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请放手！”和尚个子没比陶勿矮多少，脚悬空整个被提起，虽然狼狈，但还不失禅定的仪态，见陶勿没松手的意思，试探地问：“要不……先把这位土葬，免得暴尸荒野，让他归诸于西天极乐世界如何。”
陶勿已经知道这个和尚似乎就是个正常人，但还是忍不住用看怪物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暗想这个什么朝代了，还有这么不通世事的出家人，比他刚下山的时候好不到哪去。
“你是装傻还是卖萌啊！”陶勿沉下脸，松手让和尚落在地上。
和尚不慌不忙理了理僧衣，合十礼说道：“施主揭语深奥，贫僧自幼未出山门，悟性低微，还请解义释疑。”
陶勿哭笑不得，平时都是别人向他解释社会常识，没想到今天莫名其妙还要开导个更不明所以的糊涂和尚，他可没这么好的耐性，一摸身上才想起一大早到天台上入定，穿着大裤衩和短袖，别说手机了，连个钢蹦都没有，更离谱的是裤叉还好，棉短袖也被刮的破破烂烂。
“你这有电话吗？”陶勿也没抱什么希望。
“没有。”和尚面有愧色，“不过附近的村子里应该有。”
“算了，警察会自己找过来，你先说说这猴子是怎么回事。”
“哦，施主是要报警啊，贫僧都忘了俗世中来，自然要归于俗世。贫僧拘泥于超度亡魂，不如施主想得周全。这样吧，施主清入小庙稍候，我让寺中小和尚帮你去打个电话。”和尚拍拍光头，领着陶勿进了寺庙，喊来个十来岁的小沙弥，估计没见过死人，吓得撒腿往前寺大门跑去村子。
“施主这边请。”和尚吩咐完之后，找了件僧短褂给陶勿换上，又带着陶勿走到一间侧面的禅房，
“请坐。”
和尚指了指团蒲，陶勿也不客气，盘着腿坐下，四处看了看，房间内很朴素，除了个香炉，只有几个坐垫，香炉里点的焚香就是在外头曾经闻到的气味，只不过更浓郁一些。
“贫僧法名净信，敢问施主尊姓大名。”净信用根竹签拨掉香灰，盘膝端坐后问。
“陶勿。”寺庙虽然不大，但进入之后自然有种肃然平逸的气场，陶勿感觉像是修炼入定前万物皆空的状态，心定后语气也就收敛了些。
“哦，陶施主。”净信在口中默念几遍陶勿的名字，眼角动了动问道：“敢问陶施主，此名有何深意吗？”
“陶丘于高山的陶,过则勿惮改的勿。”陶勿说道这不禁有些惆怅，教他这几话的老头子恐怕是永生不得见了。
“哦，名虽为身外之物，不过可想未施主起名的长辈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啊。”
“不用废话了，直接说正事吧。”陶勿脸色不太好。
净信长长吁了口气，细细说起了和黎志明认识的经过。净信是小庙寺的方丈，年轻的时候，大约十多年前，曾经去过东南亚行走游方，在缅甸曼德勒有名的柚木寺，结实了一位华裔僧人，两人谈经论佛半月，结下佛缘。归国后也就失去了联系，没想到十多年后黎志明竟然找到他，并且告知是那位缅甸僧人所介绍而来。所以净信也就让他一直住了下来，直到现在快二个月。
陶勿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点痴痴呆呆的大和尚经历竟然这么丰富，只不过说完这些并没有让他弄明白，为什么黎志明明显不像个正常人。
“还请稍安毋躁，我看陶施主也不是一般人，所以能说，还请代为保密。”
陶勿点点头，这种事情确实是没法对外说。
“谢施主，黎志明本是安南人士，想必施主已经知道了，不过他祖上却是实实在在出自于的中原。”
“是个华裔？”
“也不能这么说。”和尚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在安南民间流传着扶董天王抗击殷敌的传说，当时还是殷帝辛时期，帝辛也就是后世人称商纣王的暴君，古安南对南疆一带多有烧掠，大臣祖伊劝帝辛起兵伐古安南，初期安南雄王节节败退四处徵求抗敌者,於武宁郡扶董乡得一男童自愿迎敌.此童生来不能言语,只是仰卧不能起坐，按照如今的说法应该是个天残，听说使者来,竟然顿时起坐且发言语,自告奋勇,飞驰杀敌。殷军大败,仓皇而逃,余党皆降服。之后来到山中大树下,脱下戎衣,刹时腾空而去，雄王感念他抗敌的功劳,尊他为扶董天王。”
“这和黎志明有什么关系？”陶勿抬眼想想，三千多年前的事情，水松那时都不知道生根发芽没。
和尚摇摇头：“实际上殷军并不完全是被雄王和扶董所败，战争后期，正好赶上是周武王联合11国与纣王牧野封神一战。南边殷军孤立无援，几乎全军覆没。部分降军归国无门，只能留在当地。黎志明就是这一批降军的后裔。”
“当时不论是周军还是殷军，都有为数不少的异能人士协助，黎志明的先祖也不例外。”
“那是什么？”陶勿明白到了关键的时候。
“黎志明的先祖是蚩尤九黎族所圈养山魈，修炼成人后，其后五帝颛顼赐以族人身份，延续至殷，后败于安南，归顺后与当地妇人通婚，为纪念九黎族，起姓黎，世代相传。”
“原来真的是只山猴子啊。”陶勿喃喃自语，心里却是乱糟糟的，想起电视上曾经看到黎志明出现在颛顼陵墓，还是有这么一段缘由。
“不完全是，几千年与人通婚，数十代未曾出现过山魈原形了。只不过黎志明特殊一点，自小身负异象，为村人所惧，所以个性孤僻，凶蛮好斗，由此恨上了带给他不幸的华族先祖，贫僧佛友让他到此常住，也是希望能用佛法渡化，没想到如今渡化不成，反而要替他超度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法无边，希望此去西天能够轮回重生为人。”
至此算是真相大白了，陶勿从赵欣馨口中也听说了一点黎志明的经历，当年参加边境的战争，想必就是为了杀人。没想到每过一年，战争结束了，恼怒之下杀了长官当了逃兵，游荡在东南亚当起了杀手。
说实话，到了现在陶勿恨意倒是减了不少，黎志明不过是个有心理阴影的半妖半人，比起他可能还要更幸运一点。
“那又是谁杀了他？”确认了黎志明的身份，陶勿不禁对净信起了疑心，不过怎么看也不太像能对黎志明下重手的样子。
“不知道。”净信摇摇头，“贫僧几乎和陶施主是同一时间发现黎志明回到庙外的。”
“不管怎么样，大和尚，你有大麻烦了。”陶勿对净信的称呼不知不觉多加了个字，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交谈过后对悲天悯人的净信竟然有一点点尊重。
“陶施主，言下之意是？”净信疑惑道。
“那只猴子是个受雇于人的杀手，手上无数条命案，你至少也是个窝藏犯。”
净信恍然大悟，脸色也很平静：“这个贫僧事前也不太清楚，不过释尊佛祖既能割肉喂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陶勿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寺庙外这时候已经能听到些错杂的脚步，知道警察快来了。
“大和尚，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陶勿交代了句。
“多谢陶施主，出家人不打妄语，如有问起，自然会从实细说。”净信微微笑道，除了陶勿，可能世上也很少有人会问他黎志明是不是妖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