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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风暴(3)

北门外地底下深埋着一条石砌的沟渠,连接着流经紫焰火山山脚的火焰河。每当寒冷季节来临时,熔浆阀门被松开少许,熔浆便会从沟渠流进城中主要管道,再将热量送至千家万户。此乃紫焰城得天独厚的取暖设施(其他很多城市都靠燃烧石油祛寒)。而城墙内那条管道最为粗大,口径超过四尺,通体由粗陶作成,如果破裂的话,熔浆就会顺排水沟流到城墙之下——自不待言,这正是里奥所希望的。

文森特奉命将阀门全部打开,此刻炽热的熔浆已灌满整个管道。这时机恰到好处,太迟城墙将失陷;如果太早,墙体又会烫得令起义者也无法立足。

里奥撬起厚重的墙砖,用斧子敲击管道。但管体实在太结实了,想要损坏谈何容易?他心急如焚,继而怒气勃发,抽出魔法圣剑加附雷系魔法,奋力狠砍猛劈。登时雷光忽闪,轰响震耳,管道出现裂缝,接着裂纹象蛛网般在管体上散播开来。里奥挺身高呼:“退后啊!所有人赶快撤!!”很多起义者们本已站到墙里侧,尚在前沿战斗的战士闻声退却。连苏力克也被几个力气大的人挟着向后跑。联军士兵不明其意,黑旗军没有急于逼迫,他们还在巩固城垛边的阵地,怀着猫捉老鼠的心理酝酿最后的屠杀。

突然之间,只听“砰砰”连声巨响,将近两里长的管道猛然炸裂,熔浆在强大的压力下汹涌喷涌,冲得附近死尸活人直飞入天。跟着火流四处漫溢,沿着倾斜的墙面流向排水浅沟,再从墙头排水洞倾泻而出。城垛周围立时腾起十多尺高的热浪,数千联军士兵在火海中狂蹦乱跳,惨叫声撕心裂肺。很多幸存者吓破了胆,纵身就往城墙下跳。而梯子上的士兵不明情况,仍然起劲的向上攀爬。那情形既诡异又恐怖,好像成群飞蛾扑进火山口。霎时烈焰倾盆,带着无数惊恐万状的焦躯飞洒坠落。熔浆又浸入厚甲龙鳞甲缝隙内。巨兽们暴吼如雷,朝四面八方狂奔乱突,撞断云梯,踩碎投石机,沉重的蹄掌直接从人群头上踏过去。联军士兵胆战心寒,纷纷转身仓惶逃跑;而黑旗军都是亡命之徒,依旧迎着火雨往城墙下猛冲。前进的和后退的人潮相互挤压践踏,再也分不出友军敌军,胳膊乱挥乱打,刀剑逢人便砍。悲呼惨号直达云霄,犹如狂澜席卷大地。

没有比这更疯狂的场面。

片刻之间,城头六百多个排水洞全在喷射熔浆,浓雾滚滚升腾。紫焰城仿佛变成口吐烟云的狰狞怪兽,向进犯者发起凶暴无情的反击。圣剑公爵目睹此景,心悸之下萌生退意,叹息道:“熔浆很难熄灭,士兵伤亡太大。还是暂缓进攻,让军队围困城市吧。”

旁边的沙伦摇头说:“不行!东武郡局势动荡,持久作战对我们不利,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打败里奥。泰斯!”骷髅法师从怀中摸出一根短小的魔杖,白眼珠里寒光四射,狞笑道:“公爵大人,您放心,里奥。泰斯的死期到了,最后征服者只会是我们!”

这时候,里奥正指挥起义者攻击空中的翼龙。他们已退至安全地带,虽也被熔浆灼伤不少人,但大家心里充满了获救后的狂喜,斗志也更加旺盛。与此相反,飞龙兵团却开始慌乱。他们望见地面可怕景象,感到进攻受挫,可又没看见圣剑公爵的退兵信号。龙骑士无所适从,翼龙飘来荡去,被起义军密集的飞箭射得四散纷落。

战局扭转,起义者心中亮起胜利的曙光。可没人注意到,这时天色却越来越昏暗了。

“看来,命运终于对我们露出微笑!”里奥紧握小蝶的手,激动的说“敌人败退了,你看啊!”小蝶眼望满地尸骸和鲜血,黯然答道:“是啊,但这么多人死去……”

她的话没说完,地面猛地震颤。城墙剧烈摇晃起来,犹如垂死者的痉挛,突然而又怪异。起义者们乱纷纷的跌倒,翻滚,爬起来骇然对视,互相问道:“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墙里面翻身!”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快瞧那边!”周围的人举目眺望,就见城门左侧两百尺外云雾蒸腾,熔浆熄灭了。砖缝中渗出一团团淡青色的气体,逐渐沉降到城墙下,又慢慢聚集汇拢。接着青气开始凝结成液体,然而又不流散,自下而上升高变大。那情形有几分象铁水倒进模子里,尽管没有冒出热气,却同样在固化成型。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忘记厮杀或逃跑,站在原地瞠目结舌。

青气变化越来越快,顷刻间完全凝结,整个形态赫然显现:有头,有四肢,有犄角,背脊竖立尖刺,肩胛上张开翅膀。好像是两腿站立的公牛,又像是长出前爪的蝙蝠。这个不伦不类的形体高达上百尺,没有毛发,通体透明,周身散发出阵阵邪恶阴冷的寒气。

“天哪!那是什么怪物?”小蝶骇异的低呼,刚巧附近有一人的惊叫回答了她。

“是魔兽啊!”

人们从震恐中霍然惊醒。登时城头象开了锅,起义者手忙脚乱的张弓搭箭,寻找重武器,准备抵御前所未见的可怕攻击。

那怪物忽地仰天长啸,浑身荧光闪动,抡起巨爪朝城墙拍去。只见砖石横飞,熔浆四溅,几百名起义者或伤或亡,乱纷纷的滚下去。烟尘飚扬冲天,昏暗中轰隆闷响不绝。不一会烟雾消散,人们惊恐的眼睛里映出惨不忍睹的画面:

城墙裂开个大口子,足有两百尺宽!

坚守七个小时,几万烈士牺牲,起义者所有的信心,勇气,乃至生命都与城墙融为一体了。如今这道坚壁轰然折断,转眼就会崩塌,可怕的绝境陡然出现,给人内心带来的冲击难以形容。起义者们既绝望又愤怒,吼叫着用弓箭,投枪,锐箭,投石机等武器向怪物疯狂发射。

飞箭和石块射中目标,倏尔全都穿入怪物体内。可是没有创口和血液,却漾起一圈圈青色波纹,就像是小石子扔进宽阔的湖面,些许涟漪过后便恢复原样。起义者们虽惊不乱,继续发起攻势。有些人冒着被熔浆烧死的危险,奋不顾身的登上城垛,用长矛戳刺,用巨剑劈砍。但同样无济于事:枪矛刺破又收拢,刀剑劈开又合上,怪物身体有着奇异的复原能力,连熔浆都不能伤及。起义者们攻得虽猛,却徒劳的在和一团液体作战。

这时飞枪骑士杀到了。他们围绕怪物盘旋,伺机发起冲击,加附了魔法的兵器上风声猎猎。怪物似乎感到威胁,牛鼻状的吻部呼呼作响,脑袋四面晃动,猛然张开巨口喷出浅蓝色雾气。十几名飞枪骑士连同他们的翼马,立即被怪雾冻成了冰块。硬邦邦的从高空掉下,象雕像落地一般摔得粉碎。

跟着怪物转身抵住墙根,又开始挥爪扒拉城墙。动作凶狠而沉闷,透出难以抗拒的恐怖气势。起义者们大吼大叫:“上啊!战斗啊!宁死不屈!”可人人心里都在问:“怎么办?”

小蝶站在较为的安全位置,眼看着城墙一截一截的垮塌,不由得忧惧交集,连声问里奥:“怎么办啊?你快想想办法!”经过几次转危为安,小蝶早已把他当作救命稻草。可是此刻里奥也束手无策了。他皱紧眉头殚思极虑,将所有智慧凝聚于一点,期待脑海中灵光乍现。

“情况很危急,可也很奇怪。”他思索道“这怪物高出城墙足有四五十尺,只要稍稍抬腿,它便能跨进城内。为何还要推倒整个城墙?难道……没错,怪物是联军弄出来的!它击垮城墙,改变熔浆流向,正在清除军队前进的障碍!没人能阻止它,没有力量打败它……真是怪了,既然联军有这么厉害的战兽,为什么刚开始不用?”

想到这里,他放眼眺望远方。只见联军已退至青鸟麓之后。部队溃乱的现象渐趋平静,黑旗军压住阵脚,各个营团竖起旗帜,军官稳定军心,士兵重新整列队形。

“他们配备有防火盔甲,看样子没退兵意思,等会还会攻过来!”

一念至此,里奥隐隐感到绝望。此时城墙已倒塌一大半,熔浆顺着断壁残垣缓缓流淌,再没有任何防御作用了。而起义者们也都放弃了抵抗,但没人逃跑,大家早抱定赴死的决心。

“快结束了,总算到头啦!”里奥如释重负的叹口气,拉住小蝶的手“这回咱们真会同时死去。”小蝶没吭声,里奥微觉诧异,忽然发现她怔怔的望着前方,脸上神情古怪,含着难以置信的惊奇。里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间也愣住了。

极远处急速飘过几片黑云,逐渐扩大,逐渐清晰,隐约能听见闷雷般的蹄声,像是有成群骑兵朝这边狂奔来。片刻间“黑云”隐没在联军背后,紧接着只听嘈杂喧天,成千上万只高大强壮的动物冲进军队阵列。联军随即轩然大乱,刚刚安定的士兵再次惊惶逃窜。方阵迅速瓦解,其势犹如封冻的湖面豁然开裂,人潮四处漫溢,马匹乱冲乱闯,混乱的场面丝毫不亚于刚才城墙下那一幕。黑旗军和魔法军团竭力控制局面,挡在逃兵面前又是威胁,又是呵斥,但一时间哪里能约束得住?

那些疯狂的动物在人群里往来奔突,撞击面前所有的事物,踩踏蹄下任何东西。有几百只穿越青鸟麓,一直冲到城墙下还不收脚,前赴后继的跳入熔浆里,烫得扬角甩头,仰天悲嘶“咩!——”

里奥和小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叫道:“峰牛!”

这时,那液体怪物忽然停下手脚,站直身躯,昂头凝然矗立。像是听见某种神秘声音的召唤,然后它一扭身,舍弃残破的城墙,迈步朝联军方向走去。

危机消除,又获救了!起义者们相顾讶然,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懵了。这天的战斗真是奇变百生,城墙上忽而濒临绝境,忽而乍现生机。冥冥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左右战局的天平:一边沉下去,就在另一边加上砝码,总是让占优势的一方吃苦头,又给求死者活命的机会。本已注定的结局迟迟不来,引得杀戮持续不断,双方十几万人阵亡,可这场惨烈的戏剧还未落幕。

谁能经受得住这种折腾?一名起义者欣喜的说:“奇迹啊!峰牛群把敌人整得够呛!那些大家伙是从哪儿来的?”立即有人指指天空,悲凉的回答:“是老天爷派来的,他要让咱们死不痛快呢!”

这句消沉的话刚说完。忽然,天地间回荡起阵阵激昂狂野的呼叫:

“哦儿!——啦啦啦!”

紧接着,青鸟麓中飞驰出五百多头巨嘴雕。骑在雕背上的人赤膊披发,手握长柄战斧,身姿异常骁悍勇猛。他们趁联军慌乱应付牛群的时候,从侧方绕过军队急速奔驰,片刻间便来到那段坍塌的城墙边。巨嘴雕跳过地面流淌的熔浆,纷纷跃入城内。

起义者们未免惊疑。而小蝶欢然雀跃,高声说:“是他们啊!”没有多少人听懂西塞方言,但看见她的神态都放了心。大家明白:来的是朋友。

“闪族!是他们引来了峰牛群。”里奥恍然大悟,随后苦笑着摇头“可有什么用呢?他们支援我们,又白搭上五百条命。”他望见联军正重新集结,步兵组成环形阵,骑兵策马驱散峰牛,那个液体怪物也弯腰攻击牛群。利爪挥处牛尸横飞,真像两把巨铲在挖掘肉山。

牛群虽能驰骋草原,惊扰军队,却不会上阵打仗。联军士兵发觉敌人仅是些四足动物,立刻心安神定,勇气倍增。数万之众变成屠夫,转眼便能消灭峰牛群。里奥明白这一点,于是他最后扫视战场,对城下的尸山血海报以痛楚的长叹,然后朝周围的起义者高声道:

“墙倒了,没必要再死守。所有人都下去吧!”

所有的人,包括不能动弹的伤员,总共一万多人,相互搀扶着退下城墙。大家聚集到空地上(前文提及的居住着隐修士的那片荒地),默默无语,表情肃穆而悲怆。闪族战士们呼喝着跃下雕背,个个神采激扬。

里奥夹杂在人群里,安抚起义者,吩咐照顾伤员。忽然迎面跑来一个闪族战士,两只大手紧紧按住他的双肩。

“里奥兄弟,小蝶,太好了!你们都还活着。”

“金鹰首领!”里奥说道,感激的语气中微带薄嗔“这是怎么回事?你舍弃部族到紫焰城做什么?明白吗?这里的人都会死,唉,我们才送走六万多个烈士,你又带几百人凑热闹。圣主啊,你们到底想干嘛?”

“兄弟,我们要来帮助你们!”

有这句话就能解释一切了。里奥没再多说,他点了点头。

“青须长老说你是奴隶的希望,也将为草原的安宁和平而战。”金鹰首领脸色微红,指着巨雕战士们道“你放心,他们都是自愿参加战斗的。听那些逃进草原的西塞牧民讲,你要和西庭国王打仗。我们全族决定要支援你,我们控制了两只头牛,赶着三万头峰牛跑了十多天,终于赶到战场。”他低下头,失望的说“我们利用了自然的力量,但愿神灵能宽恕。可是,唉,牛群好像没起多大作用。”

“你们救了大伙儿!”小蝶激动的说。

这时青须长老蹒跚着靠到近前,小蝶赶忙搀住他。老人累坏了,哆哆嗦嗦的喘个不停,一见里奥便嚷起来:

“好孩子!你废除奴隶制度,干得漂亮!只是惹出‘无影兽’,可就有点麻烦了。”

“‘无影兽’?”

“是啊!很多年没看到魔兽了。”青须长老指着塌倒的城墙“那就是无影兽干的,嘿,在各种召唤兽中,无影兽的威力是最可怕的。”

里奥皱眉道:“这么说,联军魔法师使用了召唤魔法。可无影兽是什么东西?哪儿来的?您知道吗?”

“嗯,那东西一定是沙伦。卡伯召唤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无影兽是地下世界的魔怪,守卫着地心魔泉,它的身体由魔泉水构成,拥有难以战胜的巨大魔力。”

“沙伦。卡伯,那个骷髅法师!地下世界?魔泉?那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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