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被带走了,现在地下室已经回复了原来的嘈杂,其混乱程度甚至比老人来之前还要厉害,人们更加热烈地交谈着,讨论着——注意,我这里称他为“老人”,不是“陛下”。
刚听完他的故事的激动现在已经消退了,现在我已经冷静下来,开始想问题了。思考一番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是的,这里不对,那里不对,到处都不对!
先不去讨论“扶牛花果子露”里能让人丧失记忆的“魔药”是否存在这种技术性问题;也不去说尼古拉势力既然大到能够篡位,但居然会不知道在那个偏远的海滨小镇已经逃出了几个人的问题;单就一个疑问恐怕刚才的那位费道尔·库兹米奇就无法解释清楚:
像轼君篡位这种高技术含量的行动,尼古拉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心的话)如此相信同谋,以至把最重要的人都交给自己的同谋处置呢?他难道就不怕他的同谋伊丽莎白皇后也有自己的野心?——俄国的女沙皇也不是只有一个两个了。
如果是我(当然,这……纯属假设)干了这种事,那就算我的国王已经躺在了我的面前,那还得再亲手补上两刀我才会放心——他尼古拉凭什么这么安心?他难道会以为他是被选召的孩子,带着**宝贝闯世界,一辈子都会有好运,怎么搞也搞不死?
惊天大BUG啊!
所以,情况已经很明朗了,这位费道尔·库兹米奇要么是个老骗子,要么是个老疯子——从他的胆子来看,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既然我能看出来,那么伯爵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他们是俄国人,情况肯定比我还清楚。怎么可能不想不明白呢?
我不是那种认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聪明人的人,我知道大家都不会是傻瓜。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伯爵他们是故意的!他们不想证实什么,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把他们不喜欢的现任沙皇赶下台!
“一群野心家!你们要造反就造反,随你们的便,但是为什么要拉上我呀!”我心中大怒,忍不住暗暗横了一眼站在身旁的伯爵——他倒是很轻松的样子。
这时,突然一个人向坐在主位上、介绍老人进来的人问话了:“安德烈·库托夫,您确实了给我们一个惊奇。但是,虽然他长得很像我们已经故去的那个沙皇;虽然他的故事确实很浪漫,很动听,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相信他就是我们的老沙皇——别反驳我,1822年我就是那位沙皇的近侍了,对他我熟悉得很。现在,我觉得你最好告诉我们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问话引起了一阵附和——看吧,我的认知很对:大家都不会是傻瓜。
伯爵和那位——名字我现在知道了,安德烈·库托夫——对望了一眼,都不安地笑了笑。然后安德烈·库托夫说:“他是不是真的很重要吗?重点是我们需要他是……这不就够了吗?”
地下室瞬间一阵骚动,问话的这位也不安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又问:“你是说……”
“是的,”这下是伯爵回答,他出乎我的意料的激动,“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直接把现在的沙皇赶下台……我们的这么多年的奋斗不就是为这个吗?”
又是一阵骚动,然后大家都不说话了,只看着他。
伯爵走到中间,大声向我们喊着:“我们等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吗?现在是天赐良机,政府现在正被各种事务拖得焦头烂额,民间舆论对我们也有同情,如果我们现在不起来,那应该什么时候起来!
当然,为了达到目的,我们可以做出一些妥协——成功以后,我们可以先宣称把那位费道尔·库兹米奇是我们的老沙皇——他现在在民间也还有很大的威望——扶上皇位,等过几年他死了——看他的年龄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我们再宣布由于君主无嗣而废除君主制度……这样,我们将完成我们毕生追求的理想——彻底在我们亲爱的俄罗斯扫清那万恶的独裁……”
人们相互对望,仿佛都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信心与希望。好久才有一个人吞吞吐吐地问:“那么您是说我们要暴动?”
“暴动不对吗?以噩梦结束所有的噩梦难道是错的吗?”伯爵立即回答,目光坚定至极,“当然,我们可能要付出一些牺牲,但是,和那个光明的未来相比,一点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祖国需要我的生命和鲜血,那它尽管来拿就行了!我绝不吝啬为祖国做出牺牲!”然后他看着坐着的这些人,“那么……你们呢?”
问话者立即挺直了胸膛:“好的!我当然也愿意!”
其他人也高喊:“为了俄罗斯!”一时间群情激奋,大有气吞山河之势。
……………………喂喂喂!你们这么急着去死也不用拉着我啊!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得吊死在圣彼得堡的某个广场上!
现在必须想个办法阻止他们!或者哪怕只是让他们停一会儿也行——只要我离开了俄罗斯,随便他们怎么闹,怎么找死都不关我的事……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等等?!阻止,阻止,阻止?
“我原来去俄国的任务,是阻止,阻止,阻止……”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有点明白了,有点……希望了……
我突然笑了,大声的笑,笑得不但大家都惊异地看着我,而且连我自己都怀疑自己已经由于过度紧张而精神失常。
“特使先生?”那个安德烈·库托夫一脸惊诧地问我——我笑得真的很难看吗?
“你们就打算依靠这种荒诞不经的故事来打动俄罗斯人民?你们把所有人都当成傻瓜?”我大声向伯爵问。“你们难道认为这样你们就能够容易些成功?不!”
“俄罗斯自然得有俄罗斯的方式,先生。”伯爵回答。
“可是我们并不打算支持你们的这次行动,先生们。”我平静地对他们说——不过天晓得这个“我们”到底是谁,“我们认为现在动手的话,成功的几率为……零。”
“为什么这么说?”
“怎么回事?”
……好几个人同时问——看来他们倒蛮重视施特伦茨的那个组织?这是好事。我有一点把握了……
“你们当然知道,你们的政府打算废除农奴制了,”我继续说着,然后看见伯爵以及其他几个人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你们当然知道这只是个小花招,离你们的理想目标很远很远,但是其他人呢?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正在感激沙皇陛下的恩惠。所以……所以你们现在纯粹是在找死……”
我是故意说得这么居高临下的。
“那你们的意思是?”伯爵问我。
“我们认为,你们必须再等等,等到改革的弊病完全暴露、人民忍受不了时,你们自然可以站起来。”我直视伯爵的眼睛,“而且我们认为,那一天用不了多久便会到来,一年,两年,最多五年。你们既然已经忍耐了这么多年,那么再等五年又有什么呢?”
只要等我逃出了俄罗斯,我管你们什么时候去死!
伯爵不为所动,但大多数人似乎已经动摇了。
“我认为您说得很有道理……”好几个人这么说。
伯爵似乎还有话想说。我立即打断他,以我能用的最高傲的语调说:“好了,我已经把我们的意见说出来了,现在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接着掏出怀表,用最大的努力使手没发抖,“我觉得我应该离开了……呆得越久,危险越大不是吗?”
伯爵和安德烈·库托夫对望了几眼,最后安德烈·库托夫点了点头。于是伯爵只好冷淡地说:“好吧,既然你们不支持我们,我们无法强求。先生,我带您离开这儿……”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使自己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上帝啊……终于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