的表情并不是作假，她关切地走到她身边，竭力地用双臂扣住她暴动的身体。同时对着不远处的夏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放心吧，我能应付。
“琳娜，琳娜…”她大声的唤着她的名字，以免声音被她的盖掉。“琳娜，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终于琳娜被她轻晃的回复了些许理性，她怔怔地坐着，双手无力地放在桌子上，苦苦地笑着。在那一刻，言芷然才敢认定，琳娜的心同她的一样，同任何人的都是一样的。“琳娜，你听我说，你错了，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精灵。你的那些所谓的诅咒更是无稽之谈，你妈妈的死与你无关。你没有杀死她，杀死她的是无情的病魔。”
几行泪水从琳娜的脸上滑落，她呆呆地回过头来，用无比凄凉的眼神望着言芷然，小心翼翼地笑道：“真的吗？”
“嗯。”言芷然温柔地点着头，抽回了搭在她肩上的手，回过自己的坐位上，从包里拿出了上午夏尔交给她的文件夹。“你看看这个就会明白了，你就会知道之前的你是多么愚蠢。”
琳娜粗鲁地抹掉了脸上的泪痕，伸出战战兢兢地手，犹豫着接过了文件夹。她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对着文件夹发了一会呆。最终长长地呼了口气，鼓足了勇气打开了它。
言芷然安静地看着琳娜，而琳娜则安静地看文件。就在琳娜将文件夹盖上的那一刻，言芷然能清楚地看到她表情里的落寞、自责与悔恨。很快她的眼睛被泪水攻占，它们如洪水决堤般倾泄而下。她只是低着头，任由泪水浸湿她的裙子。“你知道吗，虽然我嘴里说恨她，但我心里却没有办法恨她。我真正恨的人是我自己。”她惨淡地抬起了头，漫无目的地望着前方。“我恨我自己无法忘记她，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她。你知道吗，她走后爸爸好生气，他把属于她的一切全都销毁了。而我，偷偷地留下了一张她的照片，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就会悄悄地拿出那张照片，将一天以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它，就像她从未离开一样……是什么时候开始呢？”她吸了吸鼻涕，望着窗外的天空又是一阵发呆。
言芷然担忧地看着她，“琳娜，我想告诉你，其实现在还…”
“哦，想起来了！”琳娜突然眼光一亮，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言芷然的声音，只是继续说道：“是爸爸去世的那一天吧。我还记得爸爸躺在床上，流下了他这一生从未有过的眼泪。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娜娜，你妈是我用了一生去爱的女人，真可惜我和她没有缘分。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失去母爱，是我让你遭受了一切本不该让你遭受的苦难…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不要再遇到我们，我希望你能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成长。娜娜，我要告诉你，你妈妈，你妈妈——’他没能把话说完就走了。他至死都不愿意说妈妈的坏话，至死都将一切归罪在自己身上，至死都仍然爱着她。从那时候起，我便发誓。爸爸没有的责备，我替他责备，爸爸没有的恨，我替他恨。可是，我还是输了，”她突然凄厉地看向言芷然，狂地站起身来抓住她的手，叫道：“我是不是很没用，是不是？最初我诅咒她，你不知道，在那些咒怨声中我得到了怎样的快感。后来她出现了，带着破坏我童年一切幻想的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对她已经没有爱了，怎么可能容忍她的衰老、她的丑陋、她的病痛。我向曼陀罗精灵许愿，我希望她死。她真的死了，可是我却没有得到预想的快感。她死了，我仿佛也跟着她死了。我终究还是赢不了她。原来爸爸一早就知道了，我和他都赢不了她……”她终于说完了，随着声音的停止，她似乎身心也得到了平静。她淡淡地笑着，放开了言芷然的手，坐回了椅子上。
言芷然听完了她的剖白，也释然了。她知道困扰琳娜的心魔已经离开了，琳娜恢复自由了。现在只要让她和玛格丽特见上一面，所有的一切，也许就真的可以结束了。“琳娜，我想告诉你，”她重新将之前被琳娜忽略的话语提起来，说道：“其实现在还不晚，只要你想改变的话，就一定能改写这个结局的。”
“呵呵，是吗？”琳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很本事，但你能让死人复活吗？”
“不能。”
“哈哈，算了吧，过去就让他过去吧。人生本来就被遗憾充斥着，我的更是如此。”她似乎真的想开了，说出的话也特别的超然。
“可是…”她这样超然，言芷然却着急了。
“别说了，”琳娜再次伸出手，拍了拍言芷然的手背，笑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早知道和你谈谈会让自己舒服这么多，我就不和你绕圈子了。”她别有兴趣地托起了下巴，“我看，”她眯起了眼睛，审度着言芷然，“我看，你不只是一个作家这样简单。”
“什么？”言芷然被她突然的话语吓了一跳，紧张地结巴起来。“你，为，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觉得比起一个作家，”琳娜说着越发来了兴致，“你更像是一个心理学家。”
“呃？心理学家？”言芷然松了心，却仍不解地看着她。
“和你谈天会让人不自觉地对你掏心挖肺，不过掏心挖肺之后，反而让人觉得轻松了、释然了。”她双眯起了眼，笑道：“算了，不管你是作家也好，心理学家也罢，反正我是折服于你了。不过折服归折服，对于夏尔，我是不会放弃的。暂且不论你喜不喜欢他，就算你喜欢他，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会光明正大地和你竞争。我会让你知道，我除了割血浇花、不劳而获外，还有不屈不挠固执的一面。”
“嗯。”言芷然开心地点了点头。她本来想告诉琳娜，她还是有机会见到她妈妈的。但是，算了，反正现在琳娜是决不会再次拒绝玛格丽特了，说与不说也无关紧要了。
琳娜还在继续说着她即将对夏尔展开的强烈攻式，言芷然笑着听她绘声绘色地说着，不禁望了一眼一直处于焦虑状态的夏尔。看来今后他有的忙了，她漫不经心地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