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黑未黑,长安城的门禁开始放严,行人出入变得越来越少,城墙上的篝火也逐渐点燃,禁卫军开始巡逻,守城士兵也忙碌起来。
一队十人左右的车队,拉着货物,缓缓驶向城门处。接受检查之后,便驶出城门,开始加快速度,向暮色袭去。
两位少年,一个大大咧咧红光焕发如同纨绔子弟,一个沉着冷静面无表情好似寻常百姓,也紧随其后。
到了城门,谢鹏拿出一本折子,交给了检查的士兵。士兵看过折子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震惊,然后微微躬身,双手将折子交还给了谢鹏,便快速下令放行。
夜色如水,繁星浩瀚,暮色低压,压进那长安城外的大平原。野外偶尔能看见点点星火,那是山野人家的光芒,也许是丈夫外出打仗,妻子家里灯下织布;也许是寒门子弟,为考取功名,挑灯夜读。
夜雨风凉,秋蝉挽唱。偶尔路旁的树上能听见几声低弱的蝉鸣,那是秋蝉生命的尾声。
两位少年轻步走在路上,不急躁,也不懈怠。看似轻松的脸上偶尔会显出一丝谨慎,他们都知道这次事件的重要性,这是一个拿命去拼的赌局。
谢鹏与特独紧紧跟在车队后面,保持了约莫两里的距离。车队停,他们也停;车队走,他们也走。既不会跟丢,也不会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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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李哥。”一个眼神迷离,满脸胡茬,非常猥琐的男人问道,“咱们这次拉的什么货物啊?”
一群人围着篝火而坐,烤着肉干,温着酒。
“于河,你的脑筋是不是在床上被你家那臭婆娘吸干了。”那名为首的男人回答,“这次的生意关系到我在家族的地位。咱们把这几车货拉倒北方去贩卖,如果一切顺利,我能赚到一笔想象不到的利润,家族里的人也会对我刮目相看。等我坐稳了家族新一代的领头人,你们不也一样扶摇直上。所以这次都给我打起精神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说话的正是铸造金钱神话的李家的新一代子弟李钱,一身华丽的穿着依旧遮盖不住那一身的赘肉和黢黑的肤色。他一直在家族中都不是特别出众,希望这次的生意之后能有出头之日。
“嘿嘿。”那名叫于河的笑了笑,“那咱们这次也跟着发财了。等我有钱了回去就把家里那个休了,早就不爽她了,整天像个泼妇一样。休了之后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瞧你那点出息。”李钱呸了呸,“这次的钱对我来说倒是不重要,主要是帮我积攒家族中的声望,未来家族的族长,我一定要拿到。我那堂弟何德何能,凭什么老一辈的都喜欢他,等这次我成功了,他拿什么和我比。”李钱哼了一声。
“就是,就是,拿什么和李哥你比。”于河不忘溜须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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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里多之外,特独二人也就地坐下。特独依旧翻着那本早已翻烂的有关修行的书籍,翻了一遍又一遍。
谢鹏见他不厌其烦地翻着,便拿过来瞧了一瞧,看着他说:“这种书在我家里都是拿来擦屁股的。你这么喜欢修行的话我以后送你几本就是啦,比这本好得多,怎么样。”
特独接回他的书,也不看谢鹏,就摇了摇头。
“我家的书都是外面买不到的,你还不要?虽然一本就价值千金,但我又不要你的钱。”
特独合上了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谢鹏说:“我不能修行。”
是不能修行,不是不会,也不是不想。与后天的努力无关,与兴趣也无关,只与那莫名其妙的天赋有关。苍天不会照顾每一个人,总有一些人是苍天的弃子,是苍天的孤儿。
讽刺的是,特独本来就是个孤儿。
说完,特独就望向远方,看见了远方被夜色笼罩若隐若现的青山;看见了月光洒向那潺静的流水,泛起碧波荡漾;看见千丝万缕堤上柳,挽不住,水东流;看见了头顶云层遮掩的残月,和这个寒夜……
谢鹏没有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特独的眼睛。从特独的眼神中,他看出了失望,看到了绝望,看到了内心深处的不甘,看到了他对此的无奈,以及那掩盖不住的愤怒……他看到了很多。
随后,谢鹏也顺着特独的眼神方向望去,他也看见了山,看见了水,看见了堤上柳,看见了残月当空……
猛地,谢鹏收回视线,闭上双目,盘地而坐,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在这个寒夜,谢鹏看破了周围一切。然后,他破镜了。
看破境。
清风徐来,谢鹏睁开双眼,诚挚地望着特独,说道:“我进入看破境了,谢谢你。”
特独望着他,脸上有许多复杂的表情,有恭喜祝贺,也有失望不甘。
谢鹏看出了特独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你慢慢来,万一成功了呢?实在不行也无妨,有句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我是完全赞同的,且深有体会。实在不能修行就赚钱,赚不到钱也没关系,我有钱啊!我家里有钱啊!”
我有钱啊!多么财大气粗的一句话,但是如果出自帝国第一富商谢家人之口,也就不奇怪了。
特独看着谢鹏,心里有一点点的感动,但很快就抚平心绪,望向别处。
随后两人都沉默了。
谢鹏打破僵局:“咱们出城多远了?”
“大概三十里了。”特独问,“怎么样,现在动手吗?”
“差不多了,等太阳升起的前一刻就动手。”
“好!”特独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
二人慢慢向车队靠近:一里,半里,一百丈,五十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等不能再近的时候,二人终于停下,伺机而动。
……
“你会拉弓吗?”特独问谢鹏。
“以前学过的,但后来没练了。家里给我配了护卫,总是守在我身边,根本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好久没动过手了。不瞒你说,以前我破镜的时候都是家里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堆起来的,说实话,以前龙象境界的我可能连一个功力扎实的入定境都打不过,但我都没试过,总是护卫去打。也不知道这次进入看破境了能打得过谁。”
“给你。”说着,特独将弓取下,递给谢鹏,“试试吧。”
谢鹏搓了搓手,跃跃欲试。
接过弓,搭上弓箭,谢鹏将弓弦拉倒了极致。别说谢鹏看似是大家族里捧出来的宝,但是力量确实很大,竟然将弓拉满了。
然后谢鹏瞄准那车队,蓄势待发……
…………
“你看好了,我去撒泡尿。”车队一个人对另一个说道。
“懒人屎尿多,快去快去。”另一个打趣说道。
那护卫走到一边,解下了腰带,正准备一泻千里的时候,一只通体漆黑的弓箭射穿了他的胸膛。
他看着自己胸膛突然出现了一个洞,然后鲜血开始往外渗,才拼着最后的力气喊道:“有刺客!”随后便应声倒地,鲜血大量渗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地与野草。也许,明年,这片草地会长得更加茂盛。
“额~~”谢鹏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好久没练过,射偏了,没能直接封喉,还是让他喊了出来。”
特独望着谢鹏,实在无语。
“那个为首的黑胖子是龙象境的,交给我,剩下的你收拾了,可以吧?”谢鹏似问非问。
特独没有说话,只是一个箭步,冲向了那一队马车,留给谢鹏一个背影。
“喂,你等等我啊!”
…………
…………
一声凄惨的吼叫声响彻树林间,惊动了晨起的鸟儿飞出大树,也惊动了一车队人严阵以待。
李钱最先惊醒,连忙拿起武器,踢醒了旁边睡熟的于河,又赶紧唤醒了周围其他人。众人都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端起武器,环视四方,希望搜索出风吹草动。
特独穿梭于树林间,等冲近了,环绕着那一队人奔跑,寻求破绽。谢鹏也跟在后面,匍匐着身躯。
不停有弓箭从特独身边划过,但他都一一躲过。一只最近的弓箭只是划破了他的衣袖。
突然,特独看中了一个时机,脚下发力,如一直苍鹰冲过去,途中顺势抽出背后的马刀,借力横向一斩,斩掉了一人的半边腹部。顿时鲜血如泉涌,破碎的内脏也顺而流下。那人来不及任何反应,就原地倒下,望着那袭击者,双目瞪圆,满是震惊与恐惧,断了气。
成功斩杀一人之后,特独并未停下,而是借着这股气势冲入人群之中。马刀从上往下一提,就砍掉了一人的手臂。背部一剑刺来,,特独横身一避,只刺中了手臂,在手臂上流下一条细微的血痕,并未过多考虑,就转身,手里的马刀顺势横斩,将那人拦腰斩断,上下身分离,死相凄惨。
李钱看着特独,感觉到他的身体里没有气机流动,就大喝道:“凡身肉体也敢来做这半路打劫的事,猖狂!”就随后提剑冲向特独,一剑刺去。
正当特独准备奋力挡掉这一剑的时候,一具华丽的衣服从天而降,里面包着的,自然就是刚入看破的谢鹏了。
李钱看一人从天而降向他砸来,没有多想连忙收回向特独刺出的一剑,脚步发力向后一退。
谢鹏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站起来后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望着李钱笑着说:“李钱,咱两好久没打过架了,今天来重温一下童年时光吧。”
“谢鹏!”李钱咬牙切齿,“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族的意思。”
“和我家族无关,我就是想杀你,怎么,还不同意?”谢鹏似一个无赖说道。
“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好好好,正好我刚入了看破,还想找人试试手呢。”谢鹏呵呵一笑。
没等李钱震惊之余,谢鹏已经手无寸铁冲了过去。谢鹏家族虽然武器众多,秘籍无数,但从小他都对那些没兴趣,喜欢赤身肉搏上阵,也许是从小和其他纨绔子弟打架习惯了。
提起一个稍显臃肿的拳头,谢鹏就砸向李钱的面门,李钱一剑刺出,显然是想互换。谢鹏手臂一斜,砸向了李钱的肩膀,李钱倒飞出了几步。谢鹏手臂也被划了一剑,一丝血出现。
“哎哟!”谢鹏抹去那一点看不出的血迹,抱怨道,“这又要吃多少灵丹妙药才补得回来啊。”然后望向李钱,“都怪你。你死定了。”然后又冲向李钱。
虽然谢鹏是看破境,比李钱的龙象境高。但谢鹏从小丹药堆砌,而且刚入看破,境界不稳。而李钱从小功力扎实,一步一步走,竟然和谢鹏打得难舍难分。
此时,特独已经杀掉了其他护卫,全身鲜血,都是对方的。转身走向那名猥琐胡茬男于河。于河毫不慌乱,看出特独并不是修行者,沉静地说:“正好,这次任务之前我刚好突破肉身,拂去心中的尘埃,进入了修行者的行列。来杀我试试啊。”
“拂尘境吗?”特独心想。
特独左手挥出一刀,被于河架住。猛地,于河发现腹部一阵凉意,低头一看,特独已经右手提刀捅进了他的腹部,然后一阵翻搅,搅碎了于河的肠子和内脏。
“拂尘境吗?”特独问倒地奄奄一息的于河,然后脸带微笑,“我又不是没杀过。”随后一刀砍掉了于河的头颅。
杀掉于河,特独扫视现场,发现只剩下谢鹏和李钱在缠斗,以及一位一直坐着闭目养神的老人。特独没有多想,就提刀走近,准备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还未走近,那老人说:“以凡体杀拂尘,实属不易,是个好苗子。但是,你杀得掉我吗?”随后老人气机大发,震得树叶飘摇,满地石乱走。
看破境。谢鹏注意到了特独这边的情形,。在来之前那老人他观察过,一直以为是李钱的老师或者是管家,以为实力在入定境,顶多了是个龙象境,没想到也是个看破境。谢鹏已经萌生了撤退之意。
因为分神,李钱抓住一个破绽,一剑刺中谢鹏的胸膛,挑一阵血花,却也只刺进了表皮,并未刺进心房,连骨头都完好。
这下谢鹏真的怒了,仰天大吼一声,全身青筋暴起,皮肤血管暗流涌动,一拳带着破空的气息,砸向李钱,将其砸倒飞数丈,顺势又冲向李钱……
特独见到老人气机大发之后,连忙后退。那老人依然岿然不动,一柄毫不起眼的剑飞起,刺向特独。特独抵挡不及,一退再退,连退了数十步,一直退到飞剑威力大减的地方。然后特独面色凛然,放下手中的马刀,再次将背后的弓取下,搭上一箭,暴力骤发,将弓弦拉倒一个夸张的地步,比刚才谢鹏拉的更大,似乎弓弦马上就要断裂,却未断裂。
满月射出,直奔向老人的面部,老人御剑将其拦下。特独并不奢求一击成功,已经搭上了第二根弓箭,拉倒和刚才一样的地步,再次射出。
一箭又一箭,特独一边挽弓,一边脚下疾走,拉近距离。老人不停地御剑阻挡,直到第十一支,射中了老人的肩膀。
特独没有再摸箭搭弓,因为他只有十一支弓箭,他也清楚地明白他只有十一支。
特独放下手中的弓,双手提刀冲向那老人。还未近身,飞剑直奔他刺来。特独左手将刀横于胸前,挡住飞剑,却也被击退数步。然后特独顺势将右手的刀大力扔出,扔向那老人。飞剑来不及阻挡,马刀砍在老人的肩膀,砍进数寸。
老人身体受损,精神世界受到震荡,和飞剑的联系出现破绽,飞剑在空中微微颤抖。飞剑飞回,老人起身,准备握剑厮杀。这时特独从背后抽出一个弓弩似的东西,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一张网弹出,将老人困住,动弹不得。特独看准时机,直线突入,想顺势斩掉那老人,飞剑也跟随,朝特独背后袭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特独全力一刀,砍向老人的头颅;飞剑蓄势待发,刺向特独的脊背。然后,老人的脑袋掉了,飞剑刺透特独的后背了……
…………
谢鹏又是一拳将李钱砸飞,摔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谢鹏坐在李钱的身上,对着李钱的脑袋,用尽全力,一拳又是一拳砸在李钱的面颊上、眼眶上、鼻梁上。
李钱的脑袋碎了。
等谢鹏砸到脑袋已经没有的时候,终于收手,站起来,长舒一口气,然后“咳呵”,吐了一口血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