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威严的声音显然出自女子,十分悦耳动听,只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感情,惟有那让人不得不遵从的威严十分明显。可是熟知南宫孤的人,比如南宫海浩,他就听出了南宫孤一贯淡漠的声音里强自掩饰的激动。
他的脸庞顿时紧绷起来,眼神里满是嫉妒和不忿,以及一丝决然,仿佛就在这一刹那,他做出了某种义无反顾的决定。
此刻,他脑中回想的是一个柔媚甜蜜的声音,那声音里至今仍蛊惑着他的心,“迷离岛,南宫孤已束缚你们太久,要想让她正视你,就必须要打破这种束缚,惟有让她正视你,你才有机会,获取她的芳心。”
他当时十分的愤怒,一言不发地将那个美丽的女人赶了出去,可她的话,却如毒蛇一般啃噬他的心和意志。他还记得她临出门时那清脆得意的笑声,“你会答应我的,因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他猛然关上了门,面对那个女人时的强硬全部卸下,只余无助和犹豫的心。背叛,是多么沉重的词语,可他当时之所以那么愤怒,只因那个女人说中了他的全部心事。
自中原回来之后,他已经做了很多安排,心却仍在犹豫不安。可是,此刻,眼看只不过一个假想的故人,便让她露出这般神色来,南宫海浩闭了闭眼,“不抓住这次时机,只怕自己连这唯一的机会都要失去。那么,”他暗暗问自己,“剩下的日子要如何度过?还如以前和现在这般,看着宝座上的她,遥遥地,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
等他睁开眼,眼中的挣扎之色已经消失,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更坚定地,下了某种决心。
一袭白袍的人影出现在宫殿门口,隔着远远的距离与宝座上的南宫孤对视。这个青衣素妆的女子便是南宫孤吗?白念宋脑中浮现的却是多年前师父手中的那幅画,和画中女子嘴角那温婉的笑。
今日的南宫孤,容颜未老,黑发已苍,那曾经流连凤目之中唇瓣之边的幸福柔情,已消逝无踪,无从寻迹。
二十多年了,当年那个绝色佳人再也寻不着她的快乐,只余冰冷的气息,与她的威严契合,高高在上的宝座,凸现的不过是她的孤独。
南宫孤看着那个中原来的年轻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凤目带着希翼掺着悲喜,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那一双桃花眼中的暖意,多么像他对世人的悲悯,像他曾经给我的柔情”,南宫孤怔怔想着,只顾盯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神,甚至忘记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与殿中的神医容貌是惊人的相似。
殿中众人已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在白念宋刚刚出现时,众人便发现了他与神医一模一样的相貌,朱瞻坦顿时不安地绞着双手,目光躲闪着周围投来的探询和比较的目光。他心里苦笑道:“今日,只怕便是我的死期了。”
白念宋缓缓穿过宫殿,含笑与殿中之人一一致意,看到朱瞻坦时也未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仿佛松了一口气。朱瞻坦不由又暗自嘀咕道:“他看到我竟也无惊讶?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么,我可真的要性命不保了。”
在朱瞻坦意识里,亲情永远敌不过权势。从小他便知道,这个从未谋面的兄长是自己继承父王之位的最大障碍,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比不上白念宋在父王心中的地位。自己当日冒着被父王责罚的风险,命人杀死白念宋,以取代他在父王心目中的地位,更是除掉这个继承父王之位的大敌,顺利继位。富贵权力面前,亲情算什么?宫墙之内,同胞手足间的争斗乃至血溅宫闱的事情,古往今来还少吗?既然世情如此,既然自己处心积虑要除掉白念宋,白念宋又有什么理由,放过自己的性命呢?
南宫孤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仿佛等了好久好久,那个年轻人才走到自己面前。他微微笑着,深深弯腰施礼,重新介绍自己:“中原白念宋,拜见南宫岛主!”
谜底很快就要揭晓,南宫孤只觉自己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砰砰地跳的厉害,双颊也不自然地潮红起来,她竭力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你说奉我故人之命,却不知是哪位故人?”
紧张的心在等待答案,人却故作平静,语气甚至比平日更严厉了几分,只有缩在袖中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白念宋微微低首,恭恭敬敬答道:“白念宋恩师一尘大师,嘱在下向南宫岛主问候。”
等待答案的凤目闪过一丝迷惘,脑中飞快地仔细地搜索着,可记忆中并无这个叫做一尘大师的故人,甚至连名字都不曾听说过,凤目中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南宫孤的脸庞顿时阴寒起来,带着几分愤怒。
可是当她看见白念宋从怀中拿出一物时,凤目不由圆睁,目中有惊喜,有怅惘,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复杂情绪,她甚至忘了掩饰情绪,发出一声惊呼,“香囊?!”
惊呼声在殿中久久回荡。南宫孤近乎做梦一般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白念宋走来,凤目中带着梦幻般的色彩,接过白念宋手中那只在岁月风霜中已经发暗陈旧的香囊,喃喃道:“香囊,他一直还留着?”
香囊是她生平第一次做女红的作品,她纵然武功盖世,却拿小小的绣花针没有办法,为了将香囊绣成,她的双手被针扎了不下十次,香囊上的一对鸳鸯也绣得走样,跟鸟儿差不多,但他却极欢喜喜爱,时刻贴身佩戴,只因这香囊是她亲手所绣,不管,它是多么拙劣。
多少回忆,多少往事,可自这只小小的香囊上寻觅,南宫孤一时,竟似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