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勿有些诧异净信是如何知道是他,更奇怪的是仿佛知道他的来意是有事询问。
净信注意到陶勿的疑虑,微笑解释道:“能从后院而来,黎施主西去后不过两人而已,陶施主是其中之一。”
陶勿心里一跳:“还有一个是谁?”
净信双手合十:“是位女施主。”
“什么时候来过?叫什么名字?”陶勿追问道。
净信回忆道:“大约半个月前曾经来过,贫僧不知女施主的姓名。”
“她来干什么?”
“上香,陶施主是想到谁了吗?”净信奇怪的问了句,补充了句:“这么想来是有些怪异,当日女施主见到黎施主坟冢时曾经探寻过几句。”
“问了什么?”
“好像就问了这里怎么会有座孤坟,贫僧告诉她就是座衣冠冢而已,其他未有多言。”
陶勿失望的“哦”了一声,紧锁眉头,信息太少了,也不好断定净信提到的女人是否就是一路跟踪他的神秘人物,唯一能吻合的自由追踪留下的阴性气机,女性修炼的可能性较大。
“她有什么特征吗?多大年纪?”陶勿接着问道。
净信有些尴尬:“皮相皆为虚幻,红粉骷髅百年后不过都是过眼云烟,贫僧是出家人,不曾仔细看过。”踌躇下接着说:“只是年岁应该比陶施主略大一些。”
两人分别坐在团蒲,当中放着张四角低案,净信地位虽高,但和现在很多发福的大和尚不一样,起码别院中除了供奉的菩萨罗汉外,其他的摆设都很简单,甚至能用简陋来形容,案桌也是如此,干净的桌面上,已经能清洗的看见木头摩擦的纹理。反而是桌上一个茶杯引起了陶勿的注意,白瓷茶杯直径不过十厘米,很精致像玩物胜过茶具,表层温润如玉,从陶勿这一面看杯面上有“心也”二字。
“此杯甚是有趣,陶施主不妨一观。”净信微笑道。
陶勿见净信特意提起,知道他可能有什么用意,把茶杯拿起旋转了一圈,有五个字连在一起,说:“心也可以清。”
净信点点头说:“换个字起头念念看。”
“也可以清心?”陶勿直接从第二个字念起,才发现其中的奥妙,这五个字无论从哪一个字念起,都是句通顺的话,不仅如此,意思虽稍有不同,但意境却几乎一致。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也可以清心,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
陶勿疑惑不解,不过是一种回文体,古文中有很多,虽然算是文心巧思,但还不至于使净信特意让他观看,问:“大和尚,出家人菩提明镜不沾一物,你怎么会留着这种奇巧的玩意?”
“善哉善哉,陶施主有所不知,这是黎志明施主西去前赠与贫僧之物。”净信拨弄着手里的禅珠,低声阿弥陀佛。
陶勿这才明白净信让他看茶杯的意思,想必大和尚也猜到了他到别院就是为了询问黎志明的事情,不等发问已经主动提及了。陶勿翻来覆去查看,茶杯应该是今人所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就是个很寻常的普通瓷器。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遗物吗?”
净信摇摇头:“其他遗物都被警察收走了。”神色黯然,毕竟有负游方异国时同道中人所托,去了趟警察局后才知道黎志明犯下了那么多重案,罪恶滔天也不为过,大和尚不问世事最终还是为俗事所累。
“佛家九识有阿摩罗识,是生命真我所在,希望黎施主此去西方极乐世界,化解一切业因一切善恶。”净信叹了口气。
陶勿沉默不语,凶残的黎志明说起来能算是个华裔,更和他的经历有相似之处,没想到看似偏执的杀手,竟然也有感悟禅道的一面,否则也不会送给净信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杯子,肯定是看中了杯上的文字有所感,才把它当作借宿的谢礼。
佛家九识,在水松强迫看的佛教书籍中有提到,陶勿初见时只能理解到第六识,前六识指的是五官感知加思想,都很好理解,从第七识开始就是些对生命的探讨,第七识阿陀那识,经过下山这几年接触到现世的一些理念,应与通常所说的潜意识类似。第八识阿赖耶识已经涉及到生死幻灭,更接近于灵魂不死不灭的理念。而第九识阿摩罗识是对第八识更深一步的意识层,找寻生命真我的过程。
因为上一次与净信的碰面,同时也因为水松的遗愿,陶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索了一些佛理和人性之间的联系,毕竟这才是他下山的最终目的。不过世间太多自相矛盾之处,人性更是如此,岂是陶勿浅尝即止的佛学能够解开的。
碰上净信这种精研佛理的大和尚,陶勿难得请教了起来,大约过了半小时,陶勿依然是半通不通,心烦意乱之下干脆起身告辞。临行前才想起来此的目的,从怀中掏出息壤残片,问净信有没有见过。
净信接过查看后,很肯定的说起,当初在黎志明送瓷杯的时候,似乎有一块类似的陶土残片是放在一起的。大和尚是说的比较客气,陶土残片虽然看似废品,但外形颜色却很不常见,明显就是同一块。
陶勿心知肚明,也没有说破的打算,接过残片收回到口袋里。
“妄心才动,即具世间诸苦;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净信把陶勿送到了后院,郑重的说道。
接近一小时都是禅机,耗尽了陶勿的耐心,不想再接净信的机锋,陶勿只是点点头,独自走进密林小道。不动即不伤,说的轻巧,像黎志明那种死人,当然永远都不会动了。陶勿想想佛家理念太过于寂灭,再深究下去也找不到自己的答案。不过这一趟大有所获,确认了黎志明外出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净信才见过息壤陶。
黎志明出现在颛顼帝喾陵的时候正好是在这一段时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