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好了。连我最喜欢的穿衣镜，你都买给我。现在能睡觉，能照镜子，有个这样的地方，我的安全感就全部齐备。”
白露垂头一笑，“我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会住在一起。”
李寒拉她在床位上膝头对膝头亲密地坐下，“我可是不会客气的，现在我身上只剩下卖衣服，卖家具的钱，我们如果不住在一起，现在连在上海的半年房租都缴不起。哎，现在想想，真该庆幸，我要是一线女星，那违约金得付多少啊。说不定，就得滚回北京找妈妈了。”
李寒的语气里透着心酸和对现实的屈服，白露心照不宣也不再对周遭环境叙说下去……在一个女演员的起码隐私都不能保障的物质条件下，职业存续需要广阔舞台的李寒该怎么才能更好地适应。
因为白露同样不知道，窘迫的物质对于一个职业编剧和作者来说究竟确切意味着什么。
事实是，眼前的现实是两人自愿的选择。
作为独立为自己承担责任的成年人，以往的单身贵族居住条件再华丽都应该适时成为记忆了。
“贫困是文艺的天敌呢。”白露想起来一位名作家意思接近的话，随口就说了出来，“但过于奢华无忧无虑似乎也不好。”
李寒噗嗤笑，手指轻轻戳在她的额头上，训斥，“到底怎么嘛，别讲这些听起来两头有道理的话。”
白露有点不好意思，“那此时应该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这句话嘛，还有点建设性。”渐渐适应新家的李寒感触多多，“这一年到此刻，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身外之物。所以说一技在身，技精于人是最重要的，换了个全新的环境，我们还是得靠着拥有的技艺吃饭，住房不是？”
“那存款什么的，也不好了吗？”白露笑她。
“那不是以往的我么？总觉得钱比男人还重要。就是工作的意义。”
“现在呢？”
“当然是都重要。不过只能选一样的话，眼下还得先要工作。然后接着饱暖思银欲。”
白露想，李寒的话还真有道理，假使这个半年以内，她们的新话剧，不卖座，依旧没有稳定的收入，那么以后两人的生活，还真要动用祁镇分手给的那笔保险金了。
在贫穷中如此回首走过的人生路，李白两人相视对坐，还真感谢出生平凡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由平凡中靠近了富贵的边缘，再跌落至平凡，除了青春的流逝，掐指算算，得到的依旧比失去的多。
李寒起身左右扭了扭腰肢，乐观地展望，“白露，你有见过，像我们这么门类齐全，体系完整的中国戏剧产业吗？”
白露笑了，辩驳，“一位一流的演员加上一名入流的编剧就是个戏剧产业么？”
“怎么不是？给个平台就能上台面的！我们是核心资源是创新力量的。”李寒眉目流转，分外动情好看，让白露觉得，只要彼此仍旧有修养美貌才华的毅力，解读时尚艺术的智慧，不敢服输的平民精神，敬业乐业的道德操守，她们从头来过也并不是问题。
“这个平静的表情，难道是不相信我说的？”李寒两列自然眉倒竖，愠怒地笑着，她的表情一向灵动过喜怒哀乐不易发动的白露。这种表演张力极强的天赋让白露从心底里喜欢她热烈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
“见过爱演的，没见过像你这么爱演的，见过好看的，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白露不吝啬地夸赞她。
“那就是相信啦。”女人神情得意。白露肯定点点头。
只听李寒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是不错的人，知道吗？市场上，观众竞争这么激烈，我们没有把精力卷入和别人的争夺，想着去瓜分现有的观众，而是改变自己，从基础做起，想通过填补那些对现状感到厌倦的人的心愿来实现自己的价值。是条难走的路。真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愿意为别人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了。”
“把我们说得这么伟大，那以前喜欢你表演风格的观众呢？你不坚守视频，他们岂不是很失望？”
李寒静笑，很认真地问白露，“你对我失望了吗？”
“那倒还不至于。”两人忘了忧愁，都呵呵笑起来。
隔壁邻居晚归了，一男一女在卧房外的客厅里起居，行走，谈话。
李寒抬腕看看表，轻声说，“现在才几点？年轻人们就回家了。”
“谁都像你。我们出门去打个招呼吧。以后可要一起使用公共空间的。”
白露打开门，和李寒一起走出来。
客厅里只有一位戴眼镜的男生在沙发上瘫坐着吸烟看电视。厨房里锅碗碰撞和哗哗地流水声响动不休，另外的女孩子开始煮起晚饭了。
李寒甜甜笑着一张脸，在白露的介绍下，先和男主人见面。彼此打过招呼后，厨房里的女生已经闻声，忍不住满身装备得来客厅里打探情况了。
她在厨具厂家赠送的，标识着苏泊尔品牌商标的，橘色，不吸水材质围裙上抹抹手，斜斜站定在男友身边的沙发旁，向着白露吃惊发问，“咦，和你住在一起的不是男朋友？”
这么一问，倒是把李寒和白露全部问倒了。她们当然曾经和男朋友共同住过，不过那样的日子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专属校园的回忆了。
“哦，不是。”李寒这么一答。突然觉得有点沮丧，原来单身久了，便渐渐养成各种各样对男子洁癖的小毛病。等到在现实中转身回望的一刻，发现了没有可以理直气壮讲出口的男人在身边的事实，才蓦然感到想要收藏男人心的女人其实是浪漫愚蠢的。既没有钱，也没有男人，李寒今天遭到的打击是双重的。
交谈到此，本该结束了。
白露和李寒的身高比眼前站姿不很端正的女孩子要明显高一些。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有起身的男孩子，则更显得矮了。四人这么对面两列摆开阵势。人类因陌生而发的敌意感和防备感表露无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