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该去接受问话了。”陶勿一并腿从团蒲上站起，手里的淬针慢慢的退化，到现在已经变成一根有细铁丝粗细的鬓毛，看来山魈用来对付他的竟然是身上拔下的毛，想到这，陶勿觉得不太舒服，直接把毛丢在地上。
净信察觉到陶勿的动作，叹了口气，找了块麻布方巾，丢在地上的山魈鬓发上，然后包好拾起。
“有毒。”陶勿提醒道。
净信微微颔首：“身体毛发皆有人之精气，黎施主即已过往，贫僧当立衣冠冢，诵经超度七日，也不负梵友一番苦心，永离业海，直证不退，圆满无上菩提。”
和尚所提到的后半句话是元朝中峰国师提倡的三时系念中的佛理，意是把佛事分成三段时间来共修；系念则意为用身、口、意来观想阿弥陀佛经文里的道理，主要目的是藉着系念阿弥陀佛万德洪名，超荐亡灵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三时系念属于净土宗“往生极乐世界”的理念，陶勿没有钻研这么深入，自然听的有点莫名其妙。
“陶施主，你着相了，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净信突然来了精神,接着诵念道：“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
“别念了，这些我读过。”陶勿听的头嗡嗡直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少有意译的一篇佛经，他最早被水松逼着背下的就有这一篇，当时就年少气盛，觉得看不下去，现在也没觉得有必要参透，不屑说道：“既然诸法无我，世间诸法幻生幻灭，无我无法又何来精研佛法一说。”
“呃？”净信瞠目结舌指着陶勿说不出话来，诸法无我确实是净土宗的理念，偌大一个年纪，爬耳搔腮满肚子找着反驳的话，又一想意气之争是佛家大忌，脸上表情一下子激动一下子平静。
“疯了。”陶勿摇摇头，准备出禅房去外面看看。
刚到门口，迎面就撞过来一个人影，陶勿没有让路的习惯，正要让这个毛躁的人吃个闷亏，发觉竟然是一身便装的赵欣馨，身上绷紧的劲道一下子收了回来，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赵欣馨现在的姿势就像被陶勿抱着，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一脸喜色重重在陶勿胸口锤了一下：“终于抓到了。”由于两辆大货车都有着明显的特征，一个是货箱上有人，另一个是玻璃车窗碎了一边，调用那一段时间的监控很快就查明了去向，赵欣馨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正好还接到了总部接警中心通知，有人报案发现尸体，案发地点正好在车祸现场附近，黄蚌山内的一所小寺庙，赵欣馨自然也就跟过来了。
陶勿把手放下，因为收了劲道，这一拳生生打在胸口，还是有点疼的。
“唉哟。”赵欣馨握着拳头，埋怨了句：“你这人，骨头怎么这么硬啊。”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硬即是软，软即是硬，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法即是无，又何必追究佛法究竟无法呢，陶施主，原来是我着相了。”净信眼看着陶勿收放自如的身手，拍拍脑门有点大彻大悟的意思。
赵欣馨一头雾水，但什么硬呀软呀的不由让她脸上有点发烫，问陶勿道：“你们在探讨佛经吗？”
“非也，陶施主虽然是方外之人，佛理只怕在贫僧之上，不敢谈及探讨。”净信很诚恳的说道。
赵欣馨打死都不相信，一个在街头争勇好斗的混混会精通佛法，实际上这也是事实，陶勿确实谈不上与佛法有缘，不过净信比较古板一时痴迷罢了。
“这位大师是？”赵欣馨问。
“贫僧净信，是本寺的主持。”净信合十礼说道。
“哦，净信法师，我是南城分局的民警赵欣馨。”赵欣馨也很客气，还了个礼，“请问外面的死者，法师认识吗？”
“认识。”净信老老实实的说。
“怎么认识的？”
“借宿。”
“那要麻烦法师跟我回公安局协助调查了。”赵欣馨吃了一惊，怪不得在市区里找不到黎志明的任何线索，原来一直藏在深山小庙里。
“贫僧愿意配合政府的调查。”
赵欣馨点点头，招呼外面的警察交代了句，客客气气的把净信带走。
“你不要命了。”赵欣馨这时候才拉下脸，很不高兴的对陶勿说道，想起早上被陶勿抱着滚来滚去，两人独处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陶勿双手一摊，无所谓的说：“犯人不是抓到了吗？”
“黎志明敢跳，你也跳，那是六楼啊。”赵欣馨一直以为是攀爬下去的，之所以用“跳”形容，是为了强调语气。
如果是六十楼陶勿可能才会犹豫下，六楼和走楼梯有多大区别，但也没什么和赵欣馨好说的，只能挠挠头看看屋顶。等了一会，没听到赵欣馨出声。
陶勿才低头，发现赵欣馨正扭捏着像是有话说不出口。
两人僵着好一阵子，赵欣馨才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没事了，我可以先走了吗？”陶勿不像是会客气的人。
“当然不行，你也要和我回局里做个笔录。”赵欣馨顿了一下补了一句：“不过很快的。”
“那好吧！”陶勿想都没想把手一合伸到赵欣馨面前。
赵欣馨先是惊讶，然后忍不住笑了：“又不是犯人，还找拷，毛病。”
“对了，刚接到医院通知，你的两受重伤的朋友今天都脱离危险了。”
“哦。”陶勿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还是放下了一块石头，他虽然嘴上不肯承认是朋友，但心里不知不觉已经把毛豆当成自己人了。
“就是张辉……”赵欣馨黯然说。
“和你在一起的小警察？”
“你才多大啊，不过张辉确实是局里年纪最小的一个，都怪我……”赵欣馨话语间有点哽咽，突然意识到陶勿只是认识几天的混混，强作镇定：“他伤很重，现在还没醒，下午还有场手术，如果不好转的话准备安排转到401医院去。”401是军区第一医院，治疗枪伤和外科恢复要比一般三甲医院稍微强些。
“如果我是你，就不让他转院。”陶勿说道。
“为什么？”赵欣馨瞪大了眼睛。
陶勿犹豫了一下：“主治大夫是文沙佩吗？”
“不是，是邢副院长，他是南城人民医院最好的外科医师啊。文沙佩是谁？”赵欣馨不解的问。
“外科副主任医师吧。”陶勿记得是这个头衔。
“为什么找她？”赵欣馨知道，因为张辉枪伤严重，幸好子弹从面颊骨上直接打穿到下颚，没有伤及脑部和重要神经，否则的话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了，“已经数轮专家会诊了，以你所说人的职位，应该也参加了呀？”
“哦，那算了。”陶勿没有更多的表示。
“好吧，我想想，可是怎么说呢。”赵欣馨觉得有点棘手，但经过几天的相处，对陶勿有种自然而然的信任感，不由自主的拿出了手机。
“你直接找文沙佩，就说是我让你找的。”陶勿胸有成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