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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朝阳峰上寻公道 太白山头觅是非

月光皎皎,花草幽幽,青龙偃月居中歌声飘出,回荡夜空:“太阳最红,武协最亲,武协就是太阳普照天下的人民,武协就是太阳温暖我们的心。武协的江山一片红……”邵伟正唱得高兴,众人亦骂得厉害,那张房门也一帮的被捶得砰砰乱响,哪里听得见外面有人呼喊。叶飘零见并无回应,右手攀住墙壁,左掌在窗台上轻轻一拍,真气转运,隔物传劲,震起插销,伸手推出,窗开处,叶飘零闪身而入,笑道:“邵兄弟,我在嵩山派时,似乎便听到这边歌声骂语不绝了,难道这就是你的千里传音?”邵伟停住歌声,外面顿时欢呼一片,听得邵伟说道:“当日狂言自创一门全新武学,如今看来,真是谈何容易!”顿了一下,又放声歌唱起来:“武协的江山一片红,黄河浪荡长江奔腾,从南到北,从西到东,都是武协光明的火种,都是人民欢乐的歌声……”骂声亦跟着迸起。

叶飘零道:“虽是不易,亦当尽心竭力,你有疑难,何不详述?我先去水房洗手,回来和你讨论。”说着去开房门,才把插销拔出,门外一大堆人闯进,鼓噪嘟囔道:“邵伟,你再唱这劳什子的《武协江山一片红》,我们非把你弄得邵伟床头一片红不可!”一个个汹汹囔囔,涌到邵伟床前,隔被把邵伟捶了一通,这才消气出去。向天飞、单和等都叫道:“解恨,解恨啦!不知这许多日来,只苦了我等!”

这时叶飘零洗手回来,关了房门,邵伟却又歌唱起来,这次自然又改成了《武协最亲》,众人既骂之不绝,打之不尽,却又想起中华武协种种厚恩,思及山野农民般般血泪,也就跟着一起唱了起来,满栋楼里顿时又是歌声震天:“山花插满了少女的头,金黄色的村里,一颗快乐的心。要问这世上最可爱的是谁,那是武协的人。太阳永远最红,武协永远最亲……”那邵伟原欲与叶飘零讨论千里传音功诸般事宜,无奈卧谈会上,哪有什么心情切磋武艺,只放声而歌,直至深夜,歌声渐低终绝,终于沉寂,只有星光黯淡,明月西沉。

翌日,叶飘零来到祥光师太处登记重入师门完毕,又成了一名普通的少林弟子,只是依旧不曾随堂学艺,终日只在藏经殿中翻看诸般经典,尽窥各家秘笈,又每夜仍与向天飞、邵伟在练武场对掌练气,也不必细表。中间慕容秋水曾有专业武学疑难,叶飘零既已隔行,如同隔山,只有往嵩山派中陪她在藏经殿中参研武学,却也无法亲身相助。这时慕容秋水已决定五一要去华山,那时不能用来学艺,于是平时更是抓紧。

适逢少林掌门大中神僧自本院驾临大成班,视察各个科系,因此少林开始学风大检,练武厅中,掌班点卯,授艺课上,师父查名,早检到那刀战弟子叶飘零自归派以来,并不曾来到练武厅中学艺一回。顷刻之间,抓到这个典型,诸师报到刀战科系,问祥光师太如何处置。祥光师太便对****、明浩道:“我看飘零这孩子自在独行,所选武艺,但凭己意,多涉偏锋旁门,学尽屠龙之技,长此以往,本门专业必废,你等何不劝阻?”

明浩道:“飘零性子执拗,他总道自修胜过随堂,只愿在藏经殿中自学,不愿跟从师父。弟子想他纵来到练武厅中,也不过埋头大睡,又或与人谈天论地,反而自误误人,不如就让他自己去学,总胜过在练武厅中睡觉为好。不如日后点卯之时,就默认飘零不在名单上吧!”祥光道:“也只有如此,他能回到少林,不再浪荡江湖,已是很大进步了。”

又到武德修养课上,有白千雪再抵少林,向天飞往连车站去接,却对叶飘零道:“万一祥国师父问起,只说我病了吧!”叶飘零允诺,与程誉、邵伟等人一道来到有所不为习武中心,先已商定:“向大哥平日极为活跃,今日若只我等发言,他不出声,祥国师父自然立时便知他未到,今日便任那叶强如何信口开河,大谈主义,我等只缄口不言为妙。”

原来叶强因好武德修养理论,常在课后去寻祥国师太讨论,曾说起叶飘零逃掉各门授艺之事,祥国师太异道:“我看我这段小平理论武德修养课,平时逃者最多,然而飘零从未逃过,他既不学艺,为何独对这武德修养情有独钟,每次都到,和天飞与你辩得热火朝天的,半节儿也不曾错过?”于是课上先又对众刀战弟子说道:“授艺多年,所见弟子虽已无数,最可爱者,莫过于你们刀战科系的弟子,委实教本座感动不已。”便唤叶飘零说道:“飘零啦,说句真心话,这武德修养课,远远不及你各门专业武功重要,你既能每次来听武德,何不也把这热情放到各门武艺之上呢?”

叶飘零当即直言道:“我之所以逃尽诸艺,独听武德,总是因为祥国师父你已认识我在先,我若不来,师父立即知晓,所以不得不来,此势所迫,非弟子情有独钟,师父明鉴!”祥国师太笑道:“你说话倒真够坦诚,听说你浪迹江湖,曾与一代神魔共处多日,他就不曾教你宁向曲中去,莫在直中求?”

叶飘零道:“神魔前辈多知世事,通达人情,虽知当今之世,直者易断,宁折不弯,殊为不取,然而少年意气,实乃本心,不必刻意佯装成熟稳重,若从小便知迎合人心,一生并无肆意妄为之行,老时回首,未免怅然有失也,何不趁年轻时,一发无忌乎?此所以弟子不愿哄骗师父者。”

祥国师太道:“承你高见,暂且坐下,天飞,本座却也有一事相问。”连呼数声,并无回应。程誉、邵伟等皆面面相觑,依旧是叶飘零欣然答道:“我家向大哥因为世事不公,常自怄气,他一身内功,多为邪术,因此不能安神定意,以致今日真气反噬,身染小恙,卧病在床,不曾来到,师父恕罪!”

祥国师太笑道:“你方道少年意气,宁折不弯,如何却又曲指其事,另作虚言?”叶飘零昂然道:“只因我深觉大成班开设武德修养课不过空具形式,并无实绩,欲过不过,总是无妨,向大哥却道既是少林规定,凡欲毕业出门者,武德修养必须通过,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因此向大哥尚盼能及格通过,不愿效弟子这忤逆之举,反叛之行,然师父要问向大哥何事,我兄弟行事虽异,心意却同,问我也是一般。”

祥国师太道:“本座所见弟子中,唯你和天飞虽是偏激,出身一正一邪,却是殊途同归,各有思想,欲学武德修养,其实正该如此,飘零却也不必激动。现在五一将至,待节日一过,便已近测试之期,众等可愿开卷,抑或闭卷?”此言一出,台下议论纷纷,或曰:“开卷则题难,闭卷则题易,不如闭卷?”又曰:“这段小平理论长篇大论,谁能记住?不如开卷?”

程誉、单和等亦在交头接耳,这叶飘零得了祥国师太一番鼓励,更是胆大,按捺不住,重又站起说道:“师父真如此体察众意,便听弟子一言:弟子观那少林诸般授艺,虽是难称珠玉,犹有可取之处,只这诸等武德修养,实属江边卖水,画蛇添足之举,可谓食中粪土,徒累同门,毫无益处者也,若加测试,必有优劣,以此无用之事而定人前程,弟子窃以为不可。不如便停了这无聊透顶的背书式武德测试也罢。”

祥国师太道:“飘零不要太过,何谓武德修养课便是粪土?”叶飘零道:“弟子心中如此认定,未必正确,却乃真心,师父不必动怒。”祥国师太道:“你欲如何通过这门课程?”叶飘零道:“弟子实不愿为混一个分数死记硬背,信口开河,师父若有测试,弟子决不参加,若容弟子及格通过,固然感恩,若不容,弟子亦无所怨。凡事任听师父裁决。”

此言一出,全班大哗,却有程誉忽地站起道:“飘零此言,极为有理,以往武德测试,都是套用书上条条框框,全无创见,没的霸占了人脑子,虚耗了人青春!师父,这门测试,我也不来吧!”西湖、阿毛、徐皓等人义气响应道:“叶兄、程兄既是如此,我等敢不相随?这等抄书之事,违心之言,我等亦不为也!”一时群情激愤,单和坐在各人之中,笑道:“反啦,反啦!大家一起反啦!”众人哄闹声中,夹着叶强语道:“叶师兄,你不是要带头闹*吧?”

祥国师太出言鼓励叶飘零等,原是想拉近师徒关系,几曾料到事情演变至此,一时手足无措,好半晌才道:“众位若真不愿测试,待我仔细思量,另觅良方,今日且到此为止吧!”时下课散,叶强上去请教祥国师太一些问题,这边由于千里传音颇有疑难,叶飘零自与邵伟往藏经阁查阅各种内功心法不提。他得了喋血神魔指点,明白少年意气乃是人生必经之路,不必刻意避开,得失之际,更无须在意,因此胸襟一畅,信心渐复,豪气悄生,不觉武艺大进,昔年苦练根基、洒脱神采渐渐恢复,再不似近两年来萧索之状。

这时顾笑天通才比武临近,叶飘零又只精刀法,实难照顾周全,便唤邵伟相助,二人每日轮流教顾笑天刀剑掌、气功、暗器五门功夫,每月五十两银子平分。华山派湘江水仙、白如霜时有信至,鸿雁传书,往来不绝。当下叶飘零与二女约定暑假再往华山,联合华山弟子去寻享玉帮的晦气。

虽已商定,不想未几之间,已近五一,明浩却通知这刀战弟子:“因节气变动,学艺计划更改,将原定急修班在燕山的刀法实战训练提到本学期末,约六月底,七月初,众弟子暑期计划,可依此而定。”叶飘零失惊道:“我原已许诺我那姐妹,暑假一到,便往华山,如此一来,我这实战训练岂不是又得挂掉?”便来见明浩,详问其事。明浩道:“这刀法实战训练乃是专业必修,不容不过,飘零,学业为重,你勿得意气行事!”

叶飘零唯唯退出,暗自盘算:“去年弃了少林逍遥剑、八卦刀两门比武,幸得师父知我刀法功底,我虽放弃测试,依旧让我通过了那八卦刀,因此残缺了一门,按少林规定,若缺两门,不能获得推荐进入三级专修班,可是如今我既许诺与人,安肯有变?得,又挂一门,不过也是无妨,就算不能推荐,以我功底,考取上去亦轻而易举吧!”他想到后来,却又逞起少年血性,书生意气,便欲弃了刀法实战,仍计划暑假华山之行。

邵伟却道:“你五一虽要教笑天武艺,我口才不好,因此只能给他解决招术难题,不能通讲,独当其任,然而十数日难道我也担当不起?不如你五一去吧,这段时间,我单独辅导笑天便是。”叶飘零喜道:“此言有理,我如何想不起来?”便往顾笑天家,谓其父母顾孟星、熊淑君说道:“五一乃七七通才比武关键,决不可废。飘零虽有事往华山一行,十日方能回返,这边诸事,可尽付邵兄弟打理,飘零自当速回。”双方商定,叶飘零却往嵩山派来见慕容秋水道:“秋水,湘江师姊、如霜师妹来信邀我前往华山,我恐暑假没空,便趁这五一去了也罢,正好与你同路,我便陪你一道去吧!”乃回少林。

四月二十六,叶飘零欲行,邵伟来送,离五一还有假三日,自然是邵伟打点一切,不必多说,只邵伟问叶飘零道:“你去华山便去华山,为何又拉上慕容姑娘?”叶飘零道:“秋水本也欲往华山去见花絮飞,我自当护送。”邵伟道:“她只念着去见情人,全不理会你诸般事端,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叶飘零道:“邵兄弟勿出此言,我与秋水,虽无拈香结拜之实,终有五载师兄妹之情,如今已是我妹,顺路相送,何乐不为?”

邵伟道:“我记得当日你说,那花絮飞五一要来北京探望,慕容姑娘重任在肩,学艺繁忙,又马上便要参加T机关、G暗器大比武,获取出国资格,这个五一不愿再在这些男女之情上耗费时光,因此先已拒绝。如何今日却变成了慕容姑娘往华山去看花絮飞耶?”叶飘零道:“我这些日子,也曾这般询问师妹,她说她本来让花絮飞也潜心学武,补全昔日荒废招术,怎知花絮飞终日号泣,便在宿舍楼前一跪不起,直教千人笑话,万人唾弃而毫无所惧,痴心至此,颜面何需?花絮飞同门舍友屡次来信问我师妹,为何如此狠心,竟把花絮飞伤害至斯?我这秋水师妹心下不忍,因此便想主动看他一番,也让他不要只顾着伤心,却把学业也都抛下了。”

邵伟冷笑道:“好一条苦肉之计,他还是不是男人!飘零啦,你不劝住慕容姑娘,倒要护她前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推她入火坑么?”叶飘零叹道:“秋水昔日也曾亲口告我,她是喜欢花絮飞,并非一时冲动,我除了全力支持,又岂能另起他意?况且花絮飞是天生痴种,不是什么坏人,只因思念师妹过度,甘受百般耻笑,别说师妹心动,我也不忍听之任之。”邵伟只是冷笑,两下分别,叶飘零顶逍遥巾,披银丝袍,携百川汇海刀,负吴王夫差剑,展开临风掠水飘零步,踏月乘风,便往嵩山派而来。

登上苍龙岭,遥望月光湖,波光粼粼,昔人杳杳,慕容秋水尚未来到,叶飘零在岭颠伫立良久,方见得月光湖对岸,那碧衫娇女凌波飞跃而来,风吹柳絮,水映长裙,月光下无尽的清幽,那等待的少年心里,却是无尽的凄迷,痴了半晌,但看慕容秋水已立在湖边相候,方才身形一晃,飘下岭来,道:“秋水,我今迟到,劳你久等,深为致歉。”

慕容秋水笑道:“我也刚到,没等多久。小妹知大哥轻功罕有人及,若是迟到,必是另有要事,何足介怀?”叶飘零道:“秋水,咱们吃过饭便上路吧,你真的不愿坐上连车,要用轻功行去,会不会太累?”慕容秋水低声道:“大哥,你为了我花费了多少钱财,消耗了多少精力,这次虽口称去看湘江师姊,难道我就不知道你是担心我遇上享玉帮那班坏蛋么?我不会让你因要陪我坐连车而多花路费的,咱们先去吃饭,然后起程,我决不会拖累你的。”

叶飘零点点头,两人吃过消夜,各负行囊,一个施展临风掠水飘零步,一个提起凌波戴月披星功,白袍在左,碧影居右,只往西南而来。月色茫茫,途中漫漫,非止一日,到得华山脚下,正是朝霞漫天之际,抵达华山门户玉泉院,遥望得幽草遮地,绿荫漫天,中有亭台楼阁,若隐若现。一道清泉自院后转出,水声汩汩,清香扑鼻。院前立着一人,正是花絮飞,算定日子,早已相候在此,见到叶飘零、慕容秋水并肩疾行,飘忽而至,连忙迎上。两边见礼已毕,叶飘零知花絮飞忌他,依旧告辞道:“花兄,我虽顺路伴我师妹前来,作了你的护花使者,却终日思念我湘江师姊,急着相见,玉女峰我就不去了,你带着我师妹自去吧,一路可再不能欺负她啊!”

花絮飞忙笑道:“叶兄虽是事忙,莫只要走,且同路先上云台,分手不迟。”叶飘零大笑道:“花兄与我师妹天生一对,地造良缘,我叶某人若再充根巨烛照着你们,岂不大煞风景?此事叶某不为,花兄放心,好好珍惜我这师妹!在下先行一步,见我师姊去者,暂且告辞。”躬身及地,大笑三声,足下生劲,拔起身子,已溯流泉而上,顷刻之间,隐入密林之间。

那华山号称天下险峻第一山,然而叶飘零何等轻功,哪消半个时辰,便已穿过五里关,越过青柯坪,笑倒了回心石,径过了擦耳崖,翻过云台峰,迎来苍龙岭。那苍龙岭非比嵩山大成班里那个小山坡,乃是长长一道山脊,前接金锁关,后连日月崖,岭脊宽不过三尺,高却近千仞,两边是万丈深渊,四下皆茫茫云雾,去年叶飘零护送慕容秋水上山,经过此处,亦须相互搀扶,各自壮胆,方能得过,而今花絮飞猜忌日甚,只得避开秋水,孤身上山,途经这苍龙岭时,想起月光湖畔那用心攻读的娇影,祝融峰颠那挥洒如意的神通,不禁思绪翩翩,尽皆涌上心来。

四面环顾,寻得当年韩愈登山心怯,大哭投书之处,缅怀前贤,感慨万千,驻足良久,回首望时,仍不见花絮飞、慕容秋水身影,料知无用,当下登临金锁关,折而向南,晃眼间,踏上朝阳峰,来到青龙潭畔,翠雨居旁,跃到旁边坡上,遥望湘江水仙所住房间窗帘飘荡,不知其人在否,思忖半晌,却运起初级“传音入密”,聚力吐声,吹入房去,说道:“湘江师姊在否?”

原来湘江水仙果在房中,与一干舍友都听得叶飘零声音如在耳边,各自惊异,湘江水仙忙对空说道:“飘零师弟,你来华山了?”她自说自话,叶飘零自是听不到,但自知湘江水仙若在,必然惊疑不定,便继续说道:“我尚在少林,师姊当记得小弟曾经说过,要创一门‘千里传音功’,任你大江南北,塞外远洋,皆能自由对话,相互联络,不受窒碍,不相干扰,如今初步已成,小弟第一个便想与师姊通话。师姊不必惊疑。”

湘江水仙大喜,众舍友亦大为感佩,便各静听,但闻空中传音道:“小弟因为五一将至,先用此功请华山礼品局中人代送一份薄礼,料想此刻已到翠雨居下,师姊若在,听到我言,何不下楼?”湘江水仙便站起,笑顾众友道:“咱们飘零小弟送礼来了。”便起身走下楼来,出得门前,不见一人,心下暗想:“原来礼物尚未来到。”

正思忖间,忽然听得身后风声轻响,有人自空中跃下,急转身来,但见那人素巾白袍,刀剑随身,却不是万点红叶飘零是谁?湘江水仙一时惊异之极,如在梦中,好半晌才拍掌跳起,笑道:“飘零师弟,你说的这份礼物,原来是你!”叶飘零笑道:“小弟一贫如洗,别无长物,只有巴巴送上这份礼物,可不曾欺骗师姊吧?”

湘江水仙想了一想,沉下脸道:“哼,还没骗我,自称创成了什么千里传音功,害我白欢喜一场,原来是招摇撞骗,将来啊你这千里传音功要是创不出来,看我怎么罪你!还有啊。说好暑假方来,如何今日突然跑过来吓我一跳?”说着飞起秀足便踢。叶飘零道:“你和如霜师妹一个拳精,一个脚巧,可犯不着对我施为吧,下午可需学艺?”

湘江水仙往他右踝踢了一脚,道:“嘿,你都来了,就是有,我也不去了。走,先请你吃饭,然后玩去。”两人吃过午饭,叶飘零道:“小弟原来困倦,师姊既需学艺,不必忙着陪我游玩,可领我往练武厅,你学艺,我却只趴着歇会,岂不是好?”湘江水仙道:“师弟说得是,那就稍等,我去取兵刃。”先回翠雨居,拿起自己独门的金乌玉兔环,再下楼来,果然领了叶飘零来到练武厅中。

此时魏维扬、许远峰等人都在,叶飘零本是适影居的名誉舍员,与这一干人如何不熟?只是限于练武厅中,授艺在即,不便出声,只是点头招呼。授艺师父已至,登台讲解日月环使法,叶飘零却只坐湘江水仙身旁,闭目运功,集气回力。待得师父离去,众人轰的便围了过来,都道:“飘零啊,这一别四月,难得又一阵风把你给吹到华山来了!”

叶飘零笑道:“飘零虽在江湖,何尝一日有忘年前与各位师兄师姊相约共捣享玉帮乎?今日重逢,实为欣喜。”掌班师兄魏维扬道:“那享玉帮近年来行事愈恶,与陕南维治局警匪一家,相互勾结,贩卖妇女,逼良为娼,无恶不作,胡作非为,华山左近,闹得人心惶惶。这一学期我给班上组织的课外活动,便只有考察太白派,捣毁享玉帮一事,如今享玉帮地形巢穴已经尽为我等探知,飘零既至,事不宜迟,我等便在这五一期间完成这次活动吧!”众人响应,许远峰、湘江水仙等一众兄弟姊妹各举刀竖剑,环绕一团,齐声呼道:“扫除**恶道,扬我华山声威!”

叶飘零见他们如此众志成城,也是豪情激动,左手拔百川汇海刀,右手举吴王夫差剑,沉声道:“维持公道,护法降魔,风雨无惧,誓奏凯歌!”魏维扬道:“飘零兄说得真好,无愧我们适影居的名誉舍员!水仙师妹啊,享玉帮虽不足道,却有陕南维治局撑腰,我等欲去征讨,必废手脚。这两****好好陪飘零兄在华山各处游玩,畅开心怀,洗去疲累,我等五月二日在翠雨居会合,以备大战。”

叶飘零道:“那享玉帮既与维治局勾结,我等前去问罪,需有证据,否则贸然而至,他们若把罪证销毁,却反咬我等一口,只恐我等人人都要被逐出师门,另受惩处。魏师兄,不如我趁这两日便走一遭太白山,先寻他些罪证来此如何?”许远峰笑道:“虽是享玉帮猖狂,受害者多半忍气吞声,不敢出售,然而魏师兄这数月来穷心竭力,终于请到了若干人证,料那维治局恐怕自身受累,不敢强行出头。”

叶飘零大喜道:“原来魏师兄都已算定,那是再好不过。”一颗心这才放心,众同窗各忙学业去了。叶飘零却说道:“湘江师姊,你下午只需学这日月环吧?咱们便上玉女峰去找如霜师妹如何?”湘江水仙笑道:“这小师妹啊,终日东游西荡,活脱脱便是当年慕容附庄的你,但愿她此刻老老实实呆在碎云居。”

两人便往玉女峰无上洞碎云居而来,正好白如霜还在房中,两下里相见了,以拳头代替了欣喜之情,当晚叶飘零且歇在适影居中,一夜无事,五一已到,辰时再出,三人在长安城外,未央湖周玩了一日,捕鱼烤兔,追蝶唱歌,携手登山,赤足戏水,无所不乐。那未央湖旁处处是柳枝掠水,四近里花朵生香,叶飘零便重现儿时手艺,攀折柳枝,弯折成环,生拔嫩草,平铺成帽,又将黄花粉瓣装嵌其间,编成三顶花冠,各人都戴了,相视而嘻,拍掌而戏,真个放浪形骸,俗心尽去。

尽欢一日,便欲引归。三人摘下花冠,凝目而视,颇有些依依不舍,遥望集市上,尘嚣间,人来人往,一个个衣衫笔挺,道貌岸然,三人纵然肆意欢谑,毕竟还是不敢戴着这孩提装饰进入尘俗,终于各将花冠掷入未央湖中,眼看着清风席卷红花散,碧水轻推绿柳消,叶飘零轻吁一口气,似乎心下又沉重起来,径随二女,重入凡俗,回望未央,周天如梦。

当晚散去,各归宿舍,叶飘零笑谓魏维扬道:“魏师兄安心思索明日大战方略,飘零疏懒,不能相助,趁月再游玉女峰去者。”他也不愿一道参与那琐碎谋划,只身下楼,单刀独剑,便上玉女峰来,踏着银光,早到品箫台畔,引凤亭中,远远望去,但见水蓝色的夜空中万里无云,千里银妆漫布华山上下,瀑布之声隐隐传来,真不是此身已在仙境,还是犹在人间?

沉醉良久,又往苍龙岭而来,仰卧那宽仅二尺的山脊之上,望见那明月高悬,寒星密布,也不记得当年在衡山时,多少次独卧月下,又有多少次与那白云仙子并肩走过,叶飘零思及往事,痴痴想道:“这两边都是万丈深渊,险峻如此,倘我打个翻身,必坠山谷,生死不知,然而极险之时,若寒是否又会赶到,出手相救呢?”他一时幻想入神,便真要翻过身来,忽然听得山脊尽端有密语之声,随风传至,他心下疑窦大起:“华山一带,夜生活并不发达,有谁又似我这般疯癫,午夜之时还停留在外?”心念一分,脱了魔道,隐听得那言语之中似有“享玉帮”字样,他立即跃起身来,悄没声息的欺了过去,早把苍龙岭付与背后,闪身到了擦耳崖边,闯入林中,循声觅去,但见得两人站在一颗苍松下,正自交谈,其中一个打扮装饰却是维治局成员。

叶飘零料知有异,不敢贸然而前,只待风声加急,这才一长身,越过树梢,直窜过去,正好抵达两人头顶树上,轻轻停住,并不曾多用半分力气,连树叶也不曾惊动半片,那二人自是不能发觉,只听那维治员道:“你给他匿名写信,只说你到享玉帮时,遇到那八岁女娃向你求救,供出了他,你念武林同道之情,不忍上报,让他身败名裂云云,随后你要金银要美女,尽随你意,只不可把我牵涉在内,切记切记!”

另一人喜道:“这回发了横财,不过老大啊,你上司待你实在不错,你干吗为难他呢?”维治员道:“咱们维治人员,怎么说也要为民作主的,你说那女娃儿恁地命苦,本来好端端的才七八岁,花骨朵一般,就被人骗到太白山来,卖给享玉帮,她倒不甘屈服,每接个客,就向嫖客求救,这两个多月来,也不知有多少答应她报告维治局救她出去了,只是玩过便忘,你想那些爱好幼女的人渣,谁会舍得去得罪维治局与享玉帮呢?我这良心虽然不多,还有那么点儿,这事告诉你发笔横财,也算是惩罚一下某些嫖客,比那些人通通忘了这事还强些吧,你可别透露出去,事情闹大了,我也逃不过。”

那人弓腰笑道:“老大如此义气,我代表‘梁上帮’多谢你了,以后取得什么宝贝啊,必然多和老大分享的。”维治员道:“我巡逻至此,也该回去换班了,你也回吧,五一到了,华山游客增多,我们巡逻也要加紧,你叫弟兄们这几日多休息会,便总出来劳累,免得我们为难。”那人点头称是。

叶飘零在头上听得恼火,翻身跃下,喝道:“好个警匪一家,看剑!”夫差剑在手,万点银光直往那维治员当头罩下,维治员识得,亦拔宝剑,劈手相迎,怎知叶飘零那剑却是虚招,出手便回,左手刀起,拦腰横削,一道乌光急速扑来,直惊得那维治员扑地倒下,连滚带爬逃了开去。叶飘零恨他无耻,哪里顾得上什么太阳最红,武协最亲,夫差剑脱手掷出,往那维治员背心直射而去,方要及身,斜刺里一只飞爪横到,将宝剑撞了开去,正是梁上帮人出手相救。

维治员逃脱大难,只吓得心惊胆颤,强自定神叫道:“哪里来的杂种,胆敢太岁爷上动土?”叶飘零戟指骂道:“那享玉帮本是邪教,也还罢了,你们维治局号称为人民服务,怎地跟人混成一道,嫖妓也罢,怎能连幼女也不放过!你们还是人吗?”维治员拾起宝剑,月光下看清叶飘零不过一个学艺少年,这才放心,不觉冷笑道:“小子,你好好在山中学艺,焉知江湖之事?看在你们学艺弟子身份上,咱也不来为难你,要命的你趁早走吧,别在这里瞎闹!”

叶飘零听他言语之中,又是笑自己年少无知,心下更是火起,喝道:“江湖之事?你们身负治安之任,终日吃喝嫖赌,稚龄幼女在你们眼中也是玩物,若这便是江湖,叶某今日便把这江湖搅得天翻地覆,海陷山崩!”旁边梁上帮人已经袭到,口中道:“小子胎毛未退,乳臭未干,安敢大言!”飞爪远远而来,直扑叶飘零面门,叶飘零倒踩七星步,早已避过,这时他心下极怒,懒得拖延,只欲速战速决,一出手便是当年苦修数载的刀法,但见得乌光成圈,如惊涛骇浪般卷起,一重又一重的往两人撞去。维治员大惊,自知小弟抵挡不住,急忙上前相助,一剑一爪架住百川汇海刀,他二人都没有大成班学历,武学理论根基甚浅,虽有十数年实战经历,到底达不到高深境界,这时只知道拼命还力抗拒,哪知叶飘零在奋力压下之时,重力忽消,二人一齐跃起,下盘顿时空虚,那柄刀早已转横,将二人一齐撞倒在地,兀自惊叫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刀法展开,只数招间已经获胜,冷月清光,照在叶飘零身上,望着维治局人员徒然体壮如牛,偏生专业武艺如此浅薄,而当今世上多少二级直修班、三级专修班、大成班毕业的弟子却受尽压榨,仍找不到工作,却叫叶飘零如何能不惆怅?拔出刀来,点了二人穴道,寻思道:“虽然擒了二人,却又如何处置?”

维治员叫道:“杂种,大爷是维治人员,掌握国法,你奶奶的还不放了我,当心小命难保!”叶飘零道:“凭你这种烂货,也配口称国法?”把刀柄往他天池穴上轻轻一点,顿时痛得他满头大汗,簌簌而落,那人好生悍勇,忍痛叫道:“小贼,你敢动用私刑,这可是违法行为,必然追究责任!”

一言提醒了叶飘零,暗自忖道:“方今江湖,实非武侠小说中那快意恩仇的世界,我若滥用私刑,反被他占了理去,不如拿他二人往华山维治局大闹一场。”冷冷笑道:“好吧,我便去动公刑,那又如何?”当下两手分别架起二人,展开轻功,往朝阳峰顶华山武协维治局而来。梁上帮人叫道:“少侠,都是出来混的,你今日占尽上风,也该知足了,可别太过分,以致得不偿失!”叶飘零冷笑道:“你等玩弄幼女之时,怎么不嫌太过?”想起那八岁女娃在床上眨巴着天真无暇的大眼,望着那如狼似虎猴急的嫖客,一句句的求恳众位叔叔完事之后出去传讯相救,叶飘零不禁伤痛至极,流下泪来,当下提气急奔。

那维治局建在东峰最高处,每逢日出,维治局金壁辉煌的屋子便反射出万道光芒,照耀东峰上下。叶飘零既已赶到,听着午夜虽至,那维治局里犹自溢出歌声乐曲来:“爱你爱你爱你,一万万年爱你到底。想你想你想你,每日每夜想你至极……”

叶飘零远远听见,运气于喉,沉声唱道:“太阳最红,武协最亲,武协就是太阳普照天下的人民,武协就是太阳温暖我们的心。武协的江山一片红,黄河浪荡长江奔腾,从南到北,从西到东,都是武协光明的火种,都是人民欢乐的歌声……”那《武协江山一片红》的歌声直上云霄,从高墙顶端飘了进去,透过千重房舍,万座楼阁,把那《我爱你,想你》的小调顿时吞没。

墙下门前笔直挺立两个护卫,最初望见远远走来一个少年,手里提着二人,只道是江湖斗殴,也懒得在意,听到他唱歌,声音还越来越高,这才留神,怒目喝道:“哪来的小子,这是庄严肃穆的武协维治局,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法律,不是那唱歌嬉闹的风月场所,闲人不得在此喧哗!且午夜高唱,扰乱居民,制造噪音污染,亦是违法,你可知道?”

叶飘零仰天大笑,眼中却不争气,斗大的泪珠滚落下来,听他嘶声叫道:“勤穷懒富官发财,上正中歪下乱来!圣明国法,竟被你们上司玷污至斯!”便把手中维治员摔了出去,正坠在两个护卫之间。二护卫一看是维治员的服色,吓了一跳,交换眼色,喝道:“李大头,你怎么搞的?”“江洋大盗,竟敢欺上门来!”一舞铁剑,一执银枪,叶飘零今日盛怒,存心大搞破坏,便思速战速决,哪跟他们见招拆招,宝刀在手,横过夜空,乌光涌起,那两人只是门卫,学历未必能过高级班,能有多少武学根基,夹着十数年摸爬滚打经验,急忙后退,听得喀嚓两响,枪剑齐断,二人急脱手,将枪柄、剑柄掷出,同时扫堂腿横扫而来,意欲败中求胜。

叶飘零清啸一声,单刀翻转,将断枪、断剑绞成粉碎,同时真气沉降。下盘定住,那二人扫到他足踝上,尽被震了开去,叶飘零不欲与门卫为难,既已迫开,不再追袭,大步闯了进去,迎面正遇一个青壮汉子,大喝道:“哪来的野人,竟敢擅闯维治局!”单掌拍来,要把叶飘零推出门去,叶飘零头一低,早已钻到他身后,刀鞘从腋下反钻而出,正中他颈后大椎穴,那人顿时委顿在地。

这时维治局里闹哄哄的又扑出数人,各来查看,见叶飘零打倒维治人员,顿时大惊,一拥而上,将叶飘零围在当心。李大头在门外叫道:“这人武功不可小视,快请局长、护法!”众维治员面面相觑,均想:“局长、护法地位何等尊崇,值此良宵,不在酒席之中,便在闺床之上,怎么会象我们这种小卒一般,留在这黑呜隆冬的屋子之中?李大头可是心慌过度,连这个也忘了,看来这小子恐怕有些斤两,出下题目,我等未必答得出来,莫不是华山门下?今日可别弄个灰头土脸。”

各人心下犹疑,自有值班大哥问道:“这位少侠是何门派,至此有何冤情?”他因见叶飘零是学艺弟子服色,尚有国法保护,当下便客气两分,心想打个圆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开开心心睡个好觉。哪想叶飘零全然不答,怒道:“我今状告华山武协维治局全体人员,嫖**女,勾结匪人,敲诈勒索,谋取金银,藏污纳垢,胡闹荒淫!”

众人闻言大哗,值班大哥道:“少侠勿急,既是状告我们华山维治局,按照国法,你应该往陕南维治处去告才是,怎么告到这里来了?”叶飘零想起前年失马,各局推诿之言,心下火气愈盛,冷笑道:“陕南维治处也好,华山维治局也罢,你等做得出那些龌龊事情,又凭什么要我尽依国法?”

值班大哥闻得便道:“既是你自承不依国法,那我等就有权扣留你了。”说着一挥手,喝声:“上!”数人一齐扑了上来,叶飘零听那值班大哥三言两语便激得自己成了违法之人,一口气如何忍得下去,拔刀出鞘,直往值班大哥头顶劈来,众人连忙来救,战作一团,叶飘零留夫差剑护身,足下踏开掠水临风飘零步,在人群中插来绕去,一柄单刀却只往值班大哥招呼,逼得他狼狈不堪。

这时因是深夜,维治局并无高手,如何敌得叶飘零曾经在全国专训比武中挑斗过天下英才?虽是以众凌寡,无奈叶飘零刀法中学得最精的便是双刀破阵,只数十招间,已点倒三人,只有值班大哥带着两名小弟拼力相拒,被他步步进逼,直到墙角之上。

眼见胜负已分,值班大哥忽然喝道:“鸣枪!”便听得一声巨响,夜空迸亮,值班大哥和那名小弟都滚了开去。叶飘零回转身来,但见得黑黝黝一支管子正对着自己,不觉一怔,那持管人道:“小子,你大闹武协辖地,持械伤人,深违国法,而又拘捕,负隅顽抗,实是凶徒,已对国家公共财产、我等人身安全造成严重威胁,我等随时可以开枪拿你,快快抛下兵刃投降!”

叶飘零认得那管子乃是国产神枪,名唤“天狂地怒万花筒”,发动时火yao迸射,百针齐放,威力无穷,须用极强的暗器功夫驱动,去年投军训练时自己也曾用过。又有一名小弟从房中奔出,亦持一枪,值班大哥接过,扛在肩上,却是进口货,名唤“阿克”,威力更在万花筒之上,自己轻功万万避不开来。这类暗器均只在武协内部使用,民间决计不准流传。叶飘零顿时呆住,怎料到今晚闯下如此大祸,竟逼得维治局用起了独门暗器,刹那之间,他已明白了维治局禁止民间使用枪类暗器的必要。

黑乎乎的管口对准了叶飘零,饶是他素来胆大包天,此刻也不禁全身颤抖起来,听那值班大哥沉声喝道:“少侠,抛下兵刃,速速投降!”叶飘零一咬牙,心中闪念:“我这一生命运多舛,到头来连世事真假也分不清楚,生生死死,又何须在意?”当下更不答话,那一瞬间,父母师长、慕容秋水、湘江水仙、白如霜等一干好友的音容笑貌尽皆闪现眼前,又有衡山中那道冲天蔽地的亮光,此刻似乎也照亮了朝阳峰顶的重重迷雾。

但听得砰的一响,火光迸射,阿克已经发动,叶飘零微微苦笑,背靠墙壁,闭上双眼,心想:“多少次频临死境,每次为何却都是如此轻松?”闻着浓浓的火yao味,只觉全身上下隐隐生疼,忽听得值班大哥柔声说道:“少侠,维治局乃是说理之处,不是动刀之所,你放了兵刃,有什么话好好跟我们说,寻个解决的法子,岂不是好?真伤了和气,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叶飘零心念电闪:“我没死!”睁开眼来,才发现身边硝烟犹在弥漫,墙上却破了个大洞,砖石不断迸射,灰尘不断落下,这阿克出手,威力实是惊人,耳听得维治人员尽皆叫道:“快弃械投降,否则这一枪该对准你人了!”这呵斥之声经数人一齐呼出,迫得那硝烟倒卷上来,叶飘零身处其中,不觉连连咳嗽,心下一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身子一弓,穿过墙洞,倒射出去,硝烟散开之时,早已失去他的身影。维治人员尽皆惊骇,各道:“这小子轻功怎地如此高强!”值班大哥叹了一口气,未料到出动了武协独门暗器,仍是被贼子逃脱,这脸可实在丢得太大,可惜局长、护法等维治局稍有地位的人此刻或寻花问柳,或买笑分金,却决不会守在维治局中,否则以他们武功,必然瞧得出端倪,一眼便知这少年何门何派,虽然这前提基本是不成立的。

叶飘零大闹维治局,却激得对方独门暗器出手,铩羽而遁,仗着轻功精强,心思快捷,终于逃出枪口,心下犹自惊骇,暗想道:“难怪古来有言,民不与官斗,当今新式武器,唯独武协有权动用,任你武艺胜过对方多少,那也是斗不过的。”检视浑身上下,并无重伤,心下稍微庆幸,转念又想:“武协掌了权柄,我是奈何不了他们的,但是……,但是这等人间至惨之事,被我撞上了,不管却又于心何安?”思及那幼女之痛,不觉又是泪落,高声吟道:

“朱门但见酒香飘,不识人间有饿殍。旦舞夕歌权买笑,朝云暮雨币呼娇。声舒语落骨将软,色展颜开魂欲销。一点丹唇通玉户,颂歌犹自比天高!”孤月冷风,推送他回到适影居中,魏维扬、许远峰皆已入睡,叶飘零洗簌一番,也自睡了。

翌日大早,叶飘零又先已醒转,凭窗远眺,朝霞招展之时,唤醒诸人,笑道:“魏师兄、许师兄,你们打探许久,那享玉帮中,高手几何?”魏维扬道:“享玉帮帮主丁横,只有初级班学历,二十年前投机起家,后敛财购地,聚众建帮,交游广阔,手底下武艺如何,应该也高不到哪里去,只有四大护法,出身二正二邪,乃是丁横新近高薪聘请而来,不可小视,而且太白山上机关重重,沟壑密布,去年我两名师兄上山探险,便是有去无回,我等此去,必须统一号令,相互照应,决不可单身冒险。”

叶飘零道:“终日以这等贩人逼娼的勾当为专业,享玉帮到底成不了多大气候,想那普通帮众,或是民工,或为地痞,放着这许多华山大成班弟子,享玉帮武艺殊不足道,只是他们既勾通维治局,可曾私藏枪支,偷聚弹药?”魏维扬沉思道:“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不过那享玉帮称雄十年,全仗维治局维持治安,这才不倒,自身应该没有私枪的。我们乃是临时决定乘五一维治局忙于管理旅游之际出手,那享玉帮必然猝不及防,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应该来不及向维治局求救,调用枪支吧?”

叶飘零这才放心,知道魏维扬为人慎重,决不空言,他说没有,那就定然没有了。他却又想起一事,道:“你那些人证可曾召来?到时动手,也好指证。”魏维扬淡淡道:“享玉帮不倒,维治局不与决裂,他们虽然受害,也是不敢出头作证的。等我们挑倒了享玉帮,他们自然就来了,而且那贼窝之中,应该还有不少受害女子,心存不甘的,说不得,只好行险。”叶飘零暗自称是,心道:“维扬兄有胆有识,有勇有谋,了不起。”

适影居舍员洗簌已毕,来到翠雨居下,全班会合,有八名女弟子,男弟子三十二人,加上叶飘零、白如霜与湘江水仙至交,份属名誉同窗,共四十有二人,原来魏维扬在《川北快讯》有熟人,正好五一来到华山,便遣一人去请,守在山外,危急之时,以长啸为号,便来接应,这边都卸了弟子装束,尽做江湖豪杰打扮,女儿亦着男装,由掌班师兄魏维扬率领,下山投太白山而来。

华山、太白山本就不远,这一干人又都是轻功高强之人,步履轻快,一日便到太白山下,先寻客店住宿。翌日溯汤峪河进山,只作游客,每人交门票一两银子,进入享玉帮势力范围,行在龙山、凤山之间,但见河中或清潭撤底,或飞流击石,或瀑泻深壑,或蜿蜒山涧,果然是“两山夹明镜,秀水伴仙行”,险峻虽不及华山,秀美却胜于西岳,众人行了一程,已到了“凤泉神泽”护栏之外。早有服侍小姐来到,满面含春,笑道:“众位客官,这温泉聚天地之灵秀,泡在其中,包治百病,而且可以养气培元,内力大进,众位何不一试?”

魏维扬低声与叶飘零、许远峰商议道:“这表面上是个浴场,不知是否便是那藏娇纳凤之所,我先进去打探一下,再计较下步行动。你们可到鱼洞观音稍歇,运气行功,预备大战。”当下商定,魏维扬花三两银子买了门票,进入凤泉神泽去了,叶飘零、湘江水仙、白如霜等人先往鱼洞观音而来。

四十名弟子坐在泉洞之外,自知若不动手,反正只是游客,那也罢了,一旦动手,那便身处龙潭虎穴之中,四面机关暗器立时便要发动,一个个心下忐忑不安。许远峰见状,笑道:“掌班急色,我料他一看那凤泉神泽之名,便忍不住要去偷香,果然他第一个请缨进去,不知现在正干些什么?”湘江水仙踢了他一脚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不成?”众人插诨说笑,不觉日已中天,魏维扬飞身直上山来,神色甚是忧虑,叶飘零道:“魏师兄,如何?莫不是走漏了风声,享玉帮尽将罪证消去,真个改成泡澡温泉?”

魏维扬苦脸笑道:“那倒不是,他们依旧肆无忌惮,只引我进入那风月场所,问我需要什么服务,我说句泡澡,原来那里泡澡的意思便是泡而不澡,问我需要小姐什么价位,我一问,那大众价钱也比门票贵了几十倍去了,我左砍右侃,侃不下来,只得用最低消费,出了五两银子,那里便出来一个瘦骨嶙峋,浑身没有三两肉,长得比我还逊几分的小姐,要和我共浴鸳鸯,吓得我落荒便走,连银子也顾不上了,苦啊!”

众人都哄笑道:“只道掌班师兄你要走桃花运,怎知道是赔了姑娘还折钱?”魏维扬道:“虽拿不到他们贩卖幼女的罪证,却也见识了这真个是藏污纳垢之乡,咱们继续向上,潜心观察,必有所获。”于是众人起身继续入山,不多时已来到骆驼峰,这里是享玉帮总舵,房舍千间,楼台百处,豪华无比,遥望那入门之处,标价“白银五十两,十八岁以下少年免入”。

众人望而生畏,都道:“掌班师兄,如何行动?”魏维扬道:“没想到这里面票价比外面贵了这么多,我们囊中钱钞不够,不能每人都进去。”有人道:“咱们既已深入虎穴,便放开手脚大打一场吧!”魏维扬道:“不可,这里是享玉帮的总舵,守卫必然森严,里面机关重重,贸然闯入,只恐难以身免,且对方必然销毁罪证,反诬我等扰乱治安,诬人为盗之罪,倒落得我等不是。”

许远峰道:“依师兄之计,该当如何?”魏维扬道:“可先凑钱,教一人入内消费,如此这般,坐实其罪,报出讯来,我等便好动手,以武林规矩解决,以免武协干预。”叶飘零道:“此言甚善。我平生独往独来已惯,便我去如何!”众人谁不知叶飘零曾经大战麻姑仙境,于玄天教众中夺宝而还,亦曾闻他独闯金觉峰,于菩提地界上救人而归,轻功高绝,刀法精强,两年之前,已是闻名刀坛,如今身入少林,武艺更当大进,自是最佳人选,这时主动请缨,毫无所惧,顿时大声喝彩。

魏维扬急忙嘘了一声,令众人勿得喧哗,却说道:“飘零兄智勇双全,料来纵以寡敌众,亦可全身而退。只是飘零兄虽精刀法,奈暗器何?”当下有湘江水仙道:“暗器伤人,何足道哉,待我助飘零一功!”她武艺两年来素为全系第一,名动华山分院之中,尤以暗器、轻功为长,众人都是亲见,犹胜叶飘零只是闻名,更无异议。

只有魏维扬、许远峰甚是担心,道:“水仙,你是女儿身,进入这种场所,只恐多有不宜。”湘江水仙笑道:“我只随飘零前去,不让他为暗器所伤,其余之事,我都不管便是。”白如霜在旁笑道:“我三人号称姊妹,乃是一家,如今你二人便去,留下我一人在此么?水仙姊姊,你就只偏心念着飘零师兄,我可不依!”湘江水仙道:“掌班师兄,我们三姊妹同进同退,相互照应,你不必担心,可知飘零曾扫荡过天下英俊,哪会把这小小享玉帮放在眼里!”

魏维扬知道白如霜亦为华山本院弟子,武艺在剩余人中也就略逊于自己,听得此言,微微颔首道:“你三人只作客人,万勿与人冲突,我等两个时辰后便下书攻打,你们记着时辰,趁乱脱身,却来相助。”当下诸人凑了三百两银子,叶飘零等购票入内。

方入护栏,便有一个少女迎上前来,娇声笑道:“哟,哪阵风把三位公子爷吹上骆驼峰来啦,可是要游玩?要住宿?只要进来,一切都已免费,公子爷们可随意欢乐。”叶飘零道:“住宿,有空房没?”那少女道:“有,有,来登记吧!”领着叶飘零来到坐台前,那值班女子问道:“公子需要何等服务?按摩、做大、包夜,任君挑选?”叶飘零道:“这些有什么分别?”

那女子瞅了他一眼,见他虽是江湖好汉打扮,眼中却有稚气,心下亮堂:“原来又是个学艺弟子,憋不住火了,佯装老手,偷了家里的钱来胡花的。”她也不揭穿,迟迟而笑,解释一番:“按时的,唤按摩,依次的,曰做大,算夜的,叫包夜,公子财大气粗,却喜好哪样?”

湘江水仙、白如霜听得,尽皆面红耳赤,低下头去,叶飘零强自定神道:“做大多少?”那值班女子心下暗笑:“果然是几个雏儿,倒可敲敲竹杠。”轻轻把叶飘零手腕捏了一把,笑道:“那要看三位公子需要褥子、凉席,还是通铺?”叶飘零颇觉莫名其妙,心想:“都到大夏天了,自然是凉席,为何却有如此一问?”眼中必有疑惑之色,那女子知他不懂,招招手,让他垂头,附耳说道:“褥子,那是你们三个人三个房间,一对一,这是最普通的,凉席呢,仍是三个房间,不过一对三,当真是其乐无穷,通铺却是你们三对三同在一个房间,互相观摩借鉴,小弟弟,懂了吗,要不要姊姊教你几手功夫?”

叶飘零闻得,颇有悠然神往之意,暗想:“如此放纵,果然是人生至乐,就算违法犯罪,倾家荡产,那也是不枉到这世上来一遭!做人如此,夫复何求?”原来那女子身着低胸大口吊带装,这时附在他耳边说话,那罗衫敞开,****半露,丹红微颤,尽入叶飘零眼底,不觉怦然心动,血脉大张,双眼中顿时射出异光,募地里后心一麻,却被湘江水仙拍了一记,这才有若梦中惊醒,记起自己上山使命,正为搜寻罪证,如何自己反而起了偷香窃玉之心,当下暗骂自己,一边强作从容,说道:“少爷不敢逞强,三对一如何?”

那女子心下倒是一惊,忖道:“我道他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未想到倒比那班官儿还变态,竟要以三对一,哪个姑娘肯去受这般苦处?今儿莫被他扮猪吃老虎,骗了老娘离去!”但她面色却是丝毫不变,只道:“客官是上帝,公子但有所命,无不凛遵。花名册在此,任凭公子挑选。”

叶飘零说道:“换换口味呗,可有未开壳的,最小的几年啦?”那女子心下一沉,立时警觉,暗想:“果然是扮猪吃虎,倒要提防。”娇笑道:“公子爷,我们这里份属陕南武协该管,向来安分守己,正规正矩,不敢做那违法乱纪之事,壳里的没有,最小的也都十七八岁,早过了法定年龄啦!”

叶飘零心下一动,说道:“常听说太白派大成班中多有美女,才貌殊绝,请赐一见。”那女子便换本花名册出来,道:“这里面所画的姑娘,都出自太白派中,公子爷中意何人?”叶飘零道:“待我仔细挑选。”当即拿了花名册,和湘江水仙、白如霜远远坐下,翻了开来。

湘江水仙低声道:“飘零小弟,你要来真的?”叶飘零敲了她一记丁弓,笑道:“你想到哪里去,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想这里的姑娘也决不能甘心而从,必是被迫所致,我挑个姑娘,善语相询,道明我等来意,她必也不甘陷在这贼窝之中,若肯善言相告,我等便拿到了罪证,不怕陕南维治局插手了。”白如霜便抢过册子,道:“我来挑。”翻到一页,见一个挺清秀的姑娘,代号小红,资料注明里说她来自陕北农村,考入了太白派中,便道:“就这个好了,她家境贫寒,毫无依仗,受的逼迫必然最多。”

三人挑定,又另交了五十两通铺费,被一个少女款款引到一间房中,果然是锦床绣被,玉壁银墙,到处珠光宝气,四近金壁辉煌。那少女娇笑道:“三位公子爷稍待,通铺随后便至。”退出房去,掩上铁门。叶飘零笑道:“我周游天下,可不曾来到这等地方。”湘江水仙板起脸说道:“飘零小弟,我们保护你来,是怕你受暗器所累,出去之后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进入过享玉帮,否则我们姊妹俩嫁不出去了,可拿你开刀!”

叶飘零拱手道:“水仙姊姊、如霜师妹,我知道你们都是当今世上,硕果仅存的淑女,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呢?便说出去,也没人信。”湘江水仙闻言,粉面含羞,正襟危坐,那边白如霜一般的眼光望地,双颊晕红,两人笑不露齿,悄声说道:“飘零,我们这样子可象淑女?”叶飘零看得大笑道:“是真淑女,不管身处何方,都是这种模样,全无一成变化!”

白如霜笑道:“飘零师哥,你若不把我与水仙姊姊训练成淑女,害我俩嫁不出去啊,看我如何炮制你!”湘江水仙在旁终于也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说道:“如霜啊,你不是已经有了杜大侠么?真正嫁不出去的,只有我呢!”叶飘零道:“杜大侠,如霜啊,我怎么没听你说过?”白如霜笑道:“还没找到机会告诉你了,他叫杜含风,是我华山本院轻功队的师兄。”说了一些,叶飘零方才明白,原来数月不见,这小师妹已有意中人了,想起自己却是孑然一身,护送慕容秋水来到华山,不由得心下一酸。

白如霜却伏在湘江水仙肩头,低声笑道:“还有一句我都不敢说出来,虽然是杜师兄主动追我,其实我可能喜欢他还在先,不过可不能告诉他。”叶飘零内力甚深,却听在耳里,不觉也微微而笑,道:“如霜啊,你人小鬼大,比我们两个长辈都厉害多了。不知什么时候,咱们三个人变成六个人再聚华山啊!”湘江水仙笑道:“你这个就叫做樵夫幻想自己做了皇帝,要用金斧头砍柴,我说咱们变六个人的时候,要聚在美利坚加州海滩上才是。”白如霜道:“那变九个人时呢!”湘江水仙噘嘴道:“我可不要生孩子,会痛死的。”

他三人在一起时,素来谈笑无忌,正热闹间,听得敲门声响,叶飘零开了门,见那小红垂首而立,满脸红晕,俏生生站在门外,叶飘零微微欠身道:“姑娘请进。”待她入内,关了房门,那小红坐在桌旁,怯生生望着三人,虽是穿金戴银,花枝招展,然而娇羞柔弱之态显现,比方才湘江水仙、白如霜老实之时还淑女了何止一倍!叶飘零一颗心便沉了下去:“这姑娘和我们一般的同处稚龄,为何却深陷这风月场中,叫她生不如死,度日如年,老天啊,你于心何忍?”

当下给她砌了壶茶,道:“姑娘别怕,江湖之上,四海皆同胞也,我们绝不会亏待你的,你先喝茶。”小红依言喝了,低声道:“我会听话的,公子爷放心。”叶飘零道:“我等看了姑娘的资料,乃是陕北农村人氏,不知为何来干这个营生?我等都是名门大派的弟子,来这里并非为了吟风弄月,姑娘尽管直言,如有难处,我等自当全力相助。”

小红抬起头来,望着三人,满面惊恐之状,说道:“你们别多说,我会听话的,公子,你要小红作什么,小红都愿意,可以不问那么多么?”叶飘零叹了一口气,道:“你怕我们骗你么?”便唤二女道:“水仙姊姊、如霜妹妹,把头巾去掉吧!”湘江水仙、白如霜便摘下头巾,露出满头秀发来。叶飘零道:“这两位也是女儿身,你们说话方便,小红,你有什么苦处,为何被逼得作此营生,可以尽告我这姊妹,自然会有人救你出去。”说着站起身来,垂下帘子,走到窗边。

但见得湘江水仙、白如霜低声探问,那小红抽肩耸背,不断啜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坠下。好半晌湘江水仙才对招了招手,叶飘零掀开帘子入内,湘江水仙含泪告道:“她家在深山之中,父母都是山农,前年考上太白派,家里无钱支付学费,她只得浪迹江湖,半工半学,后来不慎被人骗入享玉帮,无法逃脱,又想家中弟弟也要考入大成班,急需用钱,便忍辱安居此地,卖身赚钱,寄回家里供养弟弟,又恐家里担心,不敢将所受之苦告诉父母,只推是找到了好工作,遇上了好人资助。……”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那边白如霜也是默默无言。

叶飘零深知穷人学艺之惨,更有切肤之痛,望见房中三女皆哭得梨花带雨,泪落双行,他才强忍住悲切,将身上所余一百两银子全部掏出来,放在小红手中,道:“我们也都是穷弟子,没什么可以帮你的,这一百两银子也可稍减燃眉之急,你先收下,只要努力,天下没有闯不过的难关。这享玉帮贩卖人口,逼良为娼既已坐实,那便留它不得,姑娘,待我们挑了享玉帮,与陕南武协对峙之时,你可记得帮我们作个见证,待享玉帮垮了,你也可以重返太白派了。”小红大喜,接过银票,反身拜倒道:“公子高义,小红永世不忘。”

叶飘零道:“要打倒享玉帮,还需姑娘你鼎力相助,你可知这总舵中是否有拐卖来的幼女?”小红眼圈一红道:“我们地位低微,每日只是接客领钱,这些事情是不会让我们知道的。”叶飘零点点头道:“我原想他也不敢将幼女设为人人可享,恐怕只有那些达官贵人、千金巨富才有这个面子。我先记这许多,待会烦你签个字。”

当下叶飘零拿纸笔记录方才所获,小红却道:“公子且缓,我先往厕所去趟。”叶飘零点点头,小红如厕,掩上了门,哗啦啦水声响起,叶飘零已经录完,却不见小红出来,三人想起小红之惨,相对而叹,过了良久良久,小红这才开门出来,道:“公子久等了。”来接纸笔,叶飘零递了过去,小红接了,忽然手指急点,正中叶飘零右胁章门穴,这一下突如其来,叶飘零哪料得这楚楚可怜的少女从厕所出来,便有心暗算,全无防备之下,连内息也未动上一下,穴道立时被封,一时全身酸麻,神智更是不清,只道是小红刚才一番悲切,竟把自己认作了当时骗她入伙之人。

这时小红一击成功,却扶住了叶飘零,叫道:“公子,你怎么啦,可是身子不适?”原来她靠着叶飘零忽施暗算,湘江水仙、白如霜都不曾看到,闻得此言,都是一惊,连忙靠近来看,叶飘零陡然吐气开声,喝道:“小心暗算!”湘江水仙听得,心念电转,急把白如霜推了出去,自己却胁下一麻,一般的软倒在地。

白如霜又惊又怒,喝道:“小红,你干什么?”转身斜步,早操起峨嵋分水刺,连环三式,直奔小红杀来。小红倒跃而开,两手都多了一把匕首,还手相应,她也是太白派大成班弟子,武艺不弱,但白如霜乃是华山高弟,苦学多年,又多得叶飘零指点,根底甚深,斗到十余招,左袖拂开匕首,峨嵋分水刺急递而出,亦中了小红章门穴,把她打倒在地,回过身来,俯身去解湘江水仙、叶飘零穴道。

忽然咔咔响处,房门开启,耳听得三般暗器在后飞来,她急把峨嵋刺往后挥出,尽皆挡开,原来门外偷袭之人虽发暗器,却只是个幌子,引开白如霜兵刃,他却一把冲入,指力到处,白如霜灵台穴上一麻,俯身倒地,顿时动弹不得。那人却是个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打倒了白如霜,冷笑道:“想来套我们的海底,真是痴人说梦,倒送上两头白羊来了!”走到小红身前,笑道:“你这番哭诉,那冤大头给了你多少?分我一半,就给你解穴。”

他正低头说话,忽然身后风声起处,他急回身拍掌,正与来人相对,却是叶飘零,见情势危急,脑筋飞转,忽想起少林藏经阁中记载的一门奇功,便吸一口气,绕过腰腹,自足底直向丹田,借着这口气跃起,望见那汉子背对自己,便悄没声息的欺过去,那汉子回身来抵,叶飘零却哪敢和他对掌,右手一沉,不偏不倚,也抓在他章门穴上,砰的一声,自己璇玑穴却又中掌,倒跌开去,终于支持不住,仰天倒下。那汉子章门穴被封,业已不能动弹。

顷刻之间,房间里倒下五个人。门外脚步声却响了起来,叶飘零心下惶急:“身处虎穴之中,敌人随时可至,可万万拖延不得。”吸一口气,缓缓往湘江水仙滚了过来,他穴道虽然被封,本是丝发难动,但他是在长江骇浪中锻炼过的,又遍览群书,识得各种歪门邪道的功夫,这时一下一下捱近,那汉子和小红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叶飘零滚到湘江水仙、白如霜之间,双手一寸一寸缓缓分开,去拉二人双手,指尖方及,门外走入一个和尚,身材粗壮,双目炯炯,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便是外家高手。地上汉子喜道:“四护法,这小子好生邪门,被封了穴位还能动弹!”那护法僧叱道:“没用的东西,人家被点了穴你也搞不定。”俯身给那汉子、小红解开了穴道,却对叶飘零道:“你们是哪一家邸报的哨探,敢来享玉帮捣乱?”

叶飘零听他一厢情愿当作自己是邸报的哨探,前来打探新闻,不觉好笑,反问道:“你又是哪一家寺庙的秃驴,敢在太白山为恶?”护法僧恼道:“莫说你奶奶的已成为阶下囚,便是能够平安走出这张大门,你等再危言耸听,又能奈我何?年轻人,休要气冲,迂腐不化,本帮帮众都是爱交朋友之人,邸报之上,容情一二,必有你的好处。”叶飘零道:“却有什么好处?”

护法僧道:“你若懂味识势,便是本帮贵客,这里虽说不上物产丰饶,富可敌国,却也是美女成群,我们帮主也薄有人面,与陕南武协等都极为熟络,你若有什么为难之事,本帮自当供你驱策,如今邸报又不缺新闻,你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也不碍事,而若得本帮承情,那贵报事业必然大为兴旺,此事何乐而不为耶?”

叶飘零道:“我倒是有意承情,只可惜贵帮早已醒了门子,走了风声,小子却是爱莫能助了。”护法僧道:“是谁他奶奶的出卖本帮?”叶飘零手指小红道:“她完全招认身世,我等尽数记在心里,若不传扬开来,岂不有辱我们职业道德?”护法僧大笑道:“这些鸡婆装个可怜,骗点钱财,也足为信?小子啊,你若已入江湖,不会嫩到如此地步吧?”说着脸色一沉,道:“小子,你到底什么来历?若不说清楚,立时毙你于掌下,收这两个女的入帮!左近武协,都是我们的老熟人,就算你们死不见尸,我们也不必多管!”跨上一步,举起蒲扇般的大手来。

叶飘零眼望小红,想起刚才那般的羞涩娇柔,又怎知道竟是硬装出来的,不觉心下极痛,缓缓道:“我生平最恨人胁迫,今虽逢危,岂能与你们这等胡作非为、祸害人间的败类同流合污?”说着强行运力,将湘江水仙抱在左臂弯,白如霜抱在右臂弯,低声说道:“水仙姊姊、三妹,是我不识江湖险恶,轻信人心,拖累了你们,我们原有金兰之约,虽未正式结拜,今日同时毙命于斯,亦是飘零心下所愿,九泉之下,别忘了六人加州之约。”

护法僧狞笑道:“我帮受国法保护,乃是正宗帮派,杀了你们如同杀狗,决不会有人来纠缠不休的,少年,你放心。”缓步走近,手执念珠,沉声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正宣佛号,忽听叶飘零喝一声:“起!”原来他双掌按住湘江水仙、白如霜命门穴,二女却软软靠在他两边肩上,因此护法僧看不到叶飘零有何举动,但见得叶飘零喝声方毕,真力贯注,三人一齐站起,行动如常。

护法僧怎能料到叶飘零说话同时,竟能运气解穴,他自不知叶飘零内功根底来自聚气厅中掌劈巨石,长江三峡身抗怒潮,并不需凝神注意,这才一边需与委蛇,一边自通经脉,佯作与二女死前话别,却暗地里解开了二人之穴,一时骇住护法僧,叶飘零已拔刀出鞘,乌光弥漫,将房顶撞出一个大洞,尘土纷飞,叶飘零拉着二女之手,三人涌身一跃,从洞中脱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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