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毋苦摇摇头，“你也知道我不善这个。要吹便吹，我听着就是。”
难得心情好转的玉无瑕把笛子凑到嘴边。各式各样朝起鸟儿的清脆叫声悠然而出。
有刚刚起忙去找食的、有夫妻间相互问候的、有唱着情歌追求心爱之人的，也有求着父母喂食的。鸟儿的种类也不尽相同，清亮的黄鹂、劝耕的布谷、吵闹的麻雀，有名字的、没名字的等等等等，欢快之声，好不热闹。
笛声甚至引来几只鸟儿，飞到船附近叽叽喳喳地叫起来。直到一曲奏毕，才慢慢离去。
“不错不错。”师叔拍拍手赞叹，师侄露出优雅笑容。
“只是怎么什么曲子一到你这里都会变得那淡啊？”
“这……”听到下半句，玉无瑕想了半饷，“侄儿不知。”
玉毋苦还要开几句玩笑。忽听船外，一个温柔婉转、却不失天真的女童声音飘到耳中：“我家公子欣赏对面船中雅士方才清妙笛声，好酒已备，邀请过来一叙不知可否？”
玉无瑕本就不是个爱随便与人相交的性子，况且重伤在身，连船舱出去都困难。不轻不重地讽刺回去：“既然知道在下为雅士，对面船主也该清楚在下不是召之即来的。”
对面沉默片刻，突然传来一声大笑。随着笑声，暴雨泛舟般的潇洒豪迈之叹飘来：“我就道除了一曲《月夕》倾天下的玉公子谁还能吹出这样的曲子！”
“原来是楚公子。”既然是相熟之人，玉无瑕也不便拒绝了，“在下有病缠身，公子还是过来吧。”又转头低问三师叔，“燕国太子楚欢，师叔什么打算？”玉毋苦挥手让侍者端下药碗，往椅子上一靠。“我也想见见现在流传的‘六公子’都是什么样子。”
对面船上，传来爽朗的“好”字，随着这声音，一袭紫衣如乳燕头林，瞬间工夫已由侍者引入船舱。
楚欢看到玉无瑕，先是身形一怔。上次见他是在五个月前的初月峰下。当时是燕国难得一见的寒冷天气，自己都换上了裘衣。玉无瑕则是身着夏日单衣、坐在凉石上垂钓。而现在暮夏时节，人人都捡最薄的衣衫穿。他倒用老虎皮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人也由山中仙人变得行将入木。
“都道‘六公子’皆为人中龙凤，但也就楚公子一个热和的人。”玉毋苦充满欣赏的上下打量楚欢，“是不错，比无暇大气。”
“莫非前辈就是‘药仙’？”楚欢坦然接受玉毋苦打量，向他揖拜。
玉毋苦边指着软榻左旁客椅示意边抬了下下颚，“正是。”
楚欢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在玉无瑕榻前，抓起他手腕把起脉来。玉无瑕也由得他，转身向眉角翘起、脸色微霁的师叔解释，“他就是什么事都要亲自动手，师叔莫怪吧。”
玉毋苦自然不会和小辈见识，看楚欢手法恁熟，神情认真，不禁问道：“楚公子也善医术？”
楚欢把完脉，摸摸后脑，冲玉毋苦尴尬地笑笑：“也就是和太医学过两天玩，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了。想是有前辈在，玉公子的伤岂有不好之理？”然后伸手入怀，拿出一张请帖，“八月三日，家姐在淡烟湖举办‘迎秋会’，不知前辈可否赏脸？”
“何作‘迎秋会’？”玉毋苦五十年未下山，自是不知这些东西。
“于淡烟湖上，贵族公子、豪门淑女赋诗作对，共赏初秋景色之会。”楚欢刚要开口，玉无瑕却先一步回答。
玉毋苦听后脸瞬间变黑，闷闷地回答，“不去！”
楚欢听后，冲玉无瑕不着痕迹地眨了一眼，又劝道：“前辈气质出众，雅望非常。不去有些可惜了。”
玉毋苦听后脸黑的变成了锅底色，提身便走，“你们小辈聊天，我不掺和了。”
楚欢又道了几句可惜，玉无瑕向他絮絮地问起哪家小姐会参加。玉毋苦听后走得更快，没一会儿已消失在楚欢感受不到的范围。
直到看到师叔走远，玉无瑕嘴里还问着小姐们的事，身子则背靠窗口，手指在被子上划去：“脉象有异？”
楚欢也迎着玉无瑕讲起各家小姐相貌，手下写道：“所服汤药治标不治本，伤情耽误，越发严重，恐暗疾生矣”楚欢眉头皱起，冲门外瞟一下，做个手刀下劈的手势。
玉无瑕摇摇头，口上又问着哪家小姐才情如何，继续写下：“劣势难胜。可有缓解之法？”
楚欢哈哈大笑，笑言若论才情那家女子比得上十一姐。手伸入袖，给玉无瑕一翡翠小瓶，写道：“日服一粒。”
玉无瑕将小瓶收入袖中，又一拧枕脚机活，从中暗格中的锦盒夹层之中，拿起一块香袅玉佩，笑言自己重伤在身，恐不能去，让楚欢代为转交给十一公主。
左手却写着：“明日寅时一刻你来接我。”
楚欢眼角轻斜示意，你师叔又没来，做这个戏不怕我真给了暗恋你许久的十一姐？
玉无瑕冲他淡淡一笑，只见玉毋苦已端药推门进来。把药碗重重放到玉无瑕面前，脸色无波无澜，向玉无瑕道：“没想到你这么个玉做的人也喜欢风流韵事。”
“前辈这话可不对了。”楚欢收起香袅玉，打开手中折扇，“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玉无瑕将药仰头喝下，楚欢用扇子挡起自己微皱的眉头。玉毋苦面色又是一黑。
喝下药，玉无瑕向榻里躺了躺，楚欢见状，示意请辞。玉无瑕又客气几句，让侍者把他送回船。
“你伤势严重，别想些有的没的。”玉毋苦坐在师侄枕边，感觉今天玉无瑕性情有些变化，心想难道那个人以前是这样？
“嗯。”玉无瑕淡淡应了一声，忽然手一伸，抓住玉毋苦随意放在腿上的手，拉到枕上，贴着人皮面具的脸小猫般蹭了又蹭。
“师叔……”
“嗯？”
玉无瑕头一抬将拽着的手枕下，凤眼轻闭，用即使玉毋苦都有点难以想象的撒娇语气道，“昨晚作恶梦了，师叔陪我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