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风吟,如今有迎平陪你,你应该不会再寂寞了,也不会感觉到泥土的冰冷了。若你看着如今我的所作所为,还会不会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我呢?
我的双手沾满了血迹,似乎还散发出血腥味道。这样的我是不是会玷污你的一身白衣呢?可是,即便这样你也要收留我,否则我的归路会在何方?
箫声低转如云霄,而近在身侧一般。我寻过去,梅林深处的飘飞的一袭白色袍角。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随意地将发丝一挽,一袭梅花暗纹的白色袍子,带着浅浅的笑意出现在我的面前。
见我的到来,他唇边的长箫缓缓垂下。他温热的手抚起我的脸颊,桃花眼中流光四转,四目相对尔后是他长长地一声叹。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今次回梅园连鈭谦都没提前告知,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你忘了,你曾说过来年要陪我在梅树下饮酒。”他身子缓缓朝一边移开,赫然映入我眼帘的是温着的酒。
他握过我的手,将我慢慢牵到酒桌一旁。“你手还是这般冰冷。”他微微皱眉,将我的手搁在唇边呵气,然后拉到他的胸膛内。
我如冰般寒冷的手在伸入时,清晰地感觉到他温暖的肌肤轻轻的颤抖。“这……”这般定会将他冻坏的,我慌乱要抽出手却被他紧紧地按住。
“没事的。”他似乎轻易地看透我的意图,将我圈在他的怀里,厮磨着我的耳边。“陪我喝完这壶酒,你知道的,我已经等得太久。”
“鈭斋……”我抬头看见他那双桃花眼中隐隐泛着泪光。我欠他的又何止一壶酒,目光落在前方的墓碑上。
他抱着我,靠在梅花树下,霞光将半边天都染成艳红。他提起身边的酒壶,仰着头直灌入口中,流出的水滴透着五彩光芒。
这人,我蹙眉,既然是要与我共饮却都不带一个酒杯。我正这般轻声埋怨,他俯下头盯着我良久,忽然荡漾出笑容。那样的笑容教我看呆了眼,与从前均不相同的,他只是纯粹的笑着,仿佛开满一树的花,纷乱地迷离我的双眼。
他慢慢地靠近我,温暖的唇贴上我的,随即惹来一阵温热的水从口中缓缓地流入。醇香中带着微甜的味道,不同于我喝过的任何一种辛辣的酒,一瞬间就让我染上了瘾。
闭上眼之前,是飘飞的梅花花瓣,还有他带笑的双眼。
暖暖的幸福流入心间,我再次抬眼看向空中飞舞的花瓣,一切都仿佛静止在眼前。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个被刻意埋藏的心愿此刻似乎被他的笑容唤醒,我抚上他的脸颊,随着他绽放出真心的笑容。
鈭斋,若是在董熠之前就遇见你,不,在苏宁安之前就遇见你,也许我的一生就没有这么多的凄苦。而现在的我们都无法再回头,在我们行走的这条路上,洒满了别人的鲜血。
我任由自己软弱地靠在他的胸膛里,感受着他带给我的暖意。
青袍在墓碑后面扬起一角,我掸掸身上沾满的花瓣,揽过宽袖朝他缓缓走去。
天色已渐渐黑沉下来,梅园内点上了烛火,我踏着雪朝那人淡淡的笑着。
“微臣见过德妃娘娘。”颜敬亭褪去武将的装束,平常的一件青色儒衫淡然而立。这般姿态,倒与马寅徽差不了多少。
“起来吧。吩咐你做的事情进行得如何呢?”我特地挑了梅园来约见他,鈭谦对后宫与前朝之间的关系忌讳尤深,单看安青和杜之薇便知晓。我与颜敬亭,一个后宫,一个大臣,私下见面自当小心再小心。而风吟是救赎我过去唯一的一盏明灯,鈭谦心中清楚且愧疚着,他不会追查到梅园,风吟的安息之地。若是惊动了风吟,任何人我都不会再原谅。
颜敬亭听闻我的问话,随意地找棵树靠着,他如果没有动静还能衬上那件儒衫,这样一动作又像极了在大漠边关的不拘小节。
“有些难办,”他难得话语里透出正经来:“前几次一直在给陛下上奏折,但陛下一直留中不发,眼下朝内没人能猜出陛下的真正心思。”
“留中不发?”我忆起之前确实见过他案上的奏折,还以为是打回没想到是留中不发。这倒让我好奇起来,他未打回就说明他心中是想立后的,但眼下还举棋不定立谁而已。
“是否照本宫的意思,都是上的立淑妃?”
他点点头:“均是立淑妃的意思。”
我让颜敬亭私下召集各官员,上表的奏折均是立寄柔为后的折子。鈭谦比我更清楚,寄柔性子软弱,根本不适合为后,管制后宫。而宫里此时只有我和寄柔,他不立寄柔就必定会考虑我,逼他立寄柔就是逼他做出抉择。
“再上奏折。”我迎着缓缓升起的月光,注视着迎平的墓碑,语气坚定:“吏部已经在着手准备年节之后就会选送一批新秀入宫,朝内不少人都在蠢蠢欲动,听闻安氏也会有送人进来。若我们不能在此刻定下所有事,日后更加寸步难行。”
“听说最近杜氏的门生都投到你门下了?”我挑过眼看向他,他听闻此话刹那睁开双眼。
我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笑道:“本宫的人可不止你一个,颜将军扩大自己的势力,本宫不反对,但还请将军记住本宫与将军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别顾着自己就忘记本宫的吩咐。要是本宫的事情不成,将军那一头也会被殃及的。”
他挠着头,颇为无赖地贴到我面前:“微臣可记着呢。不过……”他手忽而抚上我的前襟,语气轻佻:“微臣要是做的好,娘娘有什么奖赏?”
我握住他欲探入的手,脸上微笑依旧:“权倾天下如何?”
他收回手,目光落在我身后,梅花树下还残留着一壶酒,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飘着香甜的酒味。
树下凌乱的雪被掩盖在夜色之中,我顺着他的目光又看了回来。我今日约的人本是他,遇见鈭斋是个意外,而他来了多久,有没有看到我与鈭斋我亦无完全的把握。
“呵呵……若无事,微臣先走了。”他突然打起呵欠来,仿佛一身的倦意。
我默然地点点头,既然他不点破我自当没发生过任何事。
林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朝着那株梅树走过去。虽然他匆忙地离去,但这雪与树都仿佛染上他的温热,还有那壶不曾喝完的酒。
回宫时已是夜里,昱泓早已睡熟。
清秀等待暖春门外,见到我从马车里下来才放下担忧。我让剑婴小心地背上昱泓,随着清秀提着的灯笼朝锦华殿走去。
“陛下可曾来过?”
“陛下如今正在殿里等着。”
“那他说什么了?”
清秀轻声道:“奴婢朝娘娘的吩咐,陛下听了不曾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本宫知道了。”如今虽然我执掌后宫,但毕竟没有得过他的恩允就私自出宫,他神色必定不会好看。我脚下加快步伐,只待早些回去以作周旋。
殿内摇曳的烛火,他伏在案上睡意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