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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沧海难消乡土泪 故都易见玉人心

那老头颤巍巍的坐下,对叶飘零说道:“小哥,请你捡回那柄洗心剑,怎么不去呢?”原来叶飘零正望着老头出神,听得老头再次出声,这才如梦初醒,走过去拾起那柄剑来,但见剑鞘黑黝黝的全无异状,心下暗想:“白姊姊那柄洗心剑可比这个光采多了,难道还是膺物?”当下把洗心剑还给老头。

老头接过了,笑嘻嘻说道:“庆萍啊,巫掌门,你们要玩的把戏,自个儿继续吧。我老到这个地步,也管不了什么闲事了,只能看看热闹。”巫行云全未料到这一幕巫山、神女争生源,在这老头眼里,竟不过是一场把戏,不由得大感尴尬,雷布雨怒道:“喋血神魔,你自恃强横,一再出言戏辱我巫山上下,我雷布雨何惧?今日与你拼了!”摘过布雨刀,直奔老头杀来。

老头双手乱摆说道:“我早说了,我年老力衰,杀鸡尚且不能,怎能与你等相争?副掌门,你快住手!庆萍、这位小哥,还不给我挡住他?”庆萍宫主道:“师祖放心,庆萍岂容正教中人肆意妄为!”将云袖一拂,叶飘零却已在旁闪出,单刀在手,舞出一道光圈,布雨刀顿时受阻。雷布雨翻过刀来,叶飘零又已居先挡住,两人交过数十招,雷布雨大喝一声,左掌拍出,叶飘零将刀势一横,掌风刀气相互激荡,庆萍宫主喝道:“雷掌门,以大欺小,好不要脸!”将袍袖一摆,雷布雨急忙后退。

原来叶飘零在同龄人中,武艺虽高,如何能与一派宗主相敌,勉力斗了数十回合,被雷布雨猛力一撞,倒飞出去,半空中顺势展开“风中残叶弱水萍飘十八式”平平掠出,正要站定,太师椅上喋血神魔只道叶飘零跌倒,伸手去接,他不接还好,这一接,顿时被叶飘零连人带椅一齐撞倒。魏清平连忙扶起二人,喋血神魔这一跤跌得好痛,连声说道:“唉,老成这样了,偏偏还惦记着昔日那一干老友,巴巴的跑回来,可是这样不断摔跤,保不准这条老命什么时候丢掉喽!”

魏清平疑窦大起:“有道是‘合分难算,神魔喋血!’这太师祖力不能缚鸡,身不能负重,唯一当得起的不过是个老字,怎么会是五十年前所向无敌,人人闻风丧胆的喋血神魔?”旁有叶飘零道:“晚辈反正是居无定所,到处飘泊,前辈要去哪里,晚辈可以陪伴前辈前往。”喋血神魔一拍大腿,道:“小哥看来是位学艺之人,怎么称得上居无定所?”魏清平一笑,道:“太师祖,你不知道他是个书呆子,学艺时胡思乱想,就抛下师门,跑到江湖上来探索什么是江湖的。”

喋血神魔道:“嘿,什么话!好像师门就不是江湖了?要问江湖是什么,有必要抛下师门吗?小哥,老朽虽然老掉了牙,武艺尽废,但是这百多年的见识还在,你要找什么是江湖,就跟我走也好,我也不怕麻烦你了。”叶飘零大喜道:“弟子能得前辈指点,三生有幸。不过神女峰与巫山派争端未解,弟子先要报答宫主的知遇之情。”

喋血神魔道:“这些把戏你也要玩?行,我看热闹。”转头道:“庆萍,你和他们玩吧。”庆萍宫主躬身道:“请师祖指点。”转头道:“巫行云,本宫忙着招呼师祖,这边便速战速决,你也上来,咱们就做最后一战吧!”巫行云心下暗算:“前面几场都已告败,今日若不能直接打败这魔头,巫山一派,就此要被神女宫排挤出去了。”当下对喋血神魔说道:“前辈乃是世外高人,吾等小子,不足与前辈争雄。”

喋血神魔笑道:“哎呀,我三番四次声明,我两不相帮,再说一百二十岁的人了,想帮也帮不动的。你放心和我这徒孙玩吧。”叶飘零也说道:“巫前辈,你放心,喋血前辈说的乃是实话。动武耗力,非百岁老人所宜,其实这大会主持合分大士,当年虽称天下一人,如今其实也是年岁不饶人,武艺皆成昔日事了。”

廉道人大怒道:“小子,你敢诋毁我师父!你少林派只会些泼狗熊的毒手,有什么了不起的!”拂尘一摆,便向叶飘零冲去,旁人都道他要重手出击了,未料到他冲到半途,忽地转折下山去了。大会主持尽去,众人不由得齐感扫兴。

巫行云虽然不信喋血神魔真已老得武功尽废,但是听得他亲口重申两不相帮,这才大为放心,当下接过童子递来的行云剑,缓步向前,那边庆萍宫主也纵起身子,飘上台来。两人相对一礼,又往台下百姓说道:“众位乡亲!”“各家父老!”“巫山派!”“神女宫!”“实力上下,这一战中当可……”

刚说到这里,四面大哗,众百姓纷然叫道:“什么名门大派!”“狗屁神女峰颠!”“早不比,迟出场!”“比武对决,先请枪手,不要脸!”“误人子弟,弄虚作假,打呀!”臭鸡蛋、破鞋袜,烂铜烂铁,如雨点一般打上台来。巫行云拂尘一摆,庆萍宫主袍袖一振,诸般杂物,尽皆散落,两派门下却已大惊,望着众百姓一哄而散,尽数下山去了。众邸报哨探大为兴奋,奋笔挥书,将这一幕记下。

庆萍宫主、巫行云均未料到如此,饶是他们一生经历大风大浪无数,这时也不由得面面相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雷布雨、魏清平慌忙各引两派弟子,去拉身边溜走的百姓,然而拉住这边,顾不得那边,但听得人人都叫道:“我们的孩子,再也不报你们门下!”不多时,满场观众,散个干净。

巫行云这时风度尽去,狠狠往地上跺了一脚,指着庆萍宫主道:“都是你不择手段,意欲吞并我派,今日两败俱伤,生源尽去,你去收你自己的场子去吧!”一挥手说道:“咱们走!”领着巫山派一干弟子,垂头丧气走了。叶飘零望着那洛水宫的少女也要离去,连忙叫道:“姑娘慢走,有一事相求!”

那少女回头笑道:“少侠请讲。”叶飘零道:“飘零深慕凌波微步乃世间绝学,叹羡已久,极盼一学,因此冒昧相求秘笈,尚请不吝赐教。”少女道:“少侠内力深厚,梦华自愧不如,挟以此技,他日轻功造就,绝不在凌波微步之下,且古往今来,武功一道,必须博采众家之长,未闻有靠一本秘笈而得大成者,区区一本《凌波微步解析》,少侠何必在意?”叶飘零愧道:“姑娘所言甚是,飘零憾甚。”任那少女去了,心下却想:“这凌波微步若教秋水学了,方才无负‘凌波仙子’之名,当往洛水宫一观,再求神技。”

回头看时,但见庆萍宫主独自站在台上,遥望巫山上下,树木如昔,花草依旧,然而不多日长江截流成功,集气台修建之后,这个大好家园,便要没入水中了。神女宫中多少弟子的生计,如巨石般压在心头,一时之间,不由得全身摇摆,站立不定。

魏清平已跃上台来,扶住庆萍宫主,道:“妈,事已至此,叹息无益,不如另谋他计。”庆萍宫主一时之间,有如老了十岁,喋血神魔缓缓站起,由叶飘零扶着,走上台来,道:“庆萍,人生在世,哪能一帆风顺?小小意外而已,你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

庆萍宫主道:“巫山派乃是国有大派,本有武协投资,搬迁重建,更有补贴,顺便还可多贪一笔大发横财,我神女宫如有此等待遇,早就搬迁出去,不呆在这个无人问津之所了。”万子云插嘴道:“武当山近在咫尺,不也一般的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武学门派?宫主不思发扬武学,招揽生源,如何却羡慕旁人贪污之事!”魏清平大惊,连使眼色,万子云丝毫不为所动。

庆萍宫主道:“武当派若非千年积累,更兼有武协大力扶持,他又怎能胜过神女宫?你可知武协每年给武当派投资金银多少吗?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你焉知世间创业艰难?”万子云正想还嘴,魏清平已抢先说道:“妈,子云也是一片好心,你别责怪他。”那边叶飘零也止住万子云说道:“万兄弟,前辈行事,自有所见,我等不必轻下决断。”

喋血神魔伸个懒腰道:“庆萍别再动怒了,我老头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你也让我在这喝西北风么?”庆萍宫主忙道:“弟子不敢。”便唤魏清平道:“快唤轿子,请你太师祖移驾神女宫,为太师祖接风洗尘!”魏清平应了,自去安排诸事。

于是神女宫中,召开大宴,请的喋血神魔乃是五十年前天下一人,又有后辈新进,本宫枪手叶飘零、万子云二人参与。宫中诸师亦到,这干人为了日间与巫山派比武争雄,反遭百姓唾弃之事,原本郁郁不乐,但宴会一开,张灯结彩,人人兴高采烈,顿将郁闷之气冲淡不少。

宴罢歇足,喋血神魔说道:“庆萍,你贵人事忙,我这就走了。”庆萍宫主道:“师祖,世事无常,风云多变,这三峡集气台一成,神女宫也不知迁往何方,何不让弟子相伴师祖游览一下神女十二峰,再尽孝道?”喋血神魔哈哈笑道:“我也只是偶过巫山,稍作停留,天下山水,花草枯荣,哪儿都是一般,只是人有敌人亲人之分而已。我老头子年事已高,保不准哪天就撒手归去,既想死前见见旧日那班故人,还得趁早离去,要是倒在这里,给你添乱不说,老头子我也难安心了。”

庆萍宫主见他如此说话,知道挽留不住,便唤叶飘零道:“飘零,你我一见如故,也算是忘年之交,临别之时,有良言相劝,年少之时,本多意气,自以为叛逆独行,便算得了超凡脱俗,不免低估了世间事,小视了天下人,以致多走弯路,空废光阴,到头来仍发觉江湖攘攘,不过为了‘生活’二字而已,宁折不弯,智者不取,抨击时政,稳者不为,你既有所得,还是趁早回归少林门下,多学武艺吧!”

旁边有魏清平说道:“叶兄弟,你能在少林学艺,不知羡煞天下多少人,万万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你还是珍惜你在少林的机会,身为学艺弟子时,练好武艺才是至关重要者,而涉足江湖时,生活便成了头等大事。你只有练好武艺,才能立足于这个世间。记着,天上不会掉下馅饼,世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叶飘零道:“宫主指点,姊姊明教,飘零必加深思。”走到万子云身前,笑道:“万兄弟,从此你留在神女宫,既可钻研无上武学,又有佳人相伴,可谓人生至幸,切勿辜负了这上苍造化!我日后游历江湖也好,重归少林也罢,一有闲情,就来叨扰你一番。”万子云重新提起那一箱赢来的白银,道:“这箱银两,你既然不愿领取,便算我的也好,不过现在可送给你了!”

叶飘零终究还是受了,与喋血神魔下了神女峰,漫步巫山之中,叶飘零问道:“神魔前辈,你要去哪寻访故人?”喋血神魔道:“当然是你的地盘了,你不回少林吗?”叶飘零道:“我请假离派一年,寻访江湖究为何物,世间是真是假,怎么会这么早便回归本派?”喋血神魔笑道:“你也游荡了几个月了,问到了多少答案?”

叶飘零道:“个人所说,各不相同,有的是江湖就是享乐,有的说江湖就是生活,还有的说,江湖,它是世上最丑恶最肮脏的地方。那里充满了暴力,充满了血腥,充满了强权公理,充满了尔虞我诈,那里的公道不在人心,那里的是非只凭实力。你的左右没有一个你能信任的人,四面都藏着可能射向你的暗箭,无数条恶狼披着羊皮闪现在你的面前,寻找着将你吞下去的机会。种种说法,大相径庭,前辈,我想我还是亲入江湖,闯荡四方,用我自己的双眼去观察,用我自己的心思去感悟,也许这样才可以知道真正的江湖是什么吧?”喋血神魔笑道:“你要寻找江湖,何必要离开少林,抛下学艺门派,难道少林就不是江湖?”

叶飘零喃喃道:“少林就是江湖?”喋血神魔道:“小哥到处寻找江湖,怎么忘了你本来就在江湖之中?江湖就是天下,世界就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你学艺的少林,也是一个江湖!”

叶飘零似有所悟,道:“这么说,我根本就不必去寻找江湖,因为我就在江湖?”喋血神魔笑道:“你更不必去逃避江湖,因为你本身也是江湖的一份。人,就是江湖。这世上难道还有世外桃源吗?”叶飘零顿时又陷入沉思,我就在江湖中,我却抛下了江湖去寻找江湖,人啊,难道就一定要这么可笑么?叶飘零心下,不觉又渐渐繁杂起来,头也开始昏痛。

这时老少二人已下了巫山,来到官道之上,喋血神魔包了龙车,吩咐车夫赶往嵩山少林本院。坐进车中,叶飘零问喋血神魔道:“前辈,你昔年威震天下,如今归隐南洋,所住之处,岂非世外桃源邪?”喋血神魔笑道:“我老了,最怕的就是寂寞,岂能单人独处?其实我的住处在武学圣地天竺国新德里,乃是一个大都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又怎么算得上世外桃源呢?”

两人谈谈说说,往北行来。叶飘零为便携带,便将那箱白银兑成了银票,料想无人敢捋喋血神魔虎须,便存在喋血神魔身上。他原本挥霍惯了的,这时有一千两白银在手,更是花钱如流水,喋血神魔便问道:“小哥出生农村,怎地也不节省一二?”叶飘零笑道:“纵然积得千钧银,死后岂能带一文?从前也有多人劝我节俭,想好未来之事,多藏些积蓄,免生不测。但前辈乃是世外高人,莫非对这身外之物竟也……”突然惊觉此言颇为无礼,连忙顿住。喋血神魔笑道:“是说我这在日无多之人,为何还如此势利贪财嘛,怎么不敢说出来呢?”不觉哈哈大笑。

叶飘零面红耳赤道:“晚辈无礼冲撞,惶恐之至。”喋血神魔笑道:“世上重义轻财者,或为少年,难料世事之艰,或为世家,未经生活之苦,那劝你的许多过来人,自然也是一片好心,生恐你走上弯路,故而以本身经验点醒你,然而翩翩年少之时,原该任情纵意,世间少年,谁不如此,我年少之时,何尝与你两样?我又怎会真想改变你心中所见呢,你又何必在意?”

叶飘零见喋血神魔年过百二,果然通达人情如此,大为敬佩,说道:“晚辈曾听人言,倘人能得百岁而生,零岁而卒,十人之中,有八人可成伟人也,此言诚不余欺!”喋血神魔一拍大腿,大笑道:“世上如有这么多伟人,岂不乱套?人生一世,也无甚趣味了。飘零啦,世间人各行其是,自有其可行之道,你若能宽容自己,又能够理解众生,你此生必然轻松得多,不过,同时也单调得多了。人生有得有失,理所当然,根本查究不出的,所以你还是少想多看吧,否则,一定会头大三倍的。”

叶飘零这时头果然已大了三倍,昏昏沉沉的,也不欲再探索下去了,拉开车窗看到路旁繁花似锦,芳草如云,便笑道:“前辈,我去集市上买点酒水食品来,咱们酒足饭饱后再行赶路不迟。”喋血神魔道:“好好,你快去快回,我也正好歇歇,晒会太阳。”教车夫停住,叶飘零扶住喋血神魔坐到路边草地上,然后信步便往市镇上而来。

买了一只风鸡,又要了一些武汉烧烤,打了几斤高梁,正欲返回,斜瞥见路旁一个邸报摊,一个标题闪入眼帘:《喋血神魔扬威重出巫山掌门铩羽远遁》,叶飘零凑近细细观看,摊主捂住道:“大事件,新消息,喋血神魔重出江湖,中原武林再添风雨,七十铜板,两份邸报,小本经营,不赊不欠,不可白看啦!”叶飘零道:“老板,不是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么?”摊主道:“后生啊,岂不知当今武协乃天朝大国,人民富裕,物值增高乎?为刺激消费,邸报含金量自然也成倍增长,何足异哉?”

叶飘零于是买了这份邸报,揣入怀中,正欲回时,忽听得空中有人高呼道:“楼下诸人听了,我贾老二不是懦弱的人,今被生活所迫,请死于此,并非被人谋杀,武协人员不必调查,事实如此,苍天共鉴!”

叶飘零急抬头望去,但见二十余丈的高楼顶上,站着一人,衣衫褴褛之极,说完刚才那一大番话,便在楼下闲人鼓噪声中踊身跃下楼来。叶飘零大惊,不及思索,飞身跃起,半空中迎向贾老二,大喝一声,双掌画圈,使出高级班时自修的初级乾坤大挪移,夹杂慕容附庄的独门绝技初级斗转星移,又含有武当派的中级太极拳,三种功夫一并使出,勉力把贾老二下坠的这股千钧巨力转为横向,自己却猛的坠了下去,狠狠顿在地上,幸得一口气强撑,才不致折断双腿。贾老二往下之势已经消去,被路人轻轻接住。

叶飘零调息一阵,真气流转,发觉并无内伤,便往贾老二走去,但听得围观众人低声询问,贾老二已经下泪说道:“我本在长江飞鱼帮混口饭吃,前年本帮裁员,我失去饭碗,只得改行,在武汉驾马车、开麻木,却因没有暂住证,被武协严打,四处围追堵截,罚款无数,实在混不下去,便到这襄阳城中,帮人洗衣建屋,四处作些零工,偏偏除了白条,从未拿到过报酬,实已无法度日,我家中本有二女,分别考上巫山派、马鞍派,作父亲的却没钱供应,还有什么脸面呆在世上,徒使儿女受苦?”

四面观众听了,俱各叹息,只有圈外一人嗤之以鼻,说道:“这年头啊,农夫也学会作秀了!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此言一出,叶飘零怒目相向,喝道:“你在城中醉生梦死,怎知农村艰苦,在这里站着说话,难道便会腰疼么?”那人冷笑道:“乳臭小儿,你被人卖了都要帮人数钱的,知道什么?没看到这个世道里,丐帮发财日趋容易吗?丐帮实力日益雄厚,帮中那些负袋弟子啊,入了丐帮上流,多半都是家境小康,不愁温饱之人。乞丐尚有假,尊严亦可弃,这些作秀举动,夸张如此,难道就一定是真么?”

叶飘零忽然感到无言以对,当今之世,假货实在太多,为了捞钱,无孔不入,什么赚钱门道都已被人尝试过了,自己的同情心不也屡次被人利用么?还是李俊杰说得对,要想生活,先得学会麻木,可是当此之境,回头看到贾老二凌乱的头发,瘦削的脸庞,又如何麻木得起来?叶飘零一摸钱袋,将现银尽数掏出,约莫十数两,便轻轻放在贾老二身边,道:“我也是学艺弟子,深知没钱学艺时的艰难,我略捐这些许银两,虽是杯水车薪,也盼大叔不要嫌弃。大家都是穷人,互相照顾,努力生活下去,不必轻贱自己,徒增他人轻视。”

说着起身离去,心下郁闷不已,想起自己花天酒地,丝毫不顾父母尚在农村受穷,妹妹尚在乡间受苦,更是愧疚之极,怅惘之下,掏出那张邸报来看,这不看则已,一看满腔愧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由得纵声大笑起来。

回到官道上,叶飘零叫道:“神魔前辈,来看看邸报上怎么说你的,笑死我了,哈哈!”喋血神魔接过邸报,看了也不觉莞尔,笑道:“我老头子手无缚鸡之力,亏这群哨探如此替我吹嘘,看来今朝我走江湖,仍可无往而不利的。”叶飘零道:“分明是巫山、神女尚未决战,大会先已谢幕,他们却能说成是因为你忽然驾到,重扬昔日神威,再展当年绝技,单人独力,击倒巫山名士五十余人,重伤十七名弟子,夺鞭三条,推dao巫山派大旗两面,三峡神剑巫行云自知不敌,铩羽遁去,呵呵,这牛皮吹得可真够大的,也不怕吹破啊!”不觉仰天大笑。

喋血神魔笑道:“把我当赵子龙啊,不过这也满足了人们个人英雄的幻想,要我不亲眼见到,也宁愿相信是真的,否则要象我们所见那般,因为百姓恼怒枪手出战,大会被迫告终,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嗯,我要是邸报的哨探,保不准我也会如此写的。”叶飘零本想再讥讽几句,听了最后一句,一时不能出声,暗想:“如果我日后也做了邸报的哨探,我又会不会如此写呢?”

半晌,叶飘零将邸报摆在地上,充为饭桌,放上酒菜,分了一部分给车夫,叶飘零回来坐下,道:“前辈,我想问你一个极为无聊,我也认为十分弱智,可是武林中人永远乐此不疲的问题。”喋血神魔笑道:“能聊的事,就不是无聊的事,你要问什么呢?”叶飘零道:“晚辈和别人是懒得聊这个东西,但前辈曾经技盖天下,冠绝江湖,晚辈委实想问前辈一句,当今之世,前辈认为到底谁的武艺能当得起天下第一?”

喋血神魔听得此言,陡然间豪情勃发,便如年轻了五十岁,但见他缓缓站起,迈开一步,远望关山,苍劲如铁,遥指骄阳,普照众生,听得喋血神魔缓缓沉声道:“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叶飘零终于亲眼目睹这年轻时打遍天下,所向无敌的绝代高手的冲霄气概,果然有雷霆万钧之势,铺天盖地之威,纵霸王举鼎,不过如是,龙凤飞天,亦逊三分,顿觉得目眩神离,想象当年喋血神魔扫荡关山,横行南北,黑白两道英杰,闻风而颤,一时之间,不禁悠然而神往,喃喃念道:“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喋血神魔正自意气飞扬,忽然右臂一痛,脚下无力,顿时坐倒,神色重又萎靡,叶飘零有若梦中惊醒,连忙扶住道:“前辈,怎么啦?”喋血神魔笑道:“我开个玩笑,满足一下你的梦想,你不是多读金大师那小家伙的武侠书籍么,应该也曾经深信年纪越老,动起手功力越高的,呵呵,没想到打肿脸刚充了一下胖子,就把牛皮吹破了。其实世间哪有不死的人,哪有不老的将呢!曹操说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口称不老,其实是心里认定自己老了,果然是看不开啊看不开。”

叶飘零道:“晚辈明白年纪越老,动手越强不过是金大师一厢情愿的梦想,我们少林派有一句派训,唤做‘为武学健康奋战五十年’,我入少林时,年刚十八,大抵学了少林绝艺,也不过能保到七十岁而已。晚辈两年前便曾与合分大士斗过,但是前辈声名,素在合分大士之上,实战精力虽衰,武学修为总是旷古绝今的了。”喋血神魔道:“不过我归隐了这几十年,想那武学大爆炸,每天都有新的奇功产生,我恐怕是远远落后于时代了,你倒说说,你心中认为谁是第一呢?”

叶飘零道:“中华之外,我是不认得一人,不过照官方典籍,各类邸报宣扬来看,似乎中华武协内,武艺至高者,莫过于中华武协会长、总护法、领国民部理事钱不多,中华武协授艺部部长钱有余这两兄弟。至于各授艺门派中,自然以少林大中神僧、武当至鸿真人为首,还有草野之中,听说有‘十方散士’,各成一帮,尽皆武艺通神,立下莫大基业,七煞神君,尚在美利坚进修,佛天三老,却在南天竺讲学。还有当今第一大教菩提教,教众千万,妄言******,假托圆满归,盈惑人心,为害苍生,武协大赦天下,不赦菩提,教主李弥勒,传说胜过释迦牟尼十万余倍,但真实手底,谁也不知,权且排上也好,武林之中,算来就这些人了吧?”

喋血神魔道:“这些排名啊单挑的,倒的确是很无聊,尤其是官方材料,又怎能做得准呢?一部《三国武林秘史》,都几千年了,那关羽赵云不也各说一辞,没分出高下吗?当然偶尔为之,也未尝不可,然而这武功技艺,每天都有人进步,也有人年老力衰,谁又能算得尽呢?”叶飘零道:“但晚辈却亲眼所见,另有一位年轻大高手,身负绝世之神通,曾施惊天之绝艺,不知寰宇之中,有谁能及?”一时之间,那绍山梅花谷里的白衣女,衡山祥光峰巅的水若寒,又同时冲上心头,叶飘零不觉又感一阵茫然,一阵困惑。

喋血神魔笑道:“年轻的大高手?你给说说看。”叶飘零想起那如烟似雾的往事,又怎能不重入梦中?祝融峰上,那一瞬间冲天的光亮,映着那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脸庞,那如烟似幻的白云仙子,又款款闪现在眼前,聚作一团迷雾,叶飘零又渐渐痴了。“他们都说若寒不是高手,都说是我的幻觉,可是,难道我不了解若寒吗?我真的看到过那一刻她的无上神通,满山的花瓣尽皆飞落,天地之间都亮了一亮,我和她对过掌,我的内力确实不及她的万一,那是真的,可是,可是难道以前的若寒是假的?我都不记得已经多少次和她每天授艺完毕并肩走在衡山的马道上,多少次我陪她去锁雕场取她的雕儿,我知道,她真的只是个武艺低微的平凡的小姑娘啊!还是,其实我是假的?”叶飘零的头,缓缓低了下去,这一瞬间,他又成了一个极端软弱的人。

喋血神魔枯瘦的手掌轻轻抚mo着他的头顶,仍然是淡淡的笑容,听他说道:“痴儿,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发生了就真,没发生就假,其实就这么简单而已。你要知道是真是假,就回去找她不就成了?”叶飘零道:“我不敢去,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是不敢去找她,因为我不知道,世上是不是有若寒,是不是有她的绝世神通,我不知道,绍山梅花谷是不是曾经住过人,可我都看到过,都看到过啊!为什么人人相信我,我自己却不相信我!”说着越来越激动,在慕容秋水和一众同窗面前,他素来都是强者,潇洒不羁,逍遥自在,可是如今对面却是昔年不世出的高手,如今洞察天命的前辈,他终于忍不住将心中万事尽数迸发出来,但他自然知道喋血神魔年纪衰迈,不堪重负,生怕他来搀扶,耗费力气,于是跑到一边,伏地大哭。

喋血神魔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忽然听得附近马蹄声大作,转头看时,却是一群邸报哨探,鼓噪前来,七嘴八舌的语声先已传到:“在这里,在这里了!”“看到喋血神魔啦,就是龙车旁那位老人!”“快,快去采访,别让别的邸报抢了先!”喋血神魔不及逃走,已被围住,一名哨探被人群挤了出来,又要扑上,却被那只顾着低头伏地自叹自怜的叶飘零给绊了一跤,那哨探眼看着喋血神魔已被包围,恐怕轮不到自己采访,心下大急,骂一声:“你奶奶的!”一把提起叶飘零,提起真气,便要运力扔出去。

不提防手上一紧,原来叶飘零心神虽醉,武艺未失,陡然感到胸口被人揪住,本能的翻过手来,正抓住那哨探手腕,内力到处,那哨探浑身一麻,只得松开,只想着要去采访喋血神魔时,手腕却被叶飘零抓住,一时挣扎不脱,便回过头来,怒目而视,喝道:“小子,你干什么?”叶飘零道:“狗仔队的前辈,你采访你的,扔我干吗?”

哨探道:“松手!”奋力甩手,却终是不能把叶飘零甩脱,看到众人已将喋血神魔堵得插翅难飞,开始轰轰扰扰不着边际的提问,心下更急,只叫道:“小子,你还不松手!”叶飘零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对了,前辈别忙,我少年时期便有疑惑,正好问你:你们邸报的哨探,如果在马道上遇到一辆龙车撞向无辜的小孩,你们会立即扑上推开小孩,还是赶快挥笔,先把这一幕记下来?”

那哨探叫道:“你奶奶的唐僧转世,别误了我的正事!”叶飘零这才省起他在办公,连忙松手,歉然说道:“对不起,我在发痴,请前……”那哨探已如受大赦,早一溜烟般抢到人群外面,拼命挤了进去。

叶飘零摇了摇头,心下还在想着:“若寒与那白衣姑娘,到底是一人还是两人?我是假的,还是这世上压根儿不存在若寒?”忽然听得嘈杂声中,喋血神魔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飘零,还不救我?”叶飘零忙抬头看时,喋血神魔被挤在当心,张口喘息,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原来喋血神魔身躯长大,被这许多哨探环绕过来,便被挤得往上升去,双脚顿时离地。

叶飘零忙双足轻点,身子纵起,平平飞跃过去,半空中伸下手来提起喋血神魔,吸一口气,看那落后的哨探又已挤进人群,便往他头上再点了一点,带着喋血神魔重又跃起,早翻到人群之外,那哨探头上忽遭此击,往后一倒,委顿在地,绊倒几名同道,那几人大怒,喊一声:“你奶奶的!”把这哨探揪住,狠狠掷了出去,连忙来追。

叶飘零早把手一扬,五两银子啪的坠在龙车前面,车夫连忙拾起,听叶飘零叫道:“这是沿途车费!”负着喋血神魔飞也似的逃走了。一干哨探追获不上,便将方才所见记下,顿成妙文数篇:《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喋血神魔为何大叫救命》、《喋血神魔宝刀不老,绝世轻功闯出重围》、《绝代高手淡泊名利喋血神魔施展轻功》,诸如此类,不必详叙。

当下叶飘零负住喋血神魔一口气奔出十余里,眼见邸报哨探已被甩下,这才放下喋血神魔,问道:“前辈,你没事吧?”喋血神魔笑道:“这些人越来越负责了,幸好你出手得快,否则非被折腾死不可。”叶飘零道:“这干邸报哨探,为了一个名人新闻,别说不要别人的命,自己的命也不顾了。其实他们不用采访,随便杜撰几篇也无所谓呀!”喋血神魔道:“职业如此,正所谓在其位必谋其政,理所当然!”

叶飘零忽然哈的笑出声来,道:“我幼时常想的一个问题,今日忽然遇到这群哨探,不由自主便问了出来,可把那人给气坏了。”当下把刚才的事说了,喋血神魔笑道:“他若救小孩,便有道德,若记新闻,便有职业道德,这个想是因人而异吧!”

两人仰天大笑,叶飘零心头抑郁顿被驱散不少,当日入城歇了一夜,翌日起程,叶飘零道:“前辈回归中土,已是天下皆知,前途漫漫,必有无数追星之士,前辈何不乔装改扮一番?”喋血神魔笑道:“越是乔装,越引人注目。其实我这样子,一个糟老头,能被谁认出呢?想那钱不多、钱有余每逢出巡,若不是前呼后拥,有谁会忽然跳出来拿剑指着他们?”

叶飘零深以为然,当下两人走出客店,忽地发现店外街上张灯结彩,箪食壶浆,西边一条横幅高高悬挂,上书:“杜康酿酒帮代表沙头镇全体人民欢送绝世高人喋血神魔”,东边又竖一面大旗,上书:“河南武协欢迎武林大侠喋血神魔来河南讲学”,无数人敲锣打鼓,纷涌而来,喋血神魔骇然道:“当年我居中土,人人喊打,不得不依南洋而居,好容易盼到今日中华尽弃前嫌,原想悄回故土,吊唁故人,可中华武协也不至于这般争相讨好,如此矫枉过正吧!”叶飘零笑道:“当年正教邪派,誓不两立,而今时代变迁,正邪两教携手齐心,结成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同归武协掌管,共建中华武林盛世,自然是前嫌尽弃,旧怨全消,前辈声名,播于四海,广告效应,世间罕有,今自海外而归,必将举世瞩目,何足异哉?”

喋血神魔道:“小哥,你还得再救我一次,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种折腾的。”叶飘零方欲回答,忽见四人高举大旗,跟随当先一个中年文士,各提真气,足不点地般飘飘荡荡而来,四面大旗在空中招展开来,好看煞人。叶飘零惊道:“河南武协倾巢而出,护法长老业已驾到,恐我一己之力,难以克当!”急负起喋血神魔,展开掠水临风飘零步,跃上民房,往北急掠而去。

那中年文士正是河南武协十大护法长老之中排名第三的“中州无敌”葛城,乃河南武协会长葛市之兄,武功之高,犹在其弟之上,三十年前葛家四子葛城、葛市、葛乡、葛镇,相继考上少林,同往天竺,传为武林授艺门派中一段佳话。这时远远望见喋血神魔,心下大喜,方欲出言致敬,不想一个少年忽然背负喋血神魔急行而去,忙叫道:“何方小辈,胆敢挟持中华贵宾?”这句话含着极其浑厚的内力喷出,传到叶飘零耳中,正是葛城潜心探索,自少林绝技“金刚狮子吼”衍生而成的“金刚虱子吼”,刚劲威猛,不在金刚狮子吼之下,然而根本原理却有不同,并非纯以声音伤敌,而是激动敌方内力形成共振,从而散其真气,封其血脉,内力越高,受伤越快,因此用于遥击武林高手,极为实用。

此时叶飘零内力已非泛泛,忽闻此声,顿时真气一窒,自半空中坠下,耳中鸣响,头中昏眩,只道葛城在施展金刚狮子吼,急忙运力相抗,忽觉丹田真气,乱如麻团,一时提不上来。喋血神魔附耳道:“无心无意,不拘外物。无德无功,尽是虚空。”叶飘零顿时醒悟,知喋血神魔虽老而无力,见识尚在,所说必是抵抗这个诡异狮子吼的不二法门,依照而行,决不有误,当下沉心静气,一时之间,丹田中空空荡荡,平生所积真气,尽皆藏匿,顿时不受金刚虱子吼任何干扰。

这时葛城已经追近,望见叶飘零散气卸功,已无防守之力,大喝一声,大力金刚掌已出,掌力源源涌出,直拍叶飘零胸口,掌力未到,叶飘零已满头乱发,一齐吹起,这还是他不欲伤人,只使了三成力道。喋血神魔低声道:“退而忽进,无中生有。”他教得快,叶飘零却也悟得快,双足轻轻点地,早已退出三丈,忽然蹂身急上,无中生有,真气复聚,掌刀已出,反击过来。葛城见他以掌为刀,不知是什么打法,心下大骇,急拔宝剑相迎,忽地怪叫一声,硬生生顿住,连忙后退。原来叶飘零竟把背上喋血神魔推出,直往剑锋上迎来,葛城只得退避。

这么稍一耽搁,叶飘零已长笑道:“告辞!”一鹤冲天,越过一道民房,顿失踪影。葛城怒喝道:“此贼劫持贵宾,心怀不轨,诸人还不快追?”众人响应,有一人道:“喋血神魔何等功夫,尚且为其所制,此贼武艺,非同小可,还是长老先以神功,伤其心脉,吾等方能擒之。”葛城点头,但见得众家内功稍高之人都已遮住双耳,便一运气,仰天长啸,金刚虱子吼已出,噪声污染蔓延开来,整个沙头镇上内力稍深之人尽皆受伤。半晌,葛城收功道:“我已全力以赴,那小子再如何散功,也抵挡不住,诸人速速与我擒来!”四下响应,尽皆去了。

葛城亦飞身追赶,他身形刚刚消失,叶飘零便负着喋血神魔踉跄而出,嘴角已有血迹,果然已被震伤,只是摆脱了葛城等人,十分欣喜道:“前辈这一招果然不错,他们都已到别处追赶去了。”喋血神魔道:“昔年人人见我而欲诛之,小小逃命之技算得什么,往那边走吧!”说着往一条无人巷子一指,叶飘零一纵,早已窜了进去。

七转八折,已到野外,喋血神魔笑道:“好了,放我下来。”叶飘零依言止步,听喋血神魔笑道:“你这小子倒猖狂得很,我只教你退而复进,伺机反击,可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一手,危急关头竟拿我做挡箭牌。”叶飘零道:“那护法武艺太高,实力远在我上,若不得罪一下前辈,晚辈又怎能逃脱?”喋血神魔道:“你这功夫比我说的什么‘无德无功,无中生有’厉害多了,好小子,我看你才是天下第一,我这老头子真是望尘莫及啊!”忽地看见叶飘零嘴角流血,忙道:“你被那个护法震伤了,赶紧运气疗伤吧。”

叶飘零这时也感到五脏生疼,便就地盘坐,调息运功,不多时精力尽复,笑道:“前辈,看来白天实在不够安全,咱们还是夜行为好。”喋血神魔扬眉道:“这世间总是多事,要不咱们继续起程吧,谁敢纠缠,我老头子就打他个稀巴烂!”叶飘零又惊又喜,道:“原来什么年老力衰,什么武功尽废,都是前辈你装出来的?”喋血神魔微笑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然而事实虽在,这世上真正相信我武艺尽去者,也不过你一人耳,旁人沉浸昔年梦境,那是决计不会信的,咱们走吧。”

当下两人重又雇车投北,一路凡有阻碍,都是喋血神魔重抖当年邪气,再显昔日威风,戟指大喝曰:“谁敢近我,立时便死!”盛名之下,积威犹存,不论邸报哨探,武协人员,终是无人敢犯,自沙头镇到嵩山,并不曾动手一场。既到少室山下,叶飘零对喋血神魔道:“前辈来到少林本院,拜访本派掌门大中神僧,晚辈不过少林大成班里一个寻常弟子,未敢僭越相见,不到每周掌门接见弟子日,不能妄加打扰。”

喋血神魔道:“小兄弟,你我相交一场,也算有缘,说句实话,我与大中那班小和尚还真有些私人事件说说。既然就此分别,你却欲往何处?”叶飘零道:“我离派已有数月,承蒙前辈与庆萍宫主指点,方知江湖不过是生活场所,少林亦是江湖,人情世俗,总是一般,我又何必坚持离开本派,而去闯荡所谓的江湖?却不知前辈年过百龄,飘零日后回思前辈英风时,能往何方?”

喋血神魔道:“南海之中,有个回眸岛,岛上有个落凤湖,我在落凤湖心,孤韵岛上,青竹林中购房置地,名唤‘弃世居’,做我叶落归根之处。小兄弟若有条件时,可到那里寻我,只是老头子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也不知能否等到你来了。”

叶飘零道:“晚辈武艺若成,不辱前辈数日之教,必往回眸岛拜访前辈。”喋血神魔笑道:“我只教你克制了那个不知什么专业的狮子吼,还不是十分济事,哪里算得上教你武艺呢?何况当今之世,武艺大爆炸,各门各派奇才辈出,各系各科纷涌云起,飘零,你要习成真正绝技,还是泯去幻想,老老实实呆在少林中,勤勤恳恳学艺为好。”

叶飘零道:“我也曾深信广览藏经阁中典籍,加以自己创见而变化,便能成为一代高手,但无数师兄师姊都曾告诉过我,说是这些典籍根本没用,到得实战场上,全凭临机应变,书本所教,基本派不上用场,前辈以为如何?”

喋血神魔笑道:“年轻时候,都这么认为吧,所以学艺之时,只盼闯荡江湖,一旦步入武林纷争,又后悔当日何不多留在授艺门派中一阵。飘零啦,你要练成盖世神功,理论实战皆不可废,但你如今既在少林之中,藏经阁中的典籍,你可不要放过,注意择精而读,一时实战进境虽然缓慢,但你潜力却必猛增,到得多经实战后,自然突飞猛进,要是急于求成,但盼早日与高手印证,到得离了少林,别派可没这么好的藏经条件。这便唤做:‘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叶飘零听得最后一句,也跟着笑了起来,当下说道:“前辈所言,句句在理,飘零其实最爱少林藏经阁,只是胡思乱想多了,竟至狂言呆在少林无用,定欲闯荡江湖,虽掌班师父多番挽留,亦不肯听,时至今日方知原来大错特错,多谢前辈多番指点,晚辈就此拜别。”当下挥手告辞而去。

不一日抵达清华园少林大成班中,先来授功厅中拜见掌班师父,房中只有****,望见叶飘零,甚是惊愕,道:“飘零,一年假期尚未过半,如何却先回来了?”叶飘零道:“弟子狂妄,只道再留少林,业已无用,此番浪迹江湖,方知根基未固,纵有千般应变,也是无用,心下惶恐,求归少林,还望师父通融?”

****道:“临机应变自然有用,然而临机应变的基础在哪?还不是平时学自书本典籍之上的?培根有云:‘招到用时方恨少’,古语又云:‘熟能生巧’,这都是前人一生总结,诚为至理,若无基本,去和人实战,学一肚子经验又有什么用?正所谓理论源于实践,实践反作用于理论。前人既已总结出许多理论,后人轻易便可学得,何必再去探索一番?你们啊,终是太过年轻,我们平时言语,总不肯听,硬要到江湖上生受些挫折,虚耗些时光,你们才能回头。你这一次,又把这期学业荒废一半,幸得现在回来,赶快去花些精力补上吧!我今晚便去给你办理重新入门手续,你明天可去拜见祥光师太,署名重归。”

叶飘零应了,往青龙偃月居天下第一宿舍而来,整个楼道静悄悄的全无一人,只听到各个房里温玉床上真气四散迸射之声。宿舍门上,招牌已有破损之象,开门进去,宿舍里只有向天飞、单和两人,正坐温玉床上与隔壁阿毛、程誉等人斗力,时进时退,曲折回旋,玩得尽兴,连门被推开,叶飘零进房也没注意。叶飘零坐到自己与邵伟合买的温玉床上,闭目运功,哪消片刻,一路奔波疲劳尽去。

正自运气,已听得单和叫道:“嘿,飘零,你回来啦!”那边向天飞叫道:“哈,野山鹤,你输了!”内力急涌过来,单和急跃下地,向天飞这才发现叶飘零已回,已住手下床,那边阿毛、程誉连加进袭,程誉高叫道:“向登徒、野山鹤,你们就这么认输啦!”向天飞道:“程瘪三,谁输了,飘零闯荡江湖,今天回到少林,你们还不滚过来!”

阿毛、程誉等都在宿舍,听得飘零返回,也都挤到天下第一宿舍来。叶飘零笑道:“我这身武艺闯荡江湖,还是远为不够,因此回来再修两年。现在什么课,你们咋都没去学艺?”程誉道:“这学期学的都是一些变态武艺,基本属于学不通的,去也白搭,还不如呆在宿舍多玩会呢。现在所授乃是‘易筋洗髓宝刀经’,我们反正是学不通的,不如不去。”

叶飘零知道易筋洗髓心法脱胎于少林镇派至宝易筋经、洗髓经,原始秘笈基本不供大成班弟子窥其全貌,既使藏经殿中,也只有二级直修班和各位授艺师父才有权限阅览,这宝刀经所载乃是少林刀战科系最难学的镇派绝技,也是日后各门刀法实战的根基,高级燕子刀、普渡修罗刀等等皆需附于易筋洗髓心法之上,方可发挥最大威力。而这门武艺的师父祥涛大师对待弟子极为严格,软硬不吃,修习这门武艺的弟子在一年后评定时,一律留下一半不能通过测试,既使补测,仍要淘汰三分之一,因此号称“少林四大名捕”之首,素来为众学艺弟子所恨,程誉唾弃这门武艺,自在情理之中。

五人久别重聚,当下停住温玉床,一道去吃午饭。叶飘零说了这数月浪迹江湖所见所闻,向天飞、程誉等听到有关喋血神魔的种种报道,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喷饭不止。单和也笑道:“少林水木联盟中,有个分支唤做笑话帮,专门搜集各种笑话,据说各家邸报便是他们的主要来源了。”叶飘零道:“我一直以为水木联盟是无聊的结果,如今看来这笑话帮干得不错阿!”

单和道:“那是自然,联盟中可别有妙趣,飘零,不如你也加入吧?”叶飘零摇摇头道:“我可不感兴趣。对了,下午什么课?”向天飞打个呵欠道:“那个叫什么《武功道德修养第三系列——段小平武德理论》,我还不能不去,那祥国师太第一次授艺时便认得我了。”叶飘零笑道:“这些武德修养课真是胡闹,来来去去无穷无尽,什么《马德里主义》、《龙海龙思想》、《段小平理论》,等到我们现在的钱会长下台,下任钱会长继位,恐怕又要推出个《钱不多学说》、《钱有余见解》了。”

向天飞道:“已经有了,钱会长去年的七一讲话不是弄了个《武功道德三个要点》么?”叶飘零笑道:“习武必须学习先进武学的发展要求,习武必须领会最广大武林人士的利益,习武必须代表武学发展的基本方向,这三个武德要点我可是背得滚瓜烂熟了。”向天飞道:“飘零,你快住口,还嫌我们耳根不够清净吗?这课最恶心了,一边自称民主,一边不给我们说话机会,今天下午你去见识一番,看看咱们与那一干狗腿子当堂对辩,顺便也助我一臂之力。”叶飘零笑道:“你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居然还会如此激进,我倒要去看看。”

吃过午饭,邵伟、卜正也相继回房,见到叶飘零回来,自是既异且喜,各叙别来之情,说到武汉麻木车主跳楼自尽,单和叹息,邵伟冷笑,向天飞、程誉纷纷诅咒,只有卜正打个翻身,沉沉睡去了。说到邸报哨探种种报道,众人又哄堂大笑,却也吵不醒卜正。过了半个时辰,六人一道跃下青龙偃月居,展开轻功,往“有所不为练武中心”行来,这有所不为共三层,每层有三到五个练武厅不等,叶飘零所在科系所学的段小平理论武德修养便在第二层讲授。

这时祥国师太早已来到练武厅中,见众弟子大半已到,当下说道:“上回诸位中曾有人言,希望授艺之时,能给你们开口的机会,本座思虑数日,认为此言有理,这次便让诸位畅所欲言,不必拘束。谁先来?”早有“刀中君子”叶强站起说道:“上次向师兄所言中华武林经济停滞之事,我仍以为太过偏激,请看这份邸报,我中华武协自打开国门,与番邦外国充分交流以来,先后引入外邦内功心法八百余种,掌功、剑术、刀法、暗器达三万类,使我国武学融合中西之长,极大提高了中华国民的武学修为,增强了人民体质,提高了劳动效率,这些都大大的促进了我国经济发展……”原来叶强素以传播马德里主义者自居,每逢武德修养授艺时,叶飘零、向天飞等必加捣乱,众同窗皆高高挂起,唯有叶强偏偏要长篇大论与叶飘零等争个面红耳赤,引经据典,都是武德修养真经上所言原话,因此众同窗每听到叶强出声,便都伏案瞌睡,一时呼噜声大起,呵欠声不绝。

叶强因鼾声太大,当即提起真气,声音虽然不响,却已回荡练武厅中各处,听他说道:“这张邸报上公布了历年统计数据,我中华武功招式十年来平均增长百分之八,这两年武协以钱不多会长为核心,众志成城,齐头并进,艰苦奋斗,努力钻研,更增长到了百分之十三,向师兄但凭一己之见,便认定中华武学毫无寸进,导致经济停滞不前,无数武林人士生活困苦,实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耳。向师兄以为如何?”说着口一张,一股真气直扑向天飞面门,正是他数年苦修的“紫气东来”。

向天飞缓缓站起,双手抚案,真力汇集而前,敌住叶强攻势,立即反击,这一招守中带功,一气呵成,并无窒碍,转眼间向天飞已御开叶强真力,吐气开声,说道:“叶少侠,相信你算数极佳,安得不知各邸报自相矛盾?中华武协自称每年武功招式增长百分之八以上,不需十年便足翻一番,然而同样是这份邸报,亦曾宣扬中华武林发展,分为三步走,自第一步到第二步目标实现,前后一十二年翻了一番,反差如此,安足与信?难道你没算过?”说着一提真气,“九天煞”施展开来,只往叶强涌去。

叶强听他步步进逼,自己论据被驳,心下微乱,紫气东来便提不到极致,被九天煞连连催逼,大感狼狈,旁边一个女徒站起,右掌起处,按在叶强背心灵台穴,两人并力,紫气大涨,将九天煞重新逼回,正是叶强同班师姊田雅青,既助了叶强一功,随即说道:“向师兄此言差矣,我等初级班时便知所谓新闻三要素,乃是真实、及时、新鲜,缺一不可,你无凭无据,焉能随便怀疑邸报新闻?”说着展开独门内劲“莺歌燕舞功”,合着紫气东来,一齐攻向向天飞。

早有叶飘零闪出,道:“田师姊,说到邸报真实性,我倒有浅薄之见。”摸出沙头镇上所买邸报道:“这一则新闻名为《喋血神魔扬威重出巫山掌门铩羽远遁》,大笔淋漓,描写‘狂海之神’如何大显身手,如何技压当场,说什么喋血神魔单枪匹马,击倒巫山名士五十余人,重伤弟子十七名,夺鞭三条,折倒巫山派大旗两面,自‘三峡神剑’巫行云以下,人人骇惧,数百名当世高手,竟被喋血神魔一人吓退,此文字字玉矶,句句生动,擅长烘托,加以夸张,深得意淫妙境,读来真是畅快淋漓,使人神驰想象,悠然神往,不愧邸报中妙文一篇也!”语声中夹着他从与葛城交手时悟得的金刚虱子吼,刹那之间,便将莺歌燕舞功扰乱。

田雅青笑道:“我听叶师弟这么描叙,也忍不住对喋血神魔五体投地,顶礼膜拜,这等旷世神功,冲霄气概,世间不作第二人想也,放眼古今,无人能及!”叶飘零道:“只可惜文章虽好,通篇狗屁,不过满足众家星斗小民一厢情愿的梦想罢了!”

田雅青、叶强尽皆笑道:“喋血神魔武艺震古烁今,有此修为,毫不为奇,你却如何怀疑起来?”叶飘零道:“只因巫山、神女之战,我本在当场,也曾与神女宫中姊妹携手共抗强敌,所有情景,尽皆亲历,喋血神魔虽然驾到,却已年过百二,早已看透世事,斟破人情,这等鸡虫争斗,又怎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他又怎会屈尊与后辈动手?实则当时因众百姓发觉巫山、神女皆请枪手助阵,因此群情激愤,一哄而散,一场比武草草落幕,全无异处。这邸报为了吸引读者,故作惊人之语而已。”满堂弟子听得实情如此,无不当庭大笑。

程誉愤然说道:“那众家邸报,不过是中华武协的走狗,阿堵之物的奴隶!要不就是秉承中华武协授意,录用一批御用文人,传播圣意,愚弄苍生,要不就是驱使一批八卦狗仔,胡说八道,夸大其事,以求万众瞩目,方便广进财源,否则那邸报新闻又怎会成了少林水木联盟笑话帮最主要的笑话来源呢!”

叶强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中华武协自建国开基,已历三世,第一任龙会长何尝不和在座各位一样浪漫豪情?他雄心勃勃,统领全武林好汉,号称要打倒精英,还权于民,欲使草莽英雄,翻身作主,结果弄得天下大乱,各派人士只为尽割胡人尾巴,忘了修习武艺,只顾厮杀斗争,导致一场浩劫,连本派二道门亦不免被毁。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第二任段会长因此痛定思痛,总结教训,以练武为中心,改革旧制,开放国门,第三代同当盟团结在当今钱会长为核心的武协周围,艰苦奋斗,众志成城,以稳定为要务,避免内斗互耗,专心发展武学,才出现今朝武才辈出,百鸟齐鸣的局面,虽有一二不到之处,在所难免,中华武协高瞻远瞩,其中苦心,吾等又怎能尽料?不如拭目以待,假以时日,必知中华武协大功也!”他长篇大论总结三代武协所为,娓娓道来,“紫气东来”神功一浪高过一浪,练武厅中顿时又是一片呼噜之声。

祥国师太亦有不耐之心,好容易叶强话声稍顿,便道:“叶强,你先坐下,看看别人可有话说?这位少侠,今朝如此活跃,以前为何不曾见过?”叶飘零道:“弟子叶飘零,去年打出少林,告假离派,浪迹江湖,因有所见,自悔狂放,故梦醒复回,明日才能登记重新入派,因此师尊不识。”

祥国师太喜道:“尚未登记,先来听讲,当今人心浮躁,你如此自觉,真不多见!”转向众人道:“武德修养课已遭人人厌弃,然而其中实有可为之处,飘零能知此理,你们可要学习……”叶飘零已插口道:“师尊恕罪,飘零平生,唯一讨厌的,便是这无聊透顶、夸夸其谈的武德修养课,今番前来,非是好学,只想领受一下,这段小平理论课堂恶心之处,是否更在其他武德修养之上!”

祥国师太乃是少林前辈高手,一生阅人无数,自知少年率真,听得叶飘零如此直言顶撞,也不发怒,只道:“我往年虽执讲这门武德课,然而满堂弟子,尽皆死气沉沉,唯唯诺诺者有之,伏案入梦者有之,身坐此间,却只顾参详武艺者更大有人在,纵我百般提问,也无人真心回答,因此授课十多年来,也不过照本宣科,敷衍了事,今日才知你们刀战科系是最可爱的弟子,如此直言无忌,爽快豪迈,深得我心。尤其天飞口中这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我执教多年,从未见过……”台下有人嘀咕道:“‘掠水惊鸿’武艺不成,本来就只耍嘴皮子混迹江湖,当然言辞锋锐。”

祥国师太继续道:“天飞、飘零,这堂课我不再主讲,愿听你们说话,倘有创见,便一股脑的倒出来吧!”向天飞更不辞让,道:“所谓民主,乃是人民自己作主,非是自己为民作主,西洋欧美,在这事上便做得较好,讲究民主,公投大选,有条不紊,而中华百姓,对自己命运知情权也不曾有,思之未免觉得中华武协独裁过甚。”

田雅青说道:“不然,百年前外族入侵,致使中华上古武艺多有失传,至今武林群雄素质低下,不能望西洋项背,国情如此,中华武协可能事事委决于民?”说着莺歌燕舞功使出,一股真气往向天飞涌来,竟有嗤嗤作响之声,九天煞似有承受不住之势,缓缓后退,向天飞神色不变,淡淡说道:“不能!”

田雅青又道:“要说欧美西洋,便实现了民主,我更不敢苟同。黑人白人,地位大异,财政权益,各有不同,此皆事实,选举之事,关乎财力,民主之称,实为虚言,亦愚民之语也,向师兄以为对否?”说着深吸一口气,真气大张,襟带飞飘而起,两边之人皆感压迫,纷纷运力抵御,向天飞将九天煞缓缓收回,缩短防线,口中说道:“不错!”

田雅青说道:“中华贫富相差虽巨,不过一时之事,而西洋此状,亦未必好过中华。欧美底层百姓,腹亦颇饥,身亦难暖,美利坚执政武学联盟,纵能考虑多数富人,又岂能念及此一干人所需?对于自身命运,这一干人也不曾有知情权,向师兄以为如何?”双掌一合,全身真力皆已迸出,莺歌燕舞功发挥得淋漓尽致,顿将向天飞笼罩当心,逼得九天煞气四面乱窜,眼看田雅青便要破圈而入。

叶飘零知向天飞原不以内力见长,向邵伟使个眼色,正欲援手,向天飞九天煞气已完全消散,听他说道:“中华民众素质低下,无力拥有知情权,欧美一众民主实乃虚话,所谓知情权,亦不曾有,师妹所言,可否如此?”田雅青说道:“是。”见向天飞甚是狼狈,正欲收功时,忽然向天飞拊掌朗声说道:“照啊,美利坚武联同中华武协一样,知情权建设也不曾做好,民主亦为虚话,没错啊,所以才都要打倒啊!”真力猛张,九天煞重又涌出,忽然突袭,立时突破莺歌燕舞之困,当头便往田雅青罩来。田雅青大惊,九天煞已到身前,叶强从旁闪到,拼力一拒,仓卒之下,浑身一震,差点呕血。

众人不意向天飞败局已定时,忽施反击,教田雅青、叶强两人尽皆落败,一时不由呆住,好半晌,震天价的鼓掌声、喝彩声这才迸发出来。向天飞不依不挠,正欲争胜追击,祥国师太说道:“看来武德修养课,还是要给大家畅所欲言的机会,才能有所助益,否则平时身在厅中,心在室外,测试时草草敷衍,口不应心,果然是耗费光阴而行无益之事。这次时间有限,到此为止,本座日后当继续让大家自由发言,亦盼众位多多配合。”

当下向天飞等人出厅,谈起方才争论,都是兴高采烈。叶飘零拍手歌道:“我负人间八斗才,为观世事下乡来。稻香田里汗无尽,王榭堂前花已开。城阙宫深徒怅惘,荒村路远只徘徊。长江皆血长江泪,空自伤情空自哀!”斜阳夕照,练武场上,众人舞刀弄剑,斗作一团,歌声笑语,直荡九霄。

晚饭后,邵伟道:“飘零兄,我近来钻研千里传音功,颇有疑难之处,你既回来,正好一观。”叶飘零道:“我回少林,尚未告知秋水我妹,此刻我需先往嵩山派一行。有关千里传音心法,还是晚上回来再说吧!”说着返回青龙偃月居,先把所埋百川汇海刀发掘出来。时有单和在侧,说道:“飘零兄不是埋了此刀,干吗又让它重见天日?”叶飘零笑道:“往昔终日念着昔在慕容附庄所创种种业绩,不思进取,因而武功日益衰退,故此埋掉此刀,取‘尽忘昨日辉煌,一切从头开始’之意,今浪迹江湖返回,但见人外有人,我之往昔,未必有何特异,埋葬此刀,似是我欲忘昨日,其实我若真不把昨日辉煌放在心上,又何必把刀埋掉?”

当下回到天下第一宿舍,找出侠士逍遥巾,翻出剑侠银丝袍,巾袍入手,心下微微一怔,这些都是两年多前水若寒所赠,而如今却是巾袍依旧在,昔人无影踪,当年水若寒的种种情义,一点一滴涌上心来,叶飘零微微叹了一声:“可若寒其人是有是无,尚且未知,为何诸般往事,却又历历在心?”发痴许久,腰携吴王夫差剑,背负百川汇海刀,头顶逍遥巾,身着银丝袍,便往嵩山派而来。

早到缥缈居下,叶飘零聚力出声,吹入309室,说道:“秋水妹子在吗?”窗口伸出一个头来,说道:“嘿,万点红叶少侠又来啦?慕容小师妹还在藏经殿中,大概午夜方回吧!”叶飘零拱手道:“多谢了!”快步往藏经殿而来。

越过苍龙岭、飘过月光湖,便到了藏经殿前,依旧展开掠水临风飘零步,便在门前护卫眼皮底下闪身欺入,只道仍同往日一般轻易奏功,不料却听得一声轻斥,两边护卫拔刀挡住,喝道:“亮证入内!”叶飘零急忙止步,在怀中掏了半天,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忘带证了。可否通融一下?”护卫道:“你是本派弟子?”叶飘零道:“弟子嵩山门下,在单掌开碑科系大成进修班习武。”护卫道:“那你回去将来弟子证吧,也没多远。”

叶飘零只得退下,卧倒月光湖畔,仰望苍龙岭巅,头顶是青松历历,身旁是碧水茫茫,叶飘零心下迷惘不已:“是我轻功退步了,还是护卫武功增长了?往昔闪入,不废吹灰之力,今日如何却被挡住?”一时又想起当日水若寒惊世神通,更是信心全去,伤感于怀。

和风轻吹,花香四溢,叶飘零默默运功,将一股纯阳真气急速旋转周身百脉,自觉并无窒碍,真不知何故近年来迭遇高手,屡战屡败?月到中天,万籁俱寂,藏经殿前渐无人影,方见到一袭碧衫,轻移莲步,微动柳腰,转出藏经殿来,路灯之下,看得分明,红酥素手中抱持着两三本秘笈,乌云秀发里夹杂了四五根银丝,正是当年的凌波仙子慕容秋水,叶飘零知慕容秋水为中兴慕容,数年来专心练武,劳累至甚,心下不胜怜惜,缓缓起身,轻轻叫道:“秋水妹子,我回来了!”

啪的一声,秘笈落地,慕容秋水转过身来,花容失色,见到是叶飘零,这才定下神来,道:“飘零大哥,你不是请假一年么?”叶飘零笑道:“提早回来了,你不高兴么?为什么见到我如此惊慌?”慕容秋水抿嘴笑道:“我还以为是花絮飞又偷偷跑到北京来吓我,真没想到飘零大哥你会到来。”

叶飘零已给她将经书拾起,两人走上苍龙岭,叶飘零问道:“花兄常来北京?”慕容秋水道:“嗯,隔三岔五的就来了,从来都不打招呼,每次偷偷寻到我后,就躲在附近吓我。”叶飘零道:“他在华山派中,难道如此学有余力,竟能时时来到北京,那他还有余瑕修习武艺?”

慕容秋水低声道:“我让他不要总来,可他从来不听,他说他所有武艺都已荒废了,但他实在想见我,不能够长年各处一方。你不知道,每次我劝他回去时,他哭得多伤心,还问我为何不哭?”叶飘零微微叹道:“花兄乃是天生的情种,不过马上就要成家立业,也该成熟了。五一快到了,秋水,他应该还会到北京来吧?”

慕容秋水道:“这次还是我过去吧,总让他千里奔波,我又如何过意得去?”叶飘零道:“说得也是,不过华山一带,不大太平,享玉帮之祸,尚未消除,秋水你虽武艺高强,只是花兄武功未到,你可说孤身处于享玉帮地界,游山玩水之时,可要万般小心。”慕容秋水道:“我晚上不独自外出便是。大哥,你五一欲往何处?”叶飘零笑道:“我?海阔天空瞎逛罢了,现在却也没想好。不过我那家教弟子顾笑天通才比武在即,我五一应加紧教他。”

这时已来到缥缈居下,叶飘零道:“夜深了,妹子你该去睡啦,练好武艺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秋水你不必废寝忘食至此,身子骨要累坏了,又哪能修习高深武艺呢?”慕容秋水道:“我天资不够,若不用功,又怎能对得起我父一生厚望?大哥你快回去吧,青龙偃月居恐怕又已关门了。”

叶飘零笑道:“我这飞檐走壁,穿房越户的功夫,你还信不过么?什么门锁能够把我锁住?哦对了,刚才我要凭轻功闯入你们藏经殿时,竟被那两护卫挡住了,我记得以前那两护卫没这么好的功夫,能够看得到我全力奔跑时的身影啊!”慕容秋水道:“那是因为这两天中华武协保安部视察嵩山,检查嵩山保卫状况,因此临时请了一些人暂代门卫,没几天就要撤去了。你以为凭我们那些各师父的七姑八婆,远方兄弟,能够挡得住你么?”

叶飘零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轻功退步至斯,倒吓了我一大跳。好了,秋水你快回去吧,要不缥缈居也该锁门了。”慕容秋水浅浅一笑,挥手道别,转回缥缈居去了。叶飘零目送她入内,这才提起轻功,乘着清风,踏着明月,复返少林而来。

到得青龙偃月居下,月轮高挂,楼门之上,一片银光,果然已是铁锁紧叩,叶飘零绕到墙边,纵起身子,早到三楼,再往墙上一蹬,借势上窜,已攀到天下第一宿舍窗口,往里看去,一干人已熄了烛火,听到那该死的邵伟又在高唱《武协江山一片红》,向天飞、单和高声唾骂,夹杂卜正的鼾声传来,叶飘零数月浪荡江湖,好久未曾听见学艺门派中这些熟悉的声响,一时又如同入梦,当下出声叫道:“开窗,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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