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发泄完了以后,我忍住气愤坐下来问。
“很抱歉,少爷。他们的具体要求我也不太清楚……”小哈尔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过他们的领袖要求来见您……”
“他们的领袖?”我想起了什么,翻动回忆后问。“是那个汉斯·弗尔特吗?”
“是的,就是他。”小哈尔默对我还记得那个只见过一次的人有些惊异。
“他想来见我?那他有没有问我想不想见他?”我傲慢地问。
“我认为您最好去见见他,大人。”突然一个略显苍老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我向门外看去。是老公证人马尔赫斯先生?
“马尔赫斯先生?您怎么知道了?”我有些惊讶。
“是我通知的。”小哈尔默有些忐忑地回答,一边在暗自观察我的反应。
“我是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大人。”马尔赫斯先生看着我,“但是作为一个为您的家族服务了几十年的人,我认为我有义务帮助您解决这些问题。”他那苍老的面庞反射着冷峻的光。
“您?那么请问您有什么意见?”我当下恭敬地问,“我很高兴得到您的帮助。”
“我没有意见,只有建议,大人。”马尔赫斯先生冷静非常,“如果您打算听取的话,首先,我认为您应该忍住怒气,见见那群矿工的领袖,好知道他们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然后呢?”我有些兴趣。
“然后?然后……”马尔赫斯先生沉吟了一下,“然后您应该看情况而定,如果他们的要求是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话,那么就试着做出一些妥协,给他们一点东西……”
“跟那群矿工妥协?”我一阵生气,“那么他们要是贪得无厌怎么办?过去我满足他们,给他们换了个经理;今天我又满足他们——那么到以后,是不是他们的心情哪次不好就都可以罢工?”
“可是如果你不妥协的话,他们一直不复工那么怎么办?跟他们直接对立只会让您得不偿失……”
“可是……!”我还是不怎么甘心。“要对那些贱民让步……”
“我年轻的大人……我觉得您已经到了那个应该要明白世界并不是单为某个人而创造的年龄了。”马尔赫斯先生看着我,“您必须知道,有时候妥协比莽撞更加有用而且有效……”
虽然听了很不舒服,但是我必须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那么您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我看着他,“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那就牵扯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了……”马尔赫斯先生突然微笑了,然后冷冷地看着我,“您先告诉我,您打算出多少钱?”
“什么?钱?”我有些惊愕。“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您难道不知道?”马尔赫斯先生的神情有些神秘。
“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不明白。”
“原来如此……”马尔赫斯先生点点头,“您难道就不知道,可以给些钱给那些矿工的领袖吗?”
“什么?给钱给他们?”我又是一阵惊愕。“给那些人?”
“您别小看那些人,那些人在矿工中间的威信还是不小的……”马尔赫斯先生又笑了笑,“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时候,他们是一种麻烦,但是……我得说,在有些时候,他们是一种资源……”
“资源?”我有些明白了,“您是说给他们钱,收买他们,让他们为我们服务?”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大人。”马尔赫斯先生点点头,“当然,这得取决与您出的价钱。”
“一定能成吗?”我有些犹豫。
“任何人的良心都是有价格的,大人。”马尔赫斯先生笃定地回答,“只是看价格的高低与贵贱而已……金钱只是收买物的一种。而能用钱收买的良心,怎么都不会高贵到哪里去。”
我明白了。
“我……那么我想我可以同意您的意见。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您先告诉,您想出多少。”
我考虑了一下,然后决定了。“三万,不能再多了。”好意见当然得遵从了。
马尔赫斯先生眼睛骤然一亮,“大人,看来您确实听从了我的意见。”然后顿了顿,嘀咕了句。“莱因哈特们,总是这么有气魄。”
“您是说够了?”
“不仅够了,可能还超出了。”马尔赫斯先生轻轻摇摇头。“那些人,眼界不会有这么宽大。他们一辈子未必会想到自己能拥有那么多……”
“希望您说得是对的。”我回答。然后看向小哈尔默,向他命令:“告诉那个汉斯·弗尔特,我同意了他的请求,明天见他,就在这里。”然后想了想,“不要漏出口风,让别人知道……要以平常的姿态,知道了吗?”
“是的,少爷。”小哈尔默点头离开。
“马尔赫斯先生,看来明天您得和我一起见见那位汉斯·弗尔特先生了?”我笑着问老公证人。“今晚您就住在这里吧?我想您不会介意吧?”
“我很高兴能再次帮助到您。大人。”马尔赫斯先生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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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天空中少见地露出了初春的日光,吃完早餐后,小哈尔默把那位亲爱的汉斯·弗尔特先生带来了,我和马尔赫斯先生在客厅里等待着他的大驾光临。
高高瘦瘦的矿工领袖现在很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他正企图用不断地笑来掩饰自己的不安——这也难怪,我敢说他一辈子都未必来到过这种地方,未必受到过这种接见。
“请座,弗尔特先生。”我指着对面的椅子。
汉斯·弗尔特先生小心翼翼地蹭到了椅子上,似乎很怕弄脏椅子似的——其实他身上穿的可能是他最新的一件衣服。这种畏缩、谦卑的表现很令我高兴——面前的这个人看来还是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底是什么的。
“你求见我,有什么事情吗?”我忍住内心的不屑,冷淡地问,“而且,我听说,你们又想要罢工?”
“公爵大人……”他清了清嗓子,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页纸递向我,“我来是想请求您……请求您看看我们给您的请愿书……”然后讨好地看着我,“不过至于罢工……我向您保证,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只是请求您发发慈悲而已……”
我接过请愿书,快速翻阅起来。
“你们是想叫我提高你们的工资?”过了几分钟后,我大致得出了结论,“而且是上涨十分之一?”然后一把将请愿书塞还给他,“你们居然认为你们值那么多?”
“公爵大人……请原谅我们的要求。”汉斯·弗尔特先生哀求似的看着我,“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啊?最近物价上涨得实在太快了啊!我们也是人……也得吃饭,也得穿衣,也得养活我们的孩子啊!我们没有办法了……”汉斯·弗尔特先生说到激动之处发疯般地扑了过来,死命拉住了我的手,“我们只好请求您,请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你们穷苦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命令你们去做矿工的!
我抽回手,心中反而愤怒至极:“于是你们要求我提高你们的工资?”
“这只是暂时的……大人,”知道自己已经很失礼的汉斯·弗尔特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我们只是请求您在这一段时间内发发慈悲。我们保证,等一段时间,等物价不再这么可怕之后,您可以立即把工资调回目前的状态……”
“如果我不这么做呢?”我反问,“如果我不同意呢?你们就会罢工?”
汉斯·弗尔特先生惊慌地看着我,眼中一片绝望,似乎已经有泪光闪现。“那我们只好采用最后手段了,大人,到时您必须原谅我们……”
“你们这是在威胁!”我大喊,心中早已经把昨天的“妥协”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只是请求您作出一点点微小的让步而已,大人!”汉斯·弗尔特先生真的哭了出来,“这会花掉您多少钱呢?多少年来,您的家族每年都能从矿中得到那么多收益……”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
马尔赫斯先生突然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
妥协?要妥协?
我重新坐下来,冷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其实细细想一想,他们的要求也不太过分啊……即使给都他们上调百分之十的工资,又能让我多花多少呢?可是……
“如果答应了这一次,那么下次呢?下次你们会要多少?”我问出了自己的顾虑。“你们难道不会把罢工当成习惯?”
“我们向您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汉斯·弗尔特先生大喜,连忙应答。
“真的吗?”
“我们发誓!真的!”
我看了看马尔赫斯先生,他也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们。”我向汉斯·弗尔特先生说。“文件很快就会到矿上的。”
“谢谢您,大人!”汉斯·弗尔特先生站起来对我致谢,眼睛里又闪烁出泪花。“谢谢您,谢谢您……”
我笑了笑。
看到已经完成任务了的汉斯·弗尔特先生起身准备告辞。
“等等,弗尔特先生,我们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对您说……”我突然对汉斯·弗尔特先生说。“请您再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