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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往事黄花皆谢矣 人生坎坷又重来

护法僧双脚一跺,跟着跃起,便从洞中追出,忽地头顶风生,万点乌光直压下来,刹那之间,整个房间都亮了一亮,护法僧心念电转,急将真气一沉,硬生生的变升为坠,饶是他反应快极,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已经强行重新落地,却仍感到头顶一凉,僧帽飞起,碎片四面飘散开来。他一身武功,连连失利,如何不怒,双掌护住头顶,复又跃起,窜入洞中,随即大喝一声,挥掌拍出,以防叶飘零再行突袭,哪知一掌拍出,只感身前空空也也,定神看时,三人身影早在十丈之外,护法僧叫道:“奶奶的,小贼休走!”提气急追过去。

他大成班毕业于江湖第一教流云教门下,后曾在华山进修,如今身居享玉帮四大护法之位,功力何等深厚,虽不以轻功见长,但这一全力急奔,短程之内有如怒箭出弦,直踏得脚下屋顶纷陷,瓦石乱飞,看看距离拉近,双手一合,颈上念珠离索飞出,直往叶飘零背心射去。叶飘零听得背后风声,知有高手所发暗器,他自湖南集训队比试暗器压倒谢育新等人后,顿时松懈,再也不练任何暗器功夫,耳听念珠来路,只觉变幻莫测,难以分辨,一时心下无措,连忙加劲急奔,湘江水仙、白如霜已转过身来,日月双环、峨眉水刺纷举,将念珠尽数击中,但听得火花四溅,叮当大作,二女虽将暗器挡开,力气却远不及,只觉浑身剧震,一齐往后摔出。护法僧已经赶到,喝一声:“还不投降,更待何时!”一股掌力惊涛骇浪般卷了出来,顿时将三人尽皆罩住。

叶飘零眼见危急,更不思索,左手接住湘江水仙,右手揽住白如霜,借着二女往前摔跌之势大步跨跃,护法僧掌力已到后心,将及未及之际,叶飘零吸一口气,真气贯注百会,全身凌空,那开山裂石的掌力已尽数击在他灵台穴上,却见他右足往瓦面上一点,顿时轻飘飘的随着掌风平飞出去,正是“风中残叶弱水萍飘十八式”中的“随波逐流”,三人在护法僧掌力推送之下,飘飘荡荡,忽忽悠悠,丝毫不能自主,却已到十余丈外,叶飘零放下二女,笑道:“快往外冲!”湘江水仙惊问道:“你没事吧?”叶飘零道:“那和尚力气太小,伤不了我,咱们快走。”

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前有人吟道:“双fei彩蝶自西东。”早有一彩袍女子平空闪出,拦住去路,叶飘零见她无影无形跃出,手中兵刃竟是内力达到“飞花摘叶,皆能伤人”的绝代高手才能使用的缎带,心下忌惮,转步向左,忽听左首有女声续道:“蕊里玉蜂一岁终。”黄影飘处,一个中年妇女手执蝎尾鞭飞上屋顶。叶飘零急忙转向,右首又有人吟道:“几处飞花随逝水。”跃出一个中年道士,腰随铁剑,叶飘零见身落重围,更不打话,一掌便劈了过去,中年道士还掌相迎,双掌相交,内力激荡,这一下叶飘零硬碰硬的开路,再也无法取巧,只感全身大震,腾腾腾倒退五步,啪的一下,把屋顶踏破一个大洞,这才拿桩站定,二女急忙扶住,耳听得后面护法僧亦跟着吟道:“芬芳大梦他奶奶的一场空。”僧袍下取出月牙小锅铲,趋步赶来。

湘江水仙花容失色,低声道:“陕南四绝,享玉帮蝶、蜂、花、梦四大护法一齐现身合围,非同小可,飘零该当如何?”叶飘零看到足下坑洞,悄声道:“往下。”湘江水仙、白如霜依言往洞中跃落,叶飘零单刀断后,亦跟着坠入厅中,方刚站定,均感一怔,原来厅中刀剑环立,人头攒动,数十人骇然在列,四大护法随后落下地来。又有两个少女各执纸笔左右而坐,中间太师椅上端坐一人,先令人将保护费发给四护法,诸事不慌不忙,见到叶飘零落下,好似便在意料之中一般毫不惊异,淡淡道:“诸少侠女侠赏脸来到享玉帮,何必急着离去?”

叶飘零瞧诸帮众对他毕恭毕敬,必是享玉帮中身居高位的重要人物,凝目瞧时,却见他身材矮小,双目无神,一副萎靡不振的神气,心下暗叹:“瞧他武功有限,莫非是那只有初级班毕业的享玉帮帮主丁横?当今世上,果然是学历越低越能开帮立业,充当首领,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似四大护法这等高手,纵能学得一身绝世武艺,也只能给人看门护院,作个打工仔混饭吃罢了。我们纵然身出少林,又能若何?”不觉暗暗出神。

湘江水仙捣了他一把,说道:“贵帮既在华山、太白开山立派,理当造福生民,带动经济发展,如何却贩卖妇女,逼良为娼,其中更屡有残害我同门之处,所为皆伤天害理之事。今更强留我等,所为何来?”那人正是享玉帮帮主丁横,听得此言,心道:“我道捣蛋的是什么高人,原来只是几个雏儿,济得甚事?便让他们去告维治局,又能奈我何?”当下微微笑道:“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这江湖险恶,岂是你们闹腾得的?当今物欲横流,国家娼妓也不免迟早合法,更何况本帮所为不过是开设红楼,娱乐众人,亦为人创收,又何伤天害理之有?几个小娃娃趁早离去,勿再生事便罢,本座也懒得和你们计较。”手一摆,众人让开一条道来。

湘江水仙、白如霜听得享玉帮忽然又不难为她们,心下大喜,叶飘零亦寻思:“不是这贼子宽大,其实是自恃有武协撑腰,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也罢,我们既已寻得证据,且先出去和众弟兄商议。”当下冷哼一声,转身欲行,忽然一人奔进厅来禀道:“帮主,华山弟子联手攻打大门,众兄弟正在拦阻,请帮主定夺。”

丁横点点头,令他退下,见叶飘零等要走,喝道:“且慢,你们原来如此处心积虑,先教你几人来踩盘子,竟欲挑了本帮,可当真胆大之极!享玉帮岂是你来去自如之地!”他这一喝,一干收保护费的护法顿时兵刃尽出。叶飘零打个哈哈道:“一帮之主,原来说话有如放那种气。”

丁横道:“无钱无势,诚信二字,岂为汝辈而设?将这小子拿下。”叶飘零厉声道:“且慢,诸位都是武林上的前辈高人,晚辈虽然相犯,并无不敬之意,若是恃众凌寡,未免让人看小了,他日有何面目再在江湖上行走?”丁横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叶飘零笑笑,心念急转,忽然抬起右足,原来说话之间,他已潜运内力,将足下青砖粘住拔离地面,轻轻一甩,左手接住,随后又抬左足拔出一块,双手各握住了,笑道:“只要这里有一半人能玩上这么一手,晚辈愿听处置。”说着双手一捏,内力到处,那两块青砖化成碎粉从指缝间四洒落地。

叶飘零面露得色,却听得场中呵呵哈哈大笑不绝,诸人哄笑道:“这小子好不知天高地厚,捏砖成粉这等雕虫小技,不过是江湖卖艺的诈骗活计,武林中有谁不会?”眼望丁横,听他说道:“这小子狂妄无知,你们便让他知道享玉帮功夫的厉害。”诸帮众得令,各拔一块青砖,齐嘿一声,数十块青砖尽皆粉碎。丁横与一干人都大笑起来。

湘江水仙、白如霜不知叶飘零何意,均想:“这种硬功实不过是江湖上下三滥的功夫,飘零如此显摆,却是何意?”却见叶飘零缓缓踱步向前,脸露异色,惊道:“不可能,真的人人都会?”走到各处碎粉前,伸手去扒,果然都成粉状。丁横冷冷道:“后生狂妄,焉敢小觑天下英雄?如今心服,何不依照前言,束手就擒?”

叶飘零大笑道:“诚信二字,既不为我辈而设,又岂对汝辈而用?”双袖一拂,地上碎粉原已被他扒到一堆,这时被他袖风催动,顿时飘起弥漫开来,厅中一片迷糊,只听得砰的一声大响,蝶蜂花梦四护法怒喝处,一齐出手,烟雾之中哪里瞧得清楚,竟是剑铲互击,鞭带相缠,好容易砖灰坠地,石末散开,但见得窗户残破,厅中已失去叶飘零三人身影。这厅中享玉帮帮众大集,内中实不乏高手,只因见叶飘零拿出那江湖最下等的功夫炫耀,便没把这几个少年放在心上,竟在烟尘之中,又被他趁乱逃去。丁横大怒喝道:“你等如此脓包,还愣着干什么?准备御敌抓人,不把那小子生擒活捉,我叫你们明天就没饭碗!”众人急忙追出厅去。梦僧却不跟出,丁横道:“梦大师,为何不动?”

梦僧道:“帮主,那小子诡计多端,我恐他奶奶的佯作逃去,却就隐在左近,万一现身,便要冒犯帮主。”丁横点头道:“大师考虑周全,不愧为本帮顶梁之柱。”当下命梦僧细细搜寻大厅内外。

叶飘零趁着烟尘,与湘江水仙、白如霜窜出厅去,却道:“维扬兄、远峰兄必已发动攻势,享玉帮之人定然聚集下山道上还击,此处不便,可往山上而行,脱了这龙潭虎穴,再图与大家会合。”二女然之,同往上山道上而来,转入林荫小道之中。

沿途无人,三人这才暂且稍安,湘江水仙思及方才脱险,犹且心有余悸,看着叶飘零猫腰穿树而行,便赶了上去,拍了叶飘零一掌,问道:“飘零,你怎地能想出这个‘黄鼠狼放屁’的脱逃之计的?”叶飘零笑道:“我看那金古大师等的武侠小说多了,里面有三大经典死里求生的镜头,可称‘逃命三要诀’,我是从来不敢忘的,你们不看武侠书籍,因此不知。”白如霜连忙问道:“师哥,是什么,快说,快说!”

叶飘零道:“刚才水仙姊姊描述的这一招‘黄鼠狼放屁’,是武侠小说中第三大经典镜头:邪教妖女被人围攻,武功不及,智谋不及,便挥手洒出一个什么‘夜焰流光烈火弹’,砰的爆了开来,烟雾弥漫,敌人便目不见物,等到看清楚时,面面相觑,已经失去了邪教妖女的身影。此法金古大师所书江湖中不常用,因此不入大雅之流。”白如霜插嘴道:“这邪教妖女良心还挺好,要是我啊,才不放什么‘夜焰流光烈火弹’,不如干干脆脆,直接扔个‘霹雳雷火弹’过去,爽爽快快把敌人都给炸死了,岂不是好?”

湘江水仙道:“那第一、第二经典镜头又是什么呢?”叶飘零笑道:“这第二经典镜头,便是‘坠崖不死,投海不沉’,只要你是个江湖中人,管他主角配角金角银角,只要被人追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啊,一定要记得逢崖即跳,遇海便投,不但决不会有性命之忧,往往崖下还有什么绝世高人在等着你去学他的平生绝技,海中有什么万年怪鱼等着你吃了内力大增。这是逃命第二要诀,金大师尤其常用的。”

白如霜目眩神离,叹道:“我在华山派中,浑浑噩噩学艺,怎知江湖上有此等曲折之事,难怪老子说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飘零,你继续说第一经典镜头。”叶飘零道:“说起这第一经典镜头,那可是当之无愧的经典,金大师、古大师、梁祖师、黄容易乃至武侠界卧龙先生、司马先生、欧阳先生、诸葛先生、令狐先生、慕容先生、独孤先生、羊舌先生等等都是乐此不疲,一用再用的,那就是‘服毒有益,挨掌增功’,又称‘主角升级不死死亦复生圆转大法’,大凡主角,遇到什么毒药,一定要抢着服下,有人伸掌击打,要记得抢着承受,这些都不但不会要命,反而是加速升级的良方。这一招啊,当真是世上最无奈最无耻最无赖最无厘头最无穷无尽的写书诀窍,二位姊妹可千万谨记的,要想好运,唯有争个主角出身。”

他虽知四周可能强敌环伺,只因说得高兴,声音越来越大,原来享玉帮中人虽然大半下山迎敌,这边却也有暗哨埋伏,这时便被惊出,各自喝道:“何方鼠辈,擅闯本帮禁地!”各舞刀枪杀来。叶飘零知道一被缠上,四大护法立时便至,连忙与二女道:“快走!”三人发足急奔,沿途不断有追兵加入,喊杀之声越来越烈。

湘江水仙顿足道:“哎哟咋办?这可真是才脱狼窝,又入虎穴,往这边走吧!”当下转身往悬崖边奔去。叶飘零一把拉住道:“姊姊你作什么?”湘江水仙道:“跳崖啊,反正金大师告诉我们,跳崖没有性命之忧,而我们现在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叶飘零笑道:“水仙姊姊,这时候你在开什么玩笑?今事已至此,唯有死战突出,岂能当真企盼悬崖底下另有高人乎?”

眼见前面又涌出一堆人来,白如霜轻叱一声,峨眉水刺当先攻上,逼退两人,听得叶飘零呼唤道:“如霜,前有阻敌,仰攻不易,还是下山与众师兄会合吧!”白如霜答应一声,身前两把钢刀砍到,她也不去挡格,扭身后翻,跃出丈余,已脱了诸人包围,掠到湘江水仙身边。当下叶飘零掌力成刀开路,湘江水仙、白如霜在两边击打四面袭来的暗器,三人相互扶持,一道往山下抢去

方闯出重围,迎面一声佛号,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叶飘零一把推开二女,但觉对方掌力已及面门,那内力有如长江大河,源源而至,这时叶飘零已不及气贯百会而以风中残叶弱水萍飘十八式御去对方掌力,只得真气转运,举掌相迎,啪的一下,全身气血都晃了一晃,翻身倒跌开去,对方却也退出三步,轻风吹散云雾,红杉下看得明白,正是四绝中的梦僧到了。

叶飘零心下转念,知道梦僧武功,纵与霍金龙、葛城等各省武协中护法长老相比,也只稍逊一筹而已,实非自己所及,今日看来真要陷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这时身后帮众赶来,听得梦僧嘿嘿笑道:“小贼,饶你诡计多端,此刻却又看你逃向何方?”叶飘零双手环抱胸前,笑道:“以寡敌众,力不能及,也是常事,我又何必仓惶而逃?”

梦僧恼道:“臭小子,你敢出言相激?自然是俺老秃他奶奶的一个人把你生擒活捉。”叶飘零道:“如此最好,若是我输了,晚辈任凭处置,千刀万剐,决不皱眉,若是大师容让,……”梦僧道:“俺老秃若输得一招半式,当然毕恭毕敬送各位离去。”叶飘零笑道:“好,一言为定,大师武艺惊人,晚辈不才,须先向我两位姊妹讨教一二。”

梦僧道:“你三人先好好商定,随后一起上吧,老秃在那边等候。”约束帮众,走到一旁。叶飘零好生佩服,心道:“当今重利,似这般故作清高均被认作是傻瓜白痴所为,未料这和尚虽然满嘴污言秽语,反而决不肯失却大宗师的风度身份,比那一班提妻携子,畏首畏脚的大宗师可强得多了。当今和尚,自称老秃的又能有几个?”他转过身来,听湘江水仙低声道:“飘零,你能斗得过他么?”

叶飘零道:“说不得,只好尽力而为,姊姊,小师妹,是我飘零无能,累你们同陷险境,不能安然闯出,万一我此战落败,那更是万劫不复了。”湘江水仙握住他手道:“我既认你做了兄弟,还说这些话说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任他*,生死患难,我们也决不皱下眉头。”白如霜在旁说道:“二哥,你一把钢刀,曾经斗过天下的少年英杰,我们都相信你的。”

叶飘零微微叹道:“我入少林二年,只觉武艺不进反退,未必便及得上当年身在慕容附庄之时。”白如霜道:“那是因为少林高手太多,聚集半国精英,相比之下,压力奇大,决不是你真的武艺退步,二哥,你尽管放手与他一战,是胜是败,我们一家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叶飘零点点头,低声道:“姊姊,霜妹,待会动手之时,你二人站远一些。”湘江水仙二人答应了,缓缓退了开去,眼看叶飘零右手紧紧握住百川汇海刀,抱元守一,气凝于渊,脸色沉重,全不似平常嬉笑无忌之状,知他已决意正面一战,要以平生所习刀法绝艺与强敌周旋,她俩虽久与叶飘零相识,早知他刀法精绝,却从未看过叶飘零当真使动大成班的刀法,这时两颗心都怦怦跳了起来。

梦僧缓缓跺近道:“怎地不三人齐上,莫不是藐视老秃不成?”叶飘零道:“对付享玉帮这等下三滥的帮会,还用得我们三兄妹共同出手么?”梦僧冷笑道:“就凭你这柄黑乌乌的刀?老秃不在三……三……”他本想说三招之内把你活捉,忽然却看到叶飘零身形厚重,神色从容,心下忽然一寒:“这少年必乃名门子弟,武艺不凡。”顿觉三招之内未必能占上风,当下继续说道:“老秃不在三……十招内将……”说到这里又觉三十招或能胜他,但看他轻功,要生擒他只怕也是未知之数,又改口说道:“不在三十招内赢你一……一……”忽地他又想起,对方只是个大成班弟子,而自己位居陕南四绝,竟然只能自承三十招内赢他一招,说出去未免笑掉大牙,旁边白如霜已经笑道:“三十招内怎么样?活剥还是生吞?”

梦僧青筋爆起,火气大盛,怒道:“你奶奶的,老秃不跟你们说话!”僧袍下取出锅铲,喝道:“小子,进招!”他虽盛怒,却仍是不肯自贬身份,先行进招。叶飘零应了一声,鞘里藏刀,缓缓跨出两步,陡然之间,一道乌光闪起,直奔梦僧面门而来。

梦僧怎料到他出手如此之快,尚未看清他拔刀,脸上已感到一股寒流,急一低头,百川汇海刀在他头上一寸处削过,梦僧心下大骇,待要还手时,叶飘零得理不让人,抢上一步,刀势回转,反削梦僧腰间,梦僧挥铲挡格,叶飘零知道一被他挡开,先手立被夺去,当下手腕一抬,刀尖微颤,挑向梦僧喉头,梦僧挡了个空,心下暗惊:“这小子使力之时,竟可随时更换方向,这刀法怎地如此诡异?”无可奈何,只得退步让开。

转瞬三招之间,被叶飘零一连攻了三式,竟是不能回手,享玉帮中人素知梦僧武功,尽感骇异。梦僧喝道:“你这是什么功夫?”叶飘零笑道:“晚辈在少林藏经阁中潜心苦读,创此‘万源刀法’,还望大师指点。”说着一式“东西永隔”,一式“海角天涯”,刀势圈转,顿将梦僧笼罩其中。

梦僧冷哼一声,看不清叶飘零来势,当下也不理会,力贯双臂,挥起锅铲狠狠砸了下去,正与叶飘零钢刀相撞,叶飘零使出“风中残叶弱水萍飘十八式”中的一式“随风飘荡”,身形一矮,贴地滑出,左手在地上轻轻一按,顿时弹起,跃在半空,隐入云海之中,梦僧瞠目搜寻,忽然风声激荡,杉树轻摇,叶飘零自后面闪出雾层,刀光霍霍,直往梦僧涌来。梦僧大喝一声,更不回头,反手一铲,劲风大作,叶飘零借力荡起,所使的尽是“万源刀法”和“风中残叶弱水萍飘十八式”的功夫,身随刀走,劲指偏锋,御去梦僧之力虽然不难,要进取伤敌却也非易。

转瞬已斗过二十余招,叶飘零已是左支右绌,他近一年没与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正面持久打斗,这时更只能借着各处树木掩护窜来避去,梦僧铲力虽猛,却也始终伤不了他,而他时而乘隙反攻一两刀,却又精妙之极。梦僧大是焦躁,喝道:“小子,你这是逃命,可不是比武!”他一说话分神,内力稍滞,叶飘零使刀,专门捕捉敌手破绽,立时便欺压过来,梦僧大怒,将叶飘零挡了开去,锅铲舞起,越转越猛,铲刃到处,树断枝折,尘土大作。白如霜叫道:“臭和尚,你就算打不过我家二哥,也不要破坏环境出气吧!”

梦僧将袖一摆,沉声道:“这里森林受国家保护,不可轻毁,咱们到钟吕坪上再来比过。小子,有种就跟我来。”说着转身往西奔去,享玉帮众人也跟着奔行。叶飘零挥挥手,唤过湘江水仙、白如霜道:“维扬兄、远峰兄他们对战享玉帮,内中有三大护法,胜负难料。此刻他们只要降服我一人,你俩要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湘江水仙道:“可是你这边?”叶飘零道:“我这边既是单打独斗,凶险便不如维扬兄他们那里生死相搏,你看那和尚轻功,怎能擒得住我?而他必然也挂念那边状况,一旦他奈何我不得,便只能放我离开。”湘江水仙道:“那好,你可得提防暗器。”

叶飘零道:“这和尚好面子,既已约定比武,不会徒仗暗器取胜。”说着挥手一笑,展开轻功,向梦僧追去,哪消片刻,便来到了钟吕坪,乃当年八仙修行之地。梦僧立定转身,颈上念珠哗哗作响,全身骨骼似乎也在迸出声来,沉声道:“好,年轻人有胆量,老秃今日不伤你性命便是!”举起锅铲,说道:“进招吧!”

却见叶飘零木立坪上,遥望远山,似乎痴了一般,全不理会自己。原来他初至钟吕坪上,遥望太白群峰高低起伏,掩映茫茫云雾之间,不禁心下一颤:“这地方与磨镜台好生相似,我又回到了衡山么?”一时之间,群英楼、聚气厅、水帘洞、邺侯书院尽皆闪入心帘,马道上的红驹翠影,如今已和他人出双入对,锁雕场的佳人弱女,此刻却不知其是幻是真?当年大战祝融峰,醉卧磨镜台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募地里又感甜蜜,又觉酸辛。这熟悉而陌生的往事昔人,他又怎能忘记?

梦僧见他神色有异,便将铲直推过去,劲风撞到叶飘零背心,喝道:“小子,你捣什么鬼?”这一声有若雷鸣,震得满山皆应,叶飘零陡然梦醒,滑出三步,避开来势,忽地将百川汇海刀插入鞘中,反手拔出背上吴王夫差剑来。梦僧一怔道:“你刚用过刀,又要用剑?到底哪个是拿手兵刃?”

叶飘零吟道:“情缘如梦皆虚幻,刀剑同源本一般。何处归根君莫问,今生余志在青山。”挽个剑花,身形飘忽,攻了上去。梦僧失声道:“绿荫湖畔,神剑山庄,这是‘凝目成灰断肠剑’!”叶飘零一剑陡出,满天紫光,将云霞淡雾尽皆掩盖,“几处相思不断肠”方毕,又转为“朱颜暗点黄花剑”的“莫叹红颜人易老”,正是当日谢映帘所使绝学,剑势轻舒,紫光铺天盖地,世上谁能做得到使相思不再断肠?世上谁能抵抗住红颜玉女老去的力量?梦僧抽身便退,掠出三丈,力舞锅铲,护住全身,这才堪堪避过,叶飘零一声轻叹,又一声狂笑,还剑入鞘,宝刀重出,两滴清泪,却又悄然滚落,在刀风中化作虚无。

梦僧猛喝道:“好,正要看看你胸中到底隐藏了多少货色!”左手提起念珠,右手舞动锅铲,迎了上来,战作一团。叶飘零当年衡山习武,将一生情感尽数寄托衡山之中,因此抵达少林后,两年郁郁,沉迷回忆之中不能自拔,如今身边似乎又是衡山之境,顿将刀法要诀发挥得淋漓尽致,最初二十招间颇占上风,然而毕竟功力远为不足,生死相搏的实战经验也不能当真胜过江湖上的高手,支持到五十招后,此消彼长,优劣之势又缓缓转了过来。

梦僧好容易抢到上风,见叶飘零功力虽逊,韧力却是惊人,凭他如何狠打狂砸,始终牢牢握住宝刀,绝不脱手,不觉已过百招,叶飘零这路万源刀法去年只有二十一招,现在已扩充到五十三式,此刻他虽大落下风,渐渐攻少守多,但一招一式仍是法度谨严,丝毫不乱。梦僧心下焦躁,大喝一声,锅铲连续三击,叶飘零定神凝气,还了三招,尽数挡了开去,梦僧虎吼处,双臂握住铲柄,当头之下,乾坤一掷,全身力道尽皆迸出,顿时风声大作,四面八方都是他的铲影。四面享玉帮众之中彩声大作。

一招之间,叶飘零已陷窘境,但觉四面力道有如一堵堵高墙直撞过来,挤得他气也喘不过来,实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困顿之时,抛下百川汇海刀,随手一抓,忽然冷气四射,数年乱练的抓水气功发生威力,梦僧只觉手上一麻,那月牙小锅铲不知为何就脱手飞出,到了叶飘零手里,梦僧一怔,顺势成掌拍了过去,心想任凭你怪招百出,这掌力硬拼无法取巧,总是胜不过自己的。

叶飘零也不知为何突然锅铲入手,这时已无法退避,更来不及变招,也是猛力一喝,直把锅铲一扬,还击过去,梦僧手掌一转已经抓住,两人隔着锅铲各自用力,但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梦僧只感一股大力涌到,顿时跌出五六步开外,手臂酸麻,那把锅铲被两股力道挤压,软绵绵的成了一堆铁泥。

场上大惊,眼见叶飘零败局已定,梦僧与他比拼真力,更是以长攻短,如何反而被他反震出去?叶飘零自己却更为骇异,刚才情急用力,背心灵台穴忽然又升起一股暖气,何等的熟悉,却又何等的惊骇,因为这渗入的内力主人俨然正是当年梅花谷中的无名少女,又或是曾经萦绕他心间千百余度的白云仙子水若寒!叶飘零抢到钟吕坪边,遥望群山,大呼道:“若寒,是你么?世间是否到底有你!若寒,你为什么不出来!”群山响应,众谷纷鸣,云空中传来一阵阵回声,然而四面杳然,哪有水若寒的翩翩倩影?

猛听得梦僧低吟一声,那锅铲本已挤作软绵绵一团,被他内力贯注,竟又重新伸展挺直,化作一支判官笔,真力转运,便往叶飘零背心点来,笔尖轻颤,将叶飘零腰部以上全身笼罩,这一招着实巧妙,内力更是精强,正是梦僧不甘落败,有辱半世声名,意欲将叶飘零一击而毙,竟将平生功力一并迸出。他先前每使一招,都是尘土飞扬,风声大作,而这次全力以赴之下,笔下竟是无声无息,一叶不惊,那享玉帮中人见此异状,不由得都啊的叫出声来。

看那叶飘零时,他却遥望远方,见那泾渭相交,浑浊相遇,黄河之水自天上奔腾而下,心中惘惘,难解情怀,于那梦僧进袭,竟是置若罔闻,似乎痴了一般。说时迟,那时快,梦僧判官笔堪堪已及叶飘零后心,陡然叶飘零清啸一声,抓水气功再度使出,百川汇海刀自地上跃起,早已入手,遇敌来袭,自然而然反手挥出,却在这一刹那间新添了一式“泾渭分明”,五十四招万源刀法至此大功告成。梦僧与他相斗良久,对这一路万源刀法的变化本已了然于胸,早知他刀法虽奇,限于修为,终是缺了一招,未曾圆满,却又怎能料得在这片刻之间,这所缺招式竟又被突然补齐,猝不及防之下,刀风已绕过判官笔,两道真气一寒一暖,循着他一双手臂直往两肩上涌来,快捷绝伦,梦僧大骇,连忙倒跃而出,这才将这两股力道消去。那判官笔却已脱手,被真气挤上天去,直入云海之中。

梦僧功败垂成,不明所以,铁青着脸,双手笼在袖中,微微发颤,便欲空手上前,但看着叶飘零又自痴痴遥望,终于强自忍住,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享玉帮众亦跟着离去。满场中顿时只有呼呼的山风陪伴叶飘零,伫立钟吕坪上。啪的一下,那支判官笔坠了下来,插入地上。

叶飘零缓缓回过头来,俯身拾起判官笔,想起方才悟出的那一式泾渭分明,竟教梦僧铩羽而去,稍一寻思,便已参透:“我此战能胜梦僧,非是武功高过了他,只是陡然新创招式,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真实功底见闻,与他相比毕竟仍是上下床之别,日后相见,未必能如此侥幸,还得加紧用功才是。”将那锅铲化成的判官笔包好藏入怀中,环顾四周,隐隐便似身在衡山,心下想起那股透入灵台的内力,疑窦丛生,困惑纷至,暗想:“到底是不是若寒在助我?她不可能跟我到处晃荡,更不能在这时候来到太白山,那么她是谁?若寒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只是我的一个幻想?秋水,秋水呢?她是真实的,就在我身边,可是却仍是……仍是……”想了许久,一个词迸出心头:“遥不可及”。

他又看了看双手,心想:“这抓水气功我是纯属好玩胡乱练的,没想到竟然也能发挥功效,假以时日,未必便比擒龙手差到哪去。所谓异想天开,不过是创新另一说法而已,不拘世间已有武学,任意发挥本是正理。”想到这里,心下不禁又暗生得意之情,听得山下传来呼哧打斗之声,知道华山弟子与享玉帮之战并未结束,当下展开轻功,奔下山来。

早到骆驼峰,已入享玉帮总舵,叶飘零伏于屋顶,但见练武场上,两堆人分驻东西,场中倒下数人,看服色乃是享玉帮弟子,另有三对人正在交手,享玉帮这边是彩蝶、玉蜂、花道三护法,华山这边是魏维扬、湘江水仙、白如霜三人,眼见玉蜂、花道招招进逼,白如霜、魏维扬已是大落下风,只有湘江水仙与那四大护法中排名居首的彩蝶相对,反而颇占优势。原来陕南四绝中玉蜂、花道、梦僧均是引进人才,只有彩蝶乃是陕西武协副会长杨劲松的情妇,被杨劲松介绍进入享玉帮,身居四大护法之首,揽得四绝第一的名声,报酬薪水也最丰盛,但武功却只是平平,又偏偏为了强撑门面,去使一条缎带作为兵刃,如何敌得过华山高弟,全系第一的湘江水仙?

眼见白如霜、魏维扬两个吃劲,众华山弟子甚是紧张,缓缓靠近,便欲相助。享玉帮中丁横喝道:“旁人莫非意欲插手乎?”许远峰低声与众同窗道:“这三护法中蜂、花乃是引进人才,武艺虽高,其余帮众未必如此,若是群殴,我等反占便宜。”眼看玉蜂一挥蝎尾鞭,缠住白如霜峨眉水刺,使力拉扯过去,白如霜运力相抗,玉蜂陡地拂袖,直击白如霜面门。白如霜松手退开一步,玉蜂已将峨眉水刺甩开,鞭梢直点白如霜前胸,白如霜侧身避过,正好将身子凑到玉蜂左爪之下,这一下终于无法避过,只吓得花容失色,许远峰便欲出手,忽然屋顶一声长笑,白光闪动,一道人影平空射来,迅疾无伦的在白如霜身周转了一圈,玉蜂退了开去,爪中却多了一物,乃是叶飘零只恐咫尺之间,误伤白如霜,便抢起坠地的峨眉水刺递到玉蜂手中,把她爪势挡开。

白如霜见叶飘零忽然现身,大为欣喜,拍手叫道:“二哥,那梦和尚跟你比武,怎么样了?”叶飘零轻轻笑道:“他输了。”这三个字犹如平地惊雷,只震得场上人人心惊,彩蝶、花道亦止攻后跃,享玉帮百余双眼睛齐刷刷望着叶飘零,均自心想:“梦大师武功何等高强,怎地会输在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手上?”

湘江水仙、魏维扬实已输定,募地里对方后退,正是求之不得,跨步走近,都道:“真是盛名之下,并无虚士,陕南四绝果然非同小可。飘零,也只有你才能取胜。”他们虽见彩蝶武艺不高,但陕南四绝叫顺了口,一时想不到改为三绝。叶飘零望见湘江水仙额头汗水淋漓,满脸一片晕红,胸口起伏,喘息不止,心下忍不住一动,当下大着胆子,扬起袖子给她把汗尽数擦去,扶着她走回人群。白如霜微微一笑,伸嘴凑到叶飘零耳边,轻声说道:“二哥,你好偏心!”叶飘零低声回道:“小丫头胡说。姊姊,你快罚她。”这时华山弟子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问道:“未料到四绝武艺如此高强,飘零,你能克制他们么?”

叶飘零低声道:“论武功我仍是远不及他们任何一人,方才比武,只是一时灵感忽至,突然创新,另出偏题,乱了他耳目,这才侥幸获胜。若再下场动手,我是必输无疑。”魏维扬道:“若是群殴可操必胜,但众师弟师妹损折亦必严重,唯今之计,该当如何?”许远峰道:“飘零可已拿到证据?”

叶飘零点头道:“我已记录下来,可惜当事人如今却又翻脸不认帐了。”魏维扬道:“拿到证据便好办,可交给《川北快讯》将其曝光,四绝武艺太高,非我等学艺弟子能及,来日约齐师父们再来一战,今日可暂全身退去。”正在商议,忽地有人高叫道:“维治人员到!”

华山弟子、享玉帮众都是一惊,往场外看去,但见一彪人马急速驰来,一忽悠便到近前,数十人齐刷刷翻身下马,分向两边,一骑马自中飞出,马上乘客,蓝衫绿帽,英武非凡,背负一杆“天狂地怒万花筒”,更让人胆颤心惊。丁横已经认出,大笑迎上,道:“黄局长,哪一阵风把你吹上太白山来啦?”

那人名唤黄涛,与其弟黄浪、黄滚都是太白维治局的副局长,其兄黄波乃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陕南维治处的副处长,在甘陕一带,“黄家四爷们”那是赫赫有名的。这时他大笑道:“俺带着弟兄在这一带巡逻,听闻你这里有人斗殴打架,特地上来看看。”说着跃下马来。

丁横笑道:“不过是一干闲人,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来这里踢场子。”黄涛道:“你放心,现在娱乐帮会受江湖法律保护,谁敢在此乱来?”转过身来喝令:“把这一干生事斗殴的人带走。”

叶飘零怒气暗生,魏维扬使个眼色,低声道:“注意保护自己,若得罪维治局,日后吃不了兜着走。我们是学艺弟子,维治局纵然不帮我们,也不敢伤害我们。如今战局不利,正好脱身。”一挥手,众人跟着这一干维治人员往门外行去。叶飘零望见白如霜的峨眉水刺还在玉蜂手中,忽然呼哨一声,倒跃过去,早到玉蜂身前,“双龙抢珠”,两根手指挖她眼睛,这一式来得好快,玉蜂全无防备,急忙仰身,左肩微动,还掌拍出,这一招守中带攻,不急不躁,的是名家手法,但叶飘零全无跟她过招比武之意,手腕折处,已将峨眉水刺夺了过来,这时玉蜂掌力已到,叶飘零展开双臂,以背心接了此掌,紧随着一式“随波逐流”,飘飘悠悠往前荡出,早在十余丈外。

玉蜂被他偷袭,输了一招,心下大怒,摸出三支蝎尾镖来,运力掷出,叶飘零听得风声,斜身避让,只闪开两枚,第三枚扎扎实实刺入他右臀,叶飘零轻叱一声,伸手拔出镖来,白如霜扶着他快步去了。享玉帮众人相顾失色,见他夺刺奔走,鹊起鹤落,一气呵成,灵动之极,却偏偏连玉蜂随手发出的暗器也躲不开,均不知他武功到底是高是低,当真邪门透顶。

叶飘零赶上华山弟子,随着黄涛等人往太白维治局而来。不多时已到,众人被安顿在大院中,推出魏维扬、湘江水仙、叶飘零三人随着黄涛进入一个小室,坐候半晌,走入两人,分坐在黄涛两边,各执纸笔,开始录口供。叶飘零将在享玉帮中所见所闻尽数列举出来,又详叙了当日听到的华山维治人员同嫖幼女之事,把对小红言语的记录也交给了黄涛。随后黄涛开始提问,一句句问话直撞过来,倒似把叶飘零等当作了罪犯一般。

魏维扬恐叶飘零不忿,附耳悄声道:“录口供时对谁都是这样的,并非因为咱们。”叶飘零这才释然,待诸事已毕,黄涛说道:“你们既知晓此事,便该来维治局报案,江湖上自有法理约束,但是你们却草率行事,聚众斗殴,扰乱社会治安,本局也不能不加过问。你们今晚且留在局中,待我去请贵派师尊前来认人,你等再回去也不迟。”

魏维扬道:“江湖义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班这次举行的活动,主旨正是维持公道,怎么反而成了聚众斗殴?”黄涛道:“江湖法纪,自有中华武协执行,任何人不得快意恩仇,私动刑法,而置公共秩序于不顾。当然,我们对学艺弟子原该另眼相看,只是无凭无据,单是一面之词,本局怎能轻易破坏规定?”魏维扬道:“我们每人都是华山弟子,除了这位叶师兄没带外,其余身上都有正宗弟子证为凭。”黄涛道:“今天的事情必须妥善处置,不论享玉帮是正是邪,你们已与他们结下仇怨,这山中正是他们总舵所在,我们怎能让学艺弟子这般出去,若是受到任何伤害,如何向你们门派交代?暂时委屈你们呆在这里,且容我们查实再说。”说着站起身来,领着叶飘零三人来到一个厅中,这时华山弟子均已被带到,好几个维治人员陪伴众人,只是宽慰,说些“没关系,呆在这里等你们的师父来接吧,不会有事的”诸如此类的话,魏维扬也和他们拉扯客套着。

叶飘零自不会吃他们这一套,只在厅心与湘江水仙、白如霜、许远峰耳语道:“早就听闻享玉帮与太白山互通声气,狼狈为奸,这个维治局虽然客客气气的,未必会对享玉帮下手。那个记录被他收去,只怕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湘江水仙道:“我也想肯定这样,那我们这次活动不白来了?”叶飘零道:“没关系的,这些字句我都尽数记在心里,等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再默写出来便是。”

湘江水仙对许远峰笑道:“飘零小弟记忆力就是好,每次我们跟他争论时,他就把我们以前说过的话拿出来作证,甚至还连说那句话的年月日也一股脑的倒出来,真拿他没法。以前他出去参加比武,回来后师父们问他考得如何,他就把所遇到的和应对的招式再度演出,让师父自个评判,这在慕容附庄啊,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呢!”叶飘零异道:“这是很小时候的事啊,那时候比武测试只有三招两式的,慕容附庄我有这样嘛,我咋不知道?”

湘江水仙敲了他一下说道:“人人都这么说,还说你无法应答时,做几个俯卧撑脑袋便要开窍,马上就可以破解难题,你不知道吗?”叶飘零微微一笑,自己当年在慕容附庄独立异行,众口宣扬、以讹传讹之下,便有无数附会的传说广为传颂,而今身入少林,却已半点名气也无,便死在少林的大路上也不会有人正眼来瞧自己,思及当年威震衡山之事,如今已恍如一梦,他心下暗想:“当日在衡山风头太健,遭到无数门派忌恨,使尽手段要把我挤出刀坛,真是深受声名太盛之累,如今万点刀光红在刀坛上销声匿迹,岂不是件大好事?可今朝无名之际,如何却又怅怅百般,不肯放下昔日之事呢?可见有名时便想悄然隐退,无名时便想名震八荒,偏偏总忘了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我可决不能忘记名利二字,害人至甚……而徒逞一时之快!”

当下一干弟子在维治局大厅中坐了一夜,几个维治人员倒也不厌其烦的宽慰了他们一整晚,第二日清晨湘江水仙等人的掌班师父木野生急匆匆来到,这才终于领他们出了维治局,即刻下山,众人想起兴冲冲而来,谁知以名门子弟身份,又是突然袭击,竟然战不下一个私人帮会,反而落得在维治局中羁留一夜,心下都甚是沮丧。木野生却道:“当初我只道你们班级活动是来太白山考察,怎知竟会牵涉到江湖仇杀?你们好生大胆,私闯江湖,万一惹出什么祸患,华山声誉受损也就罢了,要是你们有什么闪失,却让华山如何向你们父母交代?还幸维治局来得及时,人员没有伤亡。这件事情我看迟早是瞒不住的,这次回去不得不上报掌门了。”

魏维扬道:“师父容禀,我等学武,自然谨记武德修养中的‘行侠仗义’一条,这享玉帮佯托娱乐帮会之名,内行贩卖妇女之实,大违天理,泯灭人性,我们身为华山弟子,又怎能不设法将之铲除?”木野生怒道:“你身为掌班大师兄,如何不明事理,不分轻重?那江湖上的恩怨是非,自有武协和维治局插手,你们若是见义勇为,犹自可说,但你们要指证享玉帮,武协调查清楚后自会向维治局提出起诉,岂有你们这般单凭一些流言蜚语,便聚众意欲挑灭人家帮派之理!”

叶飘零道:“这位师父,那武协维治局既与享玉帮互相勾搭,又怎么会起诉他?难道就任他们残害妇女,胡作非为不成?”木野生道:“江湖凶险复杂,社会的各种阴暗面你们要了解清楚那还差得远哩!你这少年是华山门下吗?”说着顿住脚步,斜眼望着他。叶飘零微微欠身道:“少林门下,后学叶飘零,见过前辈师尊。”

木野生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少林弟子,我道如何中华第一大派,怎地弟子也如此莽撞,一点也不成熟?”叶飘零心想:“瞧他年纪也是一大把了,倒不象他人那么圆滑,看来也是个得罪人的主。”心下顿时释然,不再争辩,听着木野生续道:“幸好这次没闹出象你们少林派上次那种泼狗熊的事故,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你们啊,太幼稚了,都已经是大成进修班弟子了,怎么还领会不到江湖凶险,世事艰难?”

一边说话,一边下得山来,上了返回华山的晚班连车,黄昏时节回到华山。一场生死拼斗,未料到又是半途而废,享玉帮仍将在世上大发其财,这一干华山弟子打抱不平,反而触犯门规,每人都被木野生勒令交了一封检讨书,另待处置。众人思及,皆是郁闷之极,既见当夜明月高悬,朗星无数,华山上下,银妆如雪,于是买些西瓜糕点,同聚玉女峰,便在品箫台上,引凤亭旁,邸报铺地,果品平摊,众人环绕而坐,怅恨着这次征讨享玉帮失策之处,又叹惋着当今江湖世风日下,享玉帮所作所为已经光明正大行于江湖,还受江湖法纪保护。

觥筹交错之间,叶飘零忽然站起,拔剑歌道:“山外青山楼外楼,中原歌舞几时休?暖风轻葬饿殍处,犹是太平满九州。”众人相和,当下或举杯,或弄剑,或轻歌,或漫舞,一双双,一对对,寻欢尽性,同乐于月光之下,玉女祠前。魏维扬、许远峰双人乐队奏起吉他,乐曲声中,忽有湘江水仙端起一杯清酒,摇摇晃晃走到叶飘零、白如霜身前,低声笑道:“飘零兄弟,如霜小师妹,我们既有金兰之约,何不便乘今日月明星亮,就此祭告天地?”

叶飘零这时也有七八分酒意,也举起杯来,在湘江水仙杯上一碰,仰头一饮而尽,随后笑道:“这老天自己的事也管不了,哪管得了我们的事!我说咱们是兄弟姊妹,便是兄弟姊妹,问他老天爷作什么!”四周魏维扬、许远峰等人都大声叫道:“好,飘零果然洒脱不羁!”

却有白如霜转目笑道:“那可不行,我们得十分郑重,可不能蒙混过关。二哥,这个我可赖定你了,休想逃脱。”叶飘零看着二女均是笑靥如花,想起当年刘关张三人在桃园盟誓,随后并肩作战,出生入死,富贵不能夺其志,离别不能易其情,虽抛头断首,亦无所恨,江山倾覆,亦无所惜,然而究其根源,不过是当初磕下头去,一句誓言而已,不觉全身发热,血流加速,心想:“大声起誓,一生无改,这正是好男儿、大丈夫的行径。”当下说道:“好,咱们三人在此金兰结义,此间许多师兄师姊都是见证。”

于是三人笑盈盈走近,拈土为香,把臂向内,正欲拜倒,忽然听得林中熙熙簌簌生响,紧急着传来兵器相交之声,随后一人跨出林来,一跃上了品箫台,运剑成风,便往叶飘零背上刺到。远远听有人叫道:“莫啊!”听到此声,叶飘零心头一颤,身形微侧,已避过来剑,抬起右足,正中来人手腕,那人手中长剑脱手飞去,叶飘零已推开湘江水仙、白如霜,转过身来,月光下看得分明,那人清眉秀目,丰神俊朗,却不是花絮飞是谁?

叶飘零想起慕容秋水,顿时心下一酸,微微抬头,但见一个绿影款款跃上台来,轻如闲庭漫步,快似御风飞行,正是凌波仙子慕容秋水,光洁的脸蛋似乎倒映出天边明月,如玉的肤上隐隐带着三分惊惶,三分羞涩,却又另有三分尴尬。叶飘零本欲相迎,但见得花絮飞在旁虎视眈眈,他的步子,却又如何跨得出去?只迈了一步便又停下,展开笑容抱拳问道:“花兄,秋水,你们也在这里?”

花絮飞冷哼了一声,慕容秋水将叶飘零拉到一边,悄声道:“飘零大哥,我们本来便在这玉女峰上,听得外面嬉笑之声,知是你们来到。只因湘江姊姊、如霜妹妹与他有些不快,我便叫他暂在玉女祠中。哪知他看到你和湘江姊姊、如霜妹妹结义,就说你和我都在骗他,便要拔剑与你决斗。大哥,他不可理喻,不值得你去计较。”

叶飘零顿时明白,慕容秋水二上华山来看花絮飞,都是自己千里护送,自然让花絮飞心下疑窦丛生,但他既借着顺道来看湘江水仙的名义,花絮飞误认他心系湘江水仙,便不再存疑,如今发现自己和湘江水仙白如霜结拜,自然疑心却又大起了,当下上前一步,道:“花兄,我……”

花絮飞已拾起长剑,厉声道:“姓叶的,你前番说什么你心中只有水若寒一人,今日又说你对湘江水仙牵肠挂肚,把我当作白痴戏耍么?我最讨厌的便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强撑风度,大花本钱,骗得水儿对你绝对信任!我和水儿两情相悦,本来百无禁忌,你为何一定要来破坏!”叶飘零知他最后一句说的是自己曾劝慕容秋水不要轻易献身之事,当下微叹一声道:“花兄,借一步说话。”身形一晃,早欺到花絮飞身边,花絮飞一惊,正要退避,叶飘零已在他耳边悄声告道:“花兄,你是少年情圣,久历花丛,岂不知‘金兰结义’也是追求女子的绝招之一么?大凡结义妹妹,多半都是后备情人,莫非你竟不知?”

花絮飞道:“你和她们结义,难道还对她们另有心思不成?”叶飘零低声道:“嘘,禁声!我追若寒不获,故此与二位姊妹结义,权留情场退路,难道你竟看不出来?”说着拍拍他肩,附耳又道:“我和秋水,除了师兄妹关系,绝无其他瓜葛,她是个好女孩,你要珍惜她,不要再求一时之快而作出可能影响她未来的事,男子汉的责任和道义,我想花兄是不会忘记的。”说着再拍了他肩一下,闪身退了开去。

花絮飞愕然半晌,叶飘零对着慕容秋水轻轻向花絮飞一指,低声说道:“秋水,你和他好好游玩去吧,现在没事了。”慕容秋水道:“那你?”叶飘零道:“我可能不方便送你回北京了,到时候你自己坐连车回去好吗?”慕容秋水道:“他那个小心眼,比女孩子还多,大哥你不要理他,到时候我还和你一起走。我都不怕,你怕他作什么?”

叶飘零听她说得天真,抬起手来,便欲抚mo慕容秋水青丝秀发,然而抬到一半,却又倏地收回,说道:“秋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过日子,不要再任性了,要考虑对方感受,知道吗?连车上自有维治人员,我想不必担心你的安全,北京车站那边我会早晨在那里等候你的。”慕容秋水委委屈屈点了点头,见过了湘江水仙、白如霜等人,见花絮飞还在发呆,便道:“走啦,丢人还不够么?”拉着花絮飞跃下台去,没入密林之中。

湘江水仙囔道:“飘零,你太辜负我了!这种没志气的人,你还对他这么好,会害了慕容师妹的!”叶飘零道:“姊姊,宁拆千座庙,不毁一门亲,世上哪有劝分不劝和的道理?只要秋水愿意,我便该支持下去,如果她有什么过错,一应后果,所有风险,自有我来承担。”白如霜道:“二哥啊,你什么都好,便是太迂腐了些,那花絮飞根本就不是个男人,根本就配不上慕容师姊,你可得把她的幸福看好才是。”

叶飘零黯然道:“这一切都已过时,前年的九二八惨案中,叶飘零烈士已经倒下,如今虽已爬起来,师妹却已非昔日之秋水。姊姊,霜妹,各位师兄师弟,飘零就此拜别。”湘江水仙一惊,道:“飘零,你此刻便走?”叶飘零道:“是,我来华山,不过是为了与你姊妹相见一面,未央湖中尽欢一日,飘零永世不忘。今所愿已遂,不在此时乘兴回返北京,更待何时?”

白如霜道:“二哥,天色已晚,要走也不急在一时,明日再去吧?”叶飘零笑道:“我来无牵挂,去无依托,来去之间,皆随我性。反正你姊妹二人暑假便要来到北京,我们那时可在少林‘莲叶乡’中结拜,荷塘沉静,月色宜人,咱们荷塘三姊妹,快乐一生。”说着环顾拱手一圈,长笑一声,拔起身子,踏月乘风,飘然而去,但见得一道白光直下了玉女峰,脚步声渐渐转低,而人影也终于不见。

众同窗望着叶飘零踏月乘风,飘然退去,各称讶异,便有人对湘江水仙、白如霜说道:“飘零兄两度来到华山,既不游玩,也不办事,来了便走,走了再来,难道他家境如此宽裕,可以随意挥霍么?”湘江水仙叹了一口气道:“飘零出身贫寒,偏偏挥金如土,意气风发,全不知多留些存款,以备他日之需,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许远峰道:“年少多金,风liu狂放,年轻人本来也多这样。”便又弹起吉他来。

叶飘零展开风中残叶弱水萍飘十八式,直往东行,无需数日,已回到京城。这时五一假期将过,叶飘零返回少林,卜正、邵伟、单和问起叶飘零、慕容秋水、花絮飞之事,不免又把叶飘零骂了一顿,只有向天飞心想叶飘零人在局中,终是无可劝解,虽是反对,却不多言。

那边慕容秋水又被花絮飞强行多留了一日,这才返京,叶飘零到连车站接了,连忙赶回少林来学《段小平理论》,众同窗虽是大都鄙视武德修养课,但一般也只是随堂学艺中或者伏案睡觉,或者私下聊天,唯有向天飞、叶飘零生恐叶强又要发表长篇见解,因此抢先出言,逗得全班哄堂大笑,却又压制得叶强无法开口。这次却另有人见他们斗得热闹,也推出新的理论,名唤《当今之世农民宁愿歉收,不愿丰收》,事先写了数十页的稿子,一直念诵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结束。

叶飘零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心下暗想:“一派胡言,你只道粮食有保护价,那又能抵什么用?如今国家粮仓里粮食都快糜烂了,农民歉收也好,丰收也罢,粮价又几曾涨过?至于灾区捐款,嘿嘿,大家都捐过的,可惜那些新衣新鞋半途便不知去向,只有破烂流丢才能到得灾民手中。”等他说完,当即站起,大声说道:“诸位师兄师姊,飘零听得这位师兄说,国家正是因为重视三农问题,才变相加强剥削农民,降低农民积极性,从而减少农民数量,使农民改行另谋出路,从根本上解决农民问题。农民歉收了,才有勇气放下农田,走出乡村,因此他们更愿意歉收。这些话真是说到飘零心坎里去了,让飘零顿感茅塞顿开。其实如今中华上国对外宣扬他武林经济每年增长百分之八,但是按照中华武协的政策,其潜力是决不应该只有这个数的。如果没有广大落后农村拖累,武林经济增长率怎么也能达到过百分之五六十!依我之见啊,这些农民都应该服从集体,牺牲个人,不要成为武林发展的障碍,不如统统都自杀了吧!唯有自杀,才能促进武林发展,唯有自杀,才能救国。我们这些学艺弟子也没法为武林创收,相反有的只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服从大局的捣乱,还要花费国家大量培养费用,不如我们也自杀了吧,诸位师兄师姊,让我们集体自杀吧,不要再拖累国家了!”说完嘿嘿一笑,坐了下去。

众人都知叶飘零乃是出言搞笑,一齐前仰后合,只有叶强却当真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手指着叶飘零弓腰说道:“自杀救国论,叶兄,你太有创意了!可惜这逻辑错误实在太多,我看……”祥国师太何尝不知叶飘零这一番话虽然说得慷慨激昂,并非当真阐述观点,实是心下愤激所致,见叶强意欲当真反驳,便打断他话头,说道:“今天诸位演讲比往日更加精彩,限于时间,我们且讲述正题。”叶强这才缄口。当下祥国师太与众人商量期中测试之事,定下数日之后进行。

一堂课晃眼即过,并无他事。数日之后便要举行段小平理论期中测试,那日晨分之际,叶飘零起得床来,依旧披衣下楼,独自徘徊,遥望霞光万道,红日东升,当下立在楼下红花碧草之间,双手相叠捧住丹田,练起吐纳功夫,不觉小半个时辰,但觉得遍体发热,身欲飞升,这些年虽然日益憔悴,内功修为毕竟未曾搁下,心下寻思:“我在华山虽然战败梦僧,但武艺实是远为不及。然而我这万源刀法已是功德圆满,只要加深火候,未尝不能胜过那什么陕南四绝。”

想起当日抓水气功生效,便来到莲叶乡间,荷塘之畔,独立青石之上,双腿微屈,双手成爪,虚空而抓,十股劲气射出,但见得水波随着手势上下而晃荡不休。练了许久,这才回到青龙偃月居来。经过楼下,忽见天下第一宿舍的邮箱中有信来到,当即拾起,却是湘江水仙寄给自己的,于是拆了开来,展信而观,不觉大震,心想:“果然是世事无常,人情多变,怎知一日之间,便可能物是人非!”

原来自他当日离开华山,湘江水仙一干同窗继续狂欢,吉他乐队齐奏,有同门师兄,华山大成毕业班弟子杜含风,亦即黛眉仙子的意中人上玉女峰来寻白如霜。湘江水仙终于见到杜含风的庐山真面目,便与白如霜一起迎出,笑道:“四弟两日不见我家三妹,便如此心急吗?”杜含风之前并不认识湘江水仙,正自诧异,白如霜笑道:“这是我们荷塘三兄妹叶氏家族大姐,大号湘江水仙。我们可商定了的,她排老大,我给你说过的飘零师哥排第二,我排第三,至于你啊,就排第四好了。”

杜含风听得明白,也是大笑,心想:“慕容附庄毕业之人,最爱异想天开,个性鲜明得很,那万点刀光红,却又不知是何等人物?”当下笑道:“湘江姊姊,小弟杜含风见过。要是给我们找个姊夫哥,是不是我应该叫他五弟?”白如霜拍掌笑道:“是啊,是啊,我若有个二嫂,便该称作六妹了。”湘江水仙笑道:“你想要欺负五弟六妹,那现在可先得作个四弟让我们欺负一番。”三人一笑,拥入人群。

于是平时交好的男徒女子互相派对,载歌载舞于品箫台上。场中未参加派对的,只有魏维扬、许远峰、湘江水仙三人。那魏维扬风liu倜傥,又弹得一手好吉他,每日浪迹花丛,原无定数,当年全班便盛传他一夜之间,奔波三处,只为了三处皆有红颜等候。许远峰论相貌英俊,更胜魏维扬,惜乎平日现实中在男子面前脸皮虽厚,一见女生却又立即腼腆,因此两人虽均为孤身,起因却是不同。

这时两人眼望湘江水仙自斟自饮,望着白如霜和杜含风微笑,魏维扬便想:“华山女弟子紧俏,湘江师妹如此风采,武功又为全系之冠,我身为掌班,可得团结同窗。”心下便有了主意,唤来场中几个同窗,商谈一会,各自点头嘻笑,魏维扬便凑到许远峰耳边说道:“远峰师弟,你要追求湘江师妹,现在她正有七分酒意,心情又在激荡,可是大好时机,还不出手,更待何时?”许远峰道:“你说什么?我平时和她几乎没打过交道,这两年说话不超过三句,怎么要我去追她?”

魏维扬笑道:“你我同窗共舍两载,又同组乐队,在华山各处演出,曲为心声,你想些什么,难道我会不知么?你暗恋她两年,这相思滋味,何尝好受?”许远峰摇头道:“不行,不行,我武艺低微,怎敢痴心妄想?且飘零兄弟和湘江师姊名虽姊弟,我看绝对另有内情……”魏维扬笑道:“内中颇有暧mei之处么,比慕容姑娘却又如何?飘零率性豪迈,行事无忌,你不学学他闯荡江湖、独来独往的勇气,却学那小男人花什么絮什么飞畏首畏脚、胡乱猜疑干吗?别丢华山派的脸,快去!”一挥手,身边几人一齐伸出手来,大拇指向下挥动,对着许远峰说道:“好兄弟,冲!我们掩护!”

这时湘江水仙瞥见,举杯走近,笑道:“弟兄们,你们在干什么,要出师打仗吗?可别忘了叫上我!”魏维扬等数人一齐出手,掌抵许远峰背心命门穴,内力吐处,许远峰不由自主撞到湘江水仙身前,尚且站立不稳,湘江水仙扶住他手,使个太极劲轻轻一挡,许远峰这才站定,望着湘江水仙一张俏脸便在身前,不禁一阵头昏目眩,好半晌吐出一句话来:“师妹,你看我们……合适么?”

他此言一出,旁边虎视眈眈准备随时掩护的战友顿时跌倒,湘江水仙又怎能想到他会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倒也呆了,说道:“你说什么?”许远峰急抽回手去,嗫嚅半晌,急中生智,抱起吉他说道:“师妹,我送一首曲子给你。”当下坐于石上,弹起另世之间一位男歌手的《今夜你会不会来》。

乐声响起,搭档魏维扬立即相随,众同窗一齐喊道:“会来!”但听得魏维扬感到手上一振,但觉许远峰突然跑调,自己不能和他配合,转头看去,却见许远峰满头大汗,手指发颤,不觉内力贯注,啪的一下,断了一根铁弦。魏维扬连忙加劲替他遮掩,却听得又是一声轻响,许远峰那边一根弦又已拉断。

湘江水仙不觉莞尔,笑道:“我今夜都没有离去,怎么能来?”忽然身后几只手掌拍来,湘江水仙武艺虽高,终也抗不过数人突然联手,被推到许远峰身前,魏维扬那边也将许远峰推近,说道:“师妹已经来了,你也不用再问她了。”

湘江水仙大声说道:“好啊,你们这般家伙,居然联手算计我!”魏维扬笑道:“师妹,肥水不流外人田。今晚月色如此宜人,你二人正是天作之合。”湘江水仙哼了一声,一拳忽出,打在魏维扬小腹上,顿时痛得他弯下腰去,说道:“好狠,不过为了兄弟姊妹,值!”湘江水仙指着许远峰道:“你跟我来。”说着飞身跃起,红影闪处,早隐入密林之中。许远峰还在出神,魏维扬已把他推下台去。许远峰啊的一声,也跟着进入林中去了。

魏维扬笑道:“这一下我可不知是出卖了许师弟,还是出卖了湘江师妹。白姑娘,你可知湘江师妹此去,将欲何为?”白如霜抿嘴笑道:“大概是满清十大酷刑吧,但愿我们的准五弟经得住考验。”众人一齐大笑,忽听得林中传出歌声,正是许远峰在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岁岁来这里……”魏维扬跃上引凤亭顶看了一眼,下来笑道:“可怜的许师弟,正被湘江师妹命令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唱歌。”

众人想起许远峰惨状,各自开颜。许久,湘江水仙展开轻功,重返台来,身后许远峰缓步而行,两只手软软垂在身侧,果然是精疲力竭。魏维扬笑道:“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师妹,你果然有创意!”过去扶住许远峰笑道:“你娃不过做了几百个俯卧撑,唱了首小孩歌曲,便赢得一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传扬开去,只有让人羡慕的呢!要知道湘江师妹名扬翠雨居,平时不知有多少人假借找她讨教武艺接近她,今番可被你轻轻易易就骗去了。”

白如霜笑道:“是啊,姊夫五弟,你想要我们荷塘三姊妹的大姐,当然得费点力气,可别想着不劳而获的。”众人复又举杯,歌舞重起,直至深夜,却不小心便造就了许远峰、湘江水仙一段良缘。

湘江水仙把这段事情原原本本写在信中告知叶飘零,最后又说道:“飘零我弟,这件事我也全盘未曾料到,等于平空窜出一匹黑马,我自己都不知当初为何会答应他的,更不知这么仓促决定是对是错,我真想现在你还在我身边,为我参谋。只可惜,少林分舵和华山本院实在太远,我们还是等暑假再见好了。我们六人加州之约,可只剩你了,你可要加油,该出手时便出手,秋水师妹虽好,可是眼光太差,你也别再抱着一棵树不放了,可要开开心心的,乖。姊 婷”

叶飘零在房门外把信看完,这才推门入内,但见得邵伟早已往练武场去了,卜正仍在酣睡,单和又在温玉床上和人斗力,向天飞却在刚刚穿衣,见到叶飘零笑道:“你起这么早作甚?”叶飘零笑道:“我那湘江姊姊也有了意中人了,诺,这是她的信。”向天飞道:“我原说男女之间,所谓纯洁的关系都是不能持久的,飘零啊,你可真不能再抱着往事不放了。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男子汉的作风。”单和也回头说道:“飘零啊,你真该另换新人了,你这样子的,必须要有个懂得理解你照顾你的女子,慕容姑娘、若寒姑娘都不适合你的。”

叶飘零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坐在温玉床上练气,心下却始终宁定不下来,千思万绪,此去彼来,起伏不休。

“如今秋水、水仙、如霜一个个都有了意中人,难道我真的该另找一个,否则便会破坏她们的感情。可是,我要找,也得找我慕容附庄的故人,决不能草率而定。”

“若寒呢,也许只是我梦到的人罢了,现实中啊未必有她,也许是我记错了吧,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她。”

“可那衡山中的光亮,为什么我却如此熟悉?”

“湘江姊姊有了意中人,我也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我偏偏就觉得郁闷呢?”

“难道你是嫉妒许兄?他片刻之间,便达成了心愿,而我,而我,苦恋秋水至今已有五年,鞠躬尽瘁,无怨无悔,却终是毫无寸进?为啥他们都那么轻易,偏偏我却这么艰难?”

“飘零啊飘零,你为什么这么傻?你真的不会动用心计去追求秋水么?为什么总是深信金大师那一套女追男的把戏呢?”

忽地又想起大成隔壁班的段灵凯,当时只在练武厅外等了同窗师姊练虹星半个时辰,便感动得她从此倾心,而自己呢?每次一等慕容秋水,便是两三个时辰!难道人与人差别便是这么大?“按照少林的经验,造成如此差别的,只有两个,要么财力问题,要么相貌问题,可秋水如此脱俗善良之人,又怎会因为这两个问题将我拒之门外?必然是我对她还不够好?或许吧,但更可能也不是。”思忖不解,便想:“我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还是睡了好。”和衣往床上一倒,又自睡去。

恍恍惚惚之间,忽然又回到了慕容附庄之中,但见得坦瓦如旧,聚气厅、集权殿、练武场上兵器林立,邺侯书院耸入云空。慢着,邺侯书院明明在烟霞峰,又怎么会和紫盖峰的集权殿混到一处?叶飘零尚未明白,眼前风景忽然陡变,慕容无影,紫盖失踪,身边所站之处,都是无穷无尽的虚空。啊的一声大叫,叶飘零便往无底洞中坠了下去。

啪的一下,叶飘零倏地坐起,额头撞到上铺床板,顿时木屑纷飞。叶飘零长嘘一口气,心想:“我又一次做这等陷入虚空的恶梦了。难道所谓坦瓦依旧,人事全非真的是世间常事?”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听向天飞喊道:“飘零,走啦,准备去测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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