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回来之后,这幢冷清孤寂的大宅终于有了些生气——不过不是因为我。
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罗莉给带回来了,她现在就在我的身旁。
她来到这里虽然仅仅只有一天,但已经几乎让所有人喜欢上了这个从英国来的“蔷薇小姐”。她的爱好也不再是秘密了,那些女仆们都喜欢拿糖来逗她玩,不过她当然也吃得很开心了……。
即使是吃早餐的时候,罗莉也也是那么活泼好动。她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的,一刻也没闲下来,旁边的仆人都看着她,不时有人笑出声来。
勉强吃了几片面包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问道:“亲爱的穆小姐,请问您什么时候才能安静下来一会儿以便让我好好吃完这顿早餐呢?即使只有一分钟也可以。”
罗莉听了我的话后非但没有收敛,动作幅度反而越来越大了,整个椅子都咯吱咯吱地响。她瞪了我一眼(说实话当她的眼睛努力睁大瞪着你的时候,那样子还真是可爱),然后回答:“亲爱的莱因哈特先生,您恩赐给我的这张椅子实在是太高了,还有您的餐桌也是!”
“哦?那倒是我的罪过了?”我忍住笑回答,然后吩咐仆人,“给我们可爱的罗莎梅德拿一个小矮凳来垫在椅子上,这么高的餐桌实在是难为她了。”
“您知道就好。”罗莉总算不动了。我总算可以至少安静地吃完早餐了——不过早餐之后我可不敢指望。
“哎呀!这腊肠怎么这么咸?”我夹了一片腊肠送入口中,但马上吐了出来,太咸了,“快去换一份来!”突然看见罗莉面前的腊肠都已经快被吃完了,不由得感叹:“我没想到除了糖之外你还喜欢吃咸的……我这里还有剩下的,要不要都给你吃?”
罗莉就那么看着我,没有说话。好吧,我这明显是在开玩笑,其实你不用那样看着我的……
突然她大喊:“我就是爱吃咸的!就是爱吃咸的!海因里希是个坏蛋,大坏蛋!”
怎么会这样……
正当吵的不可开交之时,突然有人过来通报,我的舅父费斯蒂尼伯爵大人来访。
我的笑容登时凝固了,声音出奇地滞涩:“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他来了。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不熟悉的人。气氛是如此冷,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罗莉也安静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在想些什么。
“请问您来这儿有什么事吗?伯爵大人?”我冷冷地问。
“听陛下说你已经接受了仲裁,”他也冷冷地回答,“我是来交割财产的,”
“很好。”
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然后看着我:“这是支票。汤姆生·弗伦奇银行,375万6千马克。这是承认收到的文件,你没意见的话就在文件上签字吧。”
“好的。”我拿起笔准备签字,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动不了笔。
为什么会觉得笔有如此之重呢?为什么会感到眼睛是如此酸涩呢?为什么胸膛是如此闷痛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舅舅站在那看着我,冷冷地看着我。仿佛就在问:“你为什么那么软弱?”
是啊,我为什么那么软弱?为什么只想哭?我明明有能力揍他一顿的啊!
眼泪止不住了,流了下来。我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的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舅舅?!”
“我在拿我应得的,海因里希。”他还是那么冷淡。
“你想拿到钱?你需要钱?那你可以跟我说啊,我本来就会借给你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你认为我不会借给你吗?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的外甥吗?”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明知这样问是徒劳而且愚蠢、只会教人看不起,但我还是忍不住追问。
“借给我?说得还真是好啊!难道这些钱本来不就应该是我的吗?”舅舅大声回答,“你以为什么都是你应得的吗?你以为别人都只能仰望着你吗?你们莱因哈特总是一样的傲慢!”
我现在只感到心一阵绞痛,无力地问:“难道即使看在妈妈的份上,二十年来你都没爱过我,哪怕一秒钟都没有?”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疯一般冲到他的面前,拉住他的衣袖,抽泣着说:“舅舅,我可以把钱都给你,你要的我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你是爱着我的!告诉我,我不是孤单一个人!求求你……”
“凯瑟琳……要不是因为凯瑟琳,我怎么会容忍你这么多年?早就把你扔到一边去了!看在你是凯瑟琳儿子的份上,我才照看了你二十年!”伯爵的语调还是那么冷。“现在你成年了,好好走自己的路吧!”
我明知道现在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哀求已经毫无作用了,但是手就是收不回来,还是那么拉住他的衣袖,口中还是那么喃喃自语:“求求你,求求……”
“够了!不要再这么软弱了!”伯爵将我的手掸开,皱着眉头看着我,“你已经成年了,应该学会面对这一切!没有谁注定要一辈子看着你、照顾你!快点签字吧!”
我明白再软语哀求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便颤抖着把自己的名字签到了文件上。这仅仅是分割财产的文件吗?不!这是分割亲情的声明书!从现在起,我再没有一个亲人了。
看着还在抽泣的我,伯爵冷冷地说:“海因里希,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然后拿起我已经署名的文件,留下支票走了。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看着那张支票,我伏在桌子上痛哭。仆人们不敢上前来触怒已经快到崩溃边缘的我。就这么结束了吗?再没有一个爱我的人了吗?我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是一个人了吗?
蓦的突然有一双手把我的头扶起,是罗莉!
“海因里希,你刚才说你在世界上是孤单一个人,这句话可说错了哦!”罗莉笑着看着我,“你还认识我啊,我可是不会抛下我的同伴的。更何况你已经是我的哥哥了啊!所以,千万不要再说没有人爱你之类的鬼话,我们都爱着你!”说完她亲了亲我的额头。
大惊之下我只顾看着她,大脑里面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总之你在世界上不是一个人就对啦!还有那么多人需要你,关心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罗莉大声喊道。
我迷茫着向她看过去,发现她正努力瞪着眼睛坚定地看着我,还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湛蓝的眸子荡漾着的湖水清澈见底。我们就那么看着,好一会我才清醒过来,也对她那么笑了笑。
原来我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啊。世界上还有人需要我,关心我,爱着我啊……
“罗莉,谢谢你!”终于恢复过来了,我由衷地向她感谢道。
“要谢谢我?很好哦!再去拿些糖来!”
罗莎梅德,究竟是谁想对你不利呢?不过没关系,不论是谁,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