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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落叶甘霖多聚散 浮萍冷雨怨飘零

叶飘零不知不觉间行了一逞,不知不觉来到了华严湖畔。前面两条路,一条通往祝融峰,一条经掷钵峰半山亭通往祥光峰藏经殿。他站在路口想了许久,走上了后一条路,展开轻功,白影飘飘,来到了半山亭。四月里慕容秋水曾带他去过一次他家,因此他很快便来到了慕容秋水家的庄园外,站在一棵大槐树下出神。

小楼上,慕容秋水临窗远眺,但见一个白衣少年,身高七尺,腰间佩剑,背上负刀,英气勃勃,正是那三年来叩击自己心扉,弄得自己欲罢难休的万点刀光红。几多歉意从心底升起,慕容秋水吊起窗帘,把一个小小的绣纱球弹了出去,越过天井,直飞到庄外,落在叶飘零面前。

叶飘零正自发痴,忽听面前啪的一响,抬起头来,但见一个翠影飘飘而来,出现在墙头,跃到槐树下,正是那曾经梦系魂牵的凌波仙子。

两人相见,并肩来到那“最胜轮塔”的磨镜台上。山风扑上平台来。叶飘零似乎又回到了那如火如荼的斗争岁月里,似乎又见到了明月当天之际,那九天仙女的化身,右手提着饭篮,款款行上台来。转头看着慕容秋水,山风激动着她的头发,腰间的束带飘了起来。

“秋水,你估了多少分?”“611。”“够去慕容山庄吗?”“我怕到了慕容山庄有愧先人,我父替我改成了嵩山派。”

嵩山派!叶飘零身子一震,手扶着的栏杆从中折断。“嵩山派大成班分舵也在北京,离少林分舵不过十里,难道我们在北京,还能见面么?”慕容秋水嫣然一笑。“师兄,你暑假不回去,在衡山干什么?”“说起来都是若寒帮我呢。因为我没有上少林的学费,她就求她妈帮我找了一个大宗师资助我。”

两人便在山风中谈论起水若寒来,直到夕阳西下,叶飘零才依依不舍的道:“师妹,我得去了。你这几天还有空么?过了这几天,恐怕我就没空找你了。”慕容秋水道:“我父这几天下午都不在家,你如果想见我,明天午时三刻到这里找我。”叶飘零大喜,别过慕容秋水,回到望岳山庄。蓝海心见他浑身上下焕然一新,满脸须发终于剃去,暗暗点头。

当晚水若寒跟随父母来到山庄。叶飘零暗对水若寒道:“若寒,你若没事的话,我们去莲花峰游玩如何?今天我见了秋水,明天我去叫上她,咱们后天去,找个师兄帮我们借莲花派的弟子证。”水若寒摇头道:“我不想多走动,你自与秋水去吧,玩得痛痛快快的就行了!”

于是第二日午时,叶飘零来到磨镜台。烈日下等了一个时辰,只不见慕容秋水现身,心中疑窦丛生,当下里来到慕容庄外。但见庄门紧闭,他又知这等世家大族,如果不得邀请而自上门来,实为无礼,因此也不敢上前敲门,只在庄外痴痴站立。又等了许久,忍耐不住,跃上槐树,望向慕容秋水幽居的那座小楼。窗户开着,轻风掀开窗帘,小楼内却空无一人。

“莫非师妹已经到了磨镜台上?”于是他又折回磨镜台,见到的只是平台映日,空无一人。心中最不情愿的一个念头涌上心来:“莫非师妹只是随口敷衍,其实早把今日之约忘到了九霄云外么?师妹呵师妹,枉我待你一片真心!”转念又想:“师妹绝不是这种人,看来是有什么事把她绊住了。”孤独的身影在烈日下徘徊,良久良久,已近黄昏,才见山上一个绿影飘飘而来,慕容秋水终于还是来了。不是等待的人,能体会到黄昏的美妙么?

“师哥,让你等久了。我爹一直在家里没走,让我教我侄儿掌法,直到现在才带他走了。真是对不起。”叶飘零鼻尖上已隐隐有了汗珠,但见到了慕容秋水娇艳的脸庞,受点日光炙烤,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倚在栏边,叶飘零道:“师妹,咱们去哪里比较好?”慕容秋水擦擦汗水,道:“师兄,天这么热,咱们别走远了,就到邺侯书院吧。”叶飘零点点头,两人便行往邺侯书院来。

浩瀚如海的书丛中,两人并肩而坐,共同感受着书中记载的一段段人生道路上的悲欢离合。叶飘零虽然与慕容秋水保持着一段距离,但是他却感到了一个柔软的身子靠在身边,鼻端闻到了淡淡的幽香,耳畔似乎听到了娇柔的细喘,这一刻,他只觉身在云端,悠悠荡荡,真不是这一切,是梦?还是幻?或许天堂也不过如此,若能长久如此,那该多好!他微微抬头,正如醉如痴之际,书院里那一个个的人头,却渐渐的幻化成了水若寒娇嫩的脸庞,那如大海般深邃的眸子,如天使般浅净的心灵,眼中的忧郁,是不是天边那一抹淡淡的弯月?

时光如此匆匆,哪消片刻间,烈日已经悄悄降下,天色渐渐黯淡。叶飘零依依不舍的站起,跟着慕容秋水走出了邺侯书院,四周,只是一片海蓝蓝。

“师妹,明日下午你还有空么?”

慕容秋水笑了:“明日我还要出来么?”

“我想见你。暑假里我没多少时间了。”

“那,好吧。”

“那我们明天去莲花峰好不好?”

“但凭师兄之意。”

叶飘零见慕容秋水答应明日之约,更是欢天喜地,急切的道:“那明天午时,我还到这里等你。”慕容秋水道:“好吧。我爹恐怕要回来了,师兄我先走了。”叶飘零点点头,目送那娇柔的翠影飘入林中,这才奔回望岳山庄来。

翌日,他先来到火神居,叶竺山果然已帮他借了几个弟子证。叶飘零一男一女分别取了一个,赶往磨镜台。等候良久,看着红日渐渐西斜,慕容秋水只是不来。“难道今天又遇上什么事了么?”叶飘零哪禁得这般苦耗,不觉又胡思乱想起来。却听马蹄声响,山道上迎面行来一骑两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少女倚在一少年怀里,共骑下山,那少年非他,却是昔年刀训班的同道,今日青城门下的英侠,他正是分别两年毫无音讯的方大鹏。

叶飘零未料到竟能在此时此地遇上故人,脱口招呼道:“方师兄!”方大鹏见到他,也是极为诧异,扶着那少女翻身下马,叫道:“呵——,叶师弟,是你呀!”两人奔近,各述别来情形。待得谈起当年刀训班的种种趣事,两人都是相对大笑。

站在一旁的黄衫少女,明眸亮齿,甚是动人。叶飘零不觉感慨:“当年忠厚的方师兄,如今也已与人双宿双fei了。时间过得可真是太快了!”便道:“这是嫂子么,大嫂你好,小弟叶飘零拜见。”那少女脸上绯红,还了一礼,道:“师弟你好,经常听他提起你。”

叶飘零见到久别重逢的师兄,不知道跟他聊得有多起劲,可毕竟还是时不时偷眼看向慕容秋水的家。方大鹏注意到了这一点,斜眼看去,忽见一个翠影向磨镜台飘来,却是一个少女,想来叶师弟在此便是等她,当下向黄衫少女递了一眼。她立即会意,当下在旁道:“哎呀,天色晚了。”

叶飘零道:“师兄有急事嘛?那我们只有以后再聊了。”方大鹏举手告辞,和那黄衫少女跃上马背,得得儿离去。须臾之间,慕容秋水也赶到了。

叶飘零一看天色,耸耸肩道:“现在赶到方广寺,只怕他那里也关门了。”慕容秋水不好意思笑笑,道:“那我们还去邺侯书院吧。”

叶飘零咬牙心想:“只要有你在,去哪里都是一样。”于是跟着她又上邺侯书院来。慕容秋水看的仍是风月故事,叶飘零径去寻了些武林史传,眼光落在那一幕幕曾经掀起满天波澜的江湖大事,看到的却是慕容秋水低头看书的倩影。

不多时,又已到了邺侯书院关门的时间。叶飘零轻叹一声,跟着慕容秋水重又回到磨镜台上,说道:“师妹,今日是暑假里我与你相聚的最后一天了。以后我就再没有空暇来找你。如果你有什么事你就告诉若寒,让她转告我吧!”

慕容秋水微微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尚未出口却已背过身去,再转过来时已盈盈笑道:“师兄,你放心去吧。我这边有事,自有父母替我处理,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要保重才是。”

叶飘零道:“你没有别的话对我说么?”慕容秋水道:“你要我说什么?”叶飘零叹一口气,道:“既是如此,北京再会!”慕容秋水福了福,语声毕竟也发颤了,说道:“师哥,后会有期!”夕阳西下,炊烟四起,慕容秋水双手一分,飘然退去。

叶飘零在磨镜台痴立良久,这才回到望岳山庄。第二日下午来到慕容附庄,给陆啸风等人讲解刀法,再过两日,阳春雪回到衡山,叶飘零开始正式的忙碌。

不觉到了七月下旬,全国通才比武成绩大揭晓。李俊杰得了685,果然夺取了通才比武的状元。加上掌法专训所获20分,一共705,于是他在湖南名声大振。首先是《武林快讯》的哨探找上家门,李俊杰已料到这一点,竟去客店避了一阵风头。可一回家便被在门口苦守了好几天的哨探们围住,刨根问底,掘地三尺,不多时武林快讯上便登出了李俊杰语录,愿天下武林同道虚心学习,吸取其中精华。于是《武林快讯》的销量直线上升,各年级学子人手一份,先睹为快。

紧接着《武林周报》找上了傅云清,从另一个角度报道:李俊杰不仅武艺高强,天资聪颖,而且与众师兄弟相亲相爱,互相帮助,尤其擅长处理与师姊师妹们的关系。

各个角度都被刨尽,《武林大势分析报》不甘示弱,经过查漏补缺,转战湖南数千里,撒网捕鱼,终于围追堵截到了藏匿的李父李母,然后得出结论:李俊杰之所以能取得今日的成就,是武林历史发展的必然。其内在动力来源于他父母的教导。从小李父李母就对他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而正是这种放任自流的家教,李俊杰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因此在全国通才比武中才能独败群雄,安居魁首。这种教育方式愿天下父母们共同参考。

当然李俊杰的一干好友,伍扬名、白如霜、湘江水仙等一个个在劫难逃,被各大报纸请去作为报道李俊杰的旁证。与李俊杰关系最为紧密的易定军,虽提前逃到乡下躲避,仍被揪了出来。另一个李俊杰的知交好友叶飘零,却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无人能够追捕到他的行踪。

等到各哨探安静下来,李俊杰父母的同门又不断上门贺喜,加上丐帮弟子来打秋风,一家子被闹得鸡犬不宁。痛定思痛之下,李父向本派掌门求援,获得一大笔资金,于是全家北上俄罗斯,遍览北国风光,才终于落了个耳目清净。

嘉禾派掌门最为感谢李俊杰,因为他的出现,吸引了各大报纸的眼光,终于不再连续狠批他们这次通才比武舞弊之事。而李父所在门派的掌门却又遭到了各大报纸的言语口水攻击。谁教他违背市场规律,把奇货可居的李俊杰一家送到海外呢?

整个湖南为了李俊杰闹得欢天喜地,喜气冲散了无数失意之人的泪水。可叶飘零的心却深深的被刺痛了。水若寒的通才比武成绩远低于她的估分,连一般门派也进不了。水永东到处找人,可有嘉禾派前车之鉴,谁也不敢轻易保证可以帮上他的忙。难道一个如此纯净的少女,便要提前迈入江湖,面对险恶的人心,遭受社会大缸的污染?叶飘零每想到这里,只有仰天长叹。他又能干些什么呢?他若有李俊杰那般的声名,自可向各大门派推荐水若寒,许下一些诺言,日后来此门派攻读三级专修班。他若有张缘秋那般的身价,便可以向少林寺提出,如果不收水若寒入门,自己也退出少林。可他没有,他武艺才华,或许不在李俊杰、张缘秋之下吧,可他却终究只是个失败者而已。连慕容附庄也未必真把他放在心上的失败者。

想起水若寒忧郁的眼神,他的心都要碎了,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连水若寒的面他也没有见到。

不觉已到了八月一日,农历六月初九,叶飘零教过阳春雪武艺,提了百川汇海刀,一溜青烟似的直往香炉峰而来。来到当日与空色订约之地,但听得劲风激荡,林中早有人已在动手。

叶飘零定睛一看,场心相斗四人,一人便是盛天,手中那柄单刀指南打北,翻覆回旋,当真含有鬼神莫测之机。与他放对的是个老僧,长眉白须,满面皱纹,身子佝偻,双目无神,没有一百岁也该有九十岁了。他站在场心,双腋由空色、廉道人扶着才能站稳。但见他浑身不动,随手指点,每一招都递不出身周一尺,似乎是年纪太老,连手也抬不起来,口中也在呼呼喘气。可他每一招虽不送出,但手指所向,却总是盛天不得不救之处。只是不知为何,他出手总是慢了一拍,似乎是手下留情,要教盛天知难而退。果然不论盛天如何变招,总是无法攻到他身旁。

叶飘零越看越是佩服,又见西首一个少年负手而立,浑身上下,无不敦厚朴实,谁又知道他竟是今年中华上国刀坛上的第一人呢?叶飘零走进场中,先对空色廉道人笑道:“今日又要劳烦二位赐教哲学,不胜感激。”廉道人扶着那老僧,回头笑道:“不敢不敢。少侠见佛明心,慧根自在本源,何须我等班门弄斧!”

叶飘零又向张缘秋施下礼去,道:“张兄,多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了。”张缘秋还礼道:“叶兄,你也益发潇洒了。”叶飘零道:“不知这老人是谁,竟能与盛兄相斗?”张缘秋道:“他是空色大师与廉真人的师父,法号合分大士。”叶飘零惊道:“原来他就是合分大士,竟会是空色他们的师父!”心想:“传说合分大士百年修为,功力之深,当世无人能及。昔年扫荡江湖,无人敢挫其锋。我只道是传说中的事,原来世上真有这么一号人物。是了,他威名之下,盛兄不敢跟他正面相撞,只与他斗招式之灵动。可他经验如此丰富,随手之间,便能化解盛兄攻势。唉,这等人物,世上还能有几?”

两人说话之间,但听场心合分大士气喘吁吁的喊道:“老衲比你们加起来还年长许多,难道还以大欺小?你们几个小子便一起上来吧!”两人一看,盛天已是迭遇险招。合分大士虽仍不出招,但身体被空色廉道人扶着越逼越近,手指不断指向盛天空隙之处。张缘秋道:“他是前辈高人,盛兄原不该与他单打独斗。出手吧!”叶飘零道:“是!”两人拔刀加入战团。他俩心中存了忌惮之心,不敢与合分大士正面功力相拼,心想他年纪大了,灵活性自然不如少年,因此所有功夫,都在招式上施展。可那合分大士活了一百多岁,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争斗,虽然以一敌三,却并不因此而落在下风,每一招仍不递出,只指向三人不得不救之处。

空色、廉道人仰头大笑。三人却越斗越惊。合分大士忽然道:“徒儿,为师虽然年老,难道还真的站立不了么?你们扶着我,还不是故献殷勤么?放心好了,为师已答应帮你们击毙他们,难道还会食言?简直太丢人了,还不退开!”空色一怔,廉道人说道:“师父,我们不是扶着你,只是躲在你身后,怕被他们伤了。”合分怒道:“焉有此理!有我在,他们焉敢伤你?还不退下。”僧道二人只得放手退后。他们一退,合分便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僧道二人大惊,待要抢上来扶,合分大士喘气叫道:“你们给我退下,为师懒得站立,且看为师坐着把他们击毙!”但见他坐在地上,手指微颤,果然便让张盛叶三人回刀守护。

空色廉道人在旁观战,但见三人缓缓后退,但始终并肩作战,显是武功不相上下。但盛天手中之刀越使越快,密如雨点,但却始终堂堂正正,不失名家风范。叶飘零招式诡异,越来越是变幻莫测,别出心裁,只怕世间并无这种功夫,多半还是自己异想天开创出来的。张缘秋出招却又不同,毫无武学常理,一柄单刀在他手里有时精妙之极,有时却又鄙陋无比,真说得上是随心所欲,毫无常规,有时以刀做剑,有时脱手将刀扔出,打出两拳又将刀接住,只从招式上看,就知道是他对武学领悟最深。

不说空色廉道人心下赞叹,三个少年英侠心中也是自知。盛天叶飘零均想:“都说我实力在张缘秋之上,但此刻看来,毕竟还是他胜了一筹。这国际一流奖,原该给他才是。”可不管他们如何变招,合分大士总是稳占先手。

又斗一阵,合分大士忽然手一软,竟然停止出招,侧身而卧,再无反应。叶飘零一怔,待要攻去,张缘秋一把拉住,道:“不可轻举妄动,他这是无备胜有备。全身上下,似乎都是空门,其实似疏实紧,每一处都是陷阱。”叶飘零何等悟性,立时明白,道:“这就是‘空灵’的境界么?”盛天在旁道:“未料到他居然到达了如此境界,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三人围成圈子,却不敢向合分大士进攻,反而缓缓后退,不多时离他已有三四丈。就在此时,却听空色忽然道:“美人出来吧!”跃起身子,向一棵树后扑去。叶飘零回头一望,只见秦小奕身形一闪,避开空色右手,却被他左手抓住背心。叶飘零虎吼一声,已经赶到,一刀劈下。空色只得将秦小奕一甩,回身来斗叶飘零。

那边廉道人去接秦小奕,盛天抢近,一掌按向他后心。那边张缘秋却对着合分大士冥思苦想,钻研这空灵二字,武学中至高无上的境界,外物已经不闻。于是大家便听得啪的一声,秦小奕坠在合分大士腿上。众人都傻了眼,不知道事态将会如何。叶飘零更是大吃一惊,此刻合分大士正处在空灵境界,秦小奕撞了上去,无疑是送死,只怕要被合分百年功力反弹数十丈。

哪知接下来却让大家更是目瞪口呆。只听得合分大士一声惨叫,忽地坐起,然后啪的一下,又仰天摔倒,口中喷出鲜血来。秦小奕缓缓站起,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合分吐血,忙一搭脉,皱眉道:“这么老了,只怕有些麻烦。”

叶飘零回过神来道:“什么?这位大师怎么了?”秦小奕道:“这位大师已是风烛残年,偏偏刚刚又劳累过度,早已浑身脱力,晕倒在地,再被我这么一坐,腿骨已经断了。这却如何是好!”盛天道:“他不是空灵境界,而是晕过去了?”秦小奕点点头,道:“飘零,你也太不尊老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们还让他这般劳累?”

三人面面相觑,都傻了眼。空色、廉道人欺近,大叫:“师父,师父!”合分张开眼醒来,挣扎着要站起,口中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百年功力,怎么能被累得脱力晕倒?昔年少林掌门也不能在我手下走上二十招,放眼天下,只有喋血神魔能与我斗上一斗,怎能被三个小辈打倒?”在两个徒弟搀扶下,他终于挣扎着站起,拉开架式,道:“小辈们,放马过来!”可是他右腿已断,这一站起,便大声痛呼。空色廉道人抬起师父,灰溜溜仓惶惶而走。合分还在大声呼喊:“不可能,不可能。我可是威震江湖的合分大士!不可能!我没有老,我还是天下第一!”声音渐渐远去,终于渐不可闻。

盛天与张缘秋对望一眼,齐声大笑。叶飘零暗暗感叹:“当日的天下第一,想不到已衰老到了如此的不堪一击。英雄末路,却偏偏硬不服老,可生老病死,又有谁能逃得过?”问盛天道:“盛兄,你与张兄何时前往北京武当分舵?”盛天道:“我们九月四日便要到达。”又与叶飘零聊了一阵,举手别过。

叶飘零与秦小奕并肩行往慕容附庄,问道:“秦师姊,你考取了何处?”秦小奕脸色一阵黯淡,道:“我没考好,只在衡山派医疗科系。”叶飘零道:“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以后三级专修班考到少林来。”秦小奕道:“你到那边了,要记得多帮我找点资料。”

两人边聊边走,来到附庄。叶飘零又开始给陆啸风等人讲授刀法。晚上再回望岳山庄,一晃又是数日。这一日,叶飘零从慕容附庄回来,当晚水永东与华依兰又来到望岳山庄,与蓝海心以及山庄各大宗师欢聚。席间华依兰又邀阳春雪道:“雪儿,你好久没到我家去玩了,什么时候去陪陪你若寒姊姊,她现在一个人在家,不肯出去玩,怪没意思的。”阳春雪回答了几句,叶飘零也没听在耳里。

当水永东开始与众人划拳斗酒,畅谈天下大事的时候,叶飘零照例到练武厅中和阳春雪拆招,直练了两个时辰。叶飘零洗过浴,回到客厅,众人还在热闹。他却提了百川汇海刀,悄悄出庄。

此时正是农历六月十四,新历八月六日,临近午夜时分,叶飘零浑身白衣胜雪,背上宝刀如墨,在山道上疾行。冷月清光,披在他的身上。不多时,已来到祥光峰藏经殿外。他只在骑马之时听阳春雪约略说起水若寒家在何处,但他在衡山四年,到处游荡,对衡山各处之了解,鲜有人及,就凭一点零星的印象和水若寒以前的描叙,便找到了水家的庄院。

虽已午夜,门却虚掩着,自是因为水永东华依兰未回之故。叶飘零素来便把水若寒家当作自己家一样,这时他轻轻推开木门,走近庄院。但见花园东北角上一座小楼,树荫下一条回廊,西首一个小塘,排列甚是雅致。叶飘零走上回廊,来到一个亭子中。依栏四顾,但见阵阵蛙鸣,在夜空中回荡。塘边青石上坐着一人,提着灯笼,却不是白云仙子水若寒是谁?天色如此晚了,一个纯真的少女却痴痴坐在水边,难道她那纯净的心灵中,也隐藏了无数的故事?

叶飘零轻轻从小碎石路上走过去,来到水若寒身后。如花的容颜,倒映在水中,随着轻风激起的一圈圈涟漪微微回荡。灯光照在水面上,蛙鸣声中,阵阵荷香悄入鼻端。

“若寒!”

深夜听到别人呼唤,水若寒却毫不惊吓,轻轻回过头来,展颜一笑。“飘零,是你,怎么没教雪儿武艺了?”

“今天已经教完了。明天雪儿要休息一天,我也正好去附庄转转。”

“哦。”水若寒又回过头去,平静的望着池塘中清澈的水。

叶飘零心中又是一阵刺痛。通才比武之后,水若寒便一日比一日忧郁,始终不能真正开颜。“若寒,你不要再想着通才比武了,趁着暑假,多散散心吧。”话一出口,他又发现这句话还是多余的。水若寒从来只把欢乐带给他,却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我会那么想不开么?事情早过去了。”她的话声越来越是平静。难道她真的把世间虚荣的荣辱看得比这池塘中的那一汪清水还要淡么?

叶飘零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与水若寒之间,本来有着说不完的话。可到了这真正将要别离的时刻,却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并肩坐在池旁,相视无言。时光从两人身体的间隙中流过。一只只青蛙从水中跳起,四溅的水珠在风中飘散。午夜的山风吹来,虽在盛暑,却也颇为刺骨。叶飘零伸出手去,半途止住,见水若寒浑身打战,这才拉起她的右手,一股暖气从他的掌心直透入水若寒的身子去。

水若寒轻轻一挣,叶飘零放开了手,道:“若寒,我知道你不爱练武,否则水伯伯藏经殿中,不知道有多少武功秘笈,而你却一点也不练。可是此刻如果你冷,我还是教你一路内功御寒好不好?”水若寒微微一笑,道:“你说吧,我练。”

于是叶飘零便将从九阳神经里化出来的一门内功传了给她。水若寒虽不爱练武,可偏偏在武学上悟性极高,顷刻间心领神会,气运周天,练了起来。

那一轮圆月终于沉到了山后,启明星从天边升起。只听庄院大门吱呀一响,水永东夫妇各牵着马,提着灯笼,走了进来。水永东见了叶飘零,道:“飘零,你果然到这里来了。你蓝阿姨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正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道有多担心。还是雪儿那孩子了解,说你一定在这里,果然不错。”叫了水若寒起来,四人走进小楼去。

华依兰煮了两碗面,让两个孩子相对坐下。叶飘零看了水若寒一眼,正好水若寒眼光也瞧过来,当下微微一笑,水若寒跟着一笑,吐了吐舌头。两人把面吃完。水永东道:“飘零,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授艺,挺累的。”华依兰已给他整理好了房间和床铺。

第二日,叶飘零早早起来,水若寒却还在梦中。水永东带他到一个小餐馆里吃了早饭,叶飘零告辞离去,回到慕容附庄。陆啸风这一届刀训班到此时已经淘汰得只剩下三名弟子,另两个一个叫薛宪和,一个叫史建安。叶飘零给他们讲解了一上午的刀法,中午一起去吃饭,回到聚气厅来。却见一个白衫少年负剑昂头站在聚气厅门口,看上去年龄不过十五六岁,可给人的感觉却有三四十岁一般。叶飘零一怔,只觉那少年眼神好生面熟。

那少年回过眼来,紧盯着他,两人对视许久,都感似曾相识。终于叶飘零开口道:“你是邵伟?”那少年点头道:“你是叶飘零师兄?”叶飘零点点头,道:“四年前你跟随青城派的道士走了后,我好生记挂着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邵伟道:“我先到洞庭镖局找何师父,再到君山找郭师父,然后就找到这里来了。”

叶飘零心想:“四年未见,邵兄弟当日的傲气已经不知被磨到哪里去了,而且还苍老了这许多,看来这四年来,他受了不少苦。”他让陆啸风三人进了聚气厅,然后和邵伟携手来到洞真泉畔坐下,道:“邵兄弟,令尊令堂之仇不知报了没有?”邵伟眼中神光一闪,呼吸都急促起来,道:“姚清早被我惩罚过了,可我父母失踪,虽是因他而起,毕竟非他亲自动手,我也没有逼人太甚。”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道:“可是至今我却不知道我父母失踪,到底谁是直接凶手!我又是命案在身,不能请武协相助,唉!”

叶飘零道:“邵兄弟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终有一日,我们要把这凶手揪出来,碎尸万段。你在青城山过得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吧?”邵伟道:“好还好,我此刻已经是青城附派弟子,暑假一过,我就进入高急班了。”叶飘零道:“你就进入高急班了?怎么这么快?你跳了两级?”邵伟道:“我到青城附派后,直接从初级初修班练起,后来学完初进班后,我觉得没意思,就直接跳到高级班了。”

叶飘零道:“我当日就说你悟性在我之上,怎么样,我的眼光还准吧?”两人正聊着,一干慕容附庄弟子走过,见到叶飘零,远远便招呼起来。邵伟道:“叶大哥,看来你在这边朋友很多啊?”叶飘零道:“嗯,我在这边最大的财富就是这许多的朋友。”邵伟望着天边,道:“我在青城山,几乎没有一个谈得来的知心人,他们都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不断的欺负我,甚至还不断干扰我学艺。所以我只有不断的跳级,更换四周的环境。”

叶飘零道:“当初带你走的师父,他也不管么?”邵伟更是流下泪来,道:“我初进班快学完的时候,川西武协副会长的儿子正好面临高级班招徒比武,让我替他去参加。我师父据理力争,拒绝了他的要求。后来他怀恨在心,利用权势把我师父逐出了青城派,永不起用,如今已经被迫退隐了。”叶飘零大怒,霍然站起道:“川西武协副会长!这世间还有公理么?邵兄弟,我即刻便向蓝阿姨和家师请假,随你前往四川,我不把川西武协闹他个天翻地覆,我就不回来。”

邵伟忙拉住叶飘零,道:“青城附派受了家师所托,免了我的学费。我才能支持到现在。家师临去前,又给我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忍字,便不知所踪。此刻连我也找不到他在何处了。”叶飘零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忍?你师父怎能如此懦弱!这种事情岂是一个忍字了得?”邵伟道:“家师遗言,说只有我具备了搅动风云的能力,才能抗得过滔天的权势。如不忍辱,焉能负重?”叶飘零一股火气缓缓降了下来,道:“这年头是什么世道!眼见武协腐败成风,贪赃枉法之人遍地,我堂堂中华,莫亡在这一干人渣手里才好!”

邵伟道:“我受家师重托,要考取少林,学成武艺后回来替他伸冤……”叶飘零急道:“那是最好。邵兄弟,我已被少林宝刀实战科系录取,你若能考到少林,明年你我兄弟又可以欢聚一堂,共同努力了。”邵伟一笑道:“也许还不要明年。我今年虽然只是高进班,可我已经参加了通才比武,报的是少林宝剑实战科系。分数虽只有642,但念在我尚为高进班弟子,可能能录我入门。我只盼早日替家师伸冤,怎能按部就班学艺?”叶飘零笑道:“好家伙,居然还跟我兜圈子说话了!”两人四年未见,这一打开话匣子,又岂是片刻所能关上,直到红日西斜,黄昏临近,邵伟才道:“叶大哥,你去忙你的事吧!”

叶飘零道:“你来到这里,我再忙也要跟你畅谈一宵吧!咱们先去找个住处。”说着带着他来到烟霞峰林逸风之家。林逸风和其父林恩崇在家,见叶飘零上门,忙把两人迎进房中。林家本是开客店的,于是安排给叶飘零三人安排了房间。当晚一夜热闹。

第二日,邵伟辞去。叶飘零赶上望岳山庄来,又忙碌了多日。

这天望岳山庄接待各地新生家长咨询。蓝海心便让叶飘零暂且到山庄弟子的宿舍楼住上一夜。他早跟这干弟子都打过招呼,让他们好好照顾叶飘零。而他们又都与师叔华依兰、小师妹阳春雪熟识的,因此叶飘零混在其中,谈说武艺,议论江湖,一夜热闹非凡。可他说得最多的,毕竟还是水若寒的种种好处,什么心地善良,纯洁无暇,什么心胸宽广,有侠女风范,什么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等等,最后直说至七情了断,六欲无踪,乃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生圣女。这一阵来,他满心里都是水若寒对他的恩情,因此几乎逢人便夸——只要对方是认得水若寒的。也有人对他略露钦佩之意,叶飘零便把自己给吹上天去了。——此时的他,已不是当年一身傲骨的深沉才子,却成了一个狂妄无知的浅薄少年。

八月十三,阳春雪又休息一天。于是黄昏时刻,叶飘零又来到水若寒家。水永东见他来到,当即招呼他吃饭。阵阵戏曲之声从窗口飘了进来。水永东也不理会,只跟他说些江湖上的事情,叶飘零说起邵伟师父的事,道:“水伯伯,我只盼就此赶往四川,闹他个天翻地覆,才泄我心头之恨。”

水永东道:“飘零,你年少才高,他日当能大展宏图,但伯父有一良言相劝。”叶飘零道:“请伯父指教。”水永东道:“你有两方面对你成才有极大的阻碍。第一是你叛逆心太重,不会循规蹈矩。”叶飘零道:“这世上有许多人为的莫名其妙的条条框框,情殊可恨。弟子誓死不愿顺从。”水永东道:“江湖上人心险恶,如果一个人与现实脱节必将遭到无数攻击。伯父说这个,并不是要你学他人一般做个只会听话毫无主见的木头人,而是说人生在世,有许多事情乃是不得不为。万事当以前程为重,否则空有济世之心,却无济世之力,岂不遗憾?”

叶飘零道:“一个人来到世间,原本是个棱角分明的立方体,经过世事波涛的冲刷后,却渐渐成了一个圆球,都是这个前程为重所致。飘零只盼这一天能晚点到来。”水永东道:“直者易折,圆者能安。为人之道与武学之道一般,不可拘泥于常规,应该随机应变,既要保持本色,又要做得圆滑一些,不要做一个理想主义者,就是装也要装作与这个现实协调。你可以在心里反他,却不要在言语上反他。一个人玩世不恭无所谓,但万万不可以愤世嫉俗。”

叶飘零道:“伯父良言,当铭肺腑。”水永东道:“你虽有才,可平日里却锋芒太露,因此容易遭来无妄之灾。”叶飘零道:“嗯。当年我就是因为出道太早,导致无数人暗地里把箭头都对准了我。树大招风,我这一辈子是尝透了名声的苦头。如今声名狼藉,何尝不是因为当年名声太大。”水永东道:“其实叛逆心的人反而都是很善良的。别人不懂,伯父难道还不明白么?但是你不能强求别人来了解你呀,要别人明白,最好还是自己做给他们看,而不要故意做得相反,又怎能强求别人知道你实际上有责任心,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副浪子之相呢?你今日所说的声名狼藉,又能全怪他人么?”

叶飘零默默点头。水永东又道:“就像你刚刚说的事情,你若真去闹了,纵然能吓得那副会长心惊胆颤,可是别人能知道你是出于一片善心么?只怕又要给你加上胡作非为,目无法纪的帽子。他师父说得不错,为今之计只有暂且忍辱负重,奋发图强,到得你成了大业,又何惧这些歪风?”水永东直给他说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也讲解了许多人生的阴暗面。看着叶飘零快把饭吃完了,又道:“这些话我好多次都想给若寒说的。可她妈总是不让,说孩子太小,这些事情都不必知道。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但盼你好好记住,莫要辜负了我们的期望。”

叶飘零心中一阵温暖,转头看去,水若寒已来到窗口远眺。水永东道:“若寒这孩子喜欢看戏。所以她妈硬让我把家园建在梨园旁,让她可以在窗口便可以看到。”叶飘零心知水若寒一向受父母深宠,再闻此事,更是深感父母对儿女之心果然无微不至。

饭后水永东出门而去。偌大家中,只留下水若寒与叶飘零二人。叶飘零走到她身旁,远望梨园,排演之戏乃是《木兰从军》。叶飘零与她并肩看毕,说道:“木兰女中巾帼,真天下女子之楷模也。天下女子皆宜效之。”水若寒募地回头,两道寒光直射叶飘零面上,但见她脸若寒霜,说道:“我既非木兰,也非巾帼!”叶飘零不觉怔住,道:“若寒,你……”

水若寒哼了一声,道:“叶飘零,请你以后在蓝阿姨、雪儿面前不要再提起我!”叶飘零道:“若寒,我只是心中牵系于……”水若寒道:“哼,你要提就提慕容秋水,不要终日将我挂于你嘴上!”说着转身径入房去,啪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叶飘零只觉砰的一响,整个脑袋中空荡荡的再无一物。过了一会,水若寒这才出来,道:“师弟,刚才看了木兰生平好友最终与之对敌,心有所感,冒犯了师弟,千万不要怪我。”叶飘零回过神来,忙道:“若寒,我怎么会怪你?”听见水若寒客客气气的叫他师弟,心下极不是滋味,讪讪的跟水若寒随便扯些话题。

水永东回来,照例邀叶飘零就此歇宿一宿,来日再去望岳山庄。若在往日,叶飘零自必留下,但水若寒竟然也出言挽留,叶飘零却力辞而去。水若寒恭恭敬敬送到门口,客客气气道:“欢迎下次再来玩,啊!”叶飘零应了,出了庄门,只觉心中隐隐刺痛,水若寒居然对他如此客气,实在让他悲从中来。

当晚徘徊街头,惆怅无限,渐至精神恍惚。第二日给阳春雪授艺之时,反应迟钝,无法讲解。阳春雪说道:“飘零哥哥,是不是你昨日去了水姊姊家里?”叶飘零木然点头。阳春雪道:“她待你怎样?”叶飘零忽然抬头。道:“你怎知晓我去过她家里?”阳春雪道:“昨天水姊姊到山庄来玩了一天,你却去了慕容附庄。”叶飘零道:“她来过这里?”

阳春雪点点头道:“是不是水姊姊不理你?”叶飘零看着她,彷佛不认得她似的,说道:“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了?嗯!”阳春雪道:“昨天师兄们带我们俩去观荷,都像看猴儿似的看着水姊姊,风言风语,议论纷纷。水姊姊十分生气,又不好说什么。”叶飘零点点头,平静之极的说道:“原来如此,都是我的错。我太浅薄,太浅薄!雪儿,我心已乱,今日暂不授艺。”

说着站起来到客厅,坐在椅上,不言不动,心中只想着水若寒昨日客客气气的神态,愧恨交加,只觉了无生趣。顺手在旁边拿过围棋,自个儿摆弄起来。客厅里一片昏暗。不知过了多久,叶飘零站起,道:“雪儿,我出去走走,片刻便回。”听得阳春雪应了一声,于是走出山庄。

盛暑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满天,忽然之间便狂风陡起,乌云密布,大雨淋漓。叶飘零内功深厚,不畏寒暑,平日最爱在雨中漫步。可此刻雨水一浸,全身都冷得颤抖起来。他抱着头在雨中狂奔,可这无穷无尽的风雨,又岂是狂奔所能避过?风雨之中,空发狂吟:“拄拐孤程笑世情,红尘几度不闻声。狂风扫叶难摇拐,残雪成冰欲葬程。落叶甘霖多聚散,浮萍冷雨怨飘零。无荣无辱更无意,回首荆棘遍此生。”

不知过了多久,偶一抬头,他却不由自主回到了慕容附庄之前。洗心泉倒挂在风雨之中,水珠飘散。六月八日那晚,就在此间与水若寒同观月色,自己因为武当附派秘传之事郁郁不乐,只有与水若寒在一起时方觉喜乐平安,于是对她说道:“若寒,我在慕容附庄虽然交下无数好友,可我最挂在心上的,当数三个,第一个便是你。”水若寒低下头悄声道:“那李俊杰与秋水妹妹呢?”叶飘零道:“我每次去俊杰兄家吃饭,总觉得他好象我的亲哥哥一般,而每当我见到秋水,我便手足无措。只有你,我一见到你,便觉得我这一生充满了希望。”言犹在耳,希望莫非已经崩塌?

叶飘零正自痴痴出神,忽然背后有人喊道:“飘零!”一把伞已在头顶撑开。于是缓缓回身,见一个胖子,体壮如牛,叼一根大烟。谁又看得出这长相威猛之人却是慕容附庄文才第一,同时也是牛皮第一的“赛张飞、异才子”林逸风呢?叶飘零道:“林兄,怎地还在附庄?”

林逸风道:“想来看看从前的师父,没料到暑假里附庄几乎无人。你又为何在此?”叶飘零道:“我来看看这四年来在此留下的遗址。”林逸风道:“水若寒为何不跟你一块?”叶飘零听他提起水若寒,更是悲从中来,道:“我与她乃是这世上最纯洁的朋友,若寒待我,颇有深恩。今生今世我会全心全意的关心她,照顾她,但其中却绝无男女之情。此心可鉴,为何却惹得谣诼纷纷,流言四起?”

林逸风仰天长笑道:“大丈夫快意恩仇,那管他人言语!飘零啊飘零,我素服你豪迈过人,四年中率性而为,独抗附庄这许多监察谗言,尚且不惧,为何还怕起流言蜚语来?”叶飘零道:“我自不惧,只是若寒暗怨于我,惹她生气,我心何安!”

林逸风道:“你心中既然关心她,只要问心无愧,万事皆不足道。”叶飘零黯然道:“那也说得是。”心中却想:“可谁又知道,我的确是心中有愧呢?”林逸风道:“不多久水若寒自然气就平了,飘零,你稍微等等吧。”叶飘零道:“嗯。对了,林兄,咱们找个空暇去看看殷师父如何?”林逸风道:“好,你说哪一天?”

叶飘零道:“今日是八月十四,我八月十九晚上和八月二十全天不用授艺。就十九晚上去吧?”林逸风道:“好,到时你来找我便是。”叶飘零道:“八月二十,若寒年满十八,我本想召集我们五班所有兄弟姊妹为她庆祝,现在看来,此举更惹人闲话。今日方知瓜田李下,适避嫌疑!”说着不禁仰天一声长啸。啸声飘入云霄,和风雨一同渐渐消散。

林逸风道:“嗯,你以后多多注意就是了。”叶飘零道:“对了,林兄你平日嗜酒,我屡劝你不住,怎地今番更抽起大烟来?”林逸风道:“通才比武之前,劳累过度,我父让我抽烟提神。”叶飘零道:“大烟决不可抽,通才比武已过,你当缓缓戒之。”

两人边走边说,须臾间到了林家。林恩崇与他寒暄一阵,悄对叶飘零道:“飘零,你是高材生,请你好好劝诫我家逸风,他比较听你的,对我们却总是谎言掩饰,我也管他不住。”叶飘零道:“伯父放心,逸风颇有些不良习惯,晚辈当帮他改正。”林恩崇道:“而且我还发现他背着我偷偷抽起了大烟,真是急死人了。”

叶飘零道:“啊,原来如此!伯父,弟子会尽力的。”心想:“林兄一向争强好胜,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看来这抽烟也是别人激将所至,要不就是好慕虚荣,以为抽烟有丈夫之气。”暗自思忖不提。

吃过午饭,别过林逸风,回到望岳山庄。蓝海心早在房中相候,见叶飘零回来,作色责道:“飘零,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如何能到少林派中安居?”叶飘零道:“蓝阿姨,若寒乃是飘零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今日到此地步,飘零只是愧疚万分,并非因为与若寒有甚私情!”

蓝海心端过围棋棋盘,道:“你自己看吧。”叶飘零一见,棋盘上用黑子摆了个碗大的情字,不觉面红过耳,道:“飘零与若寒只是友情而已,却远远胜过了男女之情。”蓝海心道:“你尚年幼,凡事还早。只是如此情绪波动,日后如何应付诸般事端?”叶飘零道:“飘零知错。”

于是晚上叶飘零重振精神,与阳春雪拆招。休息之时,阳春雪给他看自己幼时画像,因而叶飘零谈起自己对相貌的看法:“别人说人如何如何美貌,如何如何丑陋,可我却始终没有这个感觉。我殷赢师兄说我是因为没有标准,可我觉得我天生在这上面少了一根弦,所以不懂如何分辨,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话犹未止,阳春雪忽道:“昨天水姊姊来此,我俩曾经说起你的长相。你要不要听?”叶飘零弯下腰,急道:“是吗?她如何说?”

阳春雪道:“我不能告诉你。你自己去问水姊姊吧。”叶飘零上蹦下跳,道:“既不能告诉我,又何必跟我说吊起我的胃口来?快说快说。”阳春雪哪里肯讲,道:“你自己说过与水姊姊只是极好极好极好的朋友,那又何必在乎她的看法?”直教叶飘零左搓手,右搓手,急不可耐,说道:“你骗我的,对不对?其实若寒根本就没说。”阳春雪道:“是是是,她没说,那你更不用问了。”叶飘零益发想听,闹了许久,蓝海心在旁笑道:“好了好了,雪儿不要再激你飘零哥哥了。”叶飘零才知阳春雪原是逗他,心道:“这等小孩伎俩我都不能识破,四年前那个精明的叶飘零何在?”

到了八月十九,叶飘零来到附庄。一月前曾托精于机关消息暗器之学的许盈盈为水若寒定制礼物,如今业已完备,林逸风给他带了过来。两人又购了一些礼物,来到殷仲家中。

殷仲见了林逸风,感慨无限,道:“逸风,诸弟子中,除了飘零,我骂你骂得最多,却料不到你却最早来看我!而且我曾屡次侮辱你的人格,为师现在向你赔罪。”林逸风道:“师父,你骂我也是为我好。要真是不关心我,那就不会理我了。”

在殷仲家呆了一阵,两人待要辞去,殷仲道:“飘零,我还有点事向你说,你且留下。”于是林逸风独自去了。殷仲让叶飘零重又坐下,道:“你为何还与他在一起如此接近?”叶飘零道:“师父,你这话是?”殷仲道:“飘零,我知道逸风这孩子颇讲义气,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人品不端,不可深交?”叶飘零道:“师父,林兄虽然好吹牛说谎,且还抽大烟,嗜烈酒,可文笔豪迈开朗,常云文由心生,何谓人品不端?”

殷仲道:“你可知林逸风乃是香炉峰劫匪之一?”叶飘零道:“弟子不知。”殷仲道:“逸风他一向在外胡为,只知呼朋唤友,大酒大肉的快活。他父无法管束,只有控制零花钱以禁之。未料到他手头一旦拮据,竟然与他那群狐朋狗友合伙为盗,在香炉峰拦路抢劫。”叶飘零失声道:“他那几下武功,哪够得上为盗?”殷仲道:“所以没几下他就被武协擒获,送到附庄来,受了处罚,通才比武成绩被取消,只能明年重考。此事关系他一生前程,因此附庄与我商议,没有把此事公布,私下替他了结了。”

叶飘零道:“他通才比武作废了?!”殷仲道:“他被擒获之时,原本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说是不可让你知晓。今日见你仍与他混在一处,我又怎能不说?你应速速远离他才是,勿被他拉下水去,耽误一生!”叶飘零道:“师父此言差矣。他被擒之时,唯念不能让我知晓,是生恐我因此而弃他。如此好友,我怎能相负?众同窗无一与他交好,我若再去,他岂不欲陷欲深?”

殷仲概然长叹,道:“今日你不听我言,成年后必然后悔。”叶飘零道:“有此知己,虽死无憾。”殷仲道:“还有你这个暑假还是回家为上,别再羁留衡山了?”叶飘零吃惊道:“这又是为何?”殷仲道:“我听你说有前辈高人为你担保一生前程,便留了心。前日我在饭庄中遇上水若寒父母,以言试探套问,根本就没你说的什么美利坚落基山庄之事!”

叶飘零心下暗笑:“殷师父,你那套话方式连我都能看得出来,如何能套得了水伯伯他们?”殷仲继续道:“他们说起你时……”叶飘零心一紧,道:“说什么?”殷仲道:“只说你不好,人不如名。她父亲尚且客气,母亲则说话毫不留情。看得出来,他们对你干扰若寒通才比武早已有了意见,但因为你有才华,配得上女儿,因此反而……”叶飘零打断他道:“师父,你又来了,当日成萱师父待我呵护,你说是因为傅萍姊姊,后来叶伯父对我关照,你说是因菁妹之故。如今又怎能妄忖若寒之心?决无此事!”

殷仲道:“我比你多吃了三十年的饭,难道还不明白不成?往年遇到你与若寒这种事,注定是要拆散的,只是我与你之间颇有不同,因此一直隐忍。你是保送了少林的,分心并无影响,可若寒呢?她能象你这般么?”叶飘零呆若木鸡道:“你说若寒通才比武受挫是因为我?”殷仲道:“难道还有别的么?飘零啦,比武前你本该远避开她,谁知你反而与她来往更密。你真该向李俊杰学学。以他的本事,征服那个女孩都不在话下,可他做得却远远比你要好!”

叶飘零忽地跃起,道:“师父,这次一定是你误会了。我去亲自问她!”说着便往外奔去。殷仲在后道:“傻孩子,你去问她,她当然会说只是普通朋友啦,哪有告诉你真话之理!”叶飘零早已奔出去了。

“我心中早被秋水占据,殷师父你若真比我多吃了三十年的饭,为何不知此事?可见殷师父推断未必正确,我不必信他。”话虽如此,一颗心飘飘悠悠,却都在水若寒之上。

奔到祥光峰,敲响水家之门。良久,才有水若寒贴身丫鬟茵茵走出,道:“小姐前日,已去了南岭,不在此间。”叶飘零道:“岭南?她什么时候回来?”茵茵道:“听说直接在那边学艺,今年不回来了。”“那夫人呢?”茵茵道:“老爷和夫人,均外出未归。”

叶飘零无奈,只得来到望岳山庄。阳春雪道:“明日便是水姊姊生日,你不是说要去见她吗?”叶飘零失魂落魄的道:“她已去了岭南。”阳春雪深盯了他一眼,道:“华阿姨告诉你的?”叶飘零道:“是茵茵说的。还说若寒直接在那边学艺,今年不会归来。我亲手设计,托人定制的礼物,却无法亲自送到她手里。”

阳春雪道:“是什么礼物?”叶飘零将背包打开,指着那檀香木盒子,道:“这盒子里有机关,只要打开,便会发光,并有字幕闪出。”阳春雪啧啧称赞一番,道:“飘零哥哥不必过虑,我替你送到便是。”叶飘零道:“如何送到?”阳春雪道:“我有一个哥哥,跟我家、水姊姊家都是世交,恰巧他明日便要前往岭南,去后必与水姊姊有联系,我替你托他送到便是。”叶飘零道:“那就多谢雪儿了。”

第二日晚间,却见那盒子还在阳春雪桌上,奇道:“怎么盒子还在这里?”阳春雪道:“他还没走呢,不急,我晚上再送过去便是。”叶飘零更无怀疑,心下更悲:“若寒若寒,我知道你必定在家,雪儿不过直送到你家便是,自然不必着急。纵然我有负于你,可你为何不想见我至此地步!”当下道:“雪儿,时日无多,而你所学尚少,咱们抓紧时间,今晚练练剑吧。”阳春雪道:“今晚我和娘要出去,你若有事,便去忙吧。”叶飘零更确信心中所料,不自禁心灰意冷,大踏步而出。山里月明星稀,叶飘零来到山涧之旁,脱口吟道:“呜咽声轻渐不闻,问君以我为何人?天涯自此分南北,相约三生已化尘。”长笑一声,仰天卧倒,痴痴望着天上浮云变幻,一时间心如刀绞,脑袋里也疼了起来。

自此叶飘零加紧督促阳春雪练功,不数日,教完了高初班刀剑掌诸般武艺,于是拜辞蓝海心。蓝海心并不挽留,只道:“飘零,你在这里一月有余,其才人所共见。大家对你看法都较好,只是有些狂妄。当然,你年纪轻轻,能取得如此成就,自然会有丝许狂意,并无大碍。但你情绪太易波动,难以抵抗外界影响。去了少林后,可要好生修心养性才是。”说着赠银三百两,以作授艺之资。当初,叶伟雄闻蓝海心之语,暗对叶飘零道:“蓝女士既应你助你前往美利坚,你可见机行事,如若给你授艺报酬,你务须推辞不受,方可表你真心,非为授艺赚钱,实为助其女武艺。则你日后前程之上,必多受其眷顾,取美利坚之事可成。”叶飘零其时拜服,但此刻心灰意懒之下,早无昔日雄心,更不问蓝海心此后计划,也不提通告书上写的学费实是四百五十两,受了三百两纹银,竟离望岳山庄而去。

叶飘零在叶英家呆了一晚。这日黄昏,来到附庄门前。但见门前聚集一群人,定睛一看,个个熟识,乃是李俊杰、易定军、伍扬名、许盈盈、湘江水仙、洞庭波等一干人,当即凑上。许盈盈道:“嘿,叶师弟,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商量着去探望殷师父,只是无法找到你。”叶飘零道:“有这么巧啊,幸好我还知道回来一看。如霜师妹怎么没来?”

伍扬名道:“她已先往华山去了。”叶飘零道:“华山已经开始授艺了?”湘江水仙道:“还没有呢,如霜师妹全家先去看看。”叶飘零点点头,道:“你们还在等人么?”许盈盈道:“段思和温芬买东西去了,即刻便回。只是人还少了点,只有这么十几个。”叶飘零道:“那不如还把三小姐叫来吧!”

洞庭波道:“叶师弟,孟副掌门让这届少林武当弟子明天去附庄画像留念。”叶飘零道:“哇,我不会今天来得这么巧吧!”

湘江水仙道:“叶师弟,还有若寒,我们不知如何找她,你去叫吧!”叶飘零摇摇头道:“她去了南岭,我找不到她,可惜凤姐儿不在,想她可以找到若寒。”他这句话说得比较奇怪,湘江水仙正准备询问,叶飘零抢着道:“对了,湘江师姊,你录取到了什么门派?”湘江水仙道:“跟白师妹在一起。”叶飘零道:“也在华山?什么科系?”湘江水仙道:“武艺投资收益。”

两人还待叙旧,旁边许盈盈道:“不用讲了,待会到得殷师父家,师父必定会问,那时一个个说来,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叶师弟,你去叫慕容三小姐来此,我们在这里等段思他们。如果你来的时候我们已去,你就带她去殷师父家吧!”

于是叶飘零展开轻功,赶到磨镜台。慕容秋水闷了一个暑假,闻言大喜,跟随叶飘零来到附庄门口,众人已不在,于是赶往殷仲家中。敲开门,但见客厅之中,济济一堂,殷仲在圈中捋须大乐。

叶飘零进来,和慕容秋水各自坐下。师徒们谈论一阵高级班时的趣事,殷仲道:“俊杰,你这次得了状元,他日名扬天下,自不待言。其余各位,却往何方?”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各自笑笑。许盈盈乃是这次聚会发起人,领头说道:“我去的是峨嵋山机关暗器科系。”殷仲道:“盈盈暗器功夫一向在慕容附庄有口皆碑,这次能入峨嵋,正是得其所哉。你们一个个按座位轮着说吧。”

伍扬名道:“我在雪峰派内功科系。”众人都默然。伍扬名乃是他们这一届有数的能与李俊杰相当的高手,只因通才比武发挥失常,离武当差了一分,便被刷到雪峰派来。

小顽童段思道:“启禀师父,弟子在燕山派医疗组。”话犹未毕,温芬在旁道:“段思,你到医疗组,日后济世救人之时,可不能玩耍!”湘江水仙抿嘴笑道:“就怕病人来到他的诊所,只看见一个小孩儿拿着手术刀在玩布娃娃,此人就是我们的段大夫。”洞庭波道:“不对不对。病人便道:‘小孩子,你老爸段大夫去了何处?’然后段思道:‘我老爸不是大夫,他是湖南武协中的人物。’”

神丢侠、另世活雷锋易定军道:“我在衡山派武林人才管理科系。”众人又自默然。易定军亦乃慕容附庄一大高手,刀训班中风liu人物,谁知专训竞赛败于前,通才比武负于后,只落得衡山派中,且学的已是文非武了。

湘江水仙道:“我在华山西安分舵武艺投资科系,今后还可与易丢合作。”殷仲见下一个是洞庭波,道:“我知道你是武当派,不知是什么科系?”洞庭波道:“回师父,弟子学的是经书传销科系。”

慕容秋水始终低着头。她没考上少林,至今尚且耿耿于怀,轮到她时,才微微抬头,却不说话。叶飘零道:“慕容师妹在嵩山派,北京分舵。”

温芬道:“你们都是名门大派,只有我在边远之乡,君山新建大成班掌法科系。”

众人都报了去向,殷仲道:“今年附庄少林武当弟子共十二人,我们班占去三个,我五班真乃人才辈出,值得一贺!”当下众人就在殷仲家中载歌载舞,然后一个个拜别师父,昂然走出。

叶飘零跟着慕容秋水最后出门,众人又在附庄门口,依依惜别。湘江水仙道:“叶师弟,你好生送慕容师妹回家,以后多多给我写信。”叶飘零道:“江湖险恶,水仙姊姊务须珍重!”洞庭波道:“飘零师弟,我后日便要往武当分舵去了,咱们北京再会!”叶飘零道:“师姊一路顺风。”李俊杰道:“飘零,我们不日便要起程了,你这几天多与我联系,我们一起上路。”叶飘零道:“是。”又与许盈盈等人别过,眼见慕容秋水已行出十余丈,忙从后追上,道:“师妹,等我一下。”

慕容秋水道:“师兄,你有事就先忙吧,我不需要送的。”叶飘零道:“师妹,天色已晚,你单独回家,我委实放心不下。”慕容秋水道:“许盈盈也是单独回家,你何以不去送送她?”叶飘零叹道:“师妹,到今天你还在这里跟我说笑,难道我心中所想,你还要我说出来么?”

慕容秋水不语。叶飘零道:“师妹,我们大成班前三年都将在北京度过,后一年在嵩山度过,四年都在一处,我是十分欢喜。你呢?”慕容秋水低头道:“我父给我选了嵩山派,他说地域相近,三级专修班时容易考到少林,我也没有加以反对。”

叶飘零道:“嵩山派在武林中地位虽不如慕容山庄,却邻近少林,在地利上占了优势。伯父如此深谋远虑,我等真应该好好学习。”慕容秋水低声道:“我不喜欢听讲大道理。”叶飘零道:“是是,你不喜欢听的,我就不讲。师妹,你乐意我做什么,只管说出来,我马上替你办到。”

慕容秋水道:“今日你为何不叫若寒前来?”叶飘零本来甚是兴奋,听她提起水若寒之名,一颗心顿生愧疚:“我能做到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幸得师妹没要我去做什么事,否则岂不又害了她?”又想:“若寒之所以遭受流言蜚语,实与我多嘴多舌有关。我虽对她一片赤诚,可有些话却也是不该随便向人说的。可叹可叹,因为若寒之故,我把望岳山庄中所有弟子均当作生死之交,谁知背后空惹人耻笑!”

慕容秋水道:“你在想什么?”叶飘零叹道:“时至今日,我方知不可事事皆对人言。有许多人听了,表面上欢喜,实则没把你的话当一回事。我生平却总以为别人是真的喜欢听。唉!我总以为人人都是我的朋友,谁料到除了附庄中人,其他却均不过泛泛之交耳。人情世故,我确是懂得太少,太少!”

慕容秋水道:“师兄,其实你的诗词文章,有时候说的话,我是真的喜欢听的。”叶飘零道:“师妹误会了,我刚刚不是说你呀!只是这个暑假为了生计,寄人篱下,有感而发。”

两人口中说着,忽然一个老丐走近,道:“请问小哥,欲往长沙,向哪边走?”叶飘零指了指山下,道:“先到南岳牌坊,往左便到长沙。明日早晨有马车可到。”老丐道:“多谢小哥,只是本帮弟子都是贫困之人,不可乘车。我还是走路去得了。”

叶飘零便摸出二两银子,道:“从这里到长沙,二两银子足矣。”老丐道:“若要坐车,我今晚便得投宿,恐怕……”叶飘零又摸出一两银子来,道:“那就去投客店吧。”老丐道谢而去。

慕容秋水道:“今日乞丐激增,显然不可能是因为丐帮扩招所致。师兄何故轻信?”叶飘零道:“当今丐帮虽鱼龙混杂,许多富家子弟见到丐帮赚钱之便,也纷纷冒名加入。但其中真假并存,若是为真,岂不愧疚?我但求心之所安而已。”

说话之间,已到了磨镜台。叶飘零道:“师妹,我走了。从这里到北京,山水迢迢,你千万小心。咱们北京再会。”慕容秋水道:“我父母会送我去,师兄不必挂念。”叶飘零举手别过展开轻功,回转紫盖峰来,到了李俊杰家中。李俊杰道:“我们九月二日起程如何?”叶飘零道:“但凭师兄作主。”两人当晚联床夜话,第二日早来到附庄集权殿。

稍顷,少林弟子叶青青、夏晖、上官潞潞,加上剑器班的吴倩倩、叶飘零、李俊杰一共六人,武当弟子洞庭波、林牧谦、常乐乐等六人,恰好六男六女聚齐。今年是慕容附庄成立百年来考入少林武当最多的一年。

十二人合影留念,又各展神功,分别画像。是日尽欢而散。夏晖对叶飘零道:“叶青青、吴倩倩、上官潞潞明日便要启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叶飘零道:“我今早已经给殷赢师兄写了封信,告诉他我们九月二日起程。”夏晖道:“那就是九月六日早到了,我也跟你们一道走吧。待会回家我让我父给我们去买三张连车车票。飘零师弟,你那天中午到我家来吃饭,然后再去南岳牌坊。”

夏晖也离去,孟捷吟却叫了叶飘零留下,道:“飘零,你便要离开附庄了,给附庄留几句话吧。”叶飘零道:“我本填了六首《宛溪沙》,原是要送给附庄的,只可惜不慎丢失,现在又想不起来如何写了。”于是将当日在洞真泉所吟之歌写下:“厚意隆恩,泽被四方。寒门小子,雨露先尝。风云数载,造就书香。遍游四海,广结纯良。登临绝顶,意气飞扬。将相无种,男儿自强!木秀于林,风必摧伤。平生自负,难敌痴狂。不容于世,痛断肝肠。天下虽大,我向何方?昂然直去,箭射天狼。红尘众口,话尽短长。京华日暮,欲饮苍凉。谁来伴我,醉倚云床?”

书毕,孟捷吟又向李俊杰道:“俊杰,武协有一名师父,想请你给他作一个专题介绍,他想写一本书专门研究你,不知你意下如何?”李俊杰道:“俊杰不才,并无特异之处,空让他失望而归。”孟捷吟道:“不必谦虚,我只是转告你一声。他近日内可能会找上你家门去。”李俊杰苦笑道:“那也只好由他了。”当下和叶飘零拜别副掌门,一道回家。刚进家门,便见客厅中已有一人在等候,正是那意欲研究李俊杰之人。李俊杰也无法,只得回答了一些他的问题。

时日匆匆,转眼到了九月二日。叶飘零再去拜别殷仲。殷仲拿出纹银一百五十两,道:“飘零,这是啸风、宪和、建安三人给你凑的。去了少林好好用功,不可重蹈你阮师兄的覆辙。”叶飘零谢过师恩,回叶英家背起衣物行李,整整三个大包,走在山间小道上,环顾群峰迭起,仰天长啸道:“若寒若寒,你既不愿面见我,我也无话可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师姊深恩,愧无所报。江湖险恶,务请珍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来到夏晖家中,夏父见叶飘零行李如此之多,当下搬出个大箱子,道:“飘零,你把行李合并,装在这个箱子里吧。”叶飘零谢过受了,吃过午饭,和夏晖及其父母一道来到南岳牌坊。李俊杰一家人已在相候。那边还有易定军、伍扬名、温芬、湘江水仙前来相送。

但听马蹄声震动天地,连车来到。十全神掌李俊杰、霸气无双夏晖、万点刀光红叶飘零三人走上连车,回身拱一拱手。南风轻送,马蹄声响,连车往北驰去,渐成一个小黑点,终于消失不见。这正是:随心到处是甘泉,月本当头云在天。莫道茫然不可解,不闻解在茫然间?

欲知叶飘零、李俊杰、慕容秋水、水若寒诸人后事,第二部《金戈铁马惯飘零》尚有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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