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家准备动迁之前,何塞最关心的还是毕加索的读书问题,不管儿子对学习多么不感兴趣,至少应该中学毕业。何塞知道,凭儿子实际能力根本就不能通过严格的入学考试。因此,他前去叩见当地的主考官,出乎意料,主考官一口同意发给毕加索所需要的证明,不过他仍想问他几个问题,“也好,使别人无话可说。”
“咱们不妨看着,”他对何塞道,“他都会些什么。”
“什么也不会。”父亲直截了当地回答。这句话不是对儿子的否定和贬低,何塞深深理解自己的儿子,在常人无法理解的前提下,何塞只能这么回答。
在掩人耳目考试的当天,主考官给毕加索出了几道简单的加法题,但毕加索每当提醒自己集中精力时,这一想法又无一例外地在分散他的注意力,结果毕加索把所有的加法题全部算错。何塞没有气得不知所措,他事先就预料到这一点,儿子的个性与特点对他来说了如指掌。于是,何塞又心平气和地找到主考官求情,精诚所至,主考官破例招收了毕加索。
赏识自己的孩子,不是容忍孩子一错再错的缺点,也不是盲目地溺爱自己的心头之肉,如果孩子有着几乎与生俱来的弱点,而我们又一味不顾实际要求这一点,甚至恨铁不成钢,以恶言恶语、冷嘲热讽对待孩子,心理脆弱的孩子早就崩溃了,这种态度会给孩子的心理烙上难以愈合的创伤,何塞正是在关键时刻拯救了孩子。每个孩子都有他的生理与心理特点,以别人的孩子的标准要求孩子,强迫孩子迎合社会的评价标准,揠苗助长,是违背儿童的发展规律的,做父母亲的只有尽可能地扬孩子所长,避孩子所短,才能使孩子身心得到健康的发展。
三、给儿子当老师,又当模特
很多的父母亲非常满足于自己在家庭中所担任的角色,他们含辛茹苦赚钱养家,以为这是父母亲应尽的最大义务与责任,至于孩子的教育,只要有钱,完全可以花钱去请家庭教师,或者不遗余力地送孩子去学校,即使自己身为教师,他们也总是这样认为:父母有送儿子受教育的应尽责任和义务,而完全不必自己承担教育孩子的责任与义务,自己有实力送孩子上学就是最大的责任了。
于是,可怜的父母亲即使节衣缩食也要加大教育投资,而常常不愿花一点空闲亲自去教育孩子,他们虔诚地信奉别人而根本不愿相信自己。
而何塞认为,任何人都难以比父亲了解孩子,即所谓“知子莫若父”,只要有可能,必须要把孩子放在身边去接受教育与训练,仅仅只担当父亲这一角色是远远不够的,做父亲的同时更应该做孩子的老师。
1892年9月,何塞决定让儿子接受正规的艺术训练,于是就向美术学校校长提出申请:“本城公民何塞·理兹·布拉斯科在此郑重向您请求接纳他的儿子帕布罗·理兹·毕加索作为您悉心指导的学校中的一名学生。”申请获准了,毕加索首次进入父亲的班级学习装饰画。
就这样,何塞继续扮演自己既当父亲又当老师的双重角色。作为老师的他先于作为父亲发现自己班上来了一位神童。父亲对儿子的绘画了解是最全面的,在艺术训练中,他完全可以全面同时又有侧重地教育孩子。何塞给儿子提供了严格紧张的专业训练,临摹石膏像、速写人物画,这种全面的学院式教育使毕加索表现出令人惊叹不已的观察力,他的考试成绩不是“优”,就是“特优”。
何塞回家后又不辞辛劳地对儿子进行训练。他切断一只死鸽的双脚,把鸽子以恰当的姿势固定在画板上,让儿子细心地描绘出鸽子的形态,直到他满意为止。没过多久,何塞就已非常满意,甚至允许儿子在他的帆布上画出鸽子的脚,鸽子脚是何塞颇为着迷的东西,此外还有人的手。“通过手,你就能看出艺术家的手笔”,他常常这样告诉孩子。
由于家境贫困,何塞多想给儿子请一个模特,但对他来说高昂的费用令其望而却步,为此何塞为自己无力给儿子提供更好的练习条件深深苦恼,拳拳的爱子之举无力实现,往往是一个父亲所痛心疾首的。现实的贫困无力改变,何塞只好亲自给儿子做模特,何塞长得高大俊美,气度不凡,而要他几小时几小时一动不动站在儿子面前,这事令多少父亲心有不愿啊!为了孩子,何塞心甘情愿,他深知,没有经过长期的人体素描是无法当一个画家的。后来,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毕加索总是深情地说:“每当我画男人,脑子里就会想到父亲。对我来说男子汉就是我父亲,我父亲才是男子汉,并且永远如此。”
何塞作为父亲,为儿子倾注了无比的关切和爱心,如果他在经济上是倾其所有,那么在情感上他一度成为儿子的精神支柱,儿子正是从这位高山仰止的父亲身上获得不断奋斗的力量,作为老师,何塞对儿子进行严格的艺术训练,那种为学生甘做模特的精神又是除父亲以外的老师做不到的,当看到父亲在台上做出各种动作时,作为儿子与学生的毕加索能不感动,能不因为这动人的一幕幕而奋斗不止吗?
1895年2月,由于科鲁尼亚对何塞是一种压抑,他申请调到巴塞罗那。行前,何塞东拼西凑为儿子安排了一次画展,这是毕加索的首次个人画展。这次画展是由何塞一手操办,但他自己却从来没有过个人画展,为自己,他舍不得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为儿子,他就是忍饥挨饿也值得!
四、鼓励儿子“叛逆”自己
何塞倾尽心力也要把儿子培养成一个画家,他对儿子的能力与弱点了如指掌,因此毕加索画中的欠缺与稚嫩之处总是被何塞一眼看出来。何塞不仅仅是儿子的心理依靠,而且他一度要把自己对艺术的理解明白无误地传承给儿子,他的艺术观念、艺术理想、风格,总希望被视为“天才”的儿子发挥得淋漓尽致,对这些,何塞常常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虽对艺术虔诚之极,但孜孜不倦地作画不一定就能够用画笔表现出自己想要表达的一切,这使何塞陷入痛苦之中。不久,何塞觉得儿子就是一个希望,儿子完全有能力帮他实现这一伟大的理想。
于是何塞要把自己几十年在绘画方面理解和形成的一切来影响儿子。毕加索原来非常喜欢沉浸在自由的艺术天地里,用一种怪异而难以理解的方式画一些稀奇古怪的画,他似乎根本就不讲究构图、线条、光影,现在他不得不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一丝不苟地画素描,父亲在一旁不厌其烦地教他怎么样观察、捕捉、表现,并搬出一大堆历代画家的经验一遍又一遍地训导他。何塞认为,不进行严格地、中规中矩地训练,儿子休想成为一个画家。
在别人或自己的画作面前,何塞对儿子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的理解,他颇为自负地认为,自己的理解无疑是正确的、深刻的,他所
做的一切都是在使儿子形成一个画家必须具备的艺术思维,这种思维是通过自己几十年来的辛劳而习得的,他要把这一切都灌输给自己的儿子。
事实却适得其反。毕加索的素描常被父亲评为优秀,但当他自己从事创作时,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旋着父亲的谆谆告诫,各种各样的清规戒律,在构图、造型等方面,毕加索总是小心翼翼表现父亲所传授的一切,然而,画作一旦完成,连何塞也大为吃惊,这哪里是在创作简直是在模仿,彻头彻尾的模仿,没有一点生机与活力,其构图、造型乃至线条无一不打上自己的烙印。儿子那天生的创造力呢?艺术缺乏创造还有什么价值呢?
毕加索的领悟力是惊人的,他却把这种能力运用到对父亲的单纯模仿上。何塞猛然醒悟了,自己追求几十年,至今依然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难道要把儿子培养成何塞第二不成。再这样教下去无疑是使儿子误入歧途,必须痛下决心,让儿子摆脱自己,甚至背叛自己。
只要孩子有兴趣,子承父业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尤其在艺术上,千万不可简单粗暴地把孩子塑成第二个自己,因为这样无异于扼杀孩子的创造力与天性。
1891年10月,何塞全家乘船来到科鲁尼亚之谷,他不再对儿子的绘画指手画脚,他开始注意发挥儿子天赋的创造力。同时,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他越来越埋没自己,他认为摆在首位的问题已不是教儿子怎样画,而在于如何保护和服务于自己的儿子。因为这一阶段,儿子已开始能够对事物做出迅速而准确的判断,他的艺术观、艺术风格正在不断成形,这时,作为父亲,最好不要横加干涉了。
1895年,在年仅八岁的女儿患白喉而死后,何塞就发誓不再画画,并把所有画笔和颜料通通送给毕加索。这并不是因为他悲痛欲绝,而是他应该竭尽全力把儿子捧上艺术的圣坛。绘画是何塞的毕生之爱,在他创造的天才面前,他现在宁肯放弃自己,奉献自己,现在他只有向儿子倾注无比的关切与爱心了。
毕加索又一次深深领会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当全家来到巴塞罗那后,毕加索一度遭到压抑的叛逆天性又开始大胆地展露出来,他显得那么自信,那么咄咄逼人,他知道父亲在以赞许鼓励的眼光去推动着他这么做,在为进入劳嘉美术学院而进行的入学考试中,毕加索就不加掩饰地嘲弄那些监考的老师,在规定要画的两幅以男性模特为题的画中,一幅全裸,看上去在暴怒不安,另一幅则更加可笑地裹着一件罗马贵族的宽大长袍。在这里,毕加索公然蔑视那种循规蹈矩的学院式教育,何塞宽容并理解了儿子。
到了巴塞罗那不久,毕加索创作一幅惊人的画卷——《基督赐福魔鬼》,在这幅画中,魔鬼看起来完全可以与敢于反叛,狂妄自大的天才相提并论,毕加索的叛逆心理以象征的方式又一次得到大胆地体现。
在劳嘉美术学院,毕加索的朋友和追随者曾将其纳入“天才协会”,但毕加索对那种繁琐僵化的教学方式厌烦透顶,他独立不羁的个性,怎么能够承受刻板的学校生活呢?毕加索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颓丧,何况他那不拘常规的绘画根本不可能被社会所接纳。何塞领会了儿子的矛盾心理,他告诫儿子,不要整天沉湎于成名的美梦中,循规蹈矩可以使你以最快的速度获得暂时的成功,但这种传统的、毫无特色的画法最终会变得毫无艺术价值,你必须创新、不断创新,懂吗?
何塞是儿子的保护人,是青少年时期坚不可摧的靠山,毕加索与父亲联系着一根绵长而坚韧的心理纽带。随着年龄的增长,年轻气盛的毕加索开始偏激地认为必须摆脱对父亲的敬慕与爱戴之情,这样才能使自己的作品也摆脱对父亲的依附关系。于是毕加索竟然在科鲁尼亚画册里最后为何塞画的两幅画中,诋毁了父亲,何塞是如此了解儿子的心理与动机,对此他虽然心里隐隐作痛,但还是大度的一笑了之。
就是在这段时期,毕加索发展到公然背叛父亲。他无视何塞的恳求,拒绝重新进入劳嘉美术学院,并开始在一家小小的画室里工作。何塞正在马德里为一次美术竞赛当裁判,他在信中又一次对妻子宽容地写道:“听说毕加索已开始工作,我深感欣慰……”
1900年,毕加索为巴塞罗那沉闷僵死的画坛风气而愤怒,他再也无法忍受,他要去被画家视为艺术麦加的法国巴黎,去呼吸新鲜的空气,接受巴黎那接连不断的艺术浪潮的洗礼。这一次,何塞又是东拼西凑,为儿子提供了往返的车费,在站台上,他亲自把儿子送上火车,他希望儿子离他而去,去巴黎大胆地追寻自己的艺术理想。
点评
儿子摆脱自己,乃至背叛自己,是所有爱子情深的父母亲绝对不愿看到的,何塞却有意鼓励儿子这样做,这需要承受很大的心理痛苦。有位画家曾说过样一句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这绝非危言耸听。何塞做出了痛苦而明智的选择,最终使毕加索以叛逆而大胆的画风著称于世。摆脱了自己,何塞却成就了儿子。理解儿子、支持儿子,甚至包括对自己的背叛,我们都做得到吗?这真应该引起我们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