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吕炳德吃过早饭，穿戴整齐，带着伯颜、仲蠡就来到了“三江会馆”。刚到门口，就见新会长索天响已经站在会馆门前迎候大家。每年的大年初一，柳河镇的商家都会自觉地来到会馆，喝喝茶，品品点心，相互恭祝过去一年的好收益，预祝今年生意兴隆，算是团拜吧，这已经成了柳河镇商家墨守的一向不成文的规矩了。吕家父子进得门来，会馆中已经坐满了人，大家相互恭贺新禧，会馆内一片寒暄之声。吕炳德看见新任县长姚筠和马占江也在其中，便带着伯颜、仲蠡上前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这时索天响以来到了台上，大家便自觉的找位子坐下，会馆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索天响待大家完全安静下来后，冲着大家一拱手道：“诸位同仁，今天是大年初一，在此除旧迎新之际，索某祝愿大家生意兴隆，贵体康健，合家欢乐，年年有余！去年，是柳河镇全体商家大展宏图的一年，这是几年来未遇的了，这一切与众商家的辛勤努力分不开，也有着保一方平安的军政长官的功劳，因此，索某今天特意请来了马统领和姚县长，现在就请二位给大家讲讲话。”说着，索天响抬起双手，一只手向着马占江，另一只手向着姚筠，做出了请的姿势。
“真******是个老滑头！”姚、马二人都看出了索天响的小花招，但也理解，让谁先上台好呢？姚、马二人谦让了几句，最后还是姚筠先上了台：“诸位乡绅，首先向大家恭祝新禧！祝柳河镇全体商家在今年财源茂盛！姚某不才，刚到任就赶上了马匪仲英过境之难，权杖众商家的鼎力相助，姚某感激不尽。这里，姚某向大家保证，定会全力保证治下之秩序，保护众商家合理之权益，营造国泰民安之气象。眼下之局势······”说到此他把话又咽了回去，他原本是想交代一下目前的国内大局，但一转念，还是将此事让给马占江交代好了：“眼下柳河镇之局势是安定祥和，姚某有信心将这大好局面持续下去，不负域内之众望！”都是客套话，就是不提大家关心的借贷还款之事。
姚均的话不多，岁没说大家关心的还款之事，但是大年下的，也没有人出面较这个真儿，对他的几句话大家还是给了一片掌声，商家不就求个国泰民安吗！
接着是马占江走上了台：“诸位，马某是个军人，军人说话直截了当，中原要打仗了，******的中央军、李宗仁、阎锡山、冯玉祥的西北军现在都是剑拔弩张，河南、山西、陕西、安徽、山东等地都有可能是战场，省主席孙连仲已经带着队伍开赴陕西，现在省主席一职暂由二十六师师长马麒代理，马某也很有可能在某一天开赴前线，到时还要烦众位慷慨解囊相助喔！”
话还未完，已经引起在场众人一片议论之声：“怪不得，年前回来就看见河南、山东部队频频调动布防，有的地方还设了卡子，盘查得好仔细吆！”“听说桂军已经开到了湖南！”“只有东北的张学良未见动静！”······
一下子团拜会开成了局势讨论会，在场众人的脑子里已经在考虑今年万一打起仗来生意可怎么做了，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索天响看到场面一下子乱了，众人再也不听马占江说什么了，便草草迎合了马占江几句，众人也没有听他到底讲了些什么，团拜会在一片混乱的议论声中草草收场。
在回家的路上，吕炳德的心情沉重了起来，中原真的打起仗来，伯颜和童子岳率领的这两路吕家商队该怎么办呢？
大嘴马占江的一席话搅得柳河镇众商家可谓是心神不宁。原本柳河镇每年正月里的社火也没有人操心了，当然也有人没忘掉此事，但几个好热心人聚到一起却发现今年的社火耍不成了。一是众商家没人热心此事，钱没人出；二是马仲英过境时将原来镇上存放社火道具的仓库占用，仓库里的道具被破坏的无一完好，再置办一批道具又要好多钱，因此作罢！好在有索天响拍姚筠的马屁，一心营造莺歌燕舞之祥和景象，独自出资请了陕西的眉户戏班子，唱了三天，算是镇上新年的娱乐了。正月十五，柳河镇也只是家家门口挂上了彩灯，以往的排灯一条街也不见了，吃过了元宵算是过了这个年！
转眼到了阴历二月的中旬，眼看着就冰消雪化了，可柳河镇众商家的东出商队还没有一家准备动身，原因就是中原局势紧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起来，谁也不愿冒这个险！
中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大战，青海的马家军可没闲着，马麒利用自己代主席的有利时机，悄悄地整编驻扎在青海的各个部队，扩充自己的实力。马占江也该换了名头，由原来的统领改成了柳河巡防营营长，还增加了一个骑兵连，实力明显增强。为了加强对青海各少数民族部落的控制，马麒又召集青海各部落头领分批到西宁开会，封官许愿，票子官爵和武力大棒双管齐下，青海俨然成了马家的天下！
阴历二月初的时候，在家里过完年的吕家的伙计就陆续回到了吕家。几十号人坐等吃干饭不是个事儿，吕家为商队到底出与不出意见不一。仲蠡、三才、马占良这三路商队因为不走中原不存在问题，该做的准备按部就班，大家心里清楚，只要天气再暖一点出门没有问题，争议在伯颜和童子岳这两支商队上。大多数人认为，童子岳这支商队问题不是太大，因为这支商队的路线是出甘肃，走四川，入云南，离中原战场较远，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伯颜的这一路就太冒险了，中原大战在即，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打起来，况且这一路商队必经的路线陕西、河南、山东或河北直到天津，几乎都是战场，因此大多数人不赞成立即动身，等等看再说。
其实，这不是吕家一家要面临的问题，柳河镇的十几户规模较大的商家都拿不定主意，大家都在关注着中原的局势。索天响凭借着与姚筠和马占江的关系，总是最先知道一些消息，因此，索家也就成了柳河镇的消息中心，众多商家都到索家打探最新信息，索家一时间门庭若市。转眼到了二月底，中原战事似乎仍然遥遥无期，又有消息说各路长官正在南京谈判，大战似乎打不起来。眼看着仲蠡的商队已经准备停当，过两天就要上路，伯颜坐不住了。
伯颜自有他自己的小算盘。吕家的外债已经全部还完，仲蠡与琪琪格又热络的不行，快的话今年夏天就有可能完婚，按吕炳德的习惯思路，只要仲蠡一完婚，很快就会将吕家的掌舵人定下来。依目前的情形看自己的胜算不大，索家父子说的不错，自己要想在这次博弈中取胜，必须要在自家生意上胜过仲蠡，现在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谁都知道中原要打仗，柳河镇的商家都在犹豫不决，相信外省的很多商家也是同样的举足不定，如果自己在此时冒一把险，一能表明自己在大事上的决断，二会让吕家在自己的实际行动之中获取大利益，增加自己的砝码。富贵险中求，大家都在观望，没有行动，必然造成市场紧缺，而这正是自己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必可从中大赚一笔！因此他决定，多带货品，返回时尽量带些本地市场畅销货物，价值要高，要易携带，并且商队人马尽量分散返程，以防在遇到不测时将损失降到最小。主意已定，伯颜决心赌一把！
吕炳德听到伯颜的决定首先是犹豫。他虽认为伯颜的话有一定道理，并且此时也是一个难得的好时机，但一想到要担的风险，让他又认为不值得。但伯颜主意已定，反复强调这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并且自己一定会当心。吕炳德被伯颜纠缠的烦了，想缓和一下，同时也让让伯颜冷静冷静，就对伯颜说：“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当天下午，周静轩、张鸣岐、童子岳、杨三才、马占良、童立勤伯颜、仲蠡全被召集到吕家堂屋，吕炳德把伯颜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在场的人立即分成了两派，年轻人认为伯颜敢想、敢干，并且一致认为此时先人一步赚一把是肯定的！只有仲蠡没有发表意见。周、张、童三人与吕炳德的看法比较一致，认为赚是肯定会赚一笔，但就是担这么大的风险值不值？谁也不敢肯定会一帆风顺！两派一方面是跃跃欲试，一方面是犹豫不决！
吕炳德不想让儿子担此风险，而周、张、童三人的意思又与自己相同，因此，他让三人再把自己的看法详细说一遍。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周静轩先发话了：“伯颜的想法是个好想法，‘敢为天下先’也是经商之道，但是伯颜你考虑过没有，遇上事儿应该如何呢？何况现在我们根本无法预测会遇到什么？一旦打起仗来，当兵的打红了眼，那他们是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的！”
张鸣岐接上话茬道：“周先生说的是，中原局势未定，一旦遇上事情结果难料，这样大家看好不好，伯颜的商队可否走童子岳童大掌柜的那条路呢？”
童子岳听到此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杨三才抢先道：“童大掌柜的这条商路安全是安全些，但这条路周期长，路途难走，并且有童大掌柜一支商队就能够满足，再派一支商队是自家与自家抢生意，还是原来的商路最佳！”
有一定道理！讨论又陷入了僵局。
吕炳德看着仲蠡一直没说话，便冲着仲蠡道：“仲蠡，说说你的看法。”
仲蠡必定是年轻人，他的内心也是愿意冒这个险的，见阿爸问到自己了，他看了看伯颜道：“哥哥的想法我也是赞同的，经商吗，有的时候是要赌一把的，现在看，柳河镇的商家没人先走出这一步，我想，大多数商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在犹豫，这就给了敢于先走一步的人留了一个莫大的机会，不走出这一步，肯定是安全的，但走出了这一步就一定是危险吗？这还要看你的运气、看你的遇事应变的能力，我认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仲蠡的话得到了在场的年轻人的认可！对呀，走出去最大的可能性是赔了，但如果要是平安无事那赚的可就大发了！
听了仲蠡这话，在场的人有人为有一定道理，反对派多少有些松动，大家都感觉到了现场氛围的变化。伯颜立刻想到这是仲蠡要抢自己的功，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其实仲蠡根本就没那个意思，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心中明白这是要承担风险的，自己不愿看到哥哥担此风险。
伯颜赶紧接上仲蠡的话道：“我去更合适些，路途我熟、客户我熟，货品价格我也熟，我去最合适！”
无形中，话题已由商队上不上路变成了谁带队上路了。吕炳德也注意到了话题的变化，但他没有刻意的去纠正，必定是商人，每一个商人都是有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潜在愿望的！伯颜在坚持，仲蠡持赞成意见，年轻人个个都跃跃欲试，三个老成持重的重量级人物也不再强烈反对了。最后，吕炳德表态，他让伯颜先做好准备，出于不出，何时出发等他最后的决定！
众人散去之后，伯颜直接来到了德夫人的房中。他知道，阿爸一定会与阿妈商量此事，听听意见。果真被伯颜猜中了，吕炳德与伯颜前后脚来到德夫人房中。
德夫人见父子二人不约而同来到自己房中，知道一定有事情让吕炳德拿不定主意，便道：“两父子在什么事情上又有了分歧？”
伯颜看看父亲，没吱声。吕炳德接话道：“伯颜想趁此时机带着商队走一趟，但我还是担心中原局势。”
“大家怎么看？”德夫人问。
“年轻人都认为是个好机会，周、张、童三位也有相同看法，但认为风险太大，疑虑值不值去冒这趟险！”吕炳德道。
伯颜马上接过话茬道：“现在伙计们都已经返回来了，这么多人坐吃山空不是个事儿，最主要的是这个机会难得，成了赚一笔是肯定的，保守地估计可以多赚一倍，中原打不打仗，我们说了不算，但机会抓得住抓不住，可在自己！再说了，只要我们小心些，先派人探路，保持联络畅通，见机行事，避开战场，避开麻烦，你打你的仗，我做我的生意，机灵一点儿，我想遇到麻烦的几率就会小得多！”
德夫人思忖了一会儿，看着伯颜道：“你已经做好了遇上麻烦的准备了？”
“想过了，人员、路线、应急之策都做了预案，首先保证人的安全，其次保证货物安全，现在才二月底，我们快一点儿，可争取在两个月内返回到甘肃，只要一进甘肃，基本上就安全了！”
吕炳德一下子对伯颜暗挑大指！伯颜确实是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这些话伯颜在客厅没对大家说，看来是专为说服德夫人而准备的。
“老爷你看呢？”德夫人问道。
“就怕万一！”吕炳德现在已经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
德夫人思忖了片刻道：“军队也是人，我们不参与他们的纷争，不会有太多的麻烦！”德夫人虽然没有没有直接表态是出还是不出，但此话，吕炳德吕伯颜父子二人都听明白了。
伯颜立即下去做了吩咐，叫大家悄悄准备，悄悄出发。
三天后，童子岳、张鸣岐、仲蠡带着自己的商队出发了，三才、马占良也在积极准备着，而伯颜则在他们出发前一天的晚上带着自己的商队悄无声息地踏上了东去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