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项青青感觉自己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双温暖的大手，一直紧紧的握住她的小手。耳边一直萦绕着喃喃的低语，“对不起”。很轻，却很急切，甚至哽咽。
头痛的厉害，她努力睁开眼，眼前是昏黄的灯光，熟悉的窗帘。垂眼，身上盖的还是那套淡蓝色碎花被子。右手被紧握着。目光所及，手的主人并不是楚君故，而是许文。
淡淡的失落。
他蜷缩在地板上，身子扭曲的趴在床上，睡的沉稳。她只能看到他的半边脸，额头上隐约有几道细纹，眉心紧蹙，胡子拉碴，狼狈憔悴。她小心的抽出手，轻轻的拂过他的眉心，他瞬间惊醒，一脸疲倦，勉强笑了笑：“醒了？饿不饿？我叫刘妈顿了粥。”
“孩子了？”
他沉默。
项青青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两颗，滑过脸颊，滴在棉被上，晕染出一层层深蓝的波澜。许文把她搂在进怀里，轻抚她的背脊。
“咔吱”，房门被推开。小倩端着小碗，盈盈的走进来。项青青本能的推开许文，惴惴的看着小倩。小倩斜睨一眼许文：“是不是你欺负青青，把她惹哭了？多大的人了，还尽欺负她！”许文替她抹泪，逗她：“不许再哭了，再哭，我回家就得跪搓衣板儿了！”
小倩嗔怪的推他：“你又欺负她！快滚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我们姐妹俩的眼。”说完把粥捧到项青青面前：“饿不饿？我熬了你最喜欢的荷叶粥，快尝尝！”
许文忿忿不平：“哼，女人翻脸果然跟翻书一样。”
“我不饿。真的。楚君故在哪儿？我要见他！”
“你别难过。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她怔怔的凝视他们，仿佛不认识一般，猛地推开他们，下床，跑出房间，冲进书房。
楚君故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外。他听到她开门进来，也不转身，背对着她。
“你怎么这么残忍，一而再的亲手扼杀自己的亲骨肉？”
缄默。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只能怪你妈造的孽。”楚君故说话的时候一字一顿，咬字特别重。虽然他背着她，她知道，他此刻肯定是恨的咬牙切齿，面部扭曲。
“可孩子是无辜的。”
他依旧背对着她，不屑一顾：“等着给我生孩子的女人多的去了，你不配。”
“你爱过我吗？”
又缄默。
半晌，他终于转过身，戏谑的拍了拍她****的脸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爸爸为了你，跟我拼命，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玩儿你，撞死你妈，都是我早就下好的棋局！”
“我不信。那你为什么救我？”
他浅笑：“你死了，我怎么应付刘子衿？”
“我明白了。”项青青惨淡的笑了笑，“不打扰了。”
“等等。你要是实在想不开，想跳楼，想割腕，悉听尊便。我决不勉强。大不了就是费些心思应付刘子衿。”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楚君故又添了几句，“你死了，让你爹妈死不瞑目，叫刘子衿生不如死，我正好夙愿得偿。”
原来真正伤心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真正心碎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痛的。
她踉踉跄跄走出去，许文急忙扶住她。她甩开他的手，大吼：“走开！我不要见到你们。”许文眼眶湿润：“好好，我可以走开。但是你现在要听话的回房休息。好不好？”项青青哪里肯听，继续往前走，想要下楼。不过没走几步，眼前一黑，直直的栽倒在地毯上。
再次醒来，她又回到了床上。不情愿的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小倩温柔的眼睛。小倩见她醒来，展露笑颜，扶她坐起来。
“这回饿了没有？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儿吃的？”
她摇头。
“还是吃点儿吧。你再睡一会儿。我下去弄。”
她点头，闭上眼睛。
小倩关门下楼。
项青青其实没有丝毫睡意。她脑海一片凌乱。爸爸究竟对什么事情那样震惊，震惊到自寻短见？
还有许文对她的关心似乎非同寻常。他以前很大方的承认，对她有好感，待她也好，但她总觉得根本就不是那种好。尤其是他看到她和刘子衿在一起，嘴上说，心如刀割，可脸上隐约有放松的笑意，仿佛终于尘埃落定，长舒一口气。随后，他很快就与小倩坠入爱河。尽管如此，他待她，一如从前，从未改变。小倩以前偶尔还会吃味。不过今天，她却丝毫都不在意，只是因为顾念她的身体吗？
隔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传来清脆的声响。似是瓷器或者玻璃器皿摔碎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轻轻的啜泣。
“小倩，你怎么了？”她着急的下床，快步走出卧室。书房的门虚掩着，门口散落着满地的骨瓷杯碎片。她怔怔的望着大小不一的碎片，却听见小倩的声音。
“杨茜姐，青青还在休息，有什么事情咱们改天……”
“楚君故，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却三心二意。我们一刀了断。”是杨茜在哭喊。
“对不起，杨茜。我……”
“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现在就把她给我赶出去！”
“你不要无理取闹！”楚君故压低声音吼道。
“我无理取闹？我要是真无理取闹，早就去旁边房间闹去了！呜呜……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亏我这些年一直惦记你，千里迢迢从美国回来找你。你这个负心汉！呜呜……”
“是我不对。你打我出气好不好？你别哭，月子里哭不得。”
“你，是不是变了心？说啊？”
“杨茜姐，你冷静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君哥和青青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连孩子都有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君哥，你把鉴定报告给她看吧！”
什么报告？她走到门口，站了很久，里面传来杨茜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你们竟然是……兄妹？那你，你是在报复她妈妈？”
“我……”
她根本没听清楚君故后来说了什么，脑海里只有一个词，“兄妹”。她全身僵直，石化一般，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呆滞的伫立在门前。直到小倩打开门，惊慌失措的问：“青青，你怎么站在这儿？”她这才反应过来，拔腿就往楼下跑，碎片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却顾不得，依旧蹒跚的往前跑。踩到第一级台阶的时候，拖鞋一滑，身体如风筝一般摇曳。背后传来杨茜和小倩的惊呼：“小心！”
她本能的闭眼。倒下去的时候却没有预期的疼痛。身体被人紧紧的抱住。不停的翻滚，她头晕目眩。过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楚君故的鼻尖与她的紧贴。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他却猛的用力一拽，两个人腾的一下站起来。方才他与地面紧贴的额角露出来，一大片血迹。伤口很深，鲜血似泉水汩汩的直往外冒，染红了半边脸，触目惊心。
“你……”她被血迹吓得不知所措。
“哎呀，你流血了！”杨茜惊呼。
“青青，你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小倩拉着她要检查。
项青青这才回过神儿，一把推开小倩：“连你都瞒着我！”
“青青！”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顾着往楼上跑。顺着旋转楼梯，几乎一口气，就跑到了楼顶。她用尽力气，想要翻过镂花栏杆。
“青青！”
“你们别过来！”
“青青，我不是有意要瞒你。我也是刚知道，真的，我不骗你！”
她坐在栏杆上，扭头看身后，一张张焦急的脸，他们似乎一直在说话，嘴一张一翕。她的耳边只有刺耳的嗡鸣。渐渐的头痛的厉害，眼前的景象都在摇晃。她拍了拍额头，总算好了些。
终于，一切真相大白。他们竟然是兄妹？怪不得爸爸那样震惊！怪不得许老师对她关爱有加！怪不得许文对她疼爱呵护！怪不得楚君故那样怨恨！兄妹啊！她一定会遭天打五雷轰，一定会下地狱。
“青青，你看我一眼。”
是刘子衿的声音，她全身颤抖。
“我好不容易再见到你，你准备抛下我吗？”
她扭头，终于流下眼泪：“我……你知道吗？我竟然是他的妹妹。我……肮脏……不值得……”
刘子衿钻进花房，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
“我早就知道。你是无辜的。没有人会看不起你。你这样，叔叔阿姨在九泉之下都不回原谅你的。你要是实在要跳，我陪你。咱们去那边做个伴儿。”
“哧！”他的脖子上划过一道鲜红的口子，鲜血直流淌，白衬衣被染的鲜红，触目惊心，十分骇人。
“你不要！”她吓得惊呼。
突然，腰间一痛，楚君故趁她分神，绕到后面，把她拽了下来。他抱着她下楼，脸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她的脸上和胳膊上。她垂着眉眼，凝视胳膊上的血迹，鲜红里夹杂着透明。她惊讶的抬头。不期然看见他眼角一颗豆大的水珠，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顺着脸颊，划过唇角，与鲜血融为一体，然后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眉心。
他的脚步很慢，很稳，和以前一样。
一步，两步……
一滴，两滴……
回到客厅，许文已经请李医生过来。李医生熟练的给楚君故和刘子衿处理伤口，叮嘱：“天气正热，记得勤换药，不要碰水，小心感染。”
处理完毕，楚君故走到她面前，俯身冷笑的盯着她。
“我猜你妈在地底下，一定伤心的不得了。你说呢？我的好妹妹！”
项青青摸了摸眉心，不确定的问：“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报复我和我妈妈？”
“啧啧啧，你是不是很爱我？爱到忘记了仇恨，爱到心甘情愿的为我生孩子？”
“君哥！”许文拽住楚君故。
“哈哈！看来这场游戏的结局真不错！你妈不是有本事么？她的女儿照样被我耍的团团转。报应，这就是报应！”
“啪！”
项青青脸色惨白，出手的时候，身子抖的厉害。她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张脸，眼角划过一丝浅笑，转身离开。猛的趔趄，跌进刘子衿的怀里。
刘子衿抱起她，大步走出客厅。
“青青。”
“谁都不许拦着。让她滚！这里是楚宅，不姓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