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龙还情早早等在唐无波房中,在她身边纵裂整齐地排列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信息。她正在发怔,所以并没有意识唐无波等人已经走到身边。如果赫静婴再狠点,说不定此刻派人就能偷袭她的性命,可他再狠也狠不过良心。
这才是最让人无奈!
唐无波轻声道:“还情?”
“啊?!”龙还情猛地抬眸,额头与唐无波的下颌碰撞到一块去了,“啪”地一声,两人都吃疼地退开半臂距离。
“我对你们两个表示无语……”陆萧宸立即伸手捏唐无波的下巴,这么狼狈的两个小女人哪像外界传闻的杀人不眨眼,狡黠又毒辣的白神宫妖孽来了?
“还疼不疼?”
唐无波摇了摇头,担心这幕相亲相爱的模样会让龙还情触景伤情,低声咕哝道:“赶紧松开啦。”然后转过身去,看着眼底若有所思的人。
龙还情皮肤白皙,却衬得那光洁如玉的额头越发红,她平静道:“无波,不用顾及我。”粗糙褶皱的纸在她手中缓缓展开,眼尖地一眼就能瞄清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人名,其中以连追风跟陆弘毅为首。
“……这是响应赫静婴的名单?”她不难猜出。
陆萧宸的瞳孔微微一缩,当真与自家亲爹对上,自然不好受。但他没说,只是利用自己一目十行的天赋在龙还情翻手收起时,快速记清所有的人名。除了唐家庄,江湖稍有名气的人都响应号召了!
若真硬战,龙还情这边绝对讨不到半点便宜!
当然这一点,她们谁都比陆萧宸清楚!
所以,龙还情撑着案几缓缓站起时,声音低沉却慑人,“杀不过他们,但集中杀一个赫静婴,还不难……”
唐无波的目光从她坚毅不移的脸庞,缓缓移到那微微凸起的肚皮,“你确定?”
龙还情别无选择,旋身而起时,华丽的宫裙铺散开来,倾世容颜刹那枯萎,“他向来固执,宁死也不会改变主意。”
“好,我动手!”唐无波的目光倏忽变得深沉锐利,如一道冷电扫过。
短暂的静默之后,只听得她声音极轻地念道:“无波,若杀不过,你们就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唐无波的唇扬起一个绝美的弧度,“杀不过,大不了陪你一起死!”
龙还情攥紧纸的右手恍惚动了一动,她无声地望向陆萧宸,后者则一脸坦然,却故作无奈地叹气,“我真可怜,居然要跟个女人争风吃醋,而且还必输无疑……”
他望向唐无波的眉眼,全是侠骨情长。龙还情终于决定扇着脸颊,将所有纸张抱起来走了出去,再回头翻了白眼,哼道:“终于见识到你们肉麻兮兮一面,好恶心……”
说罢,快步溜了出去,完全忘了自己一人扛着两个人的体重。
唐无波笑出声了,转过身盯着陆萧宸,啧啧点头,“不错不错,天底下还有让还情承受不起的话。小乞丐,再多说几句,我喜欢听……”
“人家都说肉麻兮兮,你还想听?”陆萧宸等着她。
唐无波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不说?”
陆萧宸的嘴角泛起微笑,“不说,免得你听腻了。”然后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唐无波觉得悔,她捏拳道:“陆萧宸,我不允许你在我的房间里隐形!”
隐形的人才刚要跨过门口,听见这怒吼,右脚悬在半空陡然现形,他转过身,一个枕头就毫不留情地砸了过来。他接在怀里,盈盈一笑,“好吧,我听夫人的话!”立即转身一溜烟冲到床铺前,褪下外衣跟鞋袜,在床上躺好。
“你这是在做什么?”这天还没黑呢!
“无波,我们今天都逛了一天了,快到床上来歇息吧。”他侧躺着,撑着脸面对着她,甚至还好心的拉开棉被一角,要她就位躺好。
饱暖就思****!唐无波翻掌露出手里的几根银针,晃了晃,床上的人顿时不依不饶地喊道:“可我真得累了嘛。”
他耍赖地将被单裹在身上卷成毛毛虫的形状,“我现在就想睡觉,不许踢我下床。而且是你自己说的,在这房间里不允许我隐形,我听的,就算皇帝来了,我也要大大方方地睡在这!”
……原来是在吃干醋。
唐无波好气又好笑地走过去扯了扯卷成团的被单,“那你想怎么做?”
陆萧宸笑嘻嘻地伸手搂住她,软玉温香在怀,“那今晚让我为所欲为?”
“但要适可而止!”
“好。”说着,他收紧双臂,将她搂得更紧,嗅着那淡淡的香气,开始盘算不正当的念头。
帐内,云雨方歇,唐无波静静躺在陆萧宸身上,将全身重量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陆萧宸稍稍平复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声,翻过身子将她轻柔地放在床褥上,将留恋的手臂抽回来,“无波,你先睡会,再等我回来。”
他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点,唐无波便失去了知觉。
他快速翻身坐起,穿上衣衫跃出窗口,身形一晃柔于无声无息中。这抹身影像阵疾风从梳洗中的龙九谛身前晃过,这骄奢放纵的男人刚盘算着今夜怎样风花雪月,便闷声倒在浴池中,惊得几名伺候的宫婢慌神乱叫。
别说风花雪月了,风寒受冻倒有龙九谛的份。
陆萧宸在赫静婴府邸落下时,仿佛是预兆他的到来,他在房里摆放着丰盛的小菜,四面铺满白色粉末。即使隐形后一踏入这里,也会留下足迹。
陆萧宸欣赏他的睿智,但这并不能奈何得了他,掌风横扫,平地卷起狂风横扫而去。
这仅是个提醒!
赫静婴在满屋白雾中缓缓站起来,不吝鼓掌,“为什么还要手下留情?若你直接袭来,我并不是你的对手。”
“我并不想杀你,只是希望你退让一步。”陆萧宸道。
赫静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握着一只碧玉茶杯把玩,“你也要站在龙还情那边?”
陆萧宸道:“很明显。”
赫静婴放下茶杯,稍稍沉吟,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接二连三地选择相信她?难道皇上就不值得你们再给一次机会?”
陆萧宸直言无讳:“旁观者清,龙九谛已经没救了!”
赫静婴坚定道:“但我还抱着希望,陆萧宸,我真心不希望跟你们为敌。”
“我们站得角度不同,所以看得不同。”
“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陆萧宸,动手吧!”赫静婴说道,手里的杯子倏地射出。陆萧宸抬手一挥,一掌过后将杯子粉碎。两人犹如狂风平地卷起,交缠相斗,打了许多来回依旧不分伯仲。
赫静婴忍不住吼道:“陆萧宸,你为什么不出龙诀?为什么不隐身?”
“我希望公平对决。”陆萧宸答道,手中的扇子挥得更甚,杀伤力更强。
赫静婴顿了下,手微微颤抖,“如果我们不是敌人,那该多好!”他说着,剑尖挥舞成华,绚丽多彩。直达到飞沙走石、大地龟裂,陆萧宸赢了半招,手中的折扇“刷”的转身指着他的脖颈道:“赫静婴,你输了。”
“那就杀了我吧。”
陆萧宸摇头:“你就放开这一切吧。”
赫静婴闭眼,“我宁愿这样愚蠢的死掉,最起码能对得起泉下有知的先辈们。”
陆萧宸沉默地看着他,叹着气收回手,却听见耳边异变,有道阵风推动他的手臂将扇尖刺入赫静婴脆弱的脖颈中。
他挥臂震开折扇,转身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赫静婴缓缓睁眼,勾唇冷笑。“是你,唐无波。”
一袭白影从窗外跃入,唐无波拍了拍双手温柔笑道:“刚才没能趁机要了你的命,真是可惜。”
她才刚站稳,就听见陆萧宸微微愠怒的声音,“无波,你刚刚是假装被我点中穴道?”
唐无波的笑容慢慢沉淀下去,她是无心的,“小乞丐,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但赫静婴的命我必须要了。如果真要做恶人,我也不习惯多杀一个人!”
两人对视的眼神陡然变沉。
唐无波冷道:“赫静婴不死,那就还情死。若还情死了,我也不会活着,我们的命是同生同死。”
陆萧宸脸上惊诧了一下,脸又刷的像火山爆发一起怒起来,“那我呢?你把龙还情放在首位,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唐无波突然微笑,放轻了声音,细微的声量仿佛是告诉自己——“小乞丐,你若生,我便生,你若死,我也死。但是我若死,你必须好好地生……”
她尖细的十指迅速抓向赫静婴,再抬眸时目光深沉,每招每式都阴狠无比。
面对着步步逼近的人,赫静婴每掌奉还,同样阴狠无比。两人对战许久,直搅得天地动荡,将周围夷为废墟。
唐无波冷道:“赫静婴,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赫静婴道:“你想问什么?”
“你对还情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这个时候就无谓问这个。”赫静婴拂袖哼道,交战的双手丝毫也不停下来。
唐无波道:“此刻若不问,我估计你以后再也不会回答了!如果你是个男子就诚实点回答,别让一个女人伤得连命都不想要了!”
“伤?她哪里伤了,我看她逍遥得很!”赫静婴猛地吼道,两人对撞在一起的掌力浩荡出猛烈的罡气,竟然生生将半间厢房掀飞到了半空,而后“轰”的一声爆碎,化作漫天的尘沙飘扬而下。
“你应该问她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的!”赫静婴眼眸深黯下去,双拳捏得死紧,“被她伤得痛彻心扉的是我,这些都是她自找的,狠心的是她!是龙还情!我要她,我也要孩子,是她自己选择跟我对抗!”
悬空中的唐无波沉默地看着陷入歇斯底里的他,突然转过身望向陆萧宸,挥舞的双手将流经而过的河水升到半空,化作水龙朝陆萧宸呼啸而去。
“唐无波你……”赫静婴难以置信地看对自己恋人下手的唐无波。
陆萧宸翻身而起避过水龙,脚下点地飞身而起。唐无波迅速操纵水龙调转方向,紧追陆萧宸不放,陆萧宸不得不回身挥下一掌,掌风如刀接近实质化,将水龙一分而二落入地面,恢复平静。
唐无波撑着胸口呕出一口血,迅速落地。
“无波!”陆萧宸转过身看着她,却发现她身边陡然凝结出多把水剑水刀,毫不留情地朝他刺来,虽然瞄准他的身体,但都避开重要部位。
他静立在原地迎接她的攻击。两人同生共死这么久,他知道她肯定是做了某种决定,虽然猜不到,但他相信她。
啪!水剑逼近他身体后,看着他连眉都不皱,唐无波真得觉得,有夫如此,妻复何求?她瞬间收回水剑,将抓的动作换做抱,伸手紧紧抱住陆萧宸,吻上他温热的唇。
突如其来的温存让他有些错愕,“嗤”,脖子下突然多了一点痛楚,他摸到了她啃咬后留下来的牙印。“无波?”然后双目开始眩晕,手跟脚都禁不住往下倒去。
当她想要算计时,她对他设防了,但她知道他对自己却是永远不设防。
唐无波伸手将逐渐昏迷的他紧紧抱住,低声笑道:“小乞丐,我是不是很坏?但我还是要你记得我,记得我很爱很爱你,答应我,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练功,好好玩耍……”
她将昏厥的陆萧宸放在角落里,凝气化作光罩将他从头到脚保护好。
赫静婴一时分不清楚唐无波的想法,直到空气中隐约传开火药琉璃的味道,他反应过来了,“唐无波,我们打成平手,你就只剩下跟我同归于尽的路了?”
唐无波深吸了口气,缓缓走向他,一根导火线不知何时缠绕在她腰间。
“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想过跟你同归于尽,因为我还想长命百岁呆在小乞丐身边。可是现在我主意变了,就算打赢你,我也不会杀了你。赫静婴,你对龙九谛仍有幻想,我无可厚非,但我想为还情争取一次机会。”
赫静婴皱眉道:“什么机会?”
唐无波淡淡笑道:“这个机会也是给你的,我看得出你对她的爱,比她对你的还要深,只是你很笨,硬是不肯承认。既然你这么厌恶她篡位夺权,那好,你也知道我是还情最重要的人,也是她篡位的力量支柱,倘若我死了,她的篡权必然失败。我要你答应我,保住她跟孩子的命,尽你为夫为父的职责!”
“原来你也不希望她篡位?”赫静婴微微一怔。
唐无波轻声答道:“不,我希望她篡位成功,但就因为你的存在,我觉得就算她赢了,她都是痛苦的。赫静婴,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无情。我若不在了,她再无力量重起,这也能让你安心。怎样?答不答应?”
在光亮下,赫静婴清俊的面容有些微的凄楚,“好,我答应你留着她,毕竟,她跟孩子都是我的。但是你不忍心龙还情伤心,怎么就忍心陆萧宸生不如死?”
“我没得选择,还情的亲人只剩下我,而他还有家人,他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唐无波眷恋地望着躺在角落的人,流着泪走到远离他们二人的地方,她若不死,赫静婴是绝不会对龙还情手下留情的!
对不起,在友情跟爱情之前,她选择了这份比血缘亲情、至死不渝的爱情还要更深的友情!
她缓缓闭上眼,将身上的火药点燃,然后终身跳入水流中,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忽地从身后传来,漫天都是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