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瑾的母亲燕碧娥,在其生前就被燕侯强行与商知柏和离,解除了夫妻关系。
燕侯为了拉拢朝中的官员,让自己的亲妹子嫁去做人家的继室,燕碧娥不肯受此侮辱,跳进自了尽。
事情发生后,燕柯下令府上的人不准再提起,草草地派人将燕碧娥下葬,又从族中选了一位远亲的女儿嫁到给了朝中的那位官员。
燕侯的手上沾了他妹妹的血。
如今他妹妹的女儿商华瑾当上了南平的国母,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落魄商家女,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燕侯,又会如何应对呢?
礼仪官拿着圣旨,没有表情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燕府底下跪着的一大群人。
燕柯跪在礼仪官最近的地方,低头看见礼仪官那双漆黑漆黑的官靴,暗暗咬了一口牙。
“臣,燕柯接旨……定当谨遵王命,即日起马上准备温硕夫人的棺木回迁一事……”
燕府中的一些下人闻言,不由心中暗暗感叹:想他们的侯爷大人狂妄了一世,遇上这样的旨意,还是不得不低头了……
“燕侯接旨。”礼仪官交接了圣旨,领着一队人有序地撤离了燕府。
“儿子!……你这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要把碧娥的坟迁到商家去?”看着礼仪官出了燕府,燕老夫人将儿子拉到一旁,有些担忧地说:“你让碧娥与商知柏和离,如今这坟迁回去,会不会在名分上有些不好看?”
“娘,如今我也顾不到这么多了。”燕柯捏着手上的圣旨,紧咬牙关:“我燕柯自从继承侯位以来,哪里受过这样的耻辱————好!她要迁坟,就让她迁好了!不过是一具尸首罢了,谁叫她是王后娘娘呢!……”
“儿子啊……”听到自己的儿子将死去的女儿说成“一具尸首”,燕老夫人不禁心中一凉:“碧娥她,毕竟是你的妹妹……”
燕柯心中烦闷,看着老母亲欲言又止的模样,耐性全无,他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好了!娘,您还是回房歇着吧!外边的事,自有我做主。”
不等燕老夫人再说,燕侯拿起圣旨,带着几名心腹走向书房。
王后娘娘么……燕柯有些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嘲讽:还没有站稳脚跟,就开始冲着自己宣战了!商家在京都忽然崛起,表明上风光无比,可是毕竟是刚刚回归京都的贵族圈子————失去了商将军府的爵位,现在商府的男丁中,商知柏封了一个虚位官衔,他的儿子商华年也不过是个军中的公乘……
哼,就算出了个王后,又怎么样?燕府,可是传承百年的南平国第一贵族!
燕柯跨进书房的大门,一屁股坐到那张白色的貂皮椅子上。
“去给本侯查清楚!这个丫头,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才爬到王后的宝座上!”燕柯一把将圣旨甩到书桌上,对着跟来的心腹们狠狠说道:“务必,要替本侯,将她尽早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是!”
几个心腹得了主人的令,立即挺身奔了出去。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商华瑾,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贵族女了……
礼仪官带着燕侯的妥协,到东明殿回复王命后没几天,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王后娘娘有孕了。
————在与王上成亲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位新上任的王后娘娘居然怀上了王上的血脉!
这个消息从宫中一传出来,整个南平国再次炸开了锅。继上次王上大婚仪式后,全国上下对于这位商老将军的长孙女商华瑾,充满了炙热的关注与议论。
“哎呀,王上总算是收心成家立业了,王后娘娘有了身孕,王室有后了!”忠心耿耿的人在心中如是说。
“那位商家的女儿,啧啧,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运气好得没话说……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尽了!”对于王后宝座望而不及的人在心中如是说。
“……商家这回看来是来势凶猛啊!”事不关己的人在心中如是说。
正当众人对于王后的身孕大谈特谈,以为王后会在宫中小心待产的时候,宫中又传来了一条消息,这消息,却是让原先看好这位王后的人们,都有些怒了!
听说这位王后仗着自己身怀王种,竟然要求王上在身边一刻不离!
王上念及夫妻情意,又顾着她腹中的骨肉,不忍在这个时候拒绝她的无理要求!于是从王后宣布有了身孕的那天开始,王上的整个御书房,几乎完全搬到了王后的东明殿。
王后商氏,似乎想要无时无刻将她的夫君挂在身边,生怕一不留神就别人被抢了去。
整整七个月的时间里,南平京都的大小官员,在朝中连王上的衣角都见不到,国中一切大小事宜,都由丞相到东明殿中代为通传。王上在王后的纠缠下,总是脱不开身,一切指令的下达,由专人转达。
一时间,国人议论纷纷,都说这商氏乃是南平国百年一遇的妖妇。
扰乱朝政,迷惑君王,不是妖妇又是什么?!
王上陪着王后待产,一陪就是大半年。
到了第八个月的时候,有人开始仍不住带头上书,要求王上废除王后商氏,肃清朝纲。
这根导火线,瞬间将朝中一些官员腹中的不满引爆开来。
这弹劾的奏折,顿时如雪片般纷纷飞向王后所在的东明殿。
“瑾儿,今天是第八十九封了。”越蓝颇有些气虚地靠在东明殿里的大床上,手边是一大堆关于废后提议:“我还是明日就复朝好了……在这样拖下去,外面的人都要冲进来抓你这个‘妖后’了!”
“蓝姐姐还是再休养一段时间吧!”华瑾毫不在意地抿嘴一笑,眼睛瞄了瞄云胡飞翮手上的抱着的婴儿:“孩子才刚出世,你身子本就虚,这月子可千万马虎不得!”
她刚“嫁”进宫来的时候,蓝姐姐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尽管每天束腰,可是身形已经快要瞒不住宫中人的眼睛了。华瑾于是宣布自己怀了王室的血脉,借口自己离不开王上,将蓝姐姐隐在自己殿中七个月,蓝姐姐才得以安稳地在这里生下了她和云胡飞翮的孩子。
掐指一算,还有十几天,蓝姐姐的月子就要满了。
“……如此,可真是让你替我担了骂名……”越蓝眼中充满了感激:“如今外面一些大臣将你视作妖妇,商府上,一切都还好吧?”
华瑾拍了拍越蓝的肩膀,安慰道:“蓝姐姐就不要多想了,我家中有父兄照顾,还顶得住……只是我的坠儿,不知有没有想我,今晚趁着夜色,我想去家中看看。”
“你放心去吧,这殿中有我呢。”云胡飞翮在一旁说道。
华瑾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这男人抱着孩子,眼中无限的温柔。
这人当初还说不要这孩子的……唉,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看着蓝姐姐与云胡飞翮眼中的满足与温情,她冷不丁想起了洛菡隆起的腹部————这个时候,洛菡也生产了吧?未桀,未桀抱着孩子的神情,是不是也会像云胡飞翮一样的柔情?
脑中想象出那种画面,让人莫名地烦躁。
夜半时分,一道黑色的声音越过邺城的大小屋顶,降临到偏僻的商宅之中。
“娘!~~~”
“瑾儿!”
“瑾儿!”
华瑾刚刚落地,就被商坠胖乎乎的手臂抱住了大腿,孩童身上特有的甜香从底下传来,华瑾摘下面纱,一把抱起儿子软软的小身子。
“娘亲可算是回来了!”商坠圆溜溜的小脑袋趴在她的肩头,十分哀怨地诉苦道:“坠儿好想娘亲!娘亲不要走了好不好?”
“……哼,娘亲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有没有乖乖听外祖父的话?听舅舅的话啊?”
“舅舅很忙,坠儿都是和外祖父还有红荆玩的!”
华瑾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只见院子中间站着父亲哥哥,还有红荆。
“瑾儿,你……你还好吧?”商知柏看着女儿,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几天外面的传闻对于瑾儿很是不利,而瑾儿,又像是没有身孕的样子,眼前的局势,让他有些搞不清楚了,偏偏女儿瞒得很紧,前几次夜里过来,什么都不肯和他说。
“我没事,父亲不用担心。”
“唉,我知道我这把老骨头,在朝中又说不上话,是帮不到你什么……瑾儿,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切记,小心为上!”商知柏想了半天,最后只能这样嘱咐女儿。
“嗯,咱们先进屋吧!”
商坠年幼熬不了夜,一到母亲怀中,便香甜地入睡了。华瑾只得先将他抱到屋中的床铺上。自从他她进了宫以后,坠儿被哥哥视作亲生儿子般养着,商宅中的其他人都认为这孩子是她哥哥的私生子。
“瑾儿。”
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华瑾回头一看,原来是红荆。
“瑾儿,我不明白,如果你要对付燕柯,凭你的身手,直接取了他的性命便是,为何还要进宫,要搞得如此复杂……”
华瑾给商坠掖了掖薄被,眼中带着笑意:“这一晃就是秋天了,我记得年初与你一起回到邺城,还只是初春呢!”
红荆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贪图荣华富贵?没错,的确是这样。”华瑾缓缓走到门前,看着天空中的金黄明月,感叹道:“一年又是一年,我如今也老大不小。有了坠儿和我的家人,这一生么,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红荆看着她这副样子,眼中有些异样,听到她说什么“八九不离十”的话,竟然隐隐有些气愤。
“……可是有些东西没有完成,我这一生都活的不自在。”华瑾转过头去看着红荆,沉沉说道:“红荆,如果你试过那种在敌人面前刻骨的无力和绝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抓走,然后在某一天,你得知她在某个角落被人逼着凄惨地死去……我相信,你也会和我一样,想要彻底毁灭那个敌人!”
红荆定定地望着她的方向。
“呵呵,所以,我怎么会、怎么会舍得,让我的舅父大人这么痛快地送命呢?!”
皎洁的月关下,他忽然感受到华瑾的眼中泛出的凛然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