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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杜甫:苦大仇深的玩命生涯(2)

为了万无一失,杜甫同时还跟掌管恩匦的官员田澄写了一首诗。在这里,解释一下什么是恩匦?这个恩匦就跟现在的意见箱差不多,老百姓有什么话要跟当官的或者政府说,就可以信件的形式投放其中。据悉,恩匦设置于武后时期。在诗中,杜甫急切地写道:“扬雄更有河东赋,唯待吹嘘送上天。”杜甫是实在没法了,心里犹如火在焚烧,为了能够做官,竟然说出了如此赤裸裸又不合时宜的话,人家扬雄又没得罪你,干嘛挑明地说像扬雄这样的奇才,当年若不是靠别人的吹捧,他哪能做什么官啊!我们可以想象田澄当时的表情,那一定是一边笑,一边摇头。说杜甫啊!你怎么这么糊涂?不过,出于职责田澄应该是将《封西岳赋》提交上去了的,毕竟田澄好歹也是一个文人,恻隐之心也是有的。至于提交上去能不能成功,那得看杜甫的造化了。

很让人心痛,杜甫这次还是以失败告终。其实,面对这样的残酷结局,杜甫是应该死心的,但他没有,似乎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以为只要巴结吹捧权贵就能够弄个一官半职,就能够了却心头事。于是,杜甫又锁定了目标,直接向杨国忠的心腹鲜于仲通出击。杜甫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个仲通曾经救济过杨国忠,心想,这样的一个人若能为自己美言几句,那做官也不是不可能。主意已定,赶紧用神来之笔写了一首《奉赠鲜于京兆尹二十韵》。这个杜甫挺有意思的,你看,他除了跟官员发牢骚外,还有一个特点是到处写奉赠之诗,除了上面说到的,还有不少。比如,《奉赠李八丈判官》、《奉赠萧十二使君》、《奉赠射洪李四丈》、《奉赠太常张卿》等等。

在《奉赠鲜于京兆尹二十韵》中,杜甫这样吹捧道:“交合丹青地,恩倾雨露辰。有儒愁饿死,早晚报平津。”原来,杨国忠在四川落难的时候,是仲通救济了他。杜甫说,你对当朝宰相的救济简直如同恩泽雨露啊!现在有个穷书生就快要饿死了,如果这个时候能帮帮我,我早晚要报答您的。这样的语气几乎都是哀求了,可惜杜甫这是拜错了庙门!说白了,像杨国忠、仲通一类的权贵,他们的人品真的不咋地。你杜甫求他们办事,还不如求自己。除非你杜甫有钱,那肯定没的说,但偏偏你杜甫是一个人穷光蛋,他们才懒得理你。

这不,杜甫不得不又失败了。这可真的是要了杜甫的命。你不是不理睬我吗?好,我给你玩大的。我现在不吹捧你了。经过多次失败的杜甫,他的诗文转换方向来不留情面地抨击权贵。杜甫为什么敢这样做,实在是因为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心想人迟早都要死,大不了被你们宰了。但是,杜甫可没这么傻,他在抨击那帮社会毒瘤的同时,还要加上一套护身符,这就是对劳苦大众的同情,一句话——忧国忧民。如果你们连忧国忧民的读书人都要杀,那你们就会遗臭万年。

2.

杜甫确实玩的大,他在《兵车行》里直接向朝廷开刀。那么,朝廷到底做了什么害国害民的事呢?

原来,在公元750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杨国忠给唐玄宗推荐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负责监视与控制南诏。其实,这个时候的唐朝,有不少疆大吏都是心术不正之徒,特别是这鲜于仲通,此人仗着是杨国忠的心腹,专横粗暴、不可一世。这不,一天南诏王阁罗凤带着一家老小去姚州拜会张虔陀,身为唐朝都督的张虔陀大概是憋得慌,又见南诏王阁罗凤的夫人长得漂亮,顿时起了淫心,竟然当面污辱阁罗凤的妻子,这还了得!自然是惹怒了阁罗凤,是男人都得怒发冲冠。事后,阁罗凤感慨“九重天子难承咫尺之颜,万里忠臣岂受奸邪之害”,便派军将杨罗颠为专使,远赴长安向唐玄宗控诉张虔陀的罪行。唐玄宗听信杨国忠的谗言,对此事不予理会,结果阁罗凤大怒。公元751年,阁罗凤举兵,要给大唐一点颜色瞧瞧,结果不可一世的唐朝军队吃了大败仗。《资治通鉴》记载杨国忠让“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讨南诏,大败于泸南”。之后,唐朝军队又接连吃了几次败仗,尤其是在西洱河之战,唐军竟然死了六万人,仅鲜于仲通捡了条命回来。按理说,这个时候杨国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但他没有,反而掩其败状,谎报战功。这样一来,战事愈来愈糟糕,百姓苦不堪言,已陷入行者哀怨、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声震天的境地。

杜甫抓住这次绝好的时机写了一篇《兵车行》,严厉批判了唐玄宗穷兵黩武又好大喜功的政策,可谓是针针见血、脍炙人心啊!比如文中有一句:“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这一观点简直是石破天惊却又很冒险,弄不好会掉脑袋的。但此时的杜甫已经在玩命了,他顾不了这么多。公元753年,杜甫再次出击,写了一篇《丽人行》,猛烈抨击杨国忠兄妹,甚至连唐玄宗也不放过。将他们声色犬马,骄奢淫逸的生活写得淋漓尽致,并指出由此导致的社会惨状。

通过《兵车行》和《丽人行》,我们可以看出杜甫真的是被他们给逼急了,否则,杜甫怎么可能这样剑走偏锋?但杜甫越是这样玩命似的苦大仇深,他的仕途之路越是艰难,如果杜甫能像李白那样变通一下,或许好运就来找他了。杜甫执拗地不懂变通,对于那些权贵们而言,他们怎能容忍你杜甫如此赤裸裸的抨击,想要做官,门儿都没有!

此外,杜甫在这个时期表现得也很龌龊,给人一种墙头草的感觉。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来看杜甫都干了什么龌龊的事。杜甫不是写了一篇《封西岳赋》吗?公元754年,当朝宰相陈希烈被罢黜了宰相的职务。如此一来,宰相位置便空缺了。这时,杨国忠便推荐韦见素为宰相。杜甫知道此事后,就写了一首诗给韦见素,诗名为《上韦左相二十韵》。诗中有两句话最能体现杜甫的龌龊,他说:“沙汰江河浊,调和鼎鼐新。韦贤初相汉,范叔巳归秦。”杜甫说这话直接透露了他性格的弱点,他说现在朝廷革除了陈希烈的职务,实在是太好了,不愧是明智之举,现在是你韦见素上任,你可要秉持新政哟。这都什么话,当初李林甫、陈希烈在位的时候。你杜甫还写文章吹捧人家,李林甫嗝屁后,杨国忠上台,你又大骂李林甫。陈希烈不做宰相了,你又数落人家的不是。不仅如此,你对杨国忠甚至唐玄宗也无情的抨击,难道就因为他们没给你官做?虽然,你杜甫抨击的这些人都不见得是什么好鸟,但杜甫你自己这样“墙头草”式的作风,也不得不让人觉得龌龊。不过,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杜甫大有幸灾乐祸的心态——看吧!当初还不录用我,活该你们有今天的下场。

我们现在看来,杜甫写《上韦左相二十韵》真的有失策略。杜甫如此不忌讳地公开抨击前任宰相,让后任的宰相怎么想?人家多半会琢磨一下,现在我是宰相了,你当然会吹捧我,等哪天我不是宰相了,你还不骂死我啊!退一步来讲,就算这个韦见素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他对你杜甫也没有任何成见,但他也绝不会为了你杜甫而不避嫌,要知道,他这个宰相还是杨国忠推荐的呢。

经过杜甫这样不合时宜的折腾,他的生活越来越穷困潦倒,可以说,杜甫过着度日如年的生活,没有办法,杜甫只剩下搬家这条路。因为,他在长安实在是太不受欢迎了,没法再继续待下去。于是,公元755年,杜甫带着他的一家人流落到距离长安240公里的奉先,寄居在县衙的公舍里。当然,杜甫能寄居在这里,完全得力于他的老婆杨氏,因为杨氏跟奉先的县令有亲戚关系。

难道杜甫就一直这样点背,再点背的人也总该有点好运吧!还别说,好运真的来了,天宝十四年十月的时候,杜甫回到长安,前面不是说过杜甫曾被列为后备人选吗?这次朝廷终于开眼给了杜甫一个九品官做,名为河西尉。这是一个最下等的官职,要是换了李白,肯定扭头就走,谁稀罕这玩意啊!那么杜甫是什么反应呢?杜甫在长安吃了10年的苦,成天求这个求那个,甚至都玩命了。10年的时间,多长啊!杜甫受了多少的白眼,多少的痛楚,最后的结果却是换来一个芝麻小官。那么,杜甫接受这个河西尉的官职了吗?他没有,但他并不死心,他选择了等待,等待老天开眼。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就有好消息了,杜甫做了右卫率府胄曹的参军,这个官比河西尉要大一些,自然俸禄也就高一些。那么,这个右卫率府胄曹的参军到底是什么官呢?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兵器库的管理员。

杜甫做这个兵器库的管理员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他有点想家了。当然,最重要的是有钱了,想回去风光一下吧。没想到的是,他才走到半路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暴发生了: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反唐,史称“安史之乱”。由于事发突然,再加上唐玄宗被杨贵妃这个妖精迷惑得神魂颠倒,以及安禄山打的是讨伐杨国忠的旗号,分不清左右的唐玄宗信以为真。未曾料到,六天后,安禄山干得是风风火火,讨伐矛头指向整个唐朝了,这时唐玄宗才相信安禄山真的反了,他遭遇了措手不及的一击。

杜甫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写了一首名为《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的诗,这首诗是他在路上写的,此诗也可看做是杜甫对自己在长安十年的总结。可以说,杜甫真的是这辈子生在霉堆里了,好不容易当了一个右卫率府胄曹的参军,屁股还没坐热,甚至连回家风光一把、让老婆高兴一下都没来得及做,这安史之乱发生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在长安的十年,不仅杜甫天天咽苦水,妻子儿女跟着他受罪,更让他心碎的是幼子被活活的饿死。我在想,如果杜甫能多少精通于政治的变化,他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这么惨的地步,凭他的才学至少温饱没问题。你看人家李白,混得多风光啊!

安史之乱将杜甫推向了更加苦难的深渊,杜甫的命运又将走向何处?是明哲保身,还是继续玩命?杜甫面临重大的考验。

3.

由于长期的过度安逸,使得朝廷几乎没有力量对抗叛军,那些养尊处优的唐军就像软柿子一样,轻轻一捏就烂了。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安禄山快速地从范阳一直打到洛阳,然后又轻而易举地攻占了长安。唐玄宗如同丧家之犬,匆忙地逃往四川。好在安禄山这小子准备不够充分,再加上内部矛盾重重,最后安禄山被他的儿子安庆绪给宰了。史思明的下场跟安禄山差不多,也是被他的儿子史朝义给宰了。可以说,这两个的皇帝瘾都没过够,就嗝屁了。

安史之乱对大唐根基的破坏是巨大的,使得曾经繁荣的唐朝急剧下滑。8年的时间,唐朝从原先的一棵参天大树变成一棵满是蛀虫的朽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徭役繁重等等一系列不好的词汇成了此时期最常用的代名词。

那么,杜甫呢?他在这8年都干了什么?杜甫在这8年依然在玩命,并且终成诗圣的美名。安史之乱爆发后,杜甫又不得不搬家了,这次从奉先搬到了白水。这次还是寄居,寄居在他舅舅崔十九家。杜甫的舅舅崔十九是白水县的县尉,相当于现在的县公安局局长。他知道杜甫的遭遇后,很是关心。于是,杜甫一家总算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公元756年,安禄山的军队与唐军在潼关相持不下。安禄山多次进攻都没能将潼关拿下,正在安禄山准备放弃的时候,杨国忠立功心切,他居然小看安禄山,认为这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很快就能将安禄山消灭掉,并向唐玄宗保证过不了几日就能让安禄山嗝屁。杨国忠真把自己当根葱,认为安禄山是小瘪三,对付他不费吹灰之力。对于杨国忠这种大言不惭的论断,当时也是有人提出异议的,认为事情并非如他所说,反而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应该谨慎对待,不宜贸然出击。但早没了注意的唐玄宗还是轻信了杨国忠的话,盲目地催促哥舒翰主动出击。哥舒翰当时镇守长安的门户,他曾上言唐玄宗,说现在不宜出击,应该坚守潼关,以静制动。由于安禄山打的是诛杀杨国忠的旗号,杨国忠担心哥舒翰会拥兵胁迫朝廷宰了自己,为求自保,杨国忠不顾大局,反复在唐玄宗面前说哥舒翰若再不出兵,战机就溜跑了。唐玄宗现在是爱江山也爱美人,估计杨贵妃也施展了不少媚功,所以,唐玄宗跟后来的宋朝发十二道金牌催岳飞一样,接二连三地派出使者催促哥舒翰出兵。哥舒翰出兵到潼关实在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事实证明,最后潼关失守,长安的东大门出现缺口,之后安禄山没费多大功夫,就攻陷长安了。唐玄宗没法,只能慌忙逃亡四川。

而此时的杜甫就是这样夹杂在难民中,从白水向北方逃亡。逃亡的生涯实在是惊心动魄,对此,杜甫在《送重表侄王砅评事使南海》中描述了这样的情景:“吾客左冯翊,尔家同遁逃。争夺至徒步,块独委蓬蒿。逗留热尔肠,十里却呼号。自下所骑马,右持腰间刀。左牵紫游缰,飞走使我高。苟活到今日,寸心铭佩牢。乱离又聚散,宿昔恨滔滔。”

从诗中看出,在这次逃亡中,幸好有重表侄王砅,要不杜甫多半就没命了。原来,杜甫的坐骑被人给抢了,要是杜甫像李白那样会武功就好了,就不会有人抢他的坐骑了,应该是他去抢别人的,战乱年代,哪顾得了这么多,总之能活下来就行。没有坐骑的杜甫,只能够步行,没想到掉进了蓬蒿坑里。根据诗里的描述,这个王砅应该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因为,他把杜甫救起来后,还把自己的坐骑给了杜甫,然后一路护送杜甫脱离了险境。当然,像这样的危险肯定不止一次,当杜甫一行人到了彭衙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暴雨。当时他们是饥寒交迫,大人饿了尚且可以忍受一下,那小孩饿了只能哇哇大哭,由于战事连连,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原先躲在山林里的老虎啊,狼啊之类的食人动物便跑了出来。我估计这个时候杜甫的那个重表侄王砅可能跟他们失散了,要不杜甫不会捂住他女儿的嘴巴,不让她哭,如果惊动了虎狼,那可就麻烦了。这样提心吊胆了很长时间,好在遇到了老朋友——彭衙县的县尉孙宰,孙宰将杜甫一家带到他家里,盛情款待。

在孙宰家里住了些时日,杜甫带着家人继续逃亡。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到了鄜州的羌村,将妻小安顿好后,他又开始忧国忧民了,他一直没忘记自己是一个兵器库的管理员,还想着回去履行他的职责。然而,说不定那个兵器库早就不存在了,或者说被毁了。不过,杜甫之所以急于回去,一方面可能真的是出于职责,另一方面可能或多或少能得到一些俸禄。但是,这个时候,唐玄宗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他皇帝宝座都不要了,让他的儿子李亨继位。这一年正好是唐肃宗至德元年,即公元756年。杜甫在回去的途中听说太子李亨在灵武称帝,便改变主意,投奔唐肃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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