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6040200000037

第37章 若近还离沧海笑 如痴似醉远乡悲

雪花纷纷扬扬飘下,寒风熙熙簌簌吹来,叶飘零感到手中慕容秋水娇嫩柔软的脸蛋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冰冷,但他心中却暖烘烘的,双目凝视着慕容秋水一双眸子,慕容秋水却缓缓的低下头去。叶飘零心里升起了希望,似乎看到雪花后面明亮的阳光。“五年前虽然不谐,但自那到今,秋水和我常日相见,共经患难,已是水到渠成,时至今日,总不会再拒绝我了吧?”他的心思活泼泼的转着。

慕容秋水开口了,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句,却把叶飘零的世界都给颠倒过来。她眨巴着大眼睛,充满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叶飘零头一昏,他方才开口,早已仔细思量,并非一时qing动,心下掂量百番,从近半年来所经诸事设想慕容秋水种种反应,无论慕容秋水欣然接受也好,严辞拒绝也罢,他都不会引以为异,可纵然再借给他三千比干窍,十万玲珑心,他又怎能料到慕容秋水竟然丝毫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他纵然辩才盖世,见到慕容秋水满脸的天真,却又能说得出什么?嗫嚅了许久,也只能惊愕万状的迸出一句:“什么为什么?”

慕容秋水轻轻道:“为什么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个名目,现在我们不就是开开心心在一起么?”叶飘零曾在万人会上侃侃而言面不改色,曾在市井之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他总发现自己一到慕容秋水之前便昏昏沉沉,始终无法理解慕容秋水的逻辑,全然不知慕容秋水将如何应对他的话语,这时又被问得哑口无言,心念急转:“我说的每一句话,明明直白浅显之极,为何秋水全然不懂?”他满腔柔情蜜意,一时有如对牛弹琴,却又不知从哪里解释起,不由得大是烦躁。他勉强转念说道:“秋水,你这想法太理想主义了。我们这么在一块相处,是什么关系呢?”

慕容秋水道:“在一起开开心心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明白是什么关系?你不喜欢这样子和我在一起?”这一连串的问题问过来,叶飘零竟是一个也回答不了,只是目瞪口呆,良久方道:“我们这样不会长久的,秋水。”

慕容秋水道:“为什么不能长久?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么?”叶飘零急道:“当然不是。”他转着混乱的思维,结结巴巴说道:“秋水,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们如此……如此亲密无间,却又不是未婚夫妻,终究……终究……终究还是不成的,将来不愿退一步的话……就必须进一步……”慕容秋水摇摇头道:“不明白,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为什么我们不能这么相处下去?我这一辈子宁愿单身独过,不愿和人牵涉感情。大哥,你是不喜欢我们这样在一起么?”

叶飘零叹一口气,不愿再纠缠下去,说道:“秋水既然不愿,那就算了。我以后还是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开心的。我想你年纪再大一些,就明白我的话了。我愿意永远的保护你,可是世间之事,名不正则言不顺,我真怕到得有一天,终究还是不成的。”慕容秋水脸色忽然变得煞白,眼珠里似乎便有泪珠滚动,说道:“你说我们在一起是名不正言不顺?你……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么……那么,我以后不来烦你就是了。”说着转过身去。

叶飘零一把拉住了,柔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和你在一起了?我要是真不愿意,干吗还想着要和你长久相处,又何必担心有一天我们不能再象今天这样?”慕容秋水抬起头来说道:“大哥,你别问这些好不好?我天资不好,练武很是艰难,以后要专心学艺,没空去想别的事情。现在马上便要期末比武了,我的专业武功还差那么一大截,这几天更是不能分心的。”

叶飘零点点头道:“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好不好?”慕容秋水噗哧一笑,泪花中娇靥生春,格外娇艳,她带嗔说道:“你说都说了,我都听在耳里,又怎么能当你没说?”叶飘零指着路边一棵树,笑道:“我刚才是和那树说话呢,你怎么可以偷听?”一跃而前,早到树下,拍着树干笑道:“大树啊大树,我问你,我们都在少林,是什么关系?当然是同门兄弟了!”

两人笑闹一阵,已到凌晨。叶飘零送慕容秋水回到嵩山,这才举手作别,展开轻功回到少林来。这时少林的期末比武也将来到,因此单和等人都到练武厅中温习功课去了。叶飘零稍歇一阵,便往藏经阁而来。他这学期期末要校验的基础武功有养气归元术、先天大成神功,这两门的测试只需交两篇关于这两种内功的武学报告即可。专业武功有中级燕子刀法、高级五虎断门刀法,旁系武功有少林铁指功、应用刀中的基础手术刀刀法,都是要进行实战考核的,另外他也选修了一门应用刀中的开山爆破刀法。叶飘零对基础武功中的导气培源之术向来颇感兴趣,认为其中含有宇宙的至理,虽然不去随堂学艺,但自己在课后钻研颇深,而各类专业刀法自也不在话下,只需稍微翻看一下经书便可掌握,唯有开山爆破刀他以前未曾涉猎,到了少林他又不去随堂学艺,因此比较欠缺,便来到藏经阁寻找一些“应用刀”的经书。

他找到一本《开山爆破刀详解》翻看了一阵,见都是些劈山开路、破坏环境的凶猛刀法,深为不喜,但这路刀法需有二三十年的内力修为作根基才能习练,从来没有大成班的弟子选修这课,叶飘零当时选了也没怎么去过,只道比武之前看上一两天便能应付过去,所以不知其中难度,也就没有把握少林每学期提供的期中退课机会。这时一看经书,便倒抽了一口凉气:“后天这课便要测试,我功力不够,如何能立即练成?算了,反正是选修武艺,就让他挂掉算了。”

他既知这门武学数日之间绝计无法练成,也就懒得理会了,只自行屈指一数,进少林两年半来,终日无所事事,自己的总的武功学分级排名虽在前面,但其中倒有两门必修武艺亮了红灯,至于选修武艺已经挂了五六门了。不知明年少林大成班保送三级专修班的政策如何,如果按照今年的政策,挂了两门和两门以下的必修武艺就有保送资格,那么自己再通过少林暗器水平一级之后,还有点希望以后拿到少林的武士学位。他暗想:“明年的少林暗器水平一级测试,可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他一想到暗器,头就大了数倍,口中便打起呵欠来。一瞥之间,忽见身前书架上有一本《最新农家应用武学介绍》,他心一动,拿下翻阅起来。那书讲述的是近几年来农家武学的发展,介绍了几种用于农田的武学,如“割草刀”、“脱粒掌”、“舂米功”,分别可用来收割、脱粒、舂米,这些武艺在少数较富裕请得起高手员工的农场已经开始投入使用。他只看自己最擅长的刀法,见那割草刀法果然精妙,乃是山西解良关家刀大成班的几个青年门人所创,按经书所说,这路刀法使出来,比常人收割要快上二十倍,而且割下来的稻草排列得比手工放置的更加整齐,只是修习它也需要十数年的内家修为,使动他更耗真气,中华农村教育落后,有此内力的寥寥无几,因而不能推广。

叶飘零看他说得甚是玄妙,不禁悠然而神往,心想:“若是我爸妈能学会,耕作起来可就轻松快捷得多。”只是想起家乡那班伙伴到得初级班一毕业,基本上都不再继续学艺,全跑到城里打工去,这一辈子武功想要有层次上的提高,那是已经基本没有希望,而内功够得上练这套功夫的人,却又不齿还乡去做农民了。他想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那经书只介绍这些武功的来源和功用,却没有具体的招式和内力转运法门,叶飘零也懒得看下去了,把它放回原处,走出了藏经阁。

在藏经阁中呆了一天,唯一的收获便是下了挂掉《开山爆破刀法》的决心,他想起来不禁微微苦笑。在这少林长年累月的呆了下去,他那争竞心思、好强意念都被一点点的磨去,寒冬岁月如刀,每一刀都在催人老去,可阳春的岁月呢?安逸与平和,只能留得住年轻的身体,又怎么留得住日益老化衰迈的心?他信步便到了水木清华少林武学联盟的武侠帮中,由于临近期末比武,又值元旦佳节,大殿内稀稀疏疏的只有寥寥几个人在讨论,叶飘零也加入进去。

到得晚饭时分,叶飘零到得嵩山,和慕容秋水共进晚餐,见她总是忧心忡忡,闷闷不乐,心下关切,问道:“怎么又不开心啦?”慕容秋水嗔道:“都是你啦,害我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定,根本就无法练武!”愧念涌起,心下生痛,叶飘零微微苦笑:“凡是为师妹做的事情,从来没做妥当过!”

“师妹,你不要想了,我以后不会再和你说这些风话,再也不会。你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做。”

“可你都说过啦,我老忘不了,你不知道,我今天一下午就呆呆的看着一页经书,一直没翻过去,精神根本集中不起来!”

“师妹,我想清楚啦,现在让你不想是不可能了,这样吧,我不再去想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了,我们潇潇洒洒的过日子。我做你的开心果,你做我的安心树,好不好?”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一生别无他求,只盼你能开心,你能开心,我就安心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开心果,你是我的安心树,不要问我们具体的关系,你既是我的同窗,也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妹妹我的恋人我的情人我的亲人我的宝贝我的生命我的血肉我的灵魂,你是我的一切,根本不需要用某一个词来形容,秋水,我的安心树,你明白吗?”

“那敢情好啊,你也要开心才行。”

“啊,不对,果实是树上结出来的,难道我是依附于你而生的么?不行,不行,要反过来,秋水,我是树你是果才行!”

“嗯,开心树大哥!”

“安心果,有了你的开心,我这一辈子都会安心的。我要走啦,你好好努力学武,十六日那天我来接你,寒假无论你是修炼暗器还是想去游玩,我都会留在北京陪你,和你一起返回衡山。”

“安心果遵命,开心树再见。”

哈哈哈,两人一齐笑了。风在吹,雪在下,慕容秋水挥手道别,身形闪动,隐没在漫天的风雪之中。叶飘零万万料不到元旦一番苦心孤诣,换来的是这种结局,两人之间不但没有走向恋人,反而更偏向了纯洁。人世间变化万千,又有谁能够真正洞察先机?当你坐在窗前的时候,你怎么会知道,明天你就一定还能安祥的坐在这里呢?

踏雪乘风,急速飘行,路边的树木如飞一般倒退,叶飘零回想起五六年来所经诸事,开头固然在不经意间,结尾又何尝不在意料之外?他不觉又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风声雪声交织,似乎也在陪他发笑。他嘴唇展开已达极点,笑声从喉口直透出来,充塞在天地之间。陡然之间,风夹雪片卷到,他的笑声平地中断,整个寰宇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这一下来得十分突兀,叶飘零心下大惊,用手抠着喉头,但无论如何却也发不出声来。

这时已到少林,叶飘零想喊想笑,喉咙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始终无法出声。正在憋闷,路边一人抱着经书转出,却是单和和邵伟等人一起练武,到得半途,心下烦躁,先行离开,正遇上叶飘零弓腰抚背,狼狈不堪,他甚是奇怪,上前问道:“飘零你怎么啦?练功走火了?”

叶飘零把手伸到背后,拼命指点。单和在他背上拍了几拍,叶飘零这才呼的一下,一口浊气喷了出来,连连咳嗽,说道:“憋死我了!”他话一出口,便惊觉自己的声音忽然变得又嘶又哑。单和奇道:“你怎么搞的?平常最不怕冷的就是你,怎么也感冒了?”

叶飘零呼天抢地的咳嗽了一通,这才稍稍缓过气来,嘶着喉咙说道:“咳,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刚……咳……刚刚不过是仰天大笑一下,忽然就笑不出来,然后就……咳,咳……然后就……咳……然后……”单和道:“我听懂啦,你不用说得这么形象。这就叫做福中有祸,乐极生悲。你和慕容姑娘怎么样了?”

叶飘零苦笑道:“经过这个元旦,我和她之间更加纯洁了。就是刚刚想起这事实在好笑,结果就……咳……结果就……”单和道:“什么?更加纯洁?”叶飘零一边咳嗽一边将事情说了一遍,单和凝眉道:“慕容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真不懂你的话么?鄙视之!”见叶飘零还在抚胸猛咳,他不觉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没事做大笑什么?像你这般笑得岔了气,还真是少见。”

两人回到青龙偃月居,只有向天飞盘坐在温玉床上,玩兴正酣,见叶飘零不住咳嗽,话声嘶哑,奇道:“飘零,你又和人斗殴受伤了?”单和笑道:“什么啊,他是感怀世事,大笑沧桑,结果老天爷害怕,就让他笑岔气了!”将诸事说了一遍,向天飞皱眉道:“慕容姑娘想干什么?难道想自称‘纯洁的男女关系’么?你们这种关系显然不可能长期维持的!”叶飘零微微叹道:“我说了这些,可秋水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她也太理想主义了!”向天飞冷笑道:“也不知是谁理想主义,是谁不懂。算了,我们反正谁也说不服谁的,不说了。”

叶飘零听了,心下郁郁。他一夜没睡,又这么来回奔波,委实累了,当下先行就寝了。翌日醒来,便去打理连车票的事。这几年来也不知连车生意越来越好,还是以权谋私的黑票越来越多,每年一到寒暑假学艺弟子还乡时期,连车票便供不应求,尤以北京到衡山、北京到CD这两条路为甚。众学艺弟子若不通过各自的门派集体订学艺弟子半价票,基本上便没有希望自己购到所需的车票。起初因慕容秋水寒假要练暗器,需到将近年底才回,叶飘零也没打算等她一起回去,因此已经在少林派里订了车票。这时既拿到手,便去半价卖掉了。现在车票紧缺,他便翻倍出售,购票者也大有人在,何况半价抛出?于是他刚到少林弟子交换市集立了个草标,喊一声卖票,马上便脱手了。

卖票容易,这买票却是一个大问题,何况是要买两张相邻座位的,更是难上加难。那北京到衡山按照车次座位总数,至少也该有个千儿八百的,但就不知怎么回事,北京连车站每晚就只有五张车票出售。想是都被众多票贩大肆预订,到外面高价出售,捞取暴利去了。叶飘零虽不惮以恶意揣度唯利是图的票贩子,但对北京连车站还是保留了一份希望。

他在连车站买不到票,只好浪迹于各门各派的学艺弟子交换市集上。果然学艺弟子不求赚钱,被他从香山派一名弟子手中买到了半价车票。那香山弟子既是老乡,热情倍至,倒教叶飘零万分过意不去,因此他后来在一名少林弟子手中买到同一趟车的另一张票时,便不由分说,强行多给了那师兄一两银子,这才安心。

他好容易买到这两张票,心下甚感欣慰,便来慕容秋水身前表功。慕容秋水却闷闷不乐的说道:“这虽是同一趟车,可在两个车厢,还相距十万八千里,和我一个人回去有什么区别嘛?”叶飘零道:“现在票太少了,能买到一趟车的已经是万幸了。要买邻座,只怕没戏。”

慕容秋水道:“其实你不用等我,往年我都是一个人回去的呀!”叶飘零摇头道:“今年我一定会和你一起走的,师妹你不愿意,我就把这两张票卖掉,再去买邻座的。”慕容秋水道:“可你不是说票很难买么?要是卖掉了,买不到怎么办?”叶飘零安慰她道:“还有这么多天呢,我们慢慢想办法就是。”

当下决定了,叶飘零便又把票给卖了。这时少林期末比武已经完毕,天下第一宿舍众人均已回家,只有叶飘零每日都在水木清华少林武学联盟中厮混,与毛矛、王可孙、杨文武等一个人谈天论地不绝,等待慕容秋水期末比武结束,两人便可开开心心朝夕相对。不觉已到了元月十四,慕容秋水却又来到了少林。

叶飘零见她容颜甚是憔悴,粉红色的棉袄上泛出一条条黑色的污秽,奇道:“怎么浑身这么脏,难道洗衣都没空了么?”慕容秋水苦笑道:“这学期的武艺我多有未解之处,现在我每日只敢睡两三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用功,哪还有空洗衣!”叶飘零听她说得凄苦,不由得心下又是一痛,道:“那你怎么还有空来看我?”

慕容秋水道:“现在忙得紧,什么事情都凑一块来了。三月份的G暗器比武测试报名到今天就截止了,可我没空到外联部去报,我都不想考了。”叶飘零道:“要出国肯定会遇到很多阻碍,这点小小困难那也算不了什么。你回去准备比武,我给你去报名。”于是陪慕容秋水去钱庄取了白银一百一十两,准备替慕容秋水去报名。

当下先送慕容秋水返回嵩山,说道:“应试学武虽然枯燥,但你的期末比武后天就结束了,秋水你再忍一忍,你一考完,我马上便来接你。”“不要。我比武完后,我得先好好的洗簌一下,而且还要和同窗们聚聚,你十七日晚上再过来好么?”“那好吧。”

两人商定了,叶飘零便去外联部替慕容秋水报名参加三月十五的出国留洋G暗器比武测试。他想起自此十七日一到,便可以和慕容秋水长期相处,不由得神思惘惘,如在梦中。但又想日后慕容秋水远渡重洋,长居异地,再难相见,却又不禁黯然神伤,暗问自己:“我为什么总是下不了决心去闯?我要出国,并不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为何就是不肯静下心来修炼暗器?唉,为何一进少林,我干脆连本门武学都懒得去潜心钻研了!”转念又想:“秋水应付嵩山本门武学已经如此艰难,还要兼顾机关暗器,她有出国的能力么?出国了要练那些思维技巧、文化背景与中华武协更是全然不同的西方魔法,她又能受得住这种无休无止的竞争么?”

三天一晃而过,元月十七的夜幕缓缓降了下去,叶飘零的心却咚咚的跳了起来。与慕容秋水相识五年,他们还从没下过这种约定,又叫他如何不期待呢?他背刀负剑,展开轻功,哪消片刻,将十余里的路程抛在身后,早到了嵩山派中,缥缈居下。慕容秋水在楼上道:“稍等我一下,我要把行李清好,才能下来。”

叶飘零哦了一声,漫步来到苍龙岭下,月光湖畔。沉吟良久,方见那娇小的身影转出缥缈居来。叶飘零双臂一振,自岭颠飘下,明月皎皎,清风落落,叶飘零来到慕容秋水身前,路灯下但见她穿着件淡蓝的棉袄,光鲜闪亮,十分洁净,趁着她毫无瑕痔的脸蛋,一双大眼中,闪现着无限的芳华。叶飘零接过她手中的箱子,道:“你们又要封楼啦?”

慕容秋水道:“是啊,还是少林派好,哪象我们一到寒暑假就封楼,把我们统统赶走,却要租给外面的人住!你不知道啊,去年寒假我留在北京,拜于东方神教门下学艺,嵩山派不给我住地,害我到处寄居,偷偷摸摸的终日提心吊胆,生怕被楼管发现轰了出去。”叶飘零想起去年自己打出少林,老早就回到洞庭,有李俊杰、易定军、湘江水仙、白如霜、凤姐儿为伴,正是其乐融融之际,又怎想到慕容秋水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边受苦?望着她娇柔的身影,叶飘零不觉怜惜之意,油然而生,但见她玉面生辉,光滑如水,隐隐把明月给倒映出来,一时间却又不禁痴了。

慕容秋水嗔道:“望什么,不准你看着我!”叶飘零微微一惊,收慑心神,接过她提着的行李箱,笑道:“那时候花絮飞不是在北京么,他又住哪里?”慕容秋水道:“他成天背着帐篷到处转的,比我还好一些,至少有个安定的地方。”

叶飘零道:“咱们回少林吧,要是再晚些,被楼管锁了阳台就不好了。”慕容秋水点点头,方要起行,忽然一拍脑袋,叫道:“瞧我这糊涂性子,我忘带牙刷面露了。”转身又跑上缥缈居去。叶飘零微笑等待,他已知慕容秋水不经意的已经决定到他宿舍去住,虽然两人并未约定,但瞧来慕容秋水已在心中把他的宿舍当成了自己的家,他想到这里,心中又如何不感到阵阵温馨?

慕容秋水奔下楼来,随着叶飘零走出嵩山派,来到一个台阶前,忽然说道:“飘零大哥,你闭上眼睛!”叶飘零微笑道:“干什么?”依言闭眼,但觉得头上一紧,不知戴上了什么,耳听得慕容秋水说道:“嗯,挺好看的,你睁开眼吧。”

叶飘零睁开眼睛,见慕容秋水站在台阶上拍手嬉笑。他把头上那物摘了下来,原来是一顶文士逍遥巾,青丝镶边,甚是精美。叶飘零摸摸慕容秋水的嫩脸,笑道:“难怪昨天不肯见我,原来给我买东西去了。”慕容秋水一笑,甚是得意。

两人展开轻功,来到少林派里,青龙偃月居中。这时众同窗泰半已经还乡,便走在楼道里,也听不到几许人声。并肩坐在窗前,远望少林风物,风铃轻响,叶飘零感到幽香扑鼻,玉人娇软,靠在身侧,真不知身在仙境,或在人间?慕容秋水望着床上那副对联,念道:“清心寡欲,狂风吹碎叶,飘泊竟无穷,只堪长叹,万事不由人作主。约己爱民,乱雨打浮萍,浪荡终有尽,怎奈颠离,一生都是命安排。大哥,这是你写的对联么,怎么比以前多了八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叶飘零一把撕下,笑道:“如今我这一生,都要好好保护我的安心果不受伤害,做好你的开心树,还惦念什么飘什么零的浪子生活?这副对联不要也罢。”双掌一合,劲力到处,纸屑簌簌而下,化作齑粉。慕容秋水拍手笑道:“大哥,你的内功越来越高了!”拿起扫帚,打扫一番,把纸屑倒了。

烛光掩映之下,叶飘零见慕容秋水虽然意兴横飞,毕竟目中已有倦意,便道:“秋水,睡吧,明天你不是还要去逛集市么?”慕容秋水嗯了一声,看着叶飘零挂上chuang帘,这才钻进去睡了。叶飘零跃到上铺邵伟的床位,将那青色方巾摘下仔细的挂在墙上,也自睡下。这数年来,他首度别无旁人,但与慕容秋水共处一室过夜,而听着下铺传出清而漫长的呼吸,回想五载烟云,昔日那豪情勃发的少年壮志、文才飞扬的书生意气早已不复,不自禁又是喜欢,又是悲切。

心潮澎湃,许久许久,这才入梦。恍恍惚惚之间,似曾远登峨嵋之岭,似曾泛舟五湖之乡,睁眼醒来之时,天方拂晓,而自己嘴角,犹带笑容。他舒身坐起,悄无声息的跃了下来。床帘拖地,昏暗中似有一片蓝光游走不定,那是床帘上的绸带发出的光芒,掩映之下,见到慕容秋水似乎把被子给踢了开去。

叶飘零缓缓掀起床帘一角,俯身过去,给她把被子铺好拍紧。晨光里,寒萧中,见到慕容秋水侧身而卧,左脸如水,那是一张足可以倒映明月的脸呵!叶飘零忍不住缓缓低下头去,到得半途却又抬起,如此三番,终于还是在那吹弹得破的脸蛋上轻轻一吻,一股幽香扑面而来,虽然只是嘴唇和慕容秋水的脸蛋极轻极轻的一触,叶飘零却已感天旋地转,真不知身在何处。慕容秋水嘤咛一声,似乎便要醒转,那头带着如云秀发缓缓转了过来,吓得叶飘零魂飞天外,拔步便逃,噼啪连声,撞飞了椅子,撞翻了方桌,他此时内力已是颇有根底,所到之处,可怜那桌椅无辜,只因他一时偷香之念,尽数化为碎粉。

慕容秋水被响声惊醒,茫然不知何事,问道:“大哥,怎么啦?”叶飘零忙笑道:“没事,我上个厕所,看不见路,踢碎了桌椅。”慕容秋水点亮烛灯,又把地上打扫了一下,才又上chuang睡去。叶飘零这回可没那么容易入睡了,只把方才一幕百般回味,心摇神曳,永无宁定。

日上三竿,这才起身。慕容秋水散发梳洗,见那傻小子看得目不转睛,神魂颠倒,口中尽是“咦!呵!”的赞叹声,不由得斜他一眼,说道:“转过身去,不许你看!”轰走了叶飘零,这才安心洗簌完毕,两人下楼,往承天门广场而来。这广场周围集市如云,商场林立。慕容秋水却坚决不让叶飘零陪她去逛,只让他在中华武协大旗下等候,任凭叶飘零好说歹说,慕容秋水总推她喜欢一个人逛,把他留下这里。

这一等,便有三个时辰。叶飘零暗自寻思:“男人的生命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等女人,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诚不余欺!”直到夕阳西下,黄昏已至,才见一个少女款款而来,玉面红颊,纤腰巧步,全身都裹在雪白的貂裘之中,掩映着雪白的小脸,右手提着一个大包,娇俏可喜间不失雍容华贵,在人群之中显得格外醒目。她四面张望寻觅着,叶飘零身形一晃,使个滑步,从人缝间悄悄穿插过去,早到慕容秋水身后,轻轻伸手,掩向她的眼睛。

慕容秋水一惊,自然而然的反手甩出,叶飘零往后一缩,避了开去,慕容秋水已笑吟吟的转过身来,叫道:“大哥。”叶飘零道:“你去了这么久,买了这么多衣服,那可要穿多久啊?”慕容秋水笑道:“我这回啊,不仅给我自己,还给一个男孩子买了些。”

叶飘零心下打个咯噔,脸上变色,道:“男孩子,谁啊?”慕容秋水道:“你猜啊,你认识的。”叶飘零笑道:“难不成是我么?”慕容秋水嫣然一笑道:“不给你买,我还给谁去买呢?”

两人寻到路边一家小店。叶飘零笑道:“你穿上这貂裘,就变成白雪公主了。”慕容秋水嗔道:“别说啦,快穿上你的试试。”说着从袋里拿了出来,也是一袭纯白无暇,胜过白雪的貂裘,叶飘零穿在身上,与慕容秋水正是相得益彰,互相辉映。叶飘零大喜道:“秋水的眼光向来不错,这么多集市里,为什么就你能挑到呢?”慕容秋水得意的说道:“刚才我穿着一路走来,好多人问我在哪里买的呢!”叶飘零也笑道:“其实啊,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待,不让我陪你去,我就知道你肯定又要给我惊喜了。”

两人要了面食,吃过晚饭,原来叶飘零等得累了,有些精神不振,慕容秋水问道:“为什么我给你买了衣服,你也没怎么高兴呢?”叶飘零心下一晃,看到慕容秋水失望的眼神,暗自懊悔:“我刚才不但不装傻,还逞能,说我早就知道她会给我买衣服,不是毁了她兴致么?唉,当此之境,不糊涂也要装糊涂,我却逞的哪方面的能?以后可得好好注意,多学着点儿。”

两人皆着貂裘,便似两朵白云一般回去。慕容秋水走了一天,自也累了,虽然天色不晚,却也昏昏欲睡,先倒在床上睡了。叶飘零将她的行李放好,便来给慕容秋水悬挂床帘,听她迷迷糊糊叫道:“大哥,你难道不累么,也去睡吧!我明天要去北京小侠乐园,好不好?”叶飘零便大着胆子,钻上chuang去,躺在慕容秋水身边。

慕容秋水一惊,往里面缩了进去,说道:“别这样,大哥。”叶飘零柔声道:“秋水别闹,好好儿睡,咱们明日便去北京小侠乐园。”慕容秋水哪里听他分说,只是心下惊惶,伸手推着撑着他,说道:“大哥,你睡上铺好不好?要不我睡上铺去?”

接下来叶飘零低低切切说了几句,详细内容因为版权问题就不详述了,诸位只需知道后来叶飘零辗转江湖,流落天涯,存心做个人渣,玩弄女孩,始乱终弃,落得人人喊打的时候,却还有一个又一个的姑娘主动*,发扬母性的光辉,希望认领这迷途的绵延,前来怜悯这落拓的浪子,算起来后面说的几句话功不可没,让人平白的“我见犹怜,何况老奴”。后来叶飘零无法维持生计,只好开馆授徒,那几句话作为泡妞要诀,天下登徒子的梦想宝贝,为他养家糊口立下了汗马功劳。总之,我们要知道的是,慕容秋水本来一直推拒着他,听到后来,不禁心下感动,忽然坐起身来,温柔的为叶飘零盖上被子,双脸羞红,便似那渗水的苹果一般。叶飘零在那一瞬间,便似身登极乐,尽管后来命运多舛,可他一生一世,不论如何飘泊,却永远永远也忘不了慕容秋水为他铺被的那一刻娇羞。

这时慕容秋水已经躺下,静静卧在他的身旁。叶飘零面对着她,伸手轻轻抚在她的脸上,低声道:“睡吧。”慕容秋水睁开眼来,正好看到他的眼光,红云再起,垂下头去,便似一只蜷缩的小猫,几丝秀发拂过叶飘零的额头,发梢上淡淡的幽香扑来,虽然没有酒,人却已醉,虽然没有梦,人却已痴。窗外凛凛的寒气,怎能敌过室内融融的春风?

正恍如飘飘欲仙、神飞天外之际,忽然钥匙插入门孔,只一转,门便开了,叶飘零这时思维极是迟钝,尚未转念,早有一人大步跨到床前,叫道:“叶飘零,你们寒假有人在吗?有几个回家的?”叶飘零回过头来,见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却是青龙偃月居的楼管,她虽然只是平常的问话,可此刻在叶飘零耳中,却如天降惊雷一般,只震得他两耳隐隐发麻。

慕容秋水反应最快,听到钥匙声响,早就坐起。叶飘零却还在迷糊之中,只听得楼管似乎在大喊大叫,他也跟着大叫道:“没有人在,都回去!”楼管说道:“就是说寒假宿舍没人是吧,你什么时候走?”叶飘零仍然觉得她的声音极大,便也喊道:“我还没买到票,买到票了就走!”楼管说道:“那好,记着离楼的时候到我这里登记一下!”说着便出去了,啪的一下带关了门。

叶飘零这才清醒过来,见慕容秋水缩在一角,头埋在膝间不敢抬起,便拍拍她背,笑道:“楼管去了,还是你反应机警,我可浑浑噩噩的好像和她吵架一般。”慕容秋水道:“我听到声音幸好就坐起来了。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票?”叶飘零道:“看来期望从别人手里买到是不可能了。我哪天凌晨去连车站排队搏票吧,要是买不到那就算了,秋水,我们还可以自己用轻功跑回去的。”

慕容秋水道:“衡山到这里比华山可又将近远了一倍,跑回去很累的。”叶飘零安慰道:“你想回家,我们总能回去的,大不了我们除夕买票,那时候肯定没多少人。反正我陪着你,好不好?”慕容秋水点了点头,叶飘零在她脸上轻轻一按,两人又并肩卧下。

第二日去了北京小侠乐园,玩的是过山车、蹦床、梅花桩、蛇行道等等,两人极为尽兴。叶飘零想起初级班学艺之时,传授文才的师父总是让他们每天写篇日记收上去看,那时候总是敷衍,每天的日记都只有“今天,我去玩,玩得高兴极了”这么一句话。但直到今日,他想形容自己的心情时,却找不到别的话语可以修饰,想来想去还是儿时那句应付师长的日记说得最是尽兴。在那鬼屋中,叶飘零倒也没觉得那些装神弄鬼有何可怕之处,倒是身边慕容秋水尖叫之声太过恐怖,吓得那一批扮鬼的人魂不附体。

玩到黄昏,回到宿舍。却有当年的同舍老友沈建冰,闯荡江湖后考到少林武林法规科系就读第二力士学位。他一个同窗唤作陈然的,年逾三十,算是叶飘零的老乡,在少林第一年中也多交好,这时力士双学位已经毕业,后来走后门到中华武协直辖紫禁城中挂了份闲职,又不惯那里面争权夺利的事情,辞职出来,准备考取武士学位,只是身无分文,连住房也租不起,更没有过年回家的盘缠。这时找到叶飘零,希望能寒假在这里借住。叶飘零自无不允,当晚陈然又说他那班湖南朋友请客,召开一个老乡会。叶飘零带着慕容秋水也去参加了,两人都着貂裘,白衣胜雪,相互映照,携手而去,赢得了满堂喝彩,都把两人比作金童玉女。

回来时,天上却又飞飞扬扬下起大雪来。叶飘零大喜道:“今晚雪大,去连车站搏票的人肯定会少下来,我若去,搏到车票的机会却又大了些!”慕容秋水道:“我陪大哥一起去!”叶飘零道:“你今天白天疯玩了这许久,已是累得很了,晚上好好歇着,明天才有精神继续!”慕容秋水一扭身子,不依道:“你一个人去排队多无聊啊,要是你不让我陪你去,我就不准你去了。”

她心意已定,任凭叶飘零好说歹说,总要和他一块去买票,最后只得这么定了。两人又去夜市上逛了一阵,这才回来睡了。原来叶飘零习练内功,日益精进,能够随时入睡,亦能随时醒转,每每十分忙碌劳累之中,忙里偷闲躺睡片刻,效率极高,而纵然身在睡梦之中,业已十分警醒。因此丑时放过,叶飘零便已自动醒来,慕容秋水头微微靠在他胸前,一呼一吸,睡得正香。他轻轻缩身滚出,身法虽然极是轻盈,可慕容秋水乃是嵩山高弟,又岂同凡响?立即醒来,揉着朦胧的睡眼,说道:“大哥,你要去了吗?等等我!”

叶飘零回过身来,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吻,说道:“秋水,你好好歇着,不要担心我!”扳着她双肩缓缓按了下去。慕容秋水道:“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的啊,大哥!”叶飘零轻抚着她的脸说道:“你看你这么疲倦,又睡得正酣,还是别和我去了,我很快就回来了,说不准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睡着呢!要不要我们比比?”慕容秋水便笑出声来道:“比什么啊?”叶飘零道:“咱们打个赌,就赌是我回来得快,还是你入睡得快!你要赢了,我就让你和我一起去!”慕容秋水笑道:“你好傻,我要赢了就睡了,怎么和你去啊!”

叶飘零挠挠头,道:“好像是啊,不管了,先这么赌吧,赌注到时候再说!秋水,我只担心你一个人在男生宿舍里会害怕,这么晚了,没人来的,你好好安睡,别胡思乱想!”说着把窗户闩子紧了一紧,出门去了。

慕容秋水还禁不住为他那个矛盾的赌注嬉笑一阵,看看四周黑暗里空无一人,又想到这是男舍,果然有些害怕,把床帘垂下,全身都缩进被窝里去,迷迷糊糊却又睡了。朦朦胧胧之间,只觉脸上一阵刺痛,有人在亲自己的脸,心下一惊,头一仰,粉拳击了出去,正是慕容世家嫡传的三十六路小金拳。那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被人反击,一侧头,随手抓住慕容秋水拳头,笑道:“秋水,我买到票了!今晚又只出了三张票,被我抢购到了两张。”原来是叶飘零买票回来。

慕容秋水嗔道:“你的胡子扎死人了,也不剃干净些,以后啊可不许你亲我啦!”叶飘零摸摸下巴,虽然胡须已经剃去,但还是隐隐感到扎手,歉然笑笑,躺到他身旁,说道:“我赌赢了没?”慕容秋水道:“当然输了,你说该怎么罚啊?”叶飘零想了一想,道:“我赢了我亲亲你,你赢了你亲亲我,这样很公平啦!”把脸凑了过去。慕容秋水双手乱摇道:“才不要呢!我不和你打赌了。”叶飘零伸直了腰,说道:“这么来回跑一趟可真累,在那票窗前等了一个时辰才出票,我身后有几十个人,可惜票只有三张!买到了就安心了,还是值得安慰的!”伸嘴在她脸上一吻,慕容秋水羞得往被窝里缩去,闭上了眼睛。叶飘零却也睡了。

两人又在北京呆了二日,两朵白云上香山,入雍和,虽是寒冬时节,却似乎听到了处处的莺歌燕舞。直到踏上南下的连车,直投衡山而来,才结束了叶飘零这平生最快乐的几天。

“大哥,你的名字太悲凉了,我不喜欢。”

“那你给我取个好听点的。”

“我叫你安宁,好不好?”

“好啊,那我就叫你清儿了。我乖乖的清儿,就是我的安心果。”

“安宁,我真想永远呆在家里,不再回北京了。”

“学好了武艺,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清儿,好好努力。你想多留在家里,那就晚点去。你二月十八开学,我们迟到一天,回京时买二月十四的车票好不好?”

“安宁,还可不可以晚点啊?”

“明年的情人节,我要陪你过。清儿,就买那天的票,我们在车上过,好吗?”

听到情人节,慕容秋水忽然身子一颤,想起那件烦心事来。“清儿,怎么啦?”

“安宁,我忘了跟你说,有件事我还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安宁,你还记得花絮飞么?”

“他本来已经三个月没和我联系了。可他元旦前忽然来到北京找我,我不见他,他就搬了张凳子坐在缥缈居的门口。后来我只好见他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再不会突然袭击,不会再强逼我和他……那个,他以后都会听我的话,让我把他留在身边,即使我把他当一条狗留着他也心甘情愿。”

“花兄真是天生的花痴,那后来呢?”

“我没答应,把他送走了。他说他会到我家来拜年,我说我过年不回老家,他说他一定要当面跟我爸谈谈,他会到衡山来找我。我想他不是元宵,就是情人节过来,我不想见到他,怎么办啊,安宁?”

“你真的不想见到他?”

“当然。他要找我爸,我才不怕呢,我爸一定会勃然大怒,把他赶了出去。可我不想我爸知道这些事情,他会打死我的。从前他到我家来玩,都是让梅丽萍和他一块,当作她的未婚夫,我爸这才让他进来了,我爸啊,最不喜欢我带男孩子到家里来了。”

“你放心,清儿。这世上没有人能强迫你,你不想见的人,谁也甭想见到你!尤其是衡山,哼,这是我们的地盘,他敢来叨扰么!清儿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明年的情人节你要出来,我们好好在一起。”

“如果我爸去工作,我就能溜出来的。”

万马奔腾,正如这开心的岁月也是匆匆而过。那巍峨耸立的南岳牌坊已经映入眼帘。

“秀气来高宇,看四绝奇观,五峰胜景;

文明满奥区,有二贤吟迹,七祖道场。“

这副熟悉的对联仍然龙飞凤舞,如欲破壁飞去。远处直入云空的山峦,掩映在烟雾缭绕之间。衡山,改变了自己一生的衡山,如今又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昔日聚气厅中、水帘洞畔、魔镜台前、麻姑仙境种种风光如在眼前。可那如仙似圣的白云仙子已经鸿冥飞去,而这亦娇亦俏的凌波仙子,却似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仰望峰峦起伏,回思世事无常,叶飘零又忍不住痴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温柔的浇在衡山的绿树上,叶飘零拉着慕容秋水的手,在南岳大庙下避雨。听得钟声徐响,回想昔年在衡山练刀之余,春拥花潮,夏对烟云,秋迷日出,冬醉雪梅,游览之际,结交遍布山中,而与那铁佛寺的僧侣品茶论诗的闲情,早已恍若隔世。自入少林以来,终日奔忙却也不知在忙了些什么,只因为自己早已失去了奋斗的目标。是因为异地远居,一点点消磨了壮志,还是因为年岁不复,一点点泯灭了豪情?

风徐止,雨渐稀。叶飘零柔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家。”慕容秋水悄声道:“安宁,我先不要回去,到处走走,好不好?”叶飘零又怎舍得和她分离,哪会不允?两人携手行走在山道上,遥望天柱、紫盖、祝融、芙蓉、石禾五峰,若近还离,飘飘渺渺,不知所处。这几年中华武协大力开拓旅游资源,拉动内需,灵芝泉、南台寺、白龙潭、华严湖,这些昔年曾经游过百遍的景点,如今却已多了许多人工粉饰,林间到处都有通天的高楼依山而建,山道比以前更宽更平,游人车马,来往不绝,再也无复昔日的幽静。只有那洗心泉、水帘洞两个小地方因在慕容附庄里面,尚且保得一方安宁。慕容秋水只觉索然无味,说道:“不好玩,安宁,我们去集市吧,我要吃那个辣椒炒肠。”

叶飘零知道湖南人在北京,最可怜的便是每一顿都吃不到正宗的辣椒,他反正流落惯了的不以为意,可是白如霜、慕容秋水这干湘妹子半年多的饭碗里都没有辣味,诉的苦楚就多了。当下两人便到那集市上的小巷里寻了一家大排挡,只花了一钱银子,便美美的吃了一顿。这衡山虽是湖南武协驻地,乃是整个湖南最繁荣的地方,在全国的消费水平也较高,但湘人爱吃,因此味美价廉的大排挡到处都是。北京小吃店里那种一两银子精心调制的中西合璧的馄饨、小笼包子,外貌虽然好看,味道却往往不如这衡山街道上趁着武协维治局人员不注意,偷偷摆出来的污秽不堪的面摊做出来的好吃。

寒冬之际,小炒辣椒仍是让两人感到一股热意。午饭吃过,两人来到半山亭畔、魔镜台上。这里已经可以看到衡山慕容世家的聚居小区,慕容秋水悄悄挣开叶飘零的手,说道:“这里可不能这样,要是被我爸的同事看到了可不好。”她满脸娇羞,走了开去,却离叶飘零有一步距离。小雨又稀稀落落的下了起来,整个麻姑仙境如在雾中。叶飘零提起袖子,遮盖着慕容秋水的头发。

忽然山道上有人叫道:“水儿!”两人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慕容秋水叫道:“妈!”便扑了上去,一把搂住那人的脖子。那人正是慕容秋水的母亲王黎,她抱住女儿,拍着她背说道:“出来买菜,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听到你买不到票,可把我急死了!”慕容秋水娇笑着指着叶飘零说道:“妈,这就是当年慕容附庄刀法第一的叶飘零,是他送女儿回来的。”

王黎点点头,招呼了几句,便往庄园而来。这是叶飘零首次来到慕容秋水家里,但见得客厅里无数风铃悬挂,交织成网,整体上望去便如飞鸟扑腾之状。慕容秋水笑道:“这些风铃都是我寄回来的。”偏厅走出一人,笑道:“回来啦,我设计的样式如何啊?”慕容秋水扑上去抱住,笑道:“老爸,真看不出你还有这等奇思妙想啊!”指着叶飘零道:“这是慕容附庄有史以来刀客之首叶飘零,女儿在北京,好多事情都是他照应过来的。”

慕容潜呵呵笑道:“这个老油条,吹牛皮天下第一,我还不认识么?”当日全国通才比武在即,慕容潜每晚来接女儿,和那时狂放不羁终日闲逛的叶飘零原本熟识的。叶飘零想起那时的狂妄自大,不觉脸上一红,上前失礼道:“飘零见过伯父。”这才坐下,只听着慕容秋水倚在慕容潜怀中撒娇嘻笑,不敢发出一言。慕容潜也不大理会他,只有王黎偶尔来问他一两句。

吃过晚饭,慕容秋水悄悄在他耳边来问:“安宁吃饱了吗?”运上了她刚学的传音入密功夫,虽然功力不够,但慕容潜、王黎如今都是衡山武协的管理人员,诸事自有树下操掌,武艺抛荒多年,却也听不到慕容秋水的悄悄话。叶飘零倍感温暖,回传道:“吃饱了,谢谢清儿。”慕容秋水笑靥如花,说道:“谢什么呀,那也太见外了。”

当夜王黎、慕容秋水留叶飘零住下。慕容潜却说道:“他今晚还得去见他慕容附庄的恩师长辈吧,没有空的。”叶飘零躬身道:“伯父知飘零甚也。飘零急着回家,今夜见过师长,明日登程回去,不敢打扰了。”当下告辞去了。

当日先拜会了殷仲,这当年曾经因阮随风夺得国际刀法第一而名动海内外的宗师却因叶飘零功败垂成不思进取而退出刀法教育界,深居简出在慕容附庄,从此只作些行政的事情,不敢再传授刀法。叶飘零见到他时,又感到加倍的悲凉。殷仲百般挽留他住宿,他也首次应允了。第二日,便收拾行装,返回洞庭湖区。

临行,先到魔镜台来。今天是慕容潜、王黎过年前最后一天上班,因此都不在家。慕容秋水走出门来,叶飘零陪她先到邺侯书院看了一会书,这才辞去,说道:“清儿,你好好呆在家里,情人节那天,我会来接你的。”慕容秋水点点头,看着叶飘零背起行囊,展开轻功,如飞一般去了。

越湘江,过绍山,踏雪飞驰在万子湖畔,直往洞庭湖区而来。村头的小镇已经粗具规模,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内中颇有当年的玩伴,于农闲之际摆摊从商,诸般活计早已熟络。

穿过小镇,但见得油菜金黄,绿草鲜嫩,小渠汩汩,碧水清清,似乎到处生机,然而比起那衡山之间处处的喧闹,这零零散散的瓦屋茅房,镶嵌在广袤无人的田野间,只显得格外的萧索。走在田埂上,四面红泥露出,却有半数的田光秃秃的,早已荒芜,连绿肥也不生了。这几年中华武协连年改革,调配市场,全国又是物价飞涨,又是授艺产业化,而粮价持续走低,又因为环境破坏,长江上下天灾不断,农村毫无收入,不仅越来越多没钱学艺的青年外出打工,连各家各户的劳动力也不得不涌向城市寻找新的出路了。各家只要保住口粮,谁又去多种这些亏本的粮食?

他展开轻功,从草上滑过,哪消片刻便回到了新村。迎面遇上一个乡亲,笑道:“啊哟,都尉回家啦,你家里好像有点事情,快回去吧!”叶飘零一惊,都不及去想这乡亲为啥叫他都尉,飞步往家里行来。早到竹楼,见过父母,依旧是家徒四壁,仍然是一贫如洗,叶飘零望着父母头上又抽出了丝丝白发,思及自己在少林终日为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奔走,禁不住心下一酸。

“妈,家里有什么事?”

“没事,哪有什么事呢?你别听外面人瞎说,家里什么事都没有。你和水儿一起回来的吗?她爸妈对你印象怎么样?”

“妈,你问这个作什么?我自己知道的。”

“你这傻孩子,到人家里去,也不带点东西,别人定然以为你不懂礼数。”

“我本来就不懂礼数啊,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妹妹叶飘雨下厨做饭,端上桌来。她的武艺也曾经是洞庭湖区的一时之选,当年考入君山派时,名列全县第一。但自从叶飘零刀战全国少年英杰,名动大江南北,终于跻身少林之后,不知何故,叶飘雨的武功便再无进境,在君山派里排名一日低于一日,尤以刀法最差,众授艺师父屡屡讥笑她:“你的刀法都被你哥学完了,到你这里已经没剩多少啦!”这时到了高急班,知道时日无多,现在的状态去面对全国通才比武,直是以卵击石,因此每常痛下苦功,向众授艺师父请教,但她既非当日的优等生,那班师父口下自也不再留情,呼来喝去,动辄叱骂,叶飘雨本是高傲的性子,自此一心自学,不再求教,但她想立即摆脱差生,重新回到优等生的行列去,却又谈何容易!叶飘零望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心痛之极。

这时邻居、亲戚听得叶飘零回来,纷纷聚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些赞赏之言,吹捧之语,把他看作这一带人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希望。叶飘零在北京城里和一班兄弟吹牛斗酒,动不住便飘飘然然,忘了自己姓名,但在这里听得一些奉承,却反而倍感沉重。

好容易安静下来,与父母妹妹聊了一会,有往日的玩伴郭成、尤佳过来约他到小镇上新开的旺财红楼玩耍。叶飘零应声出去,三人一起往镇上行来。农村小道一片漆黑,只有点点星光照下。叶飘零悄问郭成道:“大鼻头,我一回来就听到家里有事,但我爸妈不肯说,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郭成摇头道:“我在株洲打工,也刚刚回来,癞痢鬼,你知道么?”尤佳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你表哥偷了大觉村陈七家种的梨树,被关押起来,没什么别的事情啊。”叶飘零点点头,他知道表哥辛军是大舅辛少杰的长子,从小便淘气,长大后也不务正业,既不愿留在农村,又不愿进城辛辛苦苦的打工,只和一众狐朋狗友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虽然内功不成,仗着自小身形灵活,拳脚上能玩几手,又生得雄姿英伟,绊过江湖上的富婆高手,也做过建筑工地的包工头,曾经卷过打工族的工资溜走,把独子辛亮,扔在爷爷家里,虽然只有几岁,就学会了偷窃,屡屡把爷爷气得吐血。

二舅辛少山替辛少杰管教儿子,被他反吼道:“这年头我要是学你们老老实实种田,或者正正经经打工,早就饿死啦!”当场气得辛少山吐血怒道:“要赚钱也该走正道,像你这般吃喝嫖赌的,也配谈赚钱两字?你说你赚了钱,钱呢?怎么没看到往家里寄回过一文半两?”辛军道:“我在外面当然要些应酬,现在哪里集得下钱?”辛少山气道:“你集不下钱,你老子为了你那个儿子读书学艺的事情每天收购废纸,都快累趴下了,你这么胡乱花销,等到有钱,我们这班人已经集钱把你老子下葬,送你亮崽到孤儿院去了!”当日气得辛少山吐血,不数日便一命呜呼,至死都是光棍。辛军勉强随着五叔辛少葵、辛如月三家把辛少山下葬后,夺门而去,再也不见回来。

叶飘零在家学艺之时,辛军已经流落江湖,两人并无深交,但也听过他种种劣迹,料知他在江湖黑道上打滚,迟早有下狱之日,也不惊异,只是思及生活困苦,前途黯淡,铤而走险之心,自己也不是没有过,这时心下也不恨他,只稍稍涌起兔死狐悲的感觉。又想那陈七也是辛家的远方亲戚,算来比自己还是一辈,有个女儿嫁给广州一个富翁,因此家里颇有资财,常自穿着女婿送来的新衣在他村里夸耀,万万料不到辛军竟偷到自家亲戚门上,倒不知要让大舅那老实巴交的老农陪上多少礼数,背上多少负担。

他三人来到旺财红楼,那名字土气,里面设备也很简陋,舞池的灯都屡有破烂,乐厅的乐器也颇陈旧。叶飘零自也没多大兴趣,只看着郭成、尤佳与各同伴招呼,虽知都是本地的一些尚未成家立业的浪荡子,但也不甚熟悉,只随便交谈了两句。到得付帐时,大家抢着掏钱,终于叶飘零手快付了。郭成还在埋怨,尤佳说道:“飘零当了将军么?升官发财不过是转眼的事情,请客也是应该的,大鼻头你一个打工仔比不得的,别逞强了!”

叶飘零一怔道:“什么将军?”尤佳道:“整个村里都这么说的,你在少林学得了盖世神功,天下无敌,被钱会长看中,升你做了将军。飘零哥啊,你要是以后发财了,可别真的就不认识我们啦!”叶飘零笑得打跌道:“还有这种传言?从前还只有人问我妈,说我出去这么多年,该买了房子,结了婚姻吧?现在又开始说我做了将军?少林派弟子这么一大团的,要是都作将军,那中华的裁军就搞不下去了!”

尤佳道:“你也象你妈一样矢口否认?你军哥被捕的时候,还大叫你会回来给他撑腰呢!”叶飘零面色一变道:“有这等事?我回家问问。”

回到家来,叶飘零劈头便问辛如月:“妈,军哥哥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辛如月一叹道:“你还是知道了,这个事情会对你很麻烦的,你还是别知道的好。”叶飘零道:“妈,我也是家里的人,怎么要瞒着我呢?军哥哥判了多久?”辛如月叹道:“既然是瞒不过你的,那我就原原本本说了的好。你军哥哥他现在关在狱里,还没定罪。”

叶飘零道:“还不定罪,想来是没什么事情?”辛如月道:“哪儿的话!他这个案子是不会再定案的,要就这样把他关下去。”叶飘零惊道:“这么弄,为什么?妈,你慢慢说。”

原来辛军下狱并非偷盗。想这农村里近年来土地没有收入,大片田地荒芜,余下的有一干老农夫已经足以照料周全,那村里没有出去打工的浮滑浪荡子闲来无事,除了吃喝玩乐,也就是偷偷东家的狗,杀杀西家的猪,这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众老农虽然防得甚紧,但乡里乡亲的,谁又当真把人给推到维治局去?

那辛军虽然忤逆不孝,恶名在外,但乡亲只要不骂他,他也会客客气气的,又动辄千儿八百的请客,对义气二字看得甚重,众乡亲虽知他是黑道中人,对他绊富婆也颇不齿,却也并不讨厌他。这偷几棵梨树,大家打个哈哈,也就私下了结了,怎会落到狱中呢?

原来今年夏日干旱,蝗虫为害,早稻欠收,因此公粮改到晚稻成熟后再行上缴。辛军有两个胞妹,一个嫁在对湖,一个就嫁在邻近的大觉村,表姐夫黄忠和村里众多劳力都相约到广州打工去了,家里的事都由他父亲黄白劳料理。因入秋患病,身体不适,少打了农药,结果又累了晚稻,难以满足上缴。由于今年农夫拖欠上缴之事甚多,大觉村村长李天杀为了杀鸡给猴看,带人抄了黄忠的家,却又没什么值钱的抵押,最后把黄白劳拖到村头打了一顿了事。

却说黄忠老实巴交,既没什么文化,手底下也只有一些粗浅拳脚功夫,到得广州,连体力活也作不过旁人,虽然辛苦了半年,包工头却又没发工资,只给了张白条。他两手空空回来,李天杀又带了一班村武协的干部前来收缴。黄忠见老父病上加伤,早已愤怒,他虽然老实,又如何能够一再忍耐,出言讥刺道:“武协今天又饿肚子啦?”

李天杀屡出好言,请他交粮,这黄忠便把包工头发下的白条交了出来。李天杀哪里肯依,双方便起了冲突,黄忠已是抱定了要命一条,要血一瓢,要钱没有的主意,只是硬顶。李天杀一怒,便重抖那武协的威风,村长的习气,喝令一帮人把黄忠按在地上痛打。

这时辛军正好被老爹骂出家门,便来大觉村寻那一干狐朋狗友喝酒解闷。正见黄忠被打,他岂是能忍欺负之人,当即和那班朋党下场,一场搏斗,打伤了李天杀两个侄子,旁边众农忙来拉架。李天杀铩羽而去,口称此仇他日必报。后来黄忠各家亲戚凑钱交了上缴,辛少杰要拉辛军登上大觉村武协道歉,却弄得父子吵闹一场,不欢而散。终于辛军懒得回家,只在外面浪荡,无事时还去村武协寻李天杀的晦气。李天杀也不来理他,却趁他陈七家梨树想去卖掉的时候被村武协的人抓个正着,当场扭送到洞庭武协、县维治局去了。

初时辛少杰还只想偷盗不遂,拘留半个月也就回来了,这儿子横行不法,原本也该惩罚一下,却没想到押入县维治局后,被“无须审判,不必定刑”,直接画押送到更上一级的君山监狱劳役去了。

这下子辛少杰更是慌了,知道辛军罪名不定,那就是永远都在狱中。父子虽然成仇,天性还在。辛少杰到处登门求人,只盼李天杀手下留情。可那李天杀隐忍他许多羞辱,岂肯善自罢休?辛家、黄家的亲戚各借了些钱,送了许多礼物,只盼李天杀通融,但那李天杀总说道:“你家军哥是江湖上的大人物,现在被县里直审,我只是个小小的村长,怎么敢插手去管县太爷的事?何况就算想管,那也不够资本。”

辛黄两家知道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村长虽然官职不入流、没品级,连村武协会长的名头也没有,却也相当于一方皇帝,每一个小小的村长身后也都有着庞杂的关系网,若非李天杀从中作梗,又岂能迟迟不开审判,只扔在狱中无人理会?但李天杀并不承认他参与了此事,辛黄两家却是无法可想,虽碍不过辛少杰苦苦相求,继续凑钱,送的礼只有越来越重,李天杀一概拒绝。县里的人又找不到,搞到后来,辛军迟迟听不到自己到底判多久,忍不住和人图谋越狱,但他武艺并非上乘,岂能逃脱?当场被抓回去,痛打一顿,两条腿被打断,免了数月劳役,辛军不再做苦力,倒安分了一段日子。

辛少杰一届农夫,能有什么办法?眼见无望,便想到离乡多年,混到天子脚下的叶飘零去。他便来找辛如月商量道:“飘零如今出去六年多了,听说他混得很好,竟是堂堂少林派的弟子。小妹啊,我想现在小军坐牢,又有人想要害他,你能不能叫飘零帮帮我们?”辛如月甚感辛少杰之苦,但听得此言,却是啼笑皆非,说道:“大哥,飘零不过是个学艺弟子,哪有什么能力?我们还是去找熟人,看看有没有人能管这维治局的事情,多送些礼物,总能够打开门路的。”

辛少杰凄然道:“我捡了一辈子垃圾,哪敢和稍微上得了台面的人说话?现在想起来,也是一个都不认识。我听说少林派是武林第一大派,那里出的官老爷最多,都是一个国家的栋梁英才。飘零出去这么多年,就算没当上个武协理事,也该混熟了路,让他帮忙找找熟人,该不是什么难事。小妹,我们六兄妹中,我最疼你,小军虽然败家子,也是我的亲儿子,他也最尊敬你的,你可一定要救他一救,我给你跪下了。”说着双膝一屈,当真跪了下去。

辛如月魂飞天外,叫道:“大哥你怎么可以?”连忙架住,也亏得当年辛少杰、辛少奇、辛少山、辛少宇四兄弟省吃俭用,出钱供她学艺,让她和辛少葵一直学到了高级班的武学,而且技艺冠于全乡学子,后来为了叶阳天,又不忍几位哥哥含辛茹苦,自己退出师门,饶是如此,武艺却也比目不识丁的哥哥们高出一大截,虽然荒废多年,根底还在,这才架得起辛少杰,没被他折去寿算。她含嗔说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和零儿要是能帮,会忍心不帮么?少林派虽然被传得神乎其神,其实也不过是个大成班的武学门派而已,零儿他不过是成千上万少林弟子中间的一个,平常只是学艺,哪有什么实权,又怎么能认识什么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

她解释了好久,辛少杰才相信少林弟子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满怀失望的离去。身处武林最底层,又无高深武学撑腰,对此不认命,那又能怎样呢?他相信了妹子的话,但在这偏远农村,谁又能了解真相呢?一时之间,整个村里谣言飞起,都说叶飘零身入少林,名动天听,当上了XX将军、XX都尉,却忍心抛弃了这个穷困的家乡,连他父母也跟着颐指气使起来,看不起这乡里乡亲了。虽然亲舅舅苦苦告求,也冷眼看着亲戚受苦而不动容,丝毫不肯相助。

叶飘零苦笑道:“怪不得我听尤佳说我当了将军!想不到少林这个破地方在民间还是没有抹去神圣的光辉。昔年倭寇入侵,少林合寺被焚,举派南迁,在岳麓山下与武当合并成西南联派的时候,倒还培养出了不少武学奇才,当今国士,出将入相,封侯赐爵,委实不在话下。现在啊,呵,人心浮躁,不肯深究,三十年来没有一个大师出现,我这种普通的大成班弟子,力士学位都没拿到,竟然就成了将军?”

辛如月道:“我当然了解,所以给你大舅好好说了,只是这外面的传言啊,我和你爸是无法全部消去了。就算我苦苦解释,旁人也不相信,还道我在谦虚客气。”叶飘零黯然道:“我这出去六年,不曾好好努力,以致至今落拓不堪,毫无权柄。但军哥虽然不是好人,却也不能任由贪官欺辱。我虽不才,但也闹过华山的维治局,踢过太白山的场子,就不信一个小小的村长竟然狂妄至斯!”

叶阳天在旁道:“你在外面可千万别胡闹,尤其是天子脚下,党派纷争,你要站错了队,弄不好一辈子就这么毁了。”辛如月横了他一眼,哼道:“外面不能胡闹,这里又来得么?飘零,你虽然在这里出生,但根基还没有你在衡山稳固,莫说你武功未必应付得武协那许多高手,就算能够应付,最终还是斗不过官老爷手中权力的!”

叶飘零想起他在北京也好、华山孤身一人,对那维治局爱来便来,爱去便去,但在这家乡,他的确反而不敢乱来。凭他的武艺纵然能够镇得住一时,但他回到少林后,父母亲却又如何支持?虽然大觉村管不到这里,但那李天杀做了这么多年的村长,未必找不到几个后台来整治一下外村之人。唉,在这江湖上,任你天大的武功,要是没权没钱,其实是斗不过小小的村长的,别说叶飘零,其实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叶阳天虽然务农,人又愚鲁直性,却也多读经史的,否则当年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追到了辛如月,在旁冷笑道:“别说无钱无势斗不过人,连那中华武协总理事段正直上台前口口声声要杀尽天下贪官,最后又能怎样?钱会长不断告诫他要稳定,稳定,结果不也就动了上海两个钱庄的庄主之后就再没动静了?”辛如月唾他道:“你也别在这里装学问胡说啦,难道飘零就不知道么?”

叶飘零心下却是郁郁,走出家去,来到邻居五保户李老三家。他孑然一身,正躺在木椅上发呆。叶飘零走了进来,看见一些烂布条满地都是,一台补鞋机放在泥墙下,他便笑道:“李师傅,新年就要大发啦!”李老三跳了起来,忙欠身笑道:“原来是贵人来啦,听说你做了将军,我还想你跨不进我这又矮又潮的茅屋了呢!”

叶飘零摇手道:“唉,什么将军,都是些胡说八道的。我好端端一个学艺的弟子,被称作将军,寿命也要折了。你这补鞋,开张赚了不少钱吧?”李老三道:“赚什么钱啊,今年除夕还是没有肉吃!”叶飘零道:“我听说中华武协又要改革了,以后过年可能会给孤寡老人送肉呢!”李老三一惊,说道:“改革?又要收费了,老天,千万别再改革了!”

同类推荐
  • 战魂超时代

    战魂超时代

    天马巨岩一场让战魂界发生惊天巨变的对决,一代剑魔的炎昊对战青龙城主龙康,最终以龙康无解的胜利告终。炎昊完全地消失了,但是他留下的传说事迹却一直萦绕在战魂界上,不断地被流传,至今一直成为着无数战魂师奋斗的目标。青龙城主因为当年野心的膨胀,选择了入侵了白虎城,结果最终死在了暮光杀手团的手上,而代表着正义的白虎城主也因为守护白虎城牺牲了。玄武城主也对青龙城发动了战争,后来失败告终,一直以来都是被世人所憎恨的,朱雀城主对于邻邦的冷漠也是被世人争论。炎昊没有完成着颠覆一个王朝的使命,而他那个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儿子煌天,从一名默默的刺客逐渐走上了父亲的道路,一个属于后炎昊时代的传奇正在被缔造着…….
  • 往生者

    往生者

    在一片宽广的大陆之上,生存着人类与其他种族还有妖兽和隐藏在黑暗深处的亡灵。他们之间相互争斗,相互算计......主角是一位天赋出众的人物,游走于天地之间,寻宝,冒险,让敌人胆寒,让朋友安心。让自由从心里奔放于行为之中,待看主角如何笑看人生。
  • 一病成魔

    一病成魔

    大世来临,无数天骄横空出世。有人天生亲近大道,为一代妖孽。有人天生可与剑共鸣,成就一代剑魔。有人天生流淌着圣贤血液,是绝世天骄。而我……我天生有病,一病成魔。(这里魔的意思并非邪恶,而是神奇的,违背正常规律的人物。)
  • 孩子下楼

    孩子下楼

    家中排行最小,生而不公,自己又是父亲醉酒后的一个冲动,母亲又仅仅是一个普通女子,而且生完自己,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再这样一个环境下成长,将是一个怎么的心理历程?污蔑、陷害、捉弄等等,一个个麻烦接踵而来,但又是怎样去解决的呢?庆幸的,他生为天意,资赋了人,意志坚定,注定成神。“我从来没有觉得成神有多么简单,但是,我也从来没有觉得我成不了神!”天意从来都是为我安排的,若是不能为我安排,那我就去逆天,安排天意!
  • 千古武道

    千古武道

    苍穹之下,万界诸天。武道盛行,强者如云,宗门林立,百族争鸣。武者,修身,炼气,凝神。以身炼气,聚气凝神,身合与气,气合与神。以武入道,炼血成剑,剑指苍穹,证道苍穹万界。
热门推荐
  • 道家的战略管理——先见之明的境界

    道家的战略管理——先见之明的境界

    道家喜欢谈论兵法和战略战术,而儒家却打着“仁义”的旗号去治理国家。事实上,道家和儒家各有妙道,与儒家相比,道家更像一位良医,处在变乱的时代,治病救人。而儒家如同休养生息的农人,春种秋收,在和平的年代着力培养人们的仁爱之心。
  • 明末之全面战争

    明末之全面战争

    崇祯年,黑暗时代的开端。崇祯年,一个民族的脊梁被压弯。崇祯年,曾今让世界各国抱着自卑心态为之向往的国度,让他们仰望的天堂世界,变成了随意割取,侮辱的下等民族。崇祯年,有太多的遗憾。
  • 坤灵破晓

    坤灵破晓

    林坤,一个平平无奇的孤儿,机缘巧合穿越到圣罗灵大陆,却意外的揭开自己的生世。到底是命中注定,还是刻意安排。在这片以灵为尊的大陆上充斥着太多的不可思议。一定要有牺牲才叫宿命?那就容我打破这宿命!
  • 玺楠

    玺楠

    苏以楠这个名字到底在易烊千玺心里住了多久,易烊千玺数了一生也没数出来。
  • 超级无敌兑兑兑

    超级无敌兑兑兑

    一戒在手,天下我有!当唐哲有了兑戒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扮猪吃老虎!!!大家都说乱,如果可以指出来就好了!4月21日开始,由2000千字一章,每天两更换成3000字一章每天一章。之前大家都说书的质量差,不过19号开始的每章质量绝对要比之前好很多,不信的话可以从64章开始看起。
  • 吕祖全书

    吕祖全书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三国之勇战天下

    三国之勇战天下

    项羽之后无勇战派,还原真正勇战派打法,主角陈正是一名国内医药企业的普通销售,在西藏一次露营中,意外穿越到三国成了白毦兵统领陈到的哥哥,兄弟俩一起参军,退异族,剿黄巾,伐董卓,获封地,勇战中原,热血与正义,勇战和谋战!
  • 左手《国富论》,右手《道德情操论》

    左手《国富论》,右手《道德情操论》

    《左手<国富论>右手<道德情操论>》讲述了:《国富论》,在这部写作历时六年、修改三年的巨著中,亚当·斯密批判地吸收了当时的重要经济学理论,对整个国民经济的运动过程做了系统的描述,被誉为“第一部系统的伟大的经济学著作”,它的出版标志着古典自由主义经济学的正式诞生。《道德情操论》,它不仅从伦理道德的角度,而且从哲学、法学、心理学和经济学的角度,对有关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的各个领域作了探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倘若对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不了解,则不可能理解市场经济社会的形成和西方近代文明的进程。
  • 赠你我的后半生

    赠你我的后半生

    计算机天才少年陆北野vs清冷黑客美少女时晴一场车祸夺去了她的幸福生活,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煞星在生日那天克死自己的母亲。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也不例外。从此稚嫩的肩膀背负着一个克死母亲的包袱。母亲自杀未遂成为植物人的那天雨下的很大很大,陆北野在驱车去寻找混迹灯红酒绿陆均礼时出了车祸。他撞死了一个拎着生日蛋糕的女人。
  • 长河没晓天

    长河没晓天

    武则天称帝之前,江湖上惊现三幅神秘地图,引发各方争夺。三幅地图蕴含巨大的秘密,谁拥有它们就拥有超凡的能力和财富。这段武侠+修真的传奇故事,又要充满爱恨情仇,该如何演绎呢!