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你说过,会在彼岸花丛中等着我,可不能失信。
暖春门外,剑婴已等候多时,见我到来便掀了帘子。
昱泓正一脸欣喜地等在马车内,瞥见我身后的清秀又装作一副淡漠的样子。
我在剑婴的搀扶下登了马车,清秀正欲上来时,被剑婴拦住。
“娘娘。”她委屈地小声唤道。
我掀开一旁的帘子,对她说道:“你先回去吧。若是陛下问起,就说本宫去梅园祭拜了。”
“可就剑公公一个人伺候您,叫奴婢怎么放得下心?”
我不再理会她,将帘子放下。
马车缓缓地前行,我似乎能看见站在马车外的清秀脸上挂着的委屈。
她的脸逐渐和某一个人的脸重合在一起,当初也有一个人会这么挂心着我,无论我去哪里,她都会随行。后来我才知道,她的挂心,她的随行不过是为了监视我而已。
那个人被鈭谦重新送来锦华殿,喜乐说那是她自愿来的,放弃在龙乾殿姑姑的身份,到锦华殿来做个粗使宫女,会是自愿的吗?
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起她,不要见到她,却偶尔在清晨经过后花园时,还是看见她的身影。她有时候在拾掇园内的花,下雪的时候会铲干净地面的积雪。
她说,娘娘最爱后花园。
看见她的背影,我很想逃避,脚下却生根一般怎么也走不掉。直到她转身,错愕地看见我,眼泪无声地从她的脸颊上滴落。那一双巧手,如今变得通红,还长了疮。
从前的刘平萱会心软,因为不曾有一个人真诚待她,可是如今的我呢?虽然会感动,心底却不会再起波澜。
“母妃,我们是真的要去梅园吗?”昱泓在帘子放下的刹那间恢复了孩童的玩性,他扬起头问着我,目光里满是期待。
我揉揉他的头,轻轻地点头。
他忽而有些埋怨:“母妃为何不早点告诉儿臣?”他气恼地撑着头,趴在我的腿上。“儿臣答应过问雪,要给问雪做个花灯的。”
“原来如此。”我了然地笑着:“待会儿让剑婴在街上买一个回来便是。”
“那怎么一样!儿臣要亲手给问雪做一个。”
这般的坚持倒让我大吃一惊,朝昱泓细看而去。我总当他是个孩子,其实他已经逐渐长大了。从前因为没有得到好好的照顾,面黄肌瘦的像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也比同龄的孩子个头儿小些。后来到锦华殿,我特地让清云注意过他的膳食,又加上跟着剑婴习武,眼下的身子壮了不少。到底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还过几年就要及冠,接着便要娶妻纳妾,封王外放了。
这般大的孩子,起了心思也属正常,但他若是对问雪起了那般的心思该如何是好呢?
梅园外,梅姨接了消息早早地带着问雪、不归守在门边。细细想来,我与他们也有很长的一段日子未曾见面,我掀起帘子看见远远的几个人影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梅姨见到马车停下时迎了上来,待我探出身子就眼泪纵横。她稍显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口中轻声喃喃:“还和从前一样,这就好,这就好……”
宫里最近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她们在宫外也是听闻到的,瞧梅姨这般模样定是在为我担忧。我笑着握住她的手,“别为我担心,我必定是安好的。”
梅姨一边撑出笑容,一边点着头。
一身白衣的不归,咋一看去破像那个离去多时的人。在梅花树下,吹着长箫,听闻的脚步声,他缓缓回过头,朝我微笑着。只不过,不归抬头时依旧是那副冰冷的神色。
问雪的个子又高了一截,瞧见我又瞅着我身旁的昱泓,脸上似开出一朵花儿般。
“萱姨,问雪好想你。”
这三个孩子里,当属她最为讨人欢喜,一张小嘴自幼就甜到人心里。我将她的小手牵到手里,目光悄悄地扫过昱泓。果然,他脸上又露出了欣喜,还有一丝黯然的羞涩。
“萱姨刚回来,先进去再说吧。”一旁默不作声的不归此时突然说出话来,随即便走进园内。
这等心性也不知是像谁,风吟向来温和有礼,偏偏不归总是冷然疏离。不过也让我心中小小的感动着,即便是这样,他也是真心待我们的。
问雪向昱泓索要他承诺要给她做的花灯不果,正嘟着嘴生气,昱泓堆着他不擅长的笑容百般哄着她。
园子里是绽放的梅花,朵朵倔强地屹立在被雪覆盖的枝桠上,将这一片白色点缀出了少许的生气。我抬起头看着它们,许久之前曾有人吩咐小内侍们不要遮住它的美,也曾说过要在来年和我对饮在梅花树下。
梅姨悄然看着我这般伤感的表情,不由得轻叹一声。
进到屋内,梅姨早准备了几个暖炉,让素来怕冷的我顿时有了温暖的感觉。
“你先歇下,我去给你弄些吃食。”她边说着边拉过问雪出了屋子。
我看过剑婴,他默然地跟着退到屋外,屋内只剩下不归和昱泓。
“近来文府的生意如何?”我掸掸身上的雪花,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声问道。
不归将早已准备的账册从桌上抱到我的面前,守在我身边解释着。
他果真是风吟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高的天赋,文府的产业在他的手里不仅没有继续没落下去,相反的更是扩大了京畿周边的几个州。
“我想再组织商队去附近的属国购买一些当地的特产,运到京畿贩卖。”
我合上账册,他处理的紧紧有条,看来我的这颗心是暂时可以放下。“你考虑清楚就去做吧。”
这些年来,我不断地将宫里的赏赐运到梅园,就是给他收回文府产业所有。如今的文府不单是贩卖米布之类,更是频繁地往来诸属国采购一些新奇的物品,京畿内的达官们争相抢购。不仅赚足了银两,还搭上了不少的官员。
我要得到那权势,除却颜敬亭在前朝的势力,还要有其他人的支持,通过不归的途径更能让我了解清楚那些人的弱项。
“最近有什么动静?”
“安相那边平静得异常,按理说安后自缢对安氏是相当大的打击,应该会有立即的反击,没想到最近却非常的安静。据传可能安氏内部开始分裂,有位大人想在年节送自己的女儿进宫,但安相不同意。”
又送一个进来,看来这次年节可不单单是一次宴会。安后一死,安氏在后宫就没有了势力,她们必定不甘心。
“杜氏那边呢?”安氏会动,杜氏也应该有动静。
不归却摇摇头:“杜氏最近颓势不减,杜氏门下大部分的门客都投靠了颜敬亭。”
“我知道了。”看来杜氏如今是没落了,但安相还在位置上,我还得慢慢筹谋,他在位上必定不会让我登位。
夕阳的霞光落在皑皑白雪上,映衬出梅花的娇艳。
我站在树下,轻轻地拂过墓碑上的积雪,偶尔有雪花飘落,却是树枝承受不起积雪的重量而抖落下来。
我还以为是风吟回来了,在那一刹那,又是白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